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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林七贤祭

时间:2022-02-20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或许他们生性就注定要成为篁竹之子吧,于是就有了“竹林七贤”的美名,穿越千年。在名士风聚云集的魏晋时代,竹林七贤无疑是个性解放的先行者,是众多名士的人生坐标。竹林七贤用高傲的目光睥睨司马政权,又清醒的看到司马氏翦除异己的决心和毒辣,眼前的变化让他们深感生存的艰难。

竹林七贤

陈建国

“文人”二字,看似仅有简单的几笔,却承载着一个丰富而又深邃的心灵世界。当他们的内心世界从那古老并饱含沧桑的文字中流露时,在现实与艺术交织的世界里,多了一批儒雅风流、狂狷不群、豁达超然、孤傲高洁、桀骜不驯的形象在特立独行着,是他们丰富了文学的内涵,开阔了文学视野,引领着多重的文学审美;是他们在传承着“郁郁乎文哉”的中国文化;是他们为中国文人积淀了精神品质;是他们在穿越千古的历史舞台上演绎着人生百态,书写着生命的本质,诠释生命的尊严。“文人”或许历史早已为他定义,或许历史早已模糊了他原本清晰的内涵。然而从来没有一种生命承受着如此深重的灾难和痛楚却还如此的坚韧,从来没有一种生命因行走在黑暗中而显得如此的高贵,从来没有一种生命以它不可亵渎的尊严而刻骨铭心,永载历史。这种生命也许只能属于点缀在魏晋夜空的那颗璀璨的启明星——竹林七贤。

竹,一种蕴含气节、承载灵魂的精灵!那直如刺、斜如倾的神韵,那错落有致,雅洁不染的气质,特别是逸骨横空的情态,总摄人心魂,而表达之时却又只能是陶醉在“此情可待成追忆”的意境中了。我至今无法领悟,看风过竹林,其感觉为何会与读右军行云流水般的书帖,听高山清泉般的古筝,见云雾中千回百转的瀑布相似。历史的和风,依旧吹拂着今天的竹林。竹,“君子”之傲岸者,王阳明格物凝神过,板桥作画意会过,东坡写诗吟咏过。而早在魏晋,“陈留阮籍,谯国嵇康,河内山涛,沛国刘伶,陈留阮咸,河内向秀,琅琊王戎”七子,聚于茂林修竹之下,“肆意酣畅”。从此,他们的名字永恒的被铭刻在那浓郁的苍翠中;他们的品质永远于同那超然脱俗之竹伫立在天地间;他们的独立不迁的人格永久的充盈于苍茫间。或许他们生性就注定要成为篁竹之子吧,于是就有了“竹林七贤”的美名,穿越千年。从此,在中国文学史、思想史上,多了一群承载了精神意蕴的文人和哲人。

竹林七贤如在悬崖缝隙里生长的瘦弱的青松,躯干虬曲,高高依偃,在寒风霜雪中艰难地生存着,但永不失青松的本性,没有比孔子的“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再合适的话语来品评他们。在名士风聚云集的魏晋时代,竹林七贤无疑是个性解放先行者,是众多名士的人生坐标。

名士是魏晋的时代标志,是魏晋成为文学自我觉醒时代的推动者,历史将其界定为将情感视作人的本质,追求人的本性自然,有着强烈的生命意识、自我意识、自尊意识,追求人性的自由,注重享受人生。这一群空前绝后的卓荦者注定成为魏晋文化的特质。他们是穿行在黑暗历史中的独行者,正始年间黄公酒垆下,残阳如血,在独对天边的那一抹斜晖肆意畅饮里,有谁能真正地体悟他们放荡不羁的掩饰下的那份悲凉和惶恐?“魏晋之际,天下多故,名士少有全者”司马氏阴谋篡位后,魏晋的天空布满了阴霾,疏星深夜,灯孤笙寒,一群寂寞伤旧都者漫吐忧愁,悲叹春花秋月。逝水不复,乱书悠悠遗恨!然就在他们将满怀的愁思尽情的倾注于昔日的朝廷时,历史的厄运悄悄的降临在这群悲情诗人身上,“名教”因不能侵蚀他们的高傲、坚毅的灵魂,而即将吞噬了他们的生命。

死亡的阴影笼罩于那片傲岸的竹林时,他们清醒而痛苦地感觉到自己游离在幽冥与残暴间。生存的焦虑和苦闷时时袭击着颗颗悲凉而充满恐惧的心扉。“孤鸿号外野,翔鸟鸣北林。徘徊将何见,忧思独伤心。”“但恐须臾间,魂随天地飘。终身履薄冰,谁为我身焦。”(阮籍《咏怀诗》)然而“孤独,因为太过于清醒”。竹林七贤用高傲的目光睥睨司马政权,又清醒的看到司马氏翦除异己的决心和毒辣,眼前的变化让他们深感生存的艰难。历史从来就是暴力写就且不可更改的,“七贤”似乎是为傲视黑暗而生,文字在魏晋时似乎已失去了生命的活力与血性,不能以之刺透统治者的灵魂,放荡不羁的行为则成为他们宣泄不满最有力的反抗。“阮籍遭丧母,在晋文公坐,进酒肉。”(《世说新语·任诞》)“阮籍当葬母,蒸一肥豚,饮酒二斗。”(《世说新语·任诞》)以此轻蔑礼法;刘伶驾鹿车载酒,且行且饮,使人荷锸而随之,且对侍者言“若死,既于此地埋之”睥睨世俗;嵇康在钟会来访之时醉心于炼铁中全然不理会,钟会于是面带愠色而问“从何处来,到何处去”,嵇康用近乎玄论的回答来蔑视依附于司马氏的钟会,足见其桀骜不驯,狂狷不群……他们以这种啸傲古今,震撼时空的言行,一次次向历史证明他们的孤傲高洁,一次次引起司马集团的恐慌。历史曾多次鉴别了他们的品质和人格,见证了真正文人的气节和性情,竹林名士刚烈让司马集团使用各种各样的手段来诱导他们,阮籍面对司马氏的联姻,大醉六十日,保全文人的气节和性命,嵇康为守护文人最后的自尊,在真假醉意中躲避为司马歌功颂德。世人更不会忘记他以“九患”拒绝出仕,并愤然写下《与山巨源绝交书》,来鄙视司马政权。嵇康终不为司马所容,在临刑前,面对司马氏的屠刀,和三千太学生的泣涕,毫无惧色,坦然弹奏起千古绝唱《广陵散》。“生亦何患,死亦何忧”,无论生死他们都是藐视暴政的苦行者,无论生死他们都是魏晋时名士的精神引领者。死,是他们精神的升华,使他们成为精神的殉道者和完美的演绎者,他们因此永远被定格成历史长河中最坚毅的精神守护者

酒向世人昭示着他们的人格、品性,竹林名士们聚首山阳,谈玄酣饮,阮籍“纵酒昏酣,遗落世事”,并大呼“礼岂为我辈设乎”,刘伶天生以酒为名,曾病,以天地为居室,以居室为衣裤,嘲笑入其裤内者。曹孟德曾言“何以解忧,惟有杜康”,酒,此时却成了他们挥洒性情的道具,牢牢地渗入到他们的灵魂里。刘伶饮酒大多致病,其妻哭劝,刘伶命其妻备酒肉敬祝鬼神自誓断酒,然当他在祭祀跪下的那刻却说“天生刘伶,以酒为名。一饮一斛,五斗能酲,妇人之言,慎莫可听。”说完畅饮大醉。竹林名士酩酊大醉后以朦胧醉意清醒的谈论着生命的哲学,酒成为文学中“永恒的主题”。酒在竹林名士不能追求生命的长度,确实让他们寻找到生命的密度,在饮酒买醉中痛苦地享受着生活。然而透过一阵阵觥筹交错,长啸高谈,我们看到的是一种巨大的悲哀,一种与生命的思考交织在一起的悲哀。当个体解放后,追求个人生命价值成为人生的终极意义,这群曾经喟然长叹“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的理想主义者,在黑暗的现实将在内心建立起的价值体系毁灭后,并非在已有的现实基础上去寻求实现个体价值的途径,而是选择了担当悲壮的殉道者角色。

“忧”,一个点亮儒家思想辉煌的字眼。既然儒生的命运,从孔子开始,便注定了要惶惶于“立德”、“立功”、“立言”间,极力去做大济苍生的经世伟业,“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竹林谈玄的贤士们那放荡不羁的外表下隐伏着的便是这种强烈入世情怀。面对统治如墨般的黑暗,他们的良知时时痛鞭着他们的心灵,苍生的苦难,清晰的浮现在自己的眼前,压在自己的肩上,熨在自己的胸口,他们多么希望透过那层浓黑能够看到微弱的光明!然而,在那样无边的黑暗中,正义还能存在么?良知还能宣泄么?有谁能漠视魏晋天地间那漂游的几具冤魂——杨修、孔文举、弥衡。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嵇康为此忧郁了二十年“未曾见喜怒之色”,向秀作《思旧赋》,刚刚提笔就匆匆煞尾。他们内心愤怒、痛苦、压抑、悲悯。然而,却对人的尊严洁癖一般地坚守,使他们鄙视、敌对当权者,由此也决定他们痛苦而绝望的命运。极度的无奈,极度的痛苦,深重的绝望!担负苍生的抱负,对黑暗的愤怒与对权势的反叛,没有以一种公然敌对的形式宣泄——只因生命是一种本真的眷恋,是超脱形式束缚的存在——取而代之的是傲然一切、嘲弄一切、超然一切,经过清醒与绝望的双重洗涤,最终走向道家的旷达肆意。

或许清几朝文字狱那充满杀戮的寒意还冰冷着我们的心,死亡阴霾还笼罩着我们,我们更不能忘怀那句“清风不识字,何故乱翻书”带给吟诗者的杀身之祸,不能忘怀“名世竟同名世罪,亮工不减亮工奸”的哀叹,不能忘怀纳兰容若对御书“不忠不孝揆叙”几字的恐慌战兢。然现实的黑暗与苦难并没有刺激那群忧国忧民的儒门子孙在愤怒中重新审视历史与现实的勇气,他们的思想和品格连同文人的尊严被侮辱被扼杀,带着无比的恐惧和猥琐“躲进小楼成一统”去进行他们所谓的“考据”。“精神”早已彻底死亡,只剩有“学术”在人格的废墟上自足地欢歌。他们何曾见过那竹的时代,那竹的俊逸、中直、傲立、潇洒。与竹林精神相比,清代考据大师们的精神世界显得何等猥琐、孱弱!

从“穷途效哭”到“广陵曲散”竹林名士的风采终究被黑暗的浪潮淹没,但回响在天际的生命的绝响留给世人无限的遐思。历史的烟云,永不能遮蔽黄公酒垆前的那抹残阳,那狂醉在竹林之中的一群!他们的爱与绝望都是那样的丰富、强烈。他们的爱与良知是那样的充盈,以至于溢出他们心灵,大爱大恨孕育着大痛苦大绝望大欢乐。他们以各种异端的行动,坚持着他们痛苦而绝望的清醒,体现着他们对尊严、正义与良知的坚守。他们以各种放诞的行动,宣泄出他们的绝望与愤怒,剖露出他们高贵而苍凉的灵魂。他们以竹林,以酒,以琴,以啸,以裸形,把自己从世界孤立出来,封锁起来,近乎洁癖一般地守卫着他们清净透明的灵魂,他们的任何桀骜行为,都是他们对黑暗的愤怒与对良知的守卫的耻辱者宣言

正始年间黄公酒垆下,残阳如血,竹林之中,醉倒了一群疯狂的圣者,一群叛逆的孤独者!一群永在的千古豪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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