培育后学的仁者

张周志

今年是西北政法大学哲学学科创建五十五周年，适逢资深教授、哲学一级学科和中国哲学二级学科带头人赵馥洁教授从教五十年，这是一件值得庆典的大事，也是一个值得好好庆贺的美好时刻。

五十年来，赵先生倾注全部睿智和热情于政法的哲学学科建设和人才培养，可谓桃李遍天下，事业硕果累累。先生不仅是政法哲学学科的领袖，而且是陕西哲学文化的品牌。

赵先生作为我校哲学学科最早的优秀毕业生，于1964年留校任教。五十年来，先生教授和研究的视域，涉及哲学一级学科的多领域，特别是对于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国哲学有很深的造诣。尤其是对于中国传统哲学价值论的研究，“填补了学科空白”(张岱年先生的评价)，开创了中国哲学研究的新领域。先生完成的国家社科基金项目的最终成果《中国传统哲学价值论》，在学术界产生了很大影响，激发了许多学者对于这一领域的研究兴趣。目前，已成为西北政法哲学学科的优势特色品牌，凝聚了老中青相结合的一支优秀的学科队伍，并使哲学思维方式与价值论研究成为陕西省特色学科，得到省财政的支持，近年来出版了以先生的《中国传统哲学价值论》(修订版，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为代表的一系列重要成果。

说起赵先生对于政法哲学学科的贡献，人皆共知。我作为政法哲学人的一员，或许由于自我生命最好阶段的近30多年里，亲历了政法哲学学科专业沿革的曲折历程，深知赵先生等长辈们坚守、建设和发展学科之不易，内心情感的涟漪或许稍大一些，终必我的青春于斯，我的全部热情于斯!

事实上，政法哲学学科半个多世纪曲折发展的历史沧桑，只有亲历者才能真正领会赵先生那句“建设一个学科很难，破坏一个学科很易!”经典概括的深刻意蕴。

我们或许可以用“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哲理聊以自慰，但是，对于几代人的辛勤耕耘和学科积累而言，岂能用一个“曲折”了结?这绝对是一种不负责任的调侃，也是一种历史虚无主义的任意解构。尽管历史不能“假如”，但我还是愿意设想，“假如”没有“文革”的学科专业中断，“假如”没有20世纪80年代后期的专业停办，政法的哲学的学科发展和人才培养，或许能持续弘扬“文革”前后的辉煌成就，少费心神，起点更高，成就更大。

我本人由于兴趣和工作需要而进入哲学门，成为政法哲学人，并越来越热爱哲学，这与三十多年来，先生的教育、启迪、支持和帮助密切相关。

记得20世纪80年代初期，我刚毕业参加工作时，由于当时的哲学本科专业开设了多门自然科学课程，所以我就被分配到哲学教研室，在给哲学本科同学讲授、辅导《普通物理学》等课程的同时，有幸跟赵先生等老师听一些哲学专业的课程。感觉十分幸运。不久，国家召开了高等教育的青岛会议，提倡高校教师要有研究生学历。于是我们教研室77、78级毕业分配来的七八个年轻人都积极备考研究生，我个人结合自己的知识基础和兴趣爱好，选择了科学哲学。国内有些学校根据恩格斯《自然辩证法》一书，当时将这个硕士学科直接称为自然辩证法专业，省内当时这个学科的研究热情也十分高涨，形成了一定的气候。北京大学的洪谦教授(维也纳学派的领袖人物石里克的理论物理学研究生)和武汉大学的江天骥教授(曾长期在美国任教)，则完全按照现代西方哲学的分类原则，将这门学科规范地列为科学哲学。我在春节期间考研结束后，按照系上的安排，于开学初的三月上旬，参加了教育部统一组织的高校教师助教进修班考试，选择了东北工学院(现东北大学)陈昌曙教授负责的自然辩证法班。当年五月初，研究生和助教进修班的录取通知几乎同时下来，我十分高兴。在两者选一时，我个人十分想去北京大学跟洪谦先生学习西方科学哲学，而且乐于接受毕业后去刚刚成立的烟台大学工作，因为他们答应一同调动我未婚妻到烟大工作，但前提是录取时一并调我的人事档案到烟台大学，一则读研期间他们给我发工资，二则能确保我毕业后必须到烟大工作。这时系里坚决不同意，而且坚持让我去东工上助教进修班。我一次一次找系主任武步云老师，武老师说系里考虑师资队伍，不同意我调出人事档案。为此，师母成老师还留我到他家吃了两次饭，我非常感激。后来武老师让我去找郭云鹏老师和王陆原老师，两位老人语重心长地说，我们当时要你来哲学专业工作，一则由于《普通物理学》等哲学专业相关自然科学课程教学需要，二则看到你结合物理学和哲学写的论文，觉得有在哲学学科提升的潜资。老人家说，我们已培养了一届优秀的研究生，你也是咱们教研室的人，干脆转回来到咱们这里读研。这时，我就再也不能说什么了。就这样被幸运的折中转回本校读研。虽然专业由科学哲学变为马克思主义哲学，但有幸得到包括赵先生在内的多位老师的悉心系统指导，使我个人终生受益。当年在政法读研，尤其感到自豪的有两点，一是我作为政法哲学的第二届研究生，多位老师指导我一个人三年的学习思考，二是那几年正值国内学术繁荣时期，也是政法历史上学术高潮期。王陆原老师时任政法学院院长，加上系主任武步云老师和教研室主任郭云鹏老师都是建国后国内第一届哲学研究生毕业的老先生，他们向来重视严谨教学和科学研究，于是，国内许多名家都被请到到政法讲学，如武汉大学的杨祖陶老师，在我校和师大系统讲德国古典哲学，中国人民大学的庄福龄老师系统讲授马哲史几十讲，导师们安排我在给几位先生服务的同时，全程系统录音讲座，后又用近两个月时间整理先生们的讲座，这些都是很好的学习机会。

我硕士毕业继续留在哲学专业任教不到两年，由于当时司法部行业办学与陕西地方政府的认识分歧，理论系的两个本科专业，即哲学和政治经济学专业停招，老师们涉及转行、调离等多种可能。哲学专业由80年代中期的巅峰，一下坠落到低谷，哲学学科的专业梯队，由当时的48人，突然锐减到十多人。我自己按照组织和先生们的意见，继续留在哲学硕士点从事本专业的教学和科研。赵馥洁先生为了学科的发展和专业的振兴，毅然决然辞去了党委副书记职务，全身心地回到哲学研究生的培养中。这时我又有机会直接向老师请教、学习。

从1988年起，哲学专业本科虽然停招，但是，在赵馥洁先生和郭云鹏老师等前辈的旗帜下，政法的哲学研究生教育不断发展，水平不断提升。三十多年来，先生们培养的研究生，多一半先后进入国内外名校继续深造，获得了哲学博士学位。记得很清楚，陈海红同学那一届六位同学全部考取了名校名师的博士。现在，赵先生培养的研究生，在清华大学等著名高等学校和研究机构任教授的有许多人。省内各高校的哲学教师更是星罗棋布。同学们在一起共同感恩的是，先生当年睿智的专业点化和严格的规范训练。可谓德高为师，身正为范。先生给予学生终生受用的不仅是学养和知识，更为重要的是人格魅力。不仅每届研究生入学教育时，先生都能给新入门的同学极大的学科专业鼓励，而且以智者和仁者的胸怀给同学们提出崇高的专业要求，希冀大家能从学科意识和民族精神的高度觉悟哲学专业的重要性，从而以“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广阔胸襟进入哲学门，这样方可志存高远。

赵先生在几十年的教学实践中，坚持一丝不苟，严谨规范。现在先生虽然年逾七旬，但仍坚持热情洋溢地讲好每一节课。无论是马克思主义哲学专业还是中国哲学专业，研究生从入学教育，到开题报告和毕业答辩，先生没有缺席过一次。而且每次都会认真地听取每一位同学的发言，并认真记录，耐心细致地给每一位同学提出建设性的修改完善的正面意见、建议和要求。每届研究生毕业答辩后，先生都能具有针对性地概括和总结出几个重要的特点，并语重心长地给同学提几句温馨寄语。可以说，每一点都击中了要害，句句话都饱含期望的深情。不说同学们，每一年我们每一位老师都受到新的教育。正因为如此，每一届的研究生答辩，我们哲学专业的师生都翘首以待，希冀聆听先生仁者智者的智慧启迪。多年下来，先生哲人、诗人的睿智语录，我已记了一大本，时不时拿出来回味，内心异常兴奋。有幸在先生的指引下学习和工作，是我今生之大幸!

20世纪90年代末，一方面中国的改革开放和现代化建设取得重大成绩，同时也出现的许多仅靠实证科学的分门别类的研究难以解决的问题，需要哲学理论思维新的概括总结和反思。另一方面，学校事业提升需要多学科协调发展的支持，这个时期，我正好在哲学硕士点所在的马克思主义研究所接替老所长的工作，在赵先生的鼎力支持下，经过认真调研论证，申请恢复哲学本科专业招生，得到教育部的批准。学校各级领导也大力支持。很快于2002年恢复哲学本科专业全国招生，迎来了我校哲学学科新的春天。赵先生亲自给本科同学讲授《哲学概论》等课程，产生了极大的示范效应。一批老专家分别给本科生教授多门专业课程。同学们受到极大的鼓舞。迄今为止，前几届毕业生回校时，还十分感念赵先生等大专家们当年对于他们的栽培和鼓励。事实上，多年来，哲学专业的毕业生，一直保持全校最高的考研率，与先生的鼓励和支持直接相关。

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恩格斯曾经说:“一个民族想要站在科学的最高峰，就一刻也不能没有理论思维。”而锻炼和提高理论思维能力的最佳途径之一，就是学习哲学。因为“任何真正的哲学，都是自己的时代精神的精华，是文明的活的灵魂。”黑格尔说“哲学不是世界之外的遐想，就如同人脑虽然不在胃里，但也不在人体之外一样。”哲学一定与文明进步同呼吸共命运，以理论思维的形式砥砺着时代精神。人类文明发展到今日，尤其是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我们不仅要经济上富强，而且更要文化上繁荣。有人说21世纪是中国的世纪。在新的世纪，我们拿什么奉献给世界和人类?哲学文化，特别是优秀的中国传统哲学文化，肯定是重要的一部分。为此，我们在赵先生的指导下，适时进行了哲学本科专业“一重”(重视夯实专业学科底蕴)、“两型”(学术研究型高级专门人才和文化传承与传播型复合应用型人才)、“三原”(古今中外哲学基本原典、中外文原版教材、外文和古汉语原文教学)、“四向”(面向学科前沿、面向国际文化交流、面向民族复兴、面向社会需要)的人才培养和教学模式专业综合改革。这是近十年来，我校哲学学科在取得国家级特色专业、省级重点学科、省级特色专业的基础上，结合国家文化强国战略，以及陕西地缘和历史文化优势，所进行的又一项重要探索，现已经得到省上相关部门的大力支持。相信在赵先生的正确指引下，会取得优异的成效。

在这个利益至上的工具理性时代，挺立哲学的价值理性和批判理性精神，虽然很艰辛，但是正因为她是超越的智慧之学，才会使人类不至于得意而忘形。相信人类永远需要这门崇高的形上之学，我们这个时代更需要哲学!

多年来，无论是学科和专业建设遇到难处，还是政法哲学有了些许的成绩，都会去给先生唠叨，这可能缘于长期以来先生的正确引导和鼎力支持，惯下了我们这帮长不大的晚辈的懒惰毛病，但我更愿替自己辩护，将其诠释为缘于对先生仁者爱人的人格魅力和睿智精湛的学识能力的敬仰与追随，或许有时无意间会给先生添点堵，敬请先生原宥。先生办公室的灯光，无时不在激励和鞭策着政法哲学人的努力;先生的一个又一个卓越成就和成果，更在鼓励中青年教师不断成长;每次在校园遇见先生，我的内心都会增加一份精神动力，或许是“贤贤易色”。

热爱事业就会永远年轻，哲学的智慧和诗词的激情尤能让青春永驻。我们尊敬的赵先生，既是哲人，又是诗人。衷心祝福视哲学事业为生命的赵馥洁先生健康、愉悦、笑口常开!

(西北政法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