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了，司徒雷登”

建议读者朋友仔细阅读《毛泽东选集》第四卷《别了，司徒雷登》一文，这是一篇政论体裁的精美文章。

一般政论文在语言运用方面，都讲究使用庄重严肃、词义限定、严谨周密的书面语言。这是政论文的“规矩方圆”。但是毛泽东绝不囿于这些条条框框，而是放下“做文章”的架子，轻松自如地用了许多极富表现力的口语和句式，并且把杂文的笔调融汇渗透到政论文章里，使文章异常生动。

单说“别了，司徒雷登”这6个字（最关键的是“别了”二字，其余只是符号）的标题，就非一般政论文标题的模样。它实在太有个性了：那么言简意赅，那么轻松洒脱，那么不把司徒雷登这位美国大总统在中国的“代言人”放在眼里。就像轻轻弹掉衣袖上的一点灰尘，表现得那样洒脱自然，漫不经心。

其实，在“别了”二字的背后不知隐含了多少内容：抗日战争胜利后，美帝国主义盯住中国这块肥肉，奉行侵略政策，出钱出枪支持蒋介石打内战，大肆屠杀中国人民，始终幻想着把亚洲的重心——中国变为它的殖民地。然而，面对美蒋勾结和它们试图剿灭共产党、奴役中国人民的严峻现实，中国共产党领导亿万人民坚决走独立解放的道路，面对美蒋反动派的压迫和侵略，绝不屈服、绝不畏缩。美帝国主义阻挠人民革命胜利的一切美梦终成泡影，毫无指望的司徒雷登只能灰溜溜地溜之大吉。在这样的时刻，用“别了”这个带有明显口语特征的词汇，不正是表达了中国人民赶走侵略者、迎来胜利曙光时那种畅快淋漓的情感吗？

此篇文章标题所呈现的口语化特征卓尔不群。文章正文同样因为多处运用口语而生动传神。比如从倒数第六段往后读，就有“美国确实有科学，有技术，可惜抓在资本家手里，不抓在人民手里”，一个“抓”字要比“掌握”轻松豪爽；在“送是可以的，要有条件。什么条件呢？就是跟我走”中，一句“就是跟我走”，把美帝国主义到处以强凌弱，称霸世界，试图从政治、军事、经济上卡住别国，迫使其屈服就犯的无耻行径揭露无遗；“嗟来之食，吃下去肚子要痛的”一句，则把吃了美国佬的救济粉（引申意思是指屈从美帝国主义的侵略）后会引起怎样的后果，揭示得生动形象、深入浅出。再比如，说商朝末年的伯夷对自己的国家和人民不负责任，“开小差逃跑”；说美蒋反动派打了败仗，“快要完蛋了”；等等。这种运用口语、举重若轻的语言表达艺术，为文章增添了不少调侃味道，把非常凝重的话题和深刻的内容在轻松愉悦的氛围中传达给读者。

文章的倒数第三段很精彩，是这样写的：

人民解放军横渡长江，南京的美国殖民政府如鸟兽散。司徒雷登大使老爷却坐着不动，睁起眼睛看着，希望开设新店，捞一把。司徒雷登看见了什么？除了看见人民解放军一队一队地走过，工人、农民、学生一群一群地起来之外，他还看见了一种现象，就是中国的自由主义者或民主个人主义者们也大群地和工农兵学生等一道喊口号，讲革命。总之是没有人去理他，使得他“茕茕孑立，形影相吊”，没有什么事做了，只好夹起皮包走路。[8]

这段话把人民解放军百万雄师过大江，南京回到人民手中，人们奔走相告、高喊口号、欢庆胜利的热闹场面，用寥寥数语作了叙述。与之形成鲜明对照的却是另一种情形：国民党政府土崩瓦解，司徒雷登由最初观望到最后绝望。

毛泽东在这里用了几句口语和“茕茕孑立，形影相吊”一句古语，使文章陡然增色。

例如叫司徒雷登为“大使老爷”，与文章标题的语言风格浑然一体，显示出对这位美国政府豢养的政客是何等轻蔑；用“设新店，捞一把”，有力地戳穿了司徒雷登面对中国人民的正义力量推翻国民党政权的剧烈社会变革，仍然心存侥幸，企图观察共产党的意向，幻想即将成立的新中国一定会乞求美国的“承认”，伺机获利的心态；一句“没有人去理他，使得他‘茕茕孑立，形影相吊’，没有什么事做了，只好夹起皮包走路”，则是古代汉语和现代口语交相辉映，交错使用，天衣无缝，生动地描绘了中国人民革命的伟大胜利，迫使美帝国主义“夹着尾巴逃跑了”的情景。这些活跃在人民生活中的口语，被毛泽东创造性地放进政论文后，不仅没有让人觉得突兀别扭，反而感到笔调辛辣，冷嘲热讽，生动有趣，亦庄亦谐，力量大增。

[1]《毛泽东选集》，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四卷，1157页。

[2] 同上。

[3]《毛泽东选集》，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四卷，1126—1127页。

[4] 同上，1127页。

[5]《毛泽东选集》，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四卷，1133页。

[6]《毛泽东选集》，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一卷，33—34页。

[7]《毛泽东选集》，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二卷，412—413页。

[8]《毛泽东选集》，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四卷，1496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