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华盛顿到杭州_司徒雷登遗物捐赠始末

从华盛顿到杭州_司徒雷登遗物捐赠始末_司徒雷登的故事

1949年8月，司徒雷登离开了他生活了50年的中国回美国，从此他再也没有踏上古老的中华大地。与司徒雷登“情同父子”的傅泾波同机随往。

司徒雷登回到美国以后，即生病住院，出院后与傅泾波同住在租来的房子里，从1952年起又与傅泾波同住在位于美国首都华盛顿西北28街的新家中。这是一幢三层带地下室的西式小楼，是傅泾波花了3万美元买下的。

从此，这里成了司徒雷登和傅泾波一家共同的家，直到司徒雷登于1962年病逝。至今，傅泾波的三女儿傅海澜仍居住于此。

傅泾波与夫人刘倬汉共育有三女一子，长女傅暧泠（Aline）、次女傅铎若（Dora F. Lee，1949年3月，司徒雷登在南京美国大使官邸为傅铎若和他的学生、南京金陵神学院院长的李天铎之子举办结婚典礼，他用中英两种语言主持了这场简单而热闹的婚礼仪式）、三女傅海澜（Helen F. Hays）和幼子傅履仁（John L. Fugh）。(www.guayunfan.com)傅泾波一家，是傅泾波一人先到美国的。后来，女儿也到了。最后到达美国与他团聚的是妻子刘倬汉及幼子傅履仁，他们是1952年2月由北京来美国的。

傅泾波及其妻子在美国都没有工作，他们把全部精力都用在照顾司徒雷登上。在华盛顿居所，二楼的一间屋是为司徒雷登安排的，而傅泾波的房间就在隔壁，以方便随时照料他。傅履仁说，他父亲“真的像儿子一样，对司徒先生是百分之百地尽心”。

对于这一切，司徒雷登写道：

我出院以后，傅泾波、他的妻子和两个孩子跟我一起住了三年多，我觉得我们就像一个美满的家庭一样，彼此十分融洽。在我缓慢康复的漫长过程中，他们都完全像傅泾波一样悉心照顾我，当然他是主要因素，但他们都是自发地学他的样子。据我所知，更有意义的是，我所有的中国朋友都对这种安排表示赞赏。中国人处理人与人之间的相互关系，特别是在处理家庭关系和朋友关系时，对这种实际的责任的忠诚要比美国人或其他西方人看得重。在我身体十分虚弱的时候，他在长时期内一刻不停地照顾我，那是很累人的。这既需要对我的残疾具有最大的同情，也需要有最大的耐心。简言之，这种中国人特有的、在照顾病人中所表现出来的感情，按医生们的说法，可能是我得以奇迹般地恢复健康的主要因素。

傅泾波为了照顾司徒雷登，还专门买了一部车，但他与妻子都不会开车，所幸的是傅履仁来美国后很快学会了开车，于是居住于斯的一家四口，就由傅履仁开车，带着父母和司徒“爷爷”一起出去转转。不仅如此，由于司徒雷登出院后行动不便，傅履仁还承担了背负司徒雷登的重任，而洗澡则由他和父亲共同负责。晚饭后也是他推着小车陪司徒雷登到户外散心。傅履仁说：

我印象中的司徒先生，是一个非常和善的人，甚至像一个“活着的上帝”，我和姐姐们都喊他grandpa（爷爷），在我们眼里，他就是我们的“洋爷爷”，而姐姐的孩子们也按中国的传统喊他“太爷爷”。

司徒雷登回美国，有关的文献资料也随着主人公到了美国。1962年司徒雷登去世后，其物品一直由傅泾波保存。1988年，傅泾波在完成了将周恩来送给司徒雷登的五彩瓷花瓶转送回中国后也与世长辞了。而司徒雷登的相关文献资料最终就到了傅氏姐弟手中。

2002年秋，杭州司徒雷登故居修复的消息迅速通过媒体传到了海外，经过燕京大学北京校友会的牵线，故居的管理单位杭州名人纪念馆与傅海澜女士取得了联系。是年8月14日，该馆去信告知傅海澜司徒在杭州的故居已修复，并拟布展，征求她的意见。9月1日，傅海澜回函：

收到贵馆8月14日来信，知司徒雷登故居业已修复并在近日内在那里展出他的生平以及他在教育事业方面的事迹，十分高兴。关于初展构想，我认为很好，提不出什么意见。我所存之照片的复制件，今后陆续寄给燕大校友会，您需要什么，请和燕大校友会联系。

至于司徒雷登在我家的一点遗物，多为名人和学生所赠，在时机成熟的时候，准备送回燕园临湖轩，放在原处。临湖轩对司徒雷登来说，有其特殊意义，因为在燕大成立后，他在美国友人资助下盖起了临湖轩，那里一直是他起居和接待中外名人和学生的地方。

经过杭州名人纪念馆与傅海澜的进一步沟通，傅海澜决定将一批司徒雷登的遗物通过燕京大学北京校友会捐赠给正在策展中的杭州司徒雷登故居，这批遗物包括：刘培初祝寿绣绢条幅、陈云豹贺寿表、香港真光中学大楼大门照、燕京大学天津同学会欢迎司徒纪念会照、安徽芜湖培德女子中学师生欢迎司徒大使照、香港真光中学司徒雷登图书馆照、邢丽雅贺卡、杭立武圣诞贺卡、日本友人广田全家福照、香港真光基金贺寿卡、台北友人生日贺电、袁同礼《芝兰祝寿图》等。

在杭州名人纪念馆和燕京大学北京校友会共同策展过程中，燕京大学校友会也捐赠了一批实物及文献，包括：燕京大学校旗、陆志韦致北京市公安局函、《蒋兆和画册》、司徒雷登访问台湾省立农学院照、司徒雷登在上海复活节餐会讲话照、上海基督教界欢迎司徒雷登宴会照、赵紫宸祝寿条幅、俞绍寿贺寿图、司徒雷登穿过的丝棉袍、司徒雷登用过的手提箱、傅铎若绘画作品、王维明书法作品、叶笃义书法作品、吴阶平书法作品、雷洁琼书法作品、周南书法作品、陈礼颂书法作品及司徒雷登生前照片（扫描件）等。从内容上看，燕京大学校友会捐赠的这批有关司徒雷登的文献应是傅海澜女士信中所提到的“准备送回燕园临湖轩”中的一部分。

2006年7月1日，杭州名人纪念馆收到往返于中美两国的美籍华裔、美中国际交流协会常务副会长、燕京大学美国校友会理事国仲元（Jonathan Kuo）先生自美国发来的传真：

我昨天到傅家去看了一下司徒雷登校长的遗物（以下简称“遗物”，另外列单）。鉴于司徒雷登故居已经正式对外开放，在展品的存放方面也有较好的条件，傅家愿意把目前存放在家中的遗物赠给故居。由于过去所捐赠的照片、实物等都是通过北京燕京大学校友会办理的，所以傅家对于有关手续、规定均不甚了解，建议您给傅家写一封信把有关问题说明一下，具体建议如下：

⒈此信请写给傅家姐、弟三位：傅铎若女士、傅海澜女士、傅履仁将军。

⒉由于长期没有直接和傅家联系，请先简单介绍故居开放情况，并对傅家过去的捐赠、支持表示感谢。

⒊说明为了充实展出内容，同时也是为了加强对遗物的收藏，馆方准备大力收集遗物，希望继续得到傅家的支持。

⒋介绍有关办法、规定，如运输方式、费用、对捐赠的人的表示等等。

目前存放遗物的地方是过去司徒雷登博士居住过的地方，是一幢三层楼房带地下室的大房；现在只有傅海澜女士一人居住，整理十分困难，所以我很希望能在我在这里的时候把这件事办妥，这也是燕京校友的心愿。有何问题，请您随时和我联系。

从国仲元先生传真所列的司徒雷登遗物清单来看，这批遗物包括生活用品、书画作品、中外文书籍等。其中生活用品属于司徒雷登生前所自用的，如旅行皮箱、博士袍、睡衣、拐杖等；书画作品则主要是司徒雷登在中国北平过七十寿辰和在美国过八十寿辰时，各界名流及燕京大学校友所赠的贺寿书画；中外文书籍则是司徒雷登所藏的一些中外文图书（以英文书籍为多）。这批遗物对充实杭州司徒雷登故居的馆藏和研究，都是十分有利的。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杭州名人纪念馆在接到国仲元先生的传真后，马上给傅氏三姐弟发了传真（传真发至国仲元先生处，请其转交），表示了本馆愿意收藏这批遗物的态度，并向他们介绍了故居修复并对外公开展示的情况：

杭州司徒雷登先生故居位于市内天水桥耶稣堂弄，为一座二层小楼，面积200平方米。目前，它与杭州章太炎纪念馆、于谦祠等都隶属于杭州名人纪念馆管理（名人纪念馆是政府主办的纪念馆所，隶属杭州市政府文物局）。故居自筹备开放以来，曾得到你们的大力支持，捐献了司徒雷登先生的部分遗物，现已在故居内公开展示（由于遗物较少，我们仅开放了楼下四间作为展示室，楼上四间暂未开放），并且得到了很好的保护。对于你们的义举，我们表示衷心的感谢。

故居开放以来，得到了中外游客的好评，为了更好地充实故居的展示内容，同时也为了加强对司徒雷登遗物的收藏和研究，我们希望继续得到你们的支持。我们认为，司徒雷登的遗物存放在政府主办的名人纪念馆所且对外展示，是比较妥当的方式，对保存遗物是有益的。你们若能将先生尚存的遗物捐献给国家，我们将十分感激。对此，我们将承担全部运输费用，且将对捐献人颁发奖励证书，以表敬意。若你们在这方面还有其他什么意见，也请告知。

再次感谢你们的关心，欢迎你们来杭州，来司徒雷登先生故居参观。

传真发出后两日，即收到国仲元先生复函，告知他再次去傅海澜女士家帮助整理司徒雷登遗物的最新情况：

这次整理时又新发现了7件字画，包括一幅油画、棉睡袍、麻睡袍、丝织便装夹克、皮文件夹以及其他许多零星物品。目前整理出的中英文图书共44册。司徒老先生的遗物过去一直分散地放在几个房间、不同的地方，有些又和别的东西混杂在一起，而且，在长达40多年的时间里，从未彻底清理，很多东西都是陆续发现的，目前的整理虽然比较全面，但也不能算是十分彻底。在老先生遗物中有4手提箱书信，这些书信从来未曾清理，不知具体内容如何。他们不知道是应该一并捐赠给您馆还是应该另外捐赠给研究单位。

傅海澜女士正在联系运输安排。她准备先由她垫付相关费用，启运后，我将把有关文件用快件给您寄去。请告应寄达地点的单位名称、地址、电话、负责人姓名等。

傅海澜女士说如果中国政府能对捐赠给予物质奖励，则她建议以这笔款项为基础在您那里成立一个教育基金会或设立教育奖学金。她还提到很希望他们姐弟3人能有机会一起去故居参观（未开放时傅铎若、傅海澜分别去过），如果有这样机会，不知杭州方面能否负担一些他们的费用。

通过双方友好协商和共同努力，傅氏姐弟捐赠司徒雷登遗物的计划正在一步一步地变成现实。是年8月，杭州名人纪念馆从国仲元先生来函中获知，这批物品已经起运前往中国:

最近整理的司徒雷登校长的遗物已于8月3日从傅海澜女士家运往Baltimore，准备从那里起运运往杭州。运抵杭州后，运输公司将通知您馆办理提取手续，如果方便您也可以提前和海关等有关单位取得联系。此次运输费用已由傅海澜女士垫付，以后她将单据交给您馆，至时再归还她。

由于司徒雷登校长的遗物存放分散又长期不能得到彻底的整理，此次整理也很匆忙，登记会有出入及不够详细之处，希望在收到以后能及时进行核对并详细登记。

同月，傅海澜女士也给杭州名人纪念馆发来了传真，表达了傅家捐赠这批遗物的心情：

已故前燕京大学校长司徒雷登博士生前一直和我父母及我住在一起，亦即我现在的住址。我父母相继去世，家中只剩下我一个人，没有时间和精力整理老校长的遗物。贵馆正式对外开放，我曾通过北京燕京大学校友会捐赠了一些照片，家姊也捐赠了她所保存的老校长的长袍和公文箱。

我曾去故居参观，但当时正在施工，还未开放，去年美国燕京大学校友国仲元教授去故居参观并和你们座谈，回来后向我介绍了详细情况，我认为故居的陈列应该进一步充实，最近我专门抽出时间对老校长的遗物进行了比较彻底的清理，并决定将这批遗物捐赠给故居，这些遗物包括衣物、字画、书籍等。清单已在清理过程中由国仲元教授传真给您馆。运输公司也有一份清单。

我决定将这批遗物捐赠给故居，希望能有助于对司徒老校长的了解，特别是他对中国教育事业的贡献和他对中国人民特别是杭州人民的感情，从而增进我们两国人民的友谊和促进两国友好关系的发展。

本来，傅家捐赠司徒雷登遗物的事到此应该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就待择期为作出此项举措的傅氏姐弟举行一个隆重的捐赠仪式了。然而，这批遗物在进入杭州海关通关时，却遇到了意想不到的麻烦。

2006年9月，司徒雷登遗物运抵杭州萧山机场，机场海关以该批遗物系由货运方式入境，故应视作贸易货物，要求收件方杭州名人纪念馆出示物品发票并交纳17%的关税。

杭州名人纪念馆在经过一番努力后，海关仅同意将其中的衣物、皮箱、中文书籍等以个人物品携带入境的方式予以免税通关，而其他35幅字画及英文书籍仍作为货物滞留海关。

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杭州名人纪念馆委托浙江省文物局鉴定中心对该书画等物品作出价值评估，以价值评估报交关税。

2006年10月29日，杭州名人纪念馆接到浙江省人民政府外事办公室来电，得知傅履仁先生将来杭州并参访司徒雷登故居，要求杭州名人纪念馆热情接待。

杭州名人纪念馆觉得滞留海关的这部分司徒雷登遗物命运可能会有转机。于是，在浙江省外事办公室的协助并担保该批遗物均为无偿捐赠品的情况下，11 月1日，杭州海关关长最终签字同意免税通关。

一波三折，11月3日，这批珍贵的书画、书籍等物品终于运抵杭州名人纪念馆。

11月8日，为欢迎来访的傅履仁先生，杭州名人纪念馆在杭州司徒雷登故居二楼布置陈列了这批来之不易的美国傅氏姐弟捐赠的司徒雷登遗物。陈列的《前言》是这样写的：

出生在杭州耶稣堂弄的司徒雷登先生，一生热爱中华文化，并以中国是他的第二故乡为荣。

1949年以后，司徒雷登先生回到了美国，居住在他的秘书且情同父子的傅泾波先生家中，直到逝世。司徒雷登先生逝世以后，美籍华人傅泾波先生及夫人刘倬汉女士和子女们——傅暧泠女士、傅铎若女士、傅海澜女士、傅履仁先生为中美两国和海峡两岸的交流，做了大量的工作。

2006年夏，傅氏姐弟经过慎重商量，决定将一批司徒雷登先生遗物捐赠给杭州司徒雷登故居。这批遗物包括当时国民政府的褒奖令，各界名流阎锡山、陈立夫、朱家骅、徐永昌、周至柔、孙立人、张之江等书法轴，艺术大师王震、张书旂等图轴，司徒雷登使用过的物品及书籍等，极具收藏和研究价值。

今天，我们将这些捐赠物品予以展出，热忱欢迎各界人士前来参观。

11月9日中午，中共浙江省委主要负责人会见了傅履仁先生。下午，傅履仁在浙江省人民政府外事办公室主任的陪同下来到司徒雷登故居参访。

傅履仁，出生于1934年，傅泾波幼子，美国陆军第一位华裔将军，也是迄今美国仅有的五位华裔将军之一。乔治敦大学毕业后，考入乔治·华盛顿大学法学院。毕业之际加入美国陆军，服役33年。1984年晋升准将，1989年再升少将。其间，先后进修于美国指挥军官学院、美国陆军军事学院。1993年退役后担任美国麦道飞机公司副总裁、美国波音中国有限公司执行副总裁以及美国安然国际（中国）公司董事长。因此，从1995年到2000年，傅履仁在中国北京工作生活了五年。2006年5月，出任总部设在美国纽约的美国华人精英团体百人会（Committee of 100）的第四任会长（按：百人会是1989年由贝聿铭、马友友等40名杰出华裔创办的非政治、非营利组织，以美籍华裔的角度，探讨与美籍华人和中美关系有关的课题。其会员目前已增至149人，如雅虎创始人杨致远、美国华裔州长骆家辉、著名社会活动家陈香梅、神探李昌钰、好莱坞名导演吴宇森、著名音乐家谭盾、著名流行病研究专家何大一等）。

傅履仁是美籍华裔少数成功人士之一，妻宗毓珍为著名华裔女主播宗毓华（Connie Chung）之姐，一子一女均在美国执律师业。

在杭州司徒雷登故居，傅履仁仔细参观了故居的室内复原陈设及每一件捐赠物品。在现场，他又当场向故居捐赠了1946年杭州市市长周象贤赠给司徒雷登的杭州市金钥匙等珍贵文物七件。目前，这把象征中美友谊的金钥匙历经60年的历史沧桑，终于回到了它的原点杭州作永久保存，同时它也是司徒雷登故居收藏品中最具价值和意义的文物。

2007年12月3日，在杭州司徒雷登故居前举行了“司徒雷登遗物捐赠仪式”，傅铎若、傅海澜、傅履仁等美国傅氏一行再次向故居捐赠了司徒雷登“杭州市荣誉公民证书”等五件物品。同时，“美国傅氏捐赠司徒雷登遗物陈列”在故居二楼对外开放。

次日，当地媒体以《欢迎，司徒雷登》为题，对捐赠仪式作了报道。

从“别了，司徒雷登”到“欢迎，司徒雷登”，这一步整整走了58年，它折射出了现代中国历史的发展进程。

傅履仁说，周恩来送给司徒雷登的五彩瓷花瓶已归还中国了；而司徒雷登的骨灰安葬北京燕园之事，希望也能在自己这一代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