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的认识方法

三、艺术的认识方法

艺术作为创造人类情感的活动，离不开直觉和抽象。艺术的直觉和抽象与创造情感相联系，具有不同于其他认识形式的特点。

(一)艺术的直觉

直觉作为一种创造性的思维方法，存在于宗教认识、科学认识和艺术认识中。关于直觉认识方法的特征、意义以及宗教直觉与科学直觉的特征和区别，我们已经在上一节中作了较为详细的论述。在这里，我们仅以比较的方式说明艺术直觉的特征。

艺术的直觉不同于宗教的神秘直觉，而与科学直觉相类似，必须借助于理性之光而实现。但它是以不同于科学的方式发散理性之光。

艺术认识是把人类情感形象化、具体化。这个认识过程不能依靠逻辑推理，只能通过理性的直觉。这样一来，艺术的直觉不可能与经验的推理、逻辑的判断相关，而承担了艺术认知、艺术创造的全部职能，是艺术认识的唯一认识手段。概括地说，艺术直觉主要具有三种功能：一是知觉意味，这是艺术认识的基础;二是艺术抽象，这是艺术创造的过程(我们将在下面重点论述这一问题);三是艺术想象，这与人的艺术创造、艺术的社会功能直接相联系。这三种功能构成了完整的艺术认识过程。

知觉是主体关于对象的完整印象，它的形成包括对对象的概括和抽象。科学认识知觉对象，是选择对象的特点、性质，构成关于对象的特点、性质的完整印象。对于艺术知觉来说，外部世界不是说明的对象，只是一些加工的材料。艺术知觉的过程就是创造一种与材料的组织结构相似的意味形式，也就是利用现有的材料创造一种幻象。一幅画，一首诗，不是现实事物本身，而是与现实的意味结构相一致的象征结构。这就意味着艺术的知觉不是简单地加工、机械地组合对象，而是一种创造。知觉的过程就是创造意味结构的过程，同时也是体验对象的意味结构的过程。知觉意味包含着创造，使得艺术的直觉一开始就和创造相联系。

艺术知觉既然同创造相联系，就需要抽象和想象。艺术的想象是艺术形式的构造手段。有的研究者把艺术想象定义为从一个旧的主题发掘出新的概念的行为。按照这一定义，艺术想象是从一个旧的内容发现一种新的形式。这个定义说明了想象的现实基础是立足于原有题材的创新。但是，艺术的想象不仅是艺术形式的创新，更重要的是艺术内容的创新。艺术内容的创新是意味、情感的再构造。艺术形式的创新归根到底是由艺术内容的创新所决定的。但丁的《神曲》不能说完全不受原有艺术内容和形式的影响，但它的最丰富的想象力、最有价值的创造是它在刻画人类精神情感方面划出了中古精神和近代精神的界限，刻画了文艺复兴时期意大利人独特的内心情感。因此，艺术的想象是为事物创造形象的活动。它的价值就在于新的内容和形式在创造形象中达到完满的统一，使人感到这种形象非此形式、非此内容而不能得到说明、表现。

艺术想象不仅是艺术创造的手段，而且是洞察情感、理解情感的本质的手段。艺术的创造一旦获得完善的符号形式，人们就可以通过这种形式去洞察、理解人类情感的本质。这种洞察和理解来源于艺术想象。马克思所说的有音乐感的耳朵、有形式美的眼睛对人的丰富本质的感受，就是指音乐的艺术想象对音乐中所包含的情感本质的洞察和理解;绘画的艺术想象对绘画中的情感本质的洞察和理解。爱因斯坦高度评价迈克尔逊·莫雷实验的艺术价值，是他借助艺术想象洞察到科学的艺术情感;艺术想象洞察情感、理解情感的本质，体现了艺术的认识价值。

(二)艺术的抽象

艺术认识是一种抽象的认识。抽象，不论在艺术认识还是在科学认识中，都是对结构关系和形式的认识。艺术抽象与科学抽象之不同在于：艺术抽象与直觉相联系，是直觉的抽象;科学抽象则与逻辑、语言相联系，是逻辑的抽象。这一区别使得艺术抽象与科学抽象的本质和结果都有不同的意义。

科学抽象是对自然本性的认识。一切科学的抽象，“都更深刻、更正确、更完全地反映着自然”^[93]。为了达到这一目的，科学抽象极力超越感性的东西，抛弃情感的东西。与科学抽象相反，艺术的抽象则是极力保存、发展感性的东西、感情的东西。自然的本性对艺术抽象来说无关紧要，而感性的、情感的东西则是艺术认识的真正对象。艺术抽象表现情感本质，但不是使情感单调贫乏，而是使它更加丰富生动、绚丽多彩。这样，艺术抽象的全部过程就表现为一个情感丰富化、形式组织多样化的过程。艺术越是抽象，情感表现也就越丰富，情感的本质也就越清晰。艺术抽象与生命运动的表现相一致。在现实生活中，人们对生命运动的感受并不强烈，而当艺术抽象到一定程度，把生命运动的结构以一种固定形式展现出来，就使人们有着强烈的生命感受。达·芬奇的绘画、莎士比亚的剧作、贝多芬的交响乐、高尔基的小说、马雅可夫斯基的诗歌，等等，都以强烈的情感结构表现了新的生命、新的时代精神。

艺术抽象也可以说是艺术的简化。贝德特认为，艺术简化的本质就是“在洞察本质的基础上所掌握的最聪明的组织手段。这个本质，就是其余一切事物都从属于它的那个本质”。他认为，这个简化过程就是使艺术表现越来越超越外部现实的限制，达到与生命运动形式的统一。他以提香用粗短的毛刷所作的画为例加以说明：“在这种画中，外部表面和边界线全都被抛弃了，这样，就使简化性达到了更高的程度，整幅画只用了一道工序就完成了。在这以前的那些画中，线条总要受到所要再现的物体的限制，它或是被用来描绘物体的边界线或影子，或是被用来描绘强光部分。而现在，线条开始进而被用来描绘亮度、空间和空气。这样一来，它就满足了更高程度的简化性所提出的要求，这就是使永久性的固定形式与永不停止的生命过程达到同一的要求。”^[94]

抽象的本质也体现在抽象的结果之中。科学抽象的结果是反映自然本性的概念结构，是由许多逻辑符号构成的理论体系。艺术抽象的结果是表现情感的本质的形式，即意味的形式。这些形式通过一些具体的、可感觉的形象表现出来。一幅画，一首诗、一篇乐章，就是一个具有完整意义的符号系统。这些符号系统是一些特殊、个别。这些特殊、个别与现实的特殊、个别事物不同，两者处于不同的层次。现实的特殊、个别事物是一些未经加工的原型。它们给人的感觉是模糊的、粗糙的、不清晰的。艺术抽象的特殊、个别则是人以自己的心灵塑造的，是人的创造作品。因此，艺术抽象的特殊、个别只是表现人所创造的生命结构、情感形式的外部形象，是表现人的创作的手段。对于有艺术想象力的人来说，这些特殊、个别是清晰的、富有情感的生命结构。作为艺术作品的个别、特殊，是一些抽象化了的个别、特殊，与科学认识的创造品处在同一层次上，只是表现形式不同罢了。科学的创造品表现为一般，是逻辑抽象的结果;艺术的创造品表现为具体，是直觉抽象的结果。

艺术认识的本质及其表现手法，使艺术成为影响人类生活的最有效的形式之一，与科学认识具有同等重要的地位。艺术能对现实的人产生潜移默化的作用，激发人的创造热情，提高人的道德情操，自觉地调节人的行为方式，教育、培养一代文化新人。对于任何民族、任何社会来说，艺术的发展和繁荣都是必要的。一个没有艺术情感、没有艺术教育的民族，是一个缺乏生命力的愚昧的民族;一个没有艺术情感、没有艺术教育的社会，是一个不健全的、被扭曲了的社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