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趋善”的语义辨析

我们认为,生命运动的机制便是“趋善”,所谓“自组织物质在生物运动过程中所表现出的趋善之机……”,其核心思想便是强调生命运动机制。不过,要完整、准确地理解这一点,还需要进行以下一番探讨。

首先需认识“趋善”之“善”。现代汉语的通行用法,“善”是与“恶”相对应的行为品质概念,如善良、行善、善行、慈善等。除此之外,“善”还比较多地用于表示良好、熟悉、擅长、容易等含义,如善策、面善、善战,以及善变等。然而,作为对生命本质的认识,“趋善之机”中的“善”,除“良好”的含义与之稍有关系外,其他含义均与“趋善”之“善”无关。究竟应该如何理解“趋善之机”中的“善”呢?对此尚须求教于古代汉语中“善”字的含义。

古代汉语中的“善”是一个会意字,在金文、小篆中皆从羊、从二言,在《周礼》中其原形为“譱”,取羊居中而又言置于下,表示众口夸赞,其本义作“吉”解,因羊的性情温和驯顺,世人皆以之为祥瑞,故含吉祥美善之意。如《说文解字》有“善,吉也”之解。在使用过程中又演化出高明工巧之意,如老子《道德经》有“善闭,无关键而不可开;善结,无绳约而不可解”之说;明朝刘基《卖柑者言》有“杭有卖果者,善藏柑”之述,皆言高明工巧或擅长等意。由于“善”具有非常丰富的含义,且因其代表人性向往的美好愿景,故而致使人们对其产生无限的联想。从其字形人们想到,羊头之角代表武器、武力,象征首领、权力,配之以羊性温顺则表示统治者行使权力须如羊之温顺才符合宇宙规律,由此认为“善”字含有宇宙根本规律之玄机。客观地说,如此解说确实显得比较牵强,然而从古到今对“善”字含义的正面褒扬却是肯定的。如春秋战国时期《孟子·尽心下》有“可欲之谓善”,认为善就是人们追求的目标,而《大学》中的“……在止于至善”更是在千百年中得以广为传颂、深入人心。

以人们的喜爱程度论,“善”字可谓独踞汉文化榜首。然而,在讨论生命本质“趋善之机”这一特定语境下,绝对不能因其字义多褒显而将所有的佳美含义全部吸纳进来,尤其不能将那些与人格、行为、道德等有关的含义直接用于解析生命运动的机制,因为即使人的生命与人格有关,但在生物层面的物质运动则并不与人格相关联。出于以上考虑,“趋善之机”中的“善”可着重借鉴以下含义。

1.和谐美善　《孟子》云:“好善优于天下……,夫苟好善,则四海之内皆将轻千里而来告之以善。”由此一处善而致天下善,四海之内和乐融融、谐趣悠悠。将这一思想引申到生命物质运动,意喻整个机制的洽和谐调、优敏完善。

2.厚德上善　老子《道德经》有“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动善时,夫唯不争,故无尤。”这原本是老子从道德境界对生命的一种诠释,然而所借用的却是万物之源的水所蕴涵的自然规律。此处暂时撇开这段话中伟大的道德价值和道德精神不谈,回归到水的自然本性即可洞见老子对水之运动规律的理解,如善利万物,随遇随顺,善渊包容,善施遍与等,将这些思想引申到生命物质运动,意喻生命运动循规律、遵轨制、适即境、应天道等那么一种自然品质。

3.弘毅至善　《现代汉语词典》对“善”字的解释中,第6条释义为“办好、弄好……。”《汉语大字典》对“善”字的第7条释义为“使之善:善于。”《大学》中更有“止于至善”的不朽鼎言。由此观之,“善”的含义不仅在于努力“使之善”,而且在于越来越善并止于至善。如果说“使之善”即“办好、弄好”,那么“止于至善”则意味着须达到登峰造极、极其完美的境界,诚如朱熹在《大学章句》中所云:“止者,必至于是而不迁之意;至善,则事理当然之极也。”将这些思想引申到表示生命物质运动,意喻着生命运动过程是一种目标坚定、百折不馁、咬定青山、执著坚韧以求卓越极致、百世千磨且趋向于极端完美的积极砥砺过程。

综上观之,表征生命本质“趋善之机”中的“趋善”,其核心含义是指生命运动遵循天道自然规律、趋于自我完善而不断接近于洽和谐调、优敏从容极致状态的过程。在这里,“趋”表示趋向、趋于,“善”表示和合完美之极致,两者结合既表示目标,又表示过程,且从中透发出极强的力度和动感。不仅如此,因为生命物质循天道自然规律而运动的终极境界在于洽和谐调、优敏从容的极端状态,生命的现实状态与终极目标之间永远存在着巨大的差距,此差距之间蕴蓄着极大的势动潜能,故而生命运动本身便天然地存在着巨大的动力,此动力便表现为生命运动机制中的方向和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