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里的女人》:中西文化交流的一座浮桥
赛珍珠,一位被生养她的土地和哺育她长大的客土有意或无意遗忘的作家,静静地留在南京大学校园中的一座纪念碑上,她那赖以获得令人惊羡的诺贝尔文学奖的三部曲《大地》、《儿子们》、《分家》,已经被静静地掩埋在图书馆的一个个角落里,没有声音,甚至沾上了灰尘。也许是因为她对中国异样的情感触怒了与她流着同样鲜血的同胞们,也许是她对中国细致的描绘伤害了曾经饱受屈辱的中国人民,她没有像白求恩、斯诺、泰戈尔一样留在我们的记忆中,这就是历史。但是,在一个偶然的契机下,从中国去了美国继续深造表演艺术的女演员罗燕却重新发现了赛珍珠和她的艺术世界,一个被我们和世界淡忘了的“中国”。
《庭院里的女人》是一部深切关心中国女性的生存处境,描写她们追求自由和个性解放的动人经历的作品。它深刻地阐释了赛珍珠在瑞典皇家学会的致辞:“此刻站在这里的是一个女人,这件事,在许多国家中有何等的意义。”她把37年在中国生活的丰富经历与深切感受糅进小说中,并把古老、神秘、幽雅的东方文化推向整个西方世界。
赛珍珠的原作Pavilion of Woman传达的是一种私密的情感和两种不同的文化滋养中形成的情感态度,是绵密、细腻的心理世界的勾勒,是一个在想象图景中逐渐分明的文学境界,视角也是以西方为主的,展示的是西方世界对中国生活、情感、追求的困惑与认同。而20年前曾饰演《红衣少女》(荣获“金鸡”、“百花”最佳故事片奖)中的“安然”姐姐一角的罗燕,却对这部小说有着特殊的感受,筹集资金将其搬上银幕。经罗燕改编后的剧本是一个视觉化的故事,情节跌宕起伏,矛盾冲突剧烈。既有高尚的爱情,也有鄙俗的肉欲;既有清新的柔情似水,又有激情四溢的进步运动;既有水乡的莲叶无穷碧,又有日寇的肆虐残暴……特别是孤儿院娇弱的吴太太勇救安德鲁的惊心动魄,雨中密林的缠绵,更使影片具有强烈的感染力。影片结尾,一身戎装的吴太太在青青草地上认真地教导孤儿们的场面,也是一个中国化的理想主义表达方式,浓浓烈烈的。与原作最为不同的是,影片关注的是一个中国传统女性的内心世界,她的自我意识的觉醒和追求,第一次在银幕上书写那个时代女性对爱情的自觉和自信,一改中国银幕上“红颜祸水”的世俗定位,创造了一个崭新的中国女性形象。
影片在中国民俗文化的再现上别具匠心,吴家花园里举行的盛大寿宴、堂会,金水镇通电仪式上的烟花爆竹、中国大戏,旧中国沿河两岸停泊的花船,水边孩子们捉鸳鸯、捞莲藕的幸福时光……
影片中女主人公吴太太的刻画非常生动,整部影片散发着东方女性心思缜密、绵里藏针、秀美端庄的魅力。富有表演经验、人生阅历丰厚的罗燕饰演的敢爱敢恨、妩媚善良的吴太太,准确地传达出赛珍珠原作的精髓。那是一个发现自己生存价值的女性,一个正在从旧中国男尊女卑、相夫教子的三纲五常中觉醒过来的传统女性。这个被“洋人”尊敬的大户人家的女主人,改变了在好莱坞影片中女性华人常被赋予的“花瓶”形象,恢复了中国女性的真实面目,从而矫正了在影像中被篡改的“中国女性”形象。威廉·德福,一位曾经成功塑造了许多性格迥异、个性鲜明人物的优秀演员,在《庭院里的女人》中一改戏路,演了一个朴实无华的教会医生,虽不再夺人心魄,但恰与罗燕饰演的吴太太配合默契、水乳交融。老一辈表演艺术家陈述出场不多,但饰演的管家八面玲珑,活灵活现,很有性格。
导演严浩是一位与张艺谋、陈凯歌齐名的艺术导演大师,他导演的《我爱厨房》一片不仅赢得纽约电影节最佳影片奖,而且还捧红了影星陈小春。其导演的《天国逆子》一片也赢得过柏林电影节“银熊奖”。在《庭院里的女人》中,他保持了镜头画面“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艺术追求,把深宅大院和濛濛水乡拍摄得美轮美奂。母子两对恋人的情爱纠葛梳理得清清楚楚,情感之间的铺垫做得水到渠成。最令人惊异的是,一个以深刻挖掘人性见长的导演竟然表现出纯净的童真和宽容,使影片显得更轻灵、轻松,不再像第五代导演的深宅大院的故事那般令人揪心、压抑。
上个世纪末,冯小宁导演的一曲《黄河绝恋》把美国飞行员与八路军女战士的爱情演绎得淋漓尽致,而新世纪这一首缠绵的苏州遗韵又将这份永恒的人性推到了极致。尤为可贵的是,影片在中西文化冲突日益尖锐,民族情感和意识形态交流愈显不足的当下,重新发现了历史长河中两种文化碰撞、融合的一瞬间,在中西文化间搭建起一座沟通的浮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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