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雏悲欢事_曾国藩家族故事

妇雏悲欢事_曾国藩家族故事

新陈代谢是从自然界到人类社会的普遍法则，对于一个家族、家庭来说也不例外。就在曾国藩老衰日重、暮景渐浓的时候，后辈成长繁衍的链条已在不断地延伸着它的长度。纪泽、纪鸿各自的“小家”也都有了若干年可以追溯的历史。

纪泽的原配夫人贺氏，早在咸丰七年（1857）六月间仅结婚一年多时就因难产而殁。两年之后，由其父作主，纪泽续娶同邑刘蓉的女儿。刘蓉，号霞仙，诸生出身，为曾国藩的好友，曾国藩居京期间，两人时常互通信息，切磋学问，抒发胸臆，互促共勉。曾国藩组建湘军，刘蓉襄助其事，甚至直接领兵作战。同治初年，他官至陕西巡抚，但不几年的时间便被革职回籍。大约是同治六年（1867）时，曾纪泽曾写过题为《侍霞仙丈池上夜话》的这首诗：

万里沙尘一啸空，

摩天黄鹄谢樊笼。(www.guayunfan.com)指挥泉水添新沼，

检点歌吟缀旧简。

宵影射眸花影月，

秋声盈耳竹生风。

几年旋斡乾坤事，

付与时人代计功。

这时候，刘蓉已经被罢官回了湖南，女婿与岳丈夜话池上，无非说些疏淡官场，看开世事，寄意田园山水，自寻怡乐慰藉的话题。纪泽的这首诗所记下的便是这种感触。说到底，还是不出达则兼善天下，否则便独善其身的路数。

此时的曾纪泽也在“不达”之境。不过，家庭生活方面，在续娶刘氏之后，殇亡前妻的悲苦凄凉心境得以改善，他与续弦的感情也颇和谐。但结婚数年迟迟未能育得男儿，这是他们夫妇所着急的。在这方面，弟弟纪鸿则“捷足先登”。

纪鸿不是还未落生便被指腹订婚了吗？他的这门婚事果真成立了，并且相当美满。完婚时间是在同治四年（1865）四月间，地点在金陵督署。

这个时候，纪鸿的岳丈郭沛霖已经死去多年，他没有能够看到女儿出嫁曾家。郭氏为湖北蕲水人，比曾国藩稍长，两人是同科进士，订交且十分投契。咸丰初年，郭沛霖出任淮阴知县，不久升淮宁海道，署两淮盐运使，后被人参劾。咸丰九年（1859）夏间，太平军攻陷定远，正在该地的郭沛霖被太平军杀害，若干年间连尸身都没有找见。

许配纪鸿的郭氏女儿名筠，出嫁时与母亲居于安庆，被接至金陵完婚。举行婚礼这天，督署里十分热闹，前来道喜的宾朋络绎不绝，曾国藩亲自见客就达四十余次，但设宴倒不是很多，只待了男客四席、女客二席而已。

结婚这年纪鸿十八岁，他十九岁上，也就是同治五年（1866）时便有了长子广钧。这也是曾国藩的长孙，很得祖父喜爱。同治九年（1870），又生了儿子广镕，次年又添广铨，再后有广钟。而广铨，就在他出生的当年便过继给了纪泽夫妇。

事情的缘由是这样的：望子心切的纪泽夫妇，在纪鸿夫妇得广铨的那年同一个月份里还要早几天，生下了他们的第一个儿子广铭，乳名同儿。这年纪泽已三十有三，他们夫妇的那个高兴劲儿就不用说了，曾国藩自然也感到十分欣慰。在广铭出生八天之后郭筠生下广铨。旬日之内连得两孙，喜上加喜，曾国藩觉得眼疾和头晕之症一下子好了许多。

思男若渴的纪泽夫妇对小同儿的那个爱惜劲儿可想而知，不料，未出半年，此儿便得重病，一连泄泻二十多天，尽管变着法地延医问药，不但不见好转，而且每况愈下，最后出现了慢惊风之症，抽搐不断，到七月二十三日便告夭亡。

这对纪泽夫妇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纪泽还勉强克制着，刘夫人则哭得泪人儿一般，简直到了茶饭不进的地步。纪鸿夫妇看在眼里，急在心头，他们十分同情兄嫂，想个什么办法能安慰他们呢？夫妇俩商量，他们已经有三个儿子了，如果兄嫂愿意的话，何不让他们任选一个抚养呢，将来他们自己有了儿子，可以再行退还，依旧让他们的亲生子承享“大宗”。纪泽夫妇得知弟弟和弟媳愿让他们择子抚养，十分高兴和感动，有意过继抚养与亡子差不多大小的广铨，就让满妹纪芬去和父母商量。

曾国藩一听此事，为兄弟们之间的这种友爱和义气而感到欣慰，当下就表示同意，并且说：“即行过继，照李少荃（鸿章）家之办法，何必言日后退还？”所谓“照李少荃家之办法”，是鉴于李鸿章过继其弟昭庆之子经方之后又有亲子，但并未退嗣，此为新近的事例，曾国藩援而言之。

纪泽夫妇果然凛遵父命，他们过继广铨之后，到同治十二年（1873）便有了亲生儿子广銮，后来又于光绪五年（1879），夫妇居伦敦时生另一个儿子广鐊（光绪十三年夭折）。因为兄嫂有了亲子，纪鸿夫妇曾主动提出废抚，以免嗣子争了其亲子的地位和家产，但纪泽夫妇坚持不依，说这是乃父所定，不能反悔。而广铨后来也坚持守定不再分享生父纪鸿一支的遗产。

纪泽家在生儿子广铭之前，已自过三个女儿，长女广璇，次女广珣，三女乾秀。乾秀于同治八年（1869）殇亡，时仅三岁。这已给纪泽夫妇心灵上留下很大创伤。从当时曾国藩为乾秀殇亡之事而写给纪泽的信中所言可知，纪泽夫妇对子女是颇为爱怜和娇惯的：

知三孙女乾秀殇亡，殊为感恼，知尔夫妇尤伤怀也……尔之天分甚高，胸襟颇广，而于儿女一事不免沾滞之象。吾观乡里贫家儿女愈看得贱愈容易长大，富户儿女愈看得娇愈难成器。尔夫妇视儿女过于娇贵。柳子厚《郭橐驼传》所谓旦视而暮抚、爪肤而摇本者，爱之而反以害之。彼谓养树通于养民，吾谓养树通于养儿。尔与冢妇宜深晓此意。

这与其说是对纪泽夫妇的批评，不如说是一种劝慰。曾国藩自己对儿女，乃至对孙子、孙女，又何尝不从内心爱怜呢？纪鸿生痘之事不是很典型的例证吗？平时，儿辈孙辈有人侵染灾病，他也总是忧心忡忡、寝食难安呀！儿女情长，人之常情，若心中失此，那倒是有悖人伦，反乎其常了。

到曾国藩去世的时候，长孙广钧六岁，次孙广镕三岁，广铨两岁（皆虚岁，当时广铨满一周岁略多）。曾国藩没有来得及看到孙辈长成便撒手尘寰了。

这似乎并不值得遗憾。后代即使沾上他的余荫，但生活道路毕竟是在他们自己脚下呀。

何况，历史的沧桑对若辈命运的铺排，即使曾国藩这样的先辈“大人物”也决无法干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