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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一位真正的纯粹的科学家

时间:2022-05-12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父亲是一个崇高的人道主义者,他做尸检,尊重死者。他始终把威胁人民健康最大的传染病、寄生虫病、地方病作为研究的主题。父亲在研究血吸虫病肝硬化的基础上,逐步扩大到对各种肝脏疾病的研究。

他是一位真正的纯粹的科学家——回忆我的父亲谷镜汧

谷伯起

先父谷镜汧,光绪二十二年丙申八月二十日,公历1896年9月26日,生于浙江余姚梁辉乡杨梅潭村。他3岁丧父,弟兄3人全仗寡母抚养,两兄少年经商。先父自幼好学,中学毕业后在青岛的德语专科学校和上海同济大学医科就读。

在医科学习期间,他目睹帝国主义在中国横行霸道,军阀统治腐败不堪。“五四”运动爆发,他满怀爱国激情,毅然走在运动的前列。同济大学学生会推举他为代表,向上海镇守使郑汝成请愿。他不畏军警,冲破重障,上书陈述国事,充分表现出那赤诚爱国和勇往直前的精神。

同济医科毕业后,余姚同乡中国银行总经理宋汉章先生见他为人诚实、好学,遂慷慨解囊资助他10万马克,赴德国深造。当时正处于第一次世界大战战后,马克大跌,原预计3年的留学经费,不久就几乎用尽。他进退维谷,尽管处境十分困难,他仍然坚持到毕业。

他先后在德国海岱山大学病理系S.Graff教授、柏林大学病理馆J.Watjen教授指导下进修,获医学博士学位。1925年学成回国。

1926年,他应聘北京协和医学院病理科任助教。

1927年,医学教育家颜福庆创办一所中国人自办的医学院,知道父亲是搞病理的,就邀请他一起来办。他辞去协和医学院的职务,应聘来到上海,在国立中央大学医学院任讲师。

1931年,他以美国洛氏基金赞助赴西奈大学病理科H.J.Karsnar教授处进修。翌年8月回国返校后,他升任副教授。

1932年,“一·二八”淞沪战起,上医在吴淞校舍毁于日军炮火,“谷教授并未关心其私物,而是设法绕道去吴淞,搜寻劫余的标本切片和解剖器材,转运市区保存”。1936年他升任教授。

1937年,“八·一三”事变上海沦陷,他目睹日本人个个趾高气扬,痛心疾首,回家后寝食难安,深感亡国之耻。那时,中正医学院从南昌迁往昆明,需要病理教师,向上医借聘,他立即应聘举家远迁昆明。两年后,上医也内迁昆明郊区白龙潭,上医与中正医学院合作,他负责两校的病理教学。

1941年,太平洋战争爆发,上医又被迫于1942年1月离滇迁渝,临时校舍就建在重庆歌乐山龙洞湾,上医于此度过了八年抗战最艰难的阶段。当日寇侵占大半个中国时,在国内能够开展病理检验的院校为数很少。当时歌乐山的上医病理科,却每年要做大量的尸体解剖。尸检室设备十分简陋,专职人员也很少,长期只有父亲和1名助教及3名技术人员,尸检往往就得他亲自出马,随叫随到,从不推诿。工作室里摆满了保存尸检脏器的坛坛罐罐,有不少是现在罕见的病理标本,如伤寒、乙型脑炎、梅毒等,他视为宝贝一样地保存着。

不久,母校同济大学医学院也内迁宜宾,迫切需要病理学教授任课。他不顾工作条件的艰苦,一身挑起两校病理学教学的重担,往返奔波于重庆和宜宾之间。

宜宾一带流行着一种可怕的疾病,病人突然全身瘫软,重者死亡。父亲在极其简陋的条件开展了实验研究,自己出钱购买实验动物。他亲自动手,亲自观察,在和有关学科共同努力下,很快查明病因,使该病得到根除。

1945年,抗战胜利,院长朱恒璧由重庆回沪,筹备上医复校。父亲留守主持学校东迁事宜,至1946年他组织职工和家属分批回沪。他为此任劳任怨,四处奔走。经过多方努力,雇到大小车辆8辆,供在渝最后一批教工和家属乘坐。沿途跋山涉水,途经贵阳、衡阳、上饶等地,行程几千公里,足足走了33天,才回到上海。

学校的仪器设备、教材资料分装两只船,由拖轮牵引,经长江顺流而下。船抵万县附近,船队失火,木船翻入江中,所载设备资料等尽沉江底。噩讯传来,父亲惊呆了,他那操劳半世的脸上愁云密布,眉宇紧缩,半天说不出话来。历经8年辛勤劳动的成果,包括他无数个昼夜收集起来珍贵的病理标本,如今付之东流,怎能不使他心碎!

不久,国民党挑起了内战,全国学生运动风起云涌。时任上医代理院长的父亲,对学生运动深表同情,支持学生邀请马寅初先生来校演讲。并出于对学生的爱护,苦口婆心地劝阻他们:“上街游行,无异于以卵击石。应该讲究策略。”1947年春,反动军警逮捕上医爱国学生,他忧心如焚,多次前往拘留所探视告慰被捕学生,竭力设法营救,曾三次亲自向国民党上海市长吴国祯力保学生出狱。

建国以后,父亲受到党和人民的关怀和信任。他光荣地被选为上海市政协委员,历任上海第一医学院院务委员会委员及病理教研室主任,中华医学会上海分会理事,全国病理学会委员、上海分会主任委员等。他还是九三学社成员。

为发展和推动尸体解剖,父亲利用一切可利用的机会,向社会各基层宣传开展尸体解剖的重要性,多次在报刊上发表文章。他还发起签名运动,动员人们生前立下遗言,死后自愿献尸解剖。在上海市政协会议上,他多次呼吁大力开展尸检,并与顾恺时、董方中等政协委员联名,于1965年12月8日向上海市政协第四届第二次会议提交《移风易俗,提倡病理解剖,促进医学发展,更好地为人民健康服务》的提案。他还在上医院务委员会的会议上,陈述尸检的重要性,得到陈同生院长和许多老教授的响应和支持。

父亲的不断宣传呼吁,取得了各级领导和各方面的支持,在临床医学家的密切配合下,至上世纪60年代,上医病理学教研室的尸检工作有了很大的发展,为临床、教学和科研提供大量的珍贵病理标本,建立起种类齐全,国内第一流的病理标本陈列室。

父亲是一个崇高的人道主义者,他做尸检,尊重死者。他常说:“死者为后代造福,我们也应以人道主义的精神对待死者。”他做完解剖,总是把尸体洗净擦干,不留任何血渍污迹,保持尸体外观的整洁,不损遗容。

他始终把威胁人民健康最大的传染病、寄生虫病、地方病作为研究的主题。在20世纪30年代,致力于丝虫病、蛲虫病、肺吸虫病和血吸虫病的研究。抗日战争时期,对地方性甲状腺肿、克汀病、痹病等进行研究。50年代,再度对血吸虫病研究做出了重要贡献,并撰写论文多篇。

50年代,父亲和袁承炽等对肺结核早期的病变、空洞愈合的机制进行形态学研究。随着抗结核病药物的使用,又和吴绍青、郑子颖教授等合作,对“结核灶的良性液化”、“耐药结核杆菌的致病力”进行系列的研究。著有《100例肺上叶结核病理变化分析》等论文。

父亲在研究血吸虫病肝硬化的基础上,逐步扩大到对各种肝脏疾病的研究。在对慢性肝炎、肝炎肝硬化和肝癌的形态研究的同时,发现大米发霉现象,联系我国膳食特点,预见到霉菌毒素和肝病的关系,提出并找到肝炎引起肝硬化导致肝癌的证据。他指导撰写的《原发性肝癌107例(尸检)病理学上的探讨》一文,是最早提出肝炎与肝癌在病因学上可能有相关性的论文,受到国内外专家的重视。

他对广泛流行于北方农村的地方病——克山病,同样有深刻的认识和兴趣。再三告诫我:克山病是我国农村特有的地方病,研究克山病既有其实际意义,又是具有理论价值的研究课题。在他的启发和指导下,我将此作为自己科研的主攻方向。

父亲一向重视病理学的教学。几十年来,坚持亲自授课。直到晚年,每逢新学年开始,病理学绪论一章,仍然亲自讲授,介绍病理学的新发展,以开阔学生的视界。他讲课精练、透彻,反复强调病理学基本概念,要学生循序渐进。在教学中,他重视理论联系实际,强调形态结构与功能相结合,病变与临床表现相结合。倡导在高年级学生中开设临床病理讨论课,培养学生的科学思维能力。

父亲对青年教师关怀体贴,要求严格,耐心指导。不管是本校助教、研究生,还是进修教师,凡是在校做第一例尸体解剖,他都一视同仁,手把手带教、有教无类;指导观察人体标本细致周密,寻根究底;对解剖记录逐句斟酌。当青年助教、研究生第一次独立外出参加临床病理讨论会时,他总是不辞辛劳,陪同前往,临场指导。

1959年后,国内病理学界掀起过几次批判魏尔啸细胞病理学的“学术风暴”,父亲抽时间去中科院图书馆,认真查阅魏尔啸的原著,写出多篇文章。他批判一些同志不懂细胞病理学却在批判魏尔啸,他语重心长地说:“对魏尔啸不能一棍子打死,更不能随便在政治上下结论,不要有偏激情绪,希望年轻人能认真考虑。”他在文章中写到:“魏尔啸的主要学术成就和观点,对当时医学起着重要的推动作用,对整个医学的发展是一个划时代的贡献。”同时又指出其某些不正确的观点。他公正而客观地评价前人,不超越历史苛责前人,历史终于证明他的意见和观点是正确的。他无惧于时势压力,不随声附和,不随意屈从。他又是那么真诚、坦率和无私。这是一位科学家应具备的非常可贵的高尚品德和良知。王朱教授说,“他是一位真正的纯粹的科学家”。

父亲极其重视病理学教材的建设。1950年,他编著《病理学总论》,这是他数十年科研、教学经验的结晶,是一部最早的具有中国特色的病理学教科书。60年代,他组织教研室先后编写《病理解剖学总论》、《病理解剖学各论》和《病理学总论》、《病理学各论》,为了润色文字,他甚至邀请语言文学家逐字修饰,成为我国高等医学院校最受欢迎的教材之一。

父亲在上医执教40余年,历尽艰辛,足迹走遍大半个中国。他培养造就出一批批才华卓著的病理学专门人才。建国以后,还通过培养研究生、高级师资培训班和进修等方式,先后培养出240余名年轻的病理学工作者,分布于全国各医学院校,成为各地病理学的骨干力量。

1966年夏,“文革”开始,父亲受到无情的冲击,被关进“牛棚”。他人身失去自由,人格受到侮辱,身心遭到摧残,精神上遭到无法忍受的折磨,不幸于1968年7月19日含冤逝世,终年72岁。他在弥留之际仍不忘自己死后遗体要做解剖的诺言,叮嘱亲属死后解剖时,仔细观察他的心血管系统及肾上腺的改变。

粉碎“四人帮”后,父亲的冤案得以昭雪平反,落实了政策。1986年9月26日,在父亲诞辰90周年纪念会上,大会献词:谷镜汧教授是上医建院创建人之一,是我国现代病理学奠基人之一,是老一辈专家学者中的典范人物。他的思想和活动,几乎全部都沉浸在祖国医学教育与科学事业之中,他热爱自己的专业,真正做到了终生以之,生死以之,而不知其他。

父亲既是授业解惑的科学大师,又是我国病理学奠基树梁的创建人之一,他永远活在我们心中!

作者谷伯起,上医病理解剖学教授,谷镜汧教授长子。1952年毕业于上海第一医学院医学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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