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思想？没有大脑也可以思考吗？

（实验心理学，牛津）

如果你想说思想是大脑特有的产物，那么对这个问题只能简单地回答“不会”，因为恒温器显然没有大脑。但是，到底什么是思想？没有大脑也可以思考吗？

人类不分日夜每时每刻都在进行思考，我们的生活中充斥着思想。有些思考微不足道，有些思考则很深沉，有些思考让人悲伤，有些思考透着睿智，不过大部分思考实际上乏善可陈，并没有多少思想的火花……但是有一点是肯定的，人类的大脑永远都被无休无止的思绪所占据，就算主观意愿想要停止思考，大脑内也不会出现真正意义上的空白。

我们有的时候能够意识到自己正在思考，有的时候意识不到，因为整个思考过程都是在潜意识层面进行的。如果你能静下心来好好思考一下思考这件事，就会突然意识到自己头脑里其实充斥着各种想法和念头。不过这些思考全都一闪而过，你只能抓住其中很少的几个。虽然思考与意识有密切的联系，但二者并不是一回事。因此，有意识并非恒温器进行思考的必要前提。（这个问题我将在后面详加探讨。）

在人类历史上，有哲学家曾经认为思想与物质世界之间没有关系。思想是大脑的行为，并非实体物质。它是“灵魂”，具有某种非物质的特性，人的身体只不过是传输思想的管道。“我思故我在”，法国哲学家笛卡尔用这句名言表明思想能够证明他的存在，是不可或缺的证据。他没有谈论思想的物理过程。在他看来，人类的思想就像观众一样，坐在台下观看现实世界的各种表演。没有人知道思想存在于人体的哪个具体位置，但认为思想是人类所特有的功能，也是人之所以为人的一个主要特点。

时至今日，大部分实验心理学家均认为思考完全是在大脑中进行的一种物质活动，认为思想和大脑实际上是一回事。当然，从哲学的角度来看，这种观点显然反映出科学的崛起，不过现实生活中还是能够发现不少事实可以证明其正确性。首先，人类的思想确实与大脑的状态息息相关，不论是谁，一旦多灌两杯麦芽威士忌，思考能力都会大打折扣。其次，鉴于人类是从纯物理的生物逐渐进化演变而来的，所以貌似不大可能一夜之间就突然拥有了非物质思考能力。

此外，借助现代化的功能性磁共振成像技术，我们今天已经可以观察大脑的实际运作过程，能够亲眼看到思考中的大脑是什么样子。2014年春，耶鲁大学的研究团队用共振成像扫描仪捕捉到六位实验对象的大脑活动规律。由于扫描结果非常详细，研究人员甚至能够重组并识别实验对象当时所看到的人脸图像。

因此，思考是大脑的一种物理活动，虽然人类的大脑将思考发展到很高级的阶段，但即使那些大脑比例很小的微小生物也同样具有某种程度的思考能力。当然，并非所有科学家都认同这种还原论观点，不过鉴于我们所关注的重点是恒温器这种纯物理装置，所以暂用无妨。

当然，大脑并不仅仅是一大堆神经细胞的集合，其功能也不仅仅限于传递信号。大脑本身并不思考。摸到滚烫的东西你会马上把手拿开，生理学家们认为这是反射弧的作用。实际上，人手感知到“烫”的神经信号只传送到脊髓，然后即传回手部肌肉，手就会猛地缩回来，痛感稍后才会传至大脑。这真是要感谢苍天，因为如果凡事都必须经过大脑的思考，然后由大脑下令将手缩回，那肯定会导致手部严重烫伤。膝跳反应也是同样的道理，这些都是人体无需经过大脑思考即可执行的动作。

从某种程度上说，构造简单的恒温器和反射弧非常类似，都是对某个刺激因素无需进行思考即自动做出反应。当中央供暖系统过热的时候，感应器感应到温度上升，恒温器就会自动关闭，而这正是神经细胞所做的事情。如果大脑只不过是神经细胞的集合体，那么有哪些基本特质是大脑具有而精密的恒温器所不具备的呢？大脑真的像恒温器那样只不过是一种对刺激因素产生响应并引发某种特定反应的机械装置吗？电脑科技不断发展，我们已经清楚看到：只要有足够智能的处理网络，电脑的刺激与反应机制就可以达到非常成熟复杂的程度。

或许我们在此应该深入了解一下反射作用和思考的区别，了解一下大脑对于视觉、听觉、嗅觉等感官感知的认知与思想之间的区别。大脑所感知的信息充满细节，甚至可以识别其中包含的某些概念和规律，如“狮子危险，快跑”。但归根结底，大脑的主要工作只是记录。直觉告诉我们记录和思考之间存在着巨大的差别，不过要说清楚这种区别的具体内容却并非易事。

联想及建立联系是思考的一个主要特点。一个苹果从树上落下来，大部分动物对此都有感知，机器配备了合适的感应器以后也会对此进行记录或反应。但只有思考你才会知道，苹果从树上掉落下来以后，里面的种籽会生根、发芽，最终长出一棵新的苹果树。如果能像牛顿那样思考，你就会将苹果的掉落与行星的运动联系起来，并进而提出地心引力理论。通过观察发现未知的联系，这是思考过程的核心，同时也是恒温器和很多构造简单的动物所无法做到的。包括人类在内的复杂动物有联想能力，而简单生物只有本能，所以思考或许是区别二者的一个关键性因素。

科技发展到今天，有些住宅的中心供暖系统被归类为“智能”设备，因为它们会根据住户的行为规律用最节能的方式将房间温度保持在一定范围内，会在你离家外出关上房门以后关闭供暖系统，还会在你回家前半个小时提前启动，让你一到家就能享受到舒适、温暖。尽管这其中的关联并不复杂，但恒温器的确做到了将一件事与另外一件事联系起来。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恒温器或许真的会思考。当然，本能再次告诉我们：这个结论看上去不大靠谱，恒温器的关联能力最多只能算是一种略复杂的反射作用。这样看来，我们将思考定义为发现事物之间联系的能力或许有待商榷。智能恒温器的反应是有限的，它之所以能够发现事物之间的联系是因为制造者对其处理器进行了相关的编程操作。

那么，我们可以将定义修改为思考是一种建立新联系的能力，这正是智能恒温器做不到的。但是，如果未来有一天研发出电脑控制的恒温器产品，电脑可以对你所处环境进行实时监控，根据新出现的条件随时对温度进行相应的调整，那么这个恒温器是否可被判定为“会思考”呢？

显然，这是一个灰色区域，或许称之为大脑的灰色物质区域更为合适。但我还是不认为恒温器具有思考能力，原因有二：首先，即使恒温器受电脑控制，它的输入、输出选项仍然十分有限。其次，我们又回到了意识这个老生常谈的问题上。

当然，你可以说人类的大脑具有思考能力，但其输入和输出也有一定的范围限定，与恒温器相比差别仅在于双方限定范围的大小不同而已。但是范围和程度上的差别正是问题的关键所在。蚯蚓和人都具有生物机制，都是由同样的有机材料构成的，基本构造也很类似，只存在程度上的差别，但正是这种差别决定了一切都大不相同。

其次，人类大脑中每时每刻都充斥着我们自己意识不到的无数思想。在意识不到的情况下，这些思想就像白噪音一样，它们必须经过人类意识的识别与挑选，并赋予其一定的意义，然后才会成为思想。因此，说到底，意识对思想至关重要。与此同时，意识也是一个极端复杂的概念，科学家一直都在不懈地探索意识，但认识和了解意识却一直是科学界最可望而不可即的目标之一。不管怎样，不论根据哪种定义来判断，恒温器似乎都不大可能被认为拥有意识。因此，仅以此为据，我就可以说恒温器不会思考。当然，剑桥招生的时候如果在一大堆申请人里优先考虑哪个恒温器的入学申请，那我很有可能会重新思考这个问题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