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科目与社会之关系

学校科目与社会之关系101

昨天说的是国家要强，非人民有团结力不可；欲有团结力，非普及小学教育不可，并需注意学科的选择，为什么呢？就是学科与社会的转变很有关系的缘故。

第一，自然科学的教授和它的需要。

在学校内为什么要注重自然科学的教授呢？有两个理由可以说明它：（1）因为自然科学的教材与人生有密切的关系；（2）自然科学能陶冶人精神上的习惯。就是自然科学能以陶冶人的思想，锻炼人的理解，使人的生活和社会的趋势两相顺应。从前社会的风俗习惯都是多数的人民会随着少数有势力的人去动作，所以他们所信仰的只是政府的命令、宗教的信条，或是他祖先所信仰的，总不外都从他人所传授来的。有两件事情是互相关联的：就是贵族专制的社会和个人没有思想没有理解，互为因果。在民主主义的社会，人人是自由的，思想是进步的，所以使人民自由、思想进步、对于信仰真理能去判断试验的缘故，就是科学的方法。这科学的方法从精神上说起来，就是对于真理信仰加以实验，加以判断。

民治主义的社会，应该注意给人民以科学的经验。假如学校内不注重科学，这一种经验，怎么能够有呢？要想做一个民治国家，若是不训练人民使他自己思想，自己判断，自己观察，他们的思想信仰专靠着别人传授，那么，这样人民，去在共和国家，如同水和油掺在一处一般，永远是不能相和的。

普通学校的通病，就是教师同学生，都认科学为一种专门的学问，不拿它当做最好的方法，去锻炼他们的判断、发明、观察的力量。

以上所说的不过略举大概，毋庸细述，以下再说科学的教授，对于人生是很有关系的。

在旧社会中的生活，所有工艺商业都是本着老法子工作，他的知识、技艺，都是模仿得来的；就工艺上说，经过千百年的长期，均系用手做工，并且是模仿旁人，不能自己发明。中国现在的工艺制度大概千百儿童，或在家庭或入工厂，所用的器具和方法，都是仿效老人的样子。若在工商业不甚发达的时候，只用模仿的方法，还可以将就。但是自从采用机械以后，用老法子，就不行了，若是一个国家仍然照模仿的法子做去，一定不能和旁国并驾齐驱。又若是一个国家不采用制造、转运、分配的新方法，去求进步，不但是落在他国的后面，并且大部分人民的生活程度，必然是很低很苦的，这都是诸位知道的。

就现在中国社会看来，大部分人的生活程度，是很苦的，费人力很多，然而所得的工资甚少，很难够得到水平线上。假使有一个人能利用自然界的势力去生产比着用体力去工作，所费的力甚少，所得的效果，却是十倍百倍不止，所得的工资也就甚厚了。因生产方法巧妙，做出的货物必多，可以把他生产的余剩，分配给他人，全体生活的幸福，自然也就增进了，生产方法既然巧妙，出品既然增多，就不用终日劳苦了。现在各国的劳动运动，均采用八小时的工作制度，恐怕再过十年二十年以后，这八小时还要再减少了，工作时间短了，就有工夫愉快他自己，并且有工夫去做公共事业，对于国家社会有工夫想法子去改良进步，假如一个人从早至晚不住地劳动，试想想这人还能要求他有爱国心么？还能希望他给社会服务么？还能希望他做一个良善的公民么？现在在进步的国家里边，资本家同劳动家常起冲突，工业界常生出许多的扰乱，有人对于这种冲突是很有误会的。他们误会的要点：就是以为有机械的工作比着没有机械的工作还要痛苦。其实是大不然，现在的状况，和这种误会正相反对。因为生产过多，余剩的也多，所以工人要想自己的生产，也要自己去享受；又因劳动者愉快的法子增多了，要满足他们的欲望，所以要求多的报酬。还有一个原因就是现在社会上与从前不同，往前用手去工作，尽日劳动，不暇思索，现在用机械去工作，才有工夫想到那社会问题，或是公平，或是不公平，或是用什么法子改良。

自然的科学，可以用适当的方法，教给儿童，但是在小学中不应当用抽象的方法去教授，因为专门的物理化学等等科目非成人不能明白的缘故。必须把这样科学与日常的生活、知识相联属，然后儿童才能了解。就像我学植物学的时候，很感受困难，并且觉着没什么兴味，想来诸位也一定有同样的感想。但中国是以农立国，大多数人对于植物，必然很有研究。儿童当着读植物原则时，没有一个喜欢它的，但是去实地考察植物的生长，土壤啦，水分啦，光线的关系啦，也很觉着有兴趣。所以对于植物学的教科，可以分作两种：一是当专门科学教授；二是把植物的原理原则和实地的植物联合起来教授。这两种方法结果自然就不同了。至于电学的教法也是一样的：（1）用抽象的方法教授；（2）和日常事项——类如电灯、电话、电铃等——相联合，所以也发生不同的结果。至于动物学的教法，用抽象的教育法教授，儿童也是无味的。不但在小学校该如此，即使在中学，若不与日常事项相联属，仍旧是不成的。譬如养蚕一事，在儿童觉着很有兴味的。我在中国某县看见养蚕很盛，而本县小学的学生，都要养几个蚕作玩物，儿童既这样注意，很容易把蚕的生长时期和成茧、抽丝等等一切过程的知识教给他们，他们所得的知识比着单去学动物学所得多得很。若是中国各产蚕区域，都能把蚕丝的知识慢慢教给儿童，工艺一定可以发达，为什么呢？因为这样可以锻炼他们的智慧，智慧增高以后去做旁的事，也就容易取效果了。单说养蚕这件事，若用科学的方法去教授，儿童对于蚕业发生危险，就能知道它的病源，随时改良，一定可以免受损失。两年前有外国的实业参观团到中国来参观，对于中国的蚕业有深切的研究，所研究的结果，有一个结论，他说：“中国不用增加桑株，所产的丝，就可以增加八倍。”这个结论，诸君不免奇怪，并且是不相信的，其实也并不算奇异，只就科学上的方法去处理，考察蚕卵是否适用，蚕卵好，出的茧必然厚，而且白，这也不过表明用自然科学去教授人民，足以增进他国里的福利就是了。这话也不过是一种提议贡献给大家。各国物产不同，不必尽能一致，只要就各有的原料，去教导它的中小学生，才是教授的根本知识。可惜有许多教师，没有这一种经验和这一种机会去研究，这也是实际上的一个问题。即使有机会，教育者可以去研究，然而教育行政者和教育监督者，没有这种知识，就必须借科学家、工作家去帮忙，这就是互助的意思。假使教育、科学、工业三界的领袖代表互相帮助着去办，自然科学必可在学校得适当的进步。我所希望的，在济南地方，能够实现出这样互助的事实来，我的话也算没白说了，我也觉着很荣幸的。

今天因为时间很短促的，所以我只对于学科的选择上说一说，学校必须教授的科目，应该知道对于社会的需要是否适用。学生离开学校，不应当不知道社会一切的情形。普通学校教授修身——伦理，都用因袭的方法，我想稍有思想的教育者，决不信修身这种功课是有用的。虽然学生知道得很多，但对于自己的实行上，是毫无影响的。因为所学的修身，与日常生活是不相联属的，是形式的。我深信如果不注重道德的教授，而去注重社会的生活问题，总比教育那种形式的修身好得多！大半学生离开学校的时候，不知道卫生的方法，不知利用闲暇时间，去做些文雅的事情，只去做那些恶劣的事情，是很不对的。我深信教导儿童，应该用适当的游戏去利用他的闲暇的光阴，回家去也做正当的游戏，比学那些形式的道德好得多——若想教导学生诚实的时候，不必去念书，可叫他们去做个实地的调查者，每人给一本日记簿，叫他调查某官吏诚实，这种法子的结果，自然能使他们知道诚实是件好事情。不必用形式的方法，去教授他们。我在中国越久，越知道中国所以闹的这个样子的缘故，都由于官吏无知识，不知道社会的情形。若想叫政治优良，不必仅仅去学政治，必要实地去考察政治的情形。叫学生知道种种公益事业和实际问题，比抽象地教他诚实，结果一定还好。

如果学校中少数教师，不必用很多的教授，把修身放在一边，使他调查社会的状况，研究用何法去改良社会，得的结果，是很有兴味的。学校中如果完全靠着因袭的方法，就算是叫儿童们把世界史、世界地理等等都知道了，要是对于社会情形，不使学生知道一点，这种法子，我以为是很愚鲁的。将来无论社会怎样的变化，所用的科学也应该随着改变，去顺应社会的需要，这种情形本来是很多，不止教授自然科学和儿童研究社会问题这两种。这也不过是举个例罢了。明天再说学校的管理和行政。

101　1921年7月20日杜威在济南的第三次讲演,王卓然口译,1921年8月3、4、7日《晨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