环境利益代际公平实现的障碍

代际公平是可持续发展的要求之一。代际公平的实现并非易事，代际间环境利益公平的实现同样如此，在环境利益代际公平的实现过程中，存在着阻碍代际公平实现的各种障碍。

首先，作为环境利益主体的以后各世代天然缺位，无法要求自己的权利。在代内环境利益的博弈中，各环境利益主体可以出场主张自己的权利。虽然存在着强势集团与弱势集团，但是弱势集团可以表达自己的权利主张，因此各方在制定利益分享规则时不能完全忽视处于弱势的在场方的利益。因此，环境利益的代内公平分享更容易实现。而环境利益的代际配置中，存在着当代人与后代人两大利益主体，其中后代人不能出现表达自己的权利主张。在环境利益博弈中，后代人处于天然的弱势地位，他们的权利主张只能由当代人作为代表来行使，他们权利的实现也只能由当代人来保障，当代人在整个利益分享机制的制定中扮演着决策者、实施者与协调者的角色。由于短期利益更容易量化，而未来远期利益难以确定，当代人一般主张本代的权利与利益高于一切，无视后代人的环境利益，如今盛行于发达国家的消费主义思想对地球资源的浪费性与奢侈性消费就是明证。因此，在当代人以本代为中心的利己主义价值观下，后代人的缺位无法使当代人的环境行为得到约束，他们的环境利益的公平分享无法得到保证，只能被动地接受当代人分配给他们的环境利益。

其次，代内不公平导致的代际不公平，是代际不公平的前提。代际不公平是代内不公平的延伸，代内不公平会引发代际不公平。如今，代内不公平处处可见，发达国家与发展中国家在财富分配上的不公使贫富差距日益加大，而贫困导致发展中国家过度开发资源、滥砍滥伐树木、滥捕滥猎野生动物，并由此陷入了贫困与生态环境恶化的陷阱。若贫富两极分化的格局不加改变，其将会原封不动地遗留给下一代，在未来，发达国家依然分配更多的财富与消费更多的资源，发展中国家依然贫困、生态环境仍然持续恶化，国家之间的代内环境利益配置的不公平也将引起国家间的环境利益代际配置的不公平。在一个国家内部也会出现类似的情况，富裕阶层不仅拥有大量的财富，而且享受更多的环境利益，他们居住的是环境优美的住宅，食用的是污染少的精美食物；穷人由于支付能力低，一般住在环境质量不高的居民区，他们追求的是衣能蔽体、食能果腹，对环境质量不会有过高的要求。因此，一个国家的富裕阶层相对于贫穷阶层能分享更多的环境利益，贫富阶层之间存在着严重的环境利益代内分配不公，而这种不公平也同样会原封不动地遗留给下一代。因此，无论是国家之间还是一个国家内部的居民之间，代内的环境利益配置不公会导致代际的环境利益分享不公。道理很简单，贫穷者更多关注的是本代人的需要是否能够满足，无更多的精力与时间去关心下一代，更何况与自己关系遥远的后代人；而富裕者不仅有时间和金钱关心下一代，能将大量的财富遗留给下一代，他们的下一代同他们的父辈一样也会给其后代留下大量的财富。因此，除了个别例外，代内不公平必将引致代际不公平，如果代内公平不能有效实现，代际公平也只能是空谈。

再次，人类更关注短期事物而对长期事物缺乏关心是实现环境利益代际公平的又一障碍。环境利益代际公平涉及后代人的公平，未来时间无限长，而人类一般关注的是短时间内的身边的人和事物，对于时间跨度越大的人与事物则关心度越低。在《增长的极限》中，米都斯等指出：“世界人民大多数关心的是短期内只影响家庭或者朋友的事情。另外一些人在时间上或者更大的区域上，如一个城市或一个国家。进一步向前看，只有少数人对全球及未来有远见卓识。”^[39]米都斯的这一表述给我们描绘出了人类对未来各代关心的图景：在时间上，人类首先关心近期的事物，接下来是近几年的事物、自己的一生、孩子的一生，对孙子的一生也比较关心，对孙子以后的各代特别是不可见的未出生各代就几乎不关心了；在空间上，人类首先关心的是身边的事物，其次是国家的事物，最后才是世界的事物。空间越广大、时间越长远，人们的关心度越低。在当前利益与长远利益面前，人类更多的是关心眼前利益；在身边的事物与世界事物之间，人们更关心的是身边的事物。因此，当前世界环境问题恶化难以遏制，与人们对利益的关注随时间与空间差异而变化有着重大的关联。在全球气候变暖背景下，各个国家基于自身的利益考量，在气候治理问题上回避责任，但在最后还是能集聚一堂商量应对策略，这也是人类在空间范围内首先关心身边事物然后才能关心远距离世界事物的表现。人类这种对短期与近距离事物的关心，是代际环境利益公平实现的严重障碍，也将阻碍可持续发展目标的实现。

最后，代际公平的实现依赖于当代人的道德关怀而非强制约束。关心后代是人类的本性，这种道德关怀是出于道义的，而非强制性的约束。虽然道德关怀会对人的行为起到一定的指引作用，但是在现实利益面前，这种指引作用非常有限。当众多当代人的生存与发展尚未得到解决、代内公平仍是一个难题时，对后代人的道义关心将会只是一种意识，无法转化为现实的行动。因此，没有强制性的制度约束，仅仅强调道义，代际公平无法实现。“如果没有各国对全球公共领域的权利与义务的协商一致、公正的和可行的国际准则，那么随着时间的推移，人类对有限资源需求造成的压力将破坏生态协调的完整性，人类的后代将陷入贫困。”^[40]因此，道德关怀并不必然能引导环境利益代际公平的实现，它只能起到引导与辅助作用。环境利益代际公平的实现，还是有赖于正式的、具有约束性的制度的构建，这种制度能规范当代人的环境行为，使其在面对短期利益时不至于忽视长远利益，在使用资源环境满足自身需求时不忽视后世各代的环境利益，从而真正做到环境利益分享的代际公平。

综上所述，环境利益代际公平的实现有赖于当代人对后代人环境利益的关注，这种关注程度不仅会随时间和空间的变化而变化，而且会因这种关注是道义性的、非强制性的而使得环境利益的代际公平难以实现，其结果是后代人的环境利益难以保证，实现环境利益的代际公平可能只是一种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