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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难第七站·桂林

时间:2022-01-27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回到桂林后,章桂并没有去桂林开明书店,而是进了同在桂西路的东方图书公司。第二天,章桂当着全体员工的面拆穿了头头们的鬼把戏,并表示在这样的公司工作寒心,就此离开了东方公司。章桂住在周家,和周家人相处得非常融洽,特别是凤珍,整天跟着他。章桂在周家住了一段日子后,世界书局准备在桂林创办分局。这令章桂十分感动。章桂在世界书局,工作和生活都很愉快。章桂已记不起那两家戏院子的名字,反正是两家挺不错的戏院子。

野旷知霜寒,林幽见日薄。

——马一浮避寇述怀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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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桂在柳州足足待了一年。1939年年底或1940年年初,他回到了桂林。

回到桂林后,章桂并没有去桂林开明书店,而是进了同在桂西路的东方图书公司。东方图书公司的经理是上海杂志公司总经理张静庐的侄子张鸿钧,张鸿钧的姐夫王瑞生则是董事长。他们都是宁波人,会计也是宁波人。这是一家家族性质的宁波帮书店。这时周润波一家也已经来桂林了,周润波也在这家公司当店员。

这家公司的董事长和经理不够仗义,进公司时明明说好,每个公司员工到年终都参与分红,看看到年底了,一部分红利要分出去,他们就心痛了。一天深夜,公司几个头头在经理室秘密商量,用什么办法才能既不让员工参与分红,又有一个堂皇的理由。章桂就睡在经理室边上的房间,头头们以为他已经睡着了,就大意没有关门,其实他听到经理室切切促促的说话声就醒了。第二天,章桂当着全体员工的面拆穿了头头们的鬼把戏,并表示在这样的公司工作寒心,就此离开了东方公司。

周润波毕竟阅历丰富,他没有离开东方公司,当然一方面是因为他拖家带口,自有难处,但他因此非常赏识章桂。离开“东方”后,章桂一时找不到工作,也没有了居住的地方,周润波就邀请他住到自己家里。

周润波的家在漓江江心的一个小岛上。这岛有个诗意的名字——紫洲。紫洲真是个美丽的小岛,岛上花木葱茏,翠鸟啁啾,环岛是漓江的碧波,江岸上远远近近奇异的山峰仿佛就是这岛的屏风。岛上住有几十户人家,其中一部分是逃难来的外来户。外来户住的都是自己搭建的简易房,用的建筑材料主要是毛竹。毛竹在桂林是极便宜极便宜的,建这种简易房,柱、梁不用说是整根的竹子,墙是竹篾编的篱子抹上泥灰,就连瓦也是竹子,把毛竹一剖为二,一正一反排紧在斜顶上就成了。

章桂住在周家,和周家人相处得非常融洽,特别是凤珍,整天跟着他。后来凤珍说,就是那一段日子,她对章桂萌生了真正意义上的爱意。

章桂在周家住了一段日子后,世界书局准备在桂林创办分局。世界书局也是个规模很大的书局,当时负责华南区的经理名叫姚钜堂。华南区经理掌管广州、香港、广西等地的业务,职权范围很大。这姚经理对章桂的为人早就了解,这时知道他赋闲寄迹在周润波家,便亲自来紫洲,请他去即将开办的世界书局桂林分局任经理,讲明月薪一百二十元法币。一百二十元法币在当时是个不小的数目了,章桂说,那是相当于一百盒复写纸的价值啊,何况是在章桂待业亟盼工作的时候。这就可以见出,姚钜堂是何等的诚心,何等地看重他章桂!这令章桂十分感动。

当时书店行业的通例,一般人除了在大书店打一份工外,自己也兼做一点图书生意。但为报答姚经理的知遇之恩,章桂自己不另做生意,他一心扑在分店的业务上,尽心尽职,所以从姚钜堂经理到一般员工都很信任章桂。大家都看到,他没一点点私心,所以凡是需要自己定价的文具商品,最后都由他来确定。大家说:“小章公正,让小章来开价。”

不管什么年代,人类生活的绝大部分时段都在谋求生存,当然同时也追求诗意地栖居。诗意栖居包括精神生活的方方面面,娱乐活动只是一种最基本的方式。章桂在世界书局,工作和生活都很愉快。这时的章桂已有了许多文化出版界的朋友,生活安定,就有了一些娱乐活动。在战时的大后方,所谓娱乐活动,就是有时晚上出去看看戏。桂戏他听不懂,咿哩哇啦,不知在唱些什么,他只是偶尔去猎一下奇,大多时候去看京戏。章桂的记忆里,当时桂林好像有两家戏院子,一家在中北路,一家在中南路。章桂已记不起那两家戏院子的名字,反正是两家挺不错的戏院子。他看戏,总是和朋友们一起去的,他记得凡去看戏,总要买二三十张票,差不多坐够两排。有时也邀请周润波一家,周凤珍每逢被邀总是特别兴高采烈。章桂记得那时在桂林有名的京剧演员,他比较喜欢的是花旦小毛剑佩和青衣李雅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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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西省政府在桂林有个文化供应社。所谓文化供应社,其实是一个国办的图书出版公司。文化供应社把一批进步文化人如聂绀弩、赵晓恩等网罗进去,出版了好多书,也办有一本杂志,叫《野草》。主持供应社的是一个名叫陈此生的人。章桂不知此人的背景,只知他在广西似乎很有权力。文化供应社为扩大业务,拟去重庆设一个办事处,主要搞发行。陈此生不知怎么了解到章桂的办事能力很强,所以想请他协助他们供应社的韩挺英一同去重庆,但他跟章桂不熟,于是由赵晓恩出面,请章桂在桂西路美和餐馆吃饭,动员他襄助此事。

赵晓恩在文化供应社是负责发行的,他与三联书店有关系,倾向共产党,与宋云彬、傅彬然等都有交往。章桂和他业务上有联系,私交也不错,可以算是要好的朋友,对他很信任,因此赵晓恩一说此事,他二话没说就答应了。

章桂要协助去重庆设办事处的韩挺英是个泰国归侨。他是专程为了抗日才回国的,爱国热情无比高涨。他很年轻,比章桂还小两岁,才二十二岁。韩挺英那时已经结婚,他的太太章桂只知道姓林。林女士在20世纪80年代初打听到章桂的下落,曾从北京写信给他,但那时章桂的政治处境尚未根本改变,不想给她添麻烦,因而没有回信。就因为这次他协助韩去重庆,以后两家关系一直很好。韩挺英有个女儿叫韩琳,活泼可爱,因接触多了,她父母就让韩琳认章桂为干爹。章桂说,他这一生就这么一个干女儿,但现在也已失去了联系。

1941年5月的一天,天气晴好,一辆满载图书的汽车从桂林出发去重庆。书包上坐着两个说说笑笑的年轻人,他们就是章桂和韩挺英。

从桂林去重庆要穿过三个省,即广西、贵州和四川,沿途有许多个检查站,为顺利通过,陈此生事先为他们准备了一封给当时的国军副总参谋长白崇禧的信。每过一处关卡,只要将写有“白崇禧副总长亲启”的信一递,就立马放行了。

从桂林出发,第一天在贵阳过夜。第二天,按正常行程应该在息烽过夜,但章桂因为有两年时间没见到丰子恺一家了,非常非常想念,所以他在出发前就谋划好,要利用这次差使去一趟丰家。这其实也是他答应此行的另一个原因。就在汽车快到息烽天色也将向晚时,他跟司机商量,鼓励他加把劲争取到遵义过夜。因此,车到遵义早已是万家灯火了。

在遵义开好旅馆,章桂也顾不上吃晚饭,就一路打听去狮子桥畔南坛巷的路径。一路上他非常兴奋,心就像一张鼓满春风的归帆。

南坛巷一点也不难找。章桂从未来过遵义,又是在晚上,他却能一步不错顺顺利利地来到这条日夜思念的巷子。巷子口第一家就是丰家。那是一户熊姓人家的新建楼房,两楼两底,丰家租住在楼上,可以说是丰子恺逃难以来住过的最为轩敞舒适的房子了。站在楼窗口向前望,可以望见滚滚流过的湘江;在夜里,还可望见旷远的星空。因袭文人喜欢为自己居住的屋子命名的习惯,丰子恺呼它为“星汉楼”。

章桂站在星汉楼下了。真所谓近乡情更怯,他举起了手,却迟迟不敢去叩门。

笃,笃,笃,门终于被轻轻叩响。不一会,呀的一声门开了,门里站着的是阿宝。一瞬间的疑惑立刻转换成惊喜,阿宝回头对楼上兴奋地喊道:“章哥哥来了!”

一家人都还未睡,见章桂突然到来,也都又惊又喜。丰子恺尤其高兴,他立刻要婶妈做几个菜,开了一瓶酒,两人就在灯下饮酒叙谈。这情景,正合了往日缘缘堂墙上丰子恺手书的一副联语:“草草杯盘供笑语,昏昏灯火话平生。”章桂诉说了这两年里,自己为谋生辗转桂林、柳州所遭遇的种种曲折。丰子恺也略述了他在浙大教书的情况,还特别提到了马一浮先生。他说,1937年11月间在桐庐负喧,聆听马先生教诲,那是他逃难以来最为美好的赏心乐事。1938年10月,在桂林与马先生重逢,又留下了一段相游栖霞洞的温馨记忆。后来,就是为了追随马先生,他才赶赴宜山受聘浙大教席,以为可以续修桐庐旧缘,讵料到宜山时,马先生已受政府聘请,去重庆并转赴乐山办复性书院去了。可见陶元亮说的不错,“人生无根蒂,飘如陌上尘”啊。那一晚,丰子恺对马先生的一往深情溢于言表,这一点给章桂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

章桂、韩挺英他们到重庆后,在苍平街新生市场和民族路交道口、记功碑的边上,亦即重庆本地叫做“大十字”处,觅到一幢房子。经过几天的筹备,广西省文化供应社重庆办事处就正式挂牌开张了。

在重庆期间,章桂和文化出版界的朋友相聚甚欢。一天,张静庐的儿子张鸿志请朋友们在家里吃饭。

饭桌上,张静庐问他的侄子张鸿钢说:“你们说章桂这两天要到重庆来,来了没有?”

章桂和张静庐虽然有过多次交往,但都是通过书信的,其实两人从未谋面。在座的姚蓬子一听,哈哈大笑,说:“原来你们俩不认识啊!”

从最初的业务情况看,广西省文化供应社来重庆设办事处这个举措是多么正确!他们把从桂林运来的图书,通过各种渠道发行到甘肃、陕西以及新疆等地,既增加了文化供应社的业务量,又扩大了文化供应社的知名度。此后,章桂还帮助供应社从桂林往重庆运过几趟书。他做这一切完全是义务的,不拿一分钱的报酬。这也就是章桂在桂林,在柳州,后来又在重庆的文化出版界有那么多朋友的一个原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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