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趋善机制的辩证思考

生命是自组织、自适应系统,生命物质结构及其组成部分之间的相互关系,生命物质运动过程中的物理化学性质变化及其相互关系,无不遵从生命物质内部组织和运行变化的客观规律,这些关系及规律的综合效应即是生命物质运动的机制。凡物质运动必依赖于相应的机制,如车行需有驱动结构与方向调节结构,火箭需有动力系统与导向系统,生命物质运动也一样,也是需要驱动力和导向力的,这种驱动力和导向力所表现出的那种促使生命物质趋于洽和谐调、优敏从容极致状态的过程和现象即是生命物质运动机制的作用过程及表现形式。正是由于生命物质运动受趋善机制的驱动和导向,才使得生物有机体在内外环境发生各种变化时都能迅速而自动地做出恰切的适应性反应,如此经万千年、万千代地适应调节与调节适应,不断地推动生命物质运动朝着生物功能最优化的目标永恒地嬗进。如果人们不否认生命物质运动存在着某种必然性甚至绝对性的话,那么趋善的机制便是生命物质运动的必然性、绝对性之最好的明证。

生命物质运动的趋善之机一定是必然的、绝对的吗?也许有人会说,不尽然吧,如果生命物质运动真的必然、绝对地趋向于洽和谐调、优敏从容的极致状态,那么就不该有所有生命最终都难以逃避的衰老与死亡,就不该有各种生命在适应自然、适应环境方面的那么多缺陷。自然界本来存在的客观现实是:任何生命与环境、与自然的洽和谐调都是非常有限的,如虎虽猛为兽中之王,但却难逃“落平阳遭犬欺”之规律性的悲剧;人虽贵为万灵之长,但却难避魑魅魍魉、细菌病毒戏狎之灾殃厄苦;鲸鲨畅游于汪洋,何等豪迈逍遥、自恣得意,然而一旦陷困于滩涂,便是蝼蚁也可随便欺之、啮之;鹰鹏翱翔于蓝天,何等汪洋自肆、俊逸潇洒,然而一旦颓落于丘壑,便是蛛蝇也能肆意啃之、吮之……。由此可见,生命物质运动怎么能够实现洽和谐调、优敏从容的极致状态呢?

如果生命物质运动确实不可能真正实现洽和谐调、优敏从容的极致状态,那么是否生命物质运动的趋善机制就不存在了呢?

对此可以认为,是也,亦非也。所谓“是也”,是指生命物质运动确实不可能真正实现洽和谐调、优敏从容的极致状态;所谓“亦非也”,是指生命物质运动并不会因为“善”的终极目标不可及而致趋善机制便也不存在。亿万年生命进化的过程与事实无不证明,生命物质运动趋善机制的存在是颠扑不破、铁定无疑的;当然,亿万年生命进化的过程与事实同样证明,生命物质运动“善”的终极目标最终实现也是不可能的。对于这样一对生命物质运动过程,永远不可能不存在矛盾,因此必须辩证地、科学地从以下几个方面认识和理解生命物质运动“趋善”之“善”。

(一)无限接近自然规律的动态目标

生命物质运动“趋善”之“善”不是一个明确而既定的实然目标,而是一个驱导生命物质运动去无限接近的动态目标。这里需要特别予以说明的是,尽管人们日常生活中对“善”字的应用寄寓着许多十分浓厚的感情色彩和正向的道德价值,但作为生命物质运动趋善机制的“善”却是与感情色彩及道德价值毫无关系的。在这里,“善”只遵循并服从于一个前提条件,那就是自然规律。因此,作为生命物质运动的机制,驱导生命物质运动去无限接近的终极目标也只能是自然规律。由于生命现象既是自然规律的产物,又是自然规律的载体和表达因素,因此凡生命物质皆尽数程度不同地绎释着生命的自然规律,而生命物质运动与自然规律的契合程度便是“善”的程度,驱使生命物质运动趋向于与自然规律最佳契合的机制便是趋善机制。在自然状态下,生命物质运动完全不遵守、不服从自然规律的现象是没有的,因此生命物质运动不“善”的现象也是没有的;反之,由于自然规律是宇宙自然运动的总规律,它包括但远远不限于生命物质运动的自然规律,况且所有生命物质运动的总规律肯定包括但又远远不限于个别生命物质运动的自然规律,因此生命物质运动既是趋善的,又是并非完全实现“善”的。自然界的生命现象无穷无尽,人们对生命物质运动的考察总是局限于生命的个别现象,任何个别生命现象要想完全承载生命物质运动的所有规律甚至宇宙自然的所有规律都是不可能的,亦即是说任何个别生命现象对自然规律的承载与表达都是十分有限的,因此生命物质运动机制的“趋善”之“善”充其量只能是一个驱导生命物质运动去无限接近的动态目标。

(二)无限向“善”的势能和动力

生命物质运动“趋善”之“善”不是一个僵化而固定的凝滞概念,它永远表现为驱使生命物质运动无限向“善”的势能和动力。只要生命物质在运动着,驱导生命物质运动的机制便必然在运行着,驱使生命物质运动无限向“善”的势能和动力便也肯定在表现着。反之,“趋善”之“趋”的作用一旦消失,驱使生命物质运动无限向“善”的势能和动力便会即刻化为乌有,生命物质运动便会顷刻停止,如此则再也不会有什么生命物质运动的机制可言。如果单说“趋”字,在古汉语中的基本含义可理解为“小步快行”,如《说文解字》即有“趋,走也”的解释,东汉刘熙在其《释名·释姿容》中更有“徐行曰步,疾行曰趋,疾趋曰走”的阐述,可见在古人的本来用意上,“趋”与“走”确实有着程度上的区别。以“趋”与“善”结合用之表述生命物质运动的机制,“趋”可理解为不断运动、不断接近目标的含义。这种不断运动、不断接近目标的过程和状态,一方面说明生命物质运动机制所表现的是一种势能和动力,另一方面说明生命物质运动的“趋善”永远不是结果而只能是一个过程。

(三)“善”与无限趋善的对立统一

由于前述两方面的原因,即生命物质运动趋善之“善”是一个驱导生命物质运动无限接近的动态目标,以及生命物质运动趋善之“趋”所表现的是驱导生命物质运动无限向“善”的动力和过程,因此具体的、个别的生命之物质运动只能无限接近洽和谐调、优敏从容的极致状态,但却永远不可能真正实现洽和谐调、优敏从容的极致状态。正因为如此,虽然趋善机制是生命物质运动的根本机制,但“趋”善机制本身却并不等于趋“善”的结果,这就是为什么生命物质运动机制运行了数十亿年,直到今天所有生命最终都难以逃避衰老与死亡的根本原因,同时也就是为什么生命物质运动机制运行了数十亿年,直到今天各种生命在适应自然、适应环境方面都仍然存在太多缺陷的根本原因。按照这样的逻辑去推测、去理解,宇宙自然的客观规律与生命物质运动对宇宙自然客观规律的遵循与服从将是一个绵绵无绝的对立统一过程,在这个漫长的过程中,趋善机制将驱导生命物质运动向着更加适应环境、更加适应自然的方向不断演化,然而在包括“永远”在内的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生命对宇宙自然、对内外环境的适应都将是有限的,其原因就是宇宙自然实在太浩瀚,而宇宙自然的客观规律实在太无限。不过从另一个角度说,正是由于宇宙自然太浩瀚,宇宙自然的客观规律太无限,倒也恰好为生命物质运动无限趋善的机制提供了无限运行的广阔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