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堂用语研究

经堂用语研究

希拉论丁

民国八九年顷，教育部推行国语教育，于是讨论标准语问题者，纷纭不一。因念吾教经堂解经，语词雅驯，全国统一，任何高深学理，繁复史迹，胥能翻译，采择标准，或可借资。遂从事讨究；每有得，辄诠注而笔□册，积久盈帙；完美未臻，收罗有待，卒以事冗暇鲜，付诸搁置。今者“回教文化”季刊出版，王农村主任嘱余属稿，深愧不学，无以应命，爰就曩日所辑削繁存要，分别举述，聊贡一得，藉资引玉；文成急就，罢漏多殊，务望同教博雅不吝是正，是所盼祷！

一、绪言

语言是传达心情的利器，交换意见的媒介。但是为环境的关系，在使用上或趋于简约，或取其便捷，那所用的语辞往往和普通乡谈异趣，由是就有各种专门用语了，所以文学、军事、政治、医术……各家的用语俱不相同，小而至于一种技艺，一项行业，也莫不有其专用的语辞。

吾教经堂解经，采用语辞，本极普通，本极易解，只因依据阿拉伯文，据经直解，虽虚助之微，一字不遗；并且是师弟授受，相承弗替，语辞，口气，都超越各地庞杂方言之外，为时既久，遂开成一种“经堂用语”了。

究竟这种语言，当初采取何地方言，今尚无人研究，难以考证。我国回教若以地域说，西北最多；以时代论，宋元为盛，其为当时西京官语，或可无疑。其发音纵不尽与国音叶，却是找不出诡异不伦的“土白”（颠不拉、兀的，麽哥等词）来。凡是重要用语全都沿用“阿拉伯”或“波斯”语的原称，所以“经堂用语”里绝少创造的语辞。

这种用语虽与各地乡谈不同，若在稍进寺听阿訇说“劝诫”的人对于这种语辞却不致茫然，只因为他从没用汉字写出，仅凭口述，那不常听讲经的人，骤然听到，便难以索解了。于是慕儒雅者，讥写鄙俚；喜通俗者，斥为死话。加上阿訇说教墨守师承，教民听讲，拘泥方言；就言谆听藐，逾趋逾远了。

往哲前贤由“阿拉伯”语译成汉话之初，不知用了多少苦心，费了多少气力，几经斟酌，几经取舍，才选择了这种语词。今竟无人从而发扬光大，反以为有音无义而厌异之，岂不大可惜呢？

倘能把所有用语一一考求，都用汉字写了出来，加以诠释，勒写成书，以便参稽，就不难触目了然，开声知意了。

二、形式

（一）用单字辞类者如：

你　我　他　手　眼　心　门　蟒

神　赞　痰　打　聚　忙　丢　□

（二）用两字辞类者如：

慈悯　相助　许约　警吓　怒恼

喜乐　承领　回赐　骁勇　嬴弱

（三）用三字辞类者如：

势必得　要得是　就照依　那一个

至几时　假定夺　倒恰像　设若是

（四）用多字辞类者：

然后嗣后　这件事情　如何样着

衣禄食禄　使得够了　是真是实

便罢但有了

（五）同义叠用者如：

命令　禁止　安宁　端庄　册本

冠帽　艰难　池塘　病症　的实

俊美　虚假　丑陋　恚怒　栽种

同义叠用的语辞，为的是易于上口，说着便利。国语中，此类很多。

（六）文字次序倒装者如：

秽污（污秽）　照依（依照）　略节（节略）　食饮（饮食）　跷蹊（蹊跷）

应答（答应）　择选（选择）　窄狭（狭窄）　康健（健康）　催督（督催）

语辞次序，两地互异者，其例甚多，不独经堂用语里有的：例如“地道”“道地”“热闹”“闹热”是南北的不同；“嚏喷”“喷嚏”“绍介”“介绍”是雅俗的不同，知道这一点，去听讲经不但可以迎刃而解，也不致诧为怪异了。

三、读音

（一）读音与国音（或作普通官音）同者如：

教门　妙境　恩典　参悟　出散

会同　园圃　吉庆　河渠　川洼

（二）读音与国音（或作普遍官音）不同者如：

秽污又作濊涴读若“位恶”。

落魄读若“虏报”。

嬴弱读若“垒绕”。

郤掉读若“巧吊”。

额头读若“爱卢”。

炫夸读若“显夸”。

行止读若“行尺”。

这种与国音差异的读音，大约属于北音，并不是历久读讹了的；但数目并不甚多。

四、意义

（一）意义即在字面一目了然无须注释者如：

指引　事情　差错　贫穷　望想

树株　中央　吩咐　饱足　遮盖

（二）普通语辞须加注释者如：

脱离　脱离是离开的意思，专用于说离罪业言

天命　是真主命令吾民之事。

感应　真主赋予圣人之奇迹。

就理　表之反，此专对妙境言。

封印　缄封而加之印，有结束及最末之意，穆圣以后不再差圣，故曰“封印圣人”。

计较　戒慎之意，谓计较轻重可否而后行也，与俗意计较锱铢者有别。

家眷　凡属下和教生皆属之，不专指家小。

天仙　真主特造有质无形之物，敬事惟顺，无嗜欲饮食男女，亦译仙使。

一些　就是一切，此些字与些微之些异，这类语辞，是用引申义，不用本义的。

（三）回教特有者：

独一　真主独一乃单另之一，非数目之一。

要为　真主意所欲为也，要用即有，要无即无，故曰“要为”。

朝向　朝拜所向也，如默克“天房”为世界穆民朝拜所向。

大能　无所不能超乎一切能力之上。

慈悯　真主慈惠吾民之一切赐予也。

纯思　亦曰“白思”真主所特赐的恩惠，非报施善功之回赐。

圣行　穆圣之行止吾民所宜效法者。

把斋　斋功最要，也最难，须加意把守，始无失虞，因“持”字易误为“吃”，故用“把”字。

口唤　凡许可允诺之出于口者，必须践行。

罚赎　凡功课有□□须另行他功课或施济以为罚赎。二字均为以财拔罪，其意略同。

举伴　伴者，同等也，真主独一，而悖逆者妄谓二主三主以及多主之谬妄曰举伴。

经中重要用语，向用原称，不事翻译，以无相当语词能尽括其义的原故。特有用语，其数极少，为众说法，也是不得已的权变罢。

（四）采取通俗意义者如：

龌龊　不洁（原解为齿相齐，及急促）

□拏　根据（原解兽名）

规矩　法则（原解求“方”“圆”之器）

无常　死（原解世间事物不能久住）

佛　偶像也（原解释教之祖或觉悟）

俗意盖系引伸义，为当时流行语辞，取其易解。

（五）沿用古义者如：

坐　古称跪为坐，礼记上的“坐而迁之”即作跪解，拜中之跪有“中坐”“末坐”仍存古义。

物　作事字用，教条中有几件事情说几个物儿，左传“任良物官”——注：物事也。

（六）死译活用者如：

摸　作扪字用，又作触字用，又作交接用。

打　作打击用，又作从字用，又作乘算用。

光阴　作时间用，又作时代用。

求祈　作恳请用，又作依赖用，又作需要用。

踪迹　作痕迹用，又作印象用。

临近　作近于用，又作近之用，又作临御用。

坍塌　作颓毁用，又作陷落用，又作不振用。

异乡　作两地用，又作不同用，又作另眼看待用。

（七）语辞含赘字者如：

富贵　仅是富的意思，贵字没用。

饥渴　仅是渴的意思，饥字没用。

田苗　意是禾稼，仅用苗字，田字似赘。若说是田中之苗，还说得下去。

盹睡　仅用睡的意思，盹是小睡实赘，二字义别，与前第五条同意叠用不同。

长窎　仅用长字的意思，窎是远不是长。

此类包含赘字的语辞，俗语中很多，如：动静、勤谨、褒贬，兄弟等辞，只用、勤、动、贬、弟的意思。余者，便是衬数的字。不单没用，且和文理不合了。求之经书这类的病毛也不能免，如：“禹稷当平世”（孟子）只有禹那里有稷的事“猩猩能言不离禽兽”（礼记）禽字错误。以上二条（见文则）经堂语中，这种语辞，尚不多见。

五、出处

万物　星辰会同天命（以上尚书）

圣人　大人君子富贵（以上易经）

乡老（周礼）

鞠躬　异端（以上论语）

无常（礼运）

规矩　学者　后世　丈夫　能言（以上孟子）

叮咛　亦作丁宁（左传）

良人　中央（诗经）

亡人　（中庸）

（一）见于史书者如：

阙下　落魄一作落泊（以上史记）

失望（汉书）　官长（后汉书）

干办（宋史）　驰名（华阳国志）　分付（三国志）

勾当　子细（北史）

（二）见于子书者如：

公道（文字）　万有（子华子）　满贯（韩非子）

四、见于其他书籍者如：

宫分（历学会通回回历）　子孙（钟鼎款识）

五、见于官文书者如：

晓谕　相应　委实　显然　命令

禁止　争先　地面

曩于语辞出处考见极多，因弃置蜗居，未及携出，末由参考，仅录数条，以见一斑。

（待续）

摘自《回教文化》1941年 第1卷 第2期 第11-1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