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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辽西文学》记者问

时间:2022-01-23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逐渐地,自己感到作品的思想内涵,特别是美学意蕴较前厚实得多了。文化散文的表述应该防止落入公共话语的俗套之中。写作文化散文,作家应高扬主体意识,让自我充分渗入对象领域。文化散文中对象的描绘,在很大程度上体现着作家的自我期待和价值判断,折射着作家自我需求的一种满足。它运用形象生动的语言,使文章具有浓厚的感情色彩,力求在情感和理智两方面感染读者,征服读者。

李学英(以下简称“李”):充闾先生!您的作品有很大的读者群,我想占用您一点时间,请您谈谈有关创作的情况。

王充闾(以下简称“王”):我对文学的钟情,可以追溯到幼年读书时节。小时候我读过《诗经》、《庄子》、《史记》、《古文观止》,考入初中之后,又读了鲁迅、冰心、朱自清的散文,从这时起,就萌发了创作的欲望。但是,我没有新中国许多同辈作家和现在一些文学新秀那样幸运——有机会上文学讲习所、北大的作家班,进鲁迅文学院,或者创作伊始就能得到知名作家、文学编辑的指教与培植。我走上创作之路,纯粹是靠着独自的摸索、磨练,所以,常有悟道太迟、事倍功半之慨叹。

而且,我们这一代人,实在是耽误得太多、荒废得太久了!唐人杜牧说:“与老无期约,到来如等闲。”不知不觉的,我竟也年过花甲。回头一看,两万多个日夜已被抛在身后,这还了得!突然间,强烈地觉察到岁短心长,光阴迫促,时不我待。我不懂得“百无聊赖”是一种什么滋味,每天都过得异常充实,“忙”是生活的主调。我散步总是踽踽独行,并非生性孤独,只是为了便于创作思考。每个人都只有一次人生,而不同的人完全可能让生命呈现出不同的相对长度。如何设法使生命永远成为一团烈火,一股清泉,燃烧着理想,流注着憧憬,让生命的每一天都向着各种新的可能性敞开,永不封闭,永不凝滞,这确是一个富有意义而且引人深思的话题。

初涉文坛,我出版过《柳荫絮语》、《人才诗话》、《清风白水》等三本散文,格调比较清新,时代感比较强,但有时失之直白,流于清浅。我便下功夫钻研马克思、恩格斯的哲学著作,学习西方哲学史以及黑格尔的《美学》,注意从哲学的高度认识世界,感悟人生。逐渐地,自己感到作品的思想内涵,特别是美学意蕴较前厚实得多了。进入90年代,我体会到,散文应予社会人生和宇宙万物以深度关怀,融进作家深切的人生感悟,表露充满个性色彩的人格风范,实现诗、思、史的有机结合。散文集《春宽梦窄》、《沧浪之水》和《面对历史的苍茫》,都是这种追求下的产物。

我认为,好的散文应该带着强烈的感情,带着心灵的颤响,呼应着一种苍凉旷远的旋律,从更广阔的背景上打通抵达人性深处的路径。应该充满着对人的命运、人性弱点和人类处境的悲悯与关怀。应该将自己富于个性、富于新的发现的感知贯注到作品中去,也就是说,将语言文字用心灵的感悟、用思想装备起来。散文是需要思想的。福斯特说过:“假如散文衰亡了,思想也将同样衰亡。人类相互沟通的道路都将因此而切断。”这样,也就产生了我的所谓“文化散文”的创作,近几年已经出版的《沧桑无语》、《何处是归程》、《淡写流年》和即将付梓的《一生爱好是天然》、《回头几度风花》等,大体上都可归入这一类。

李:文坛上有“南余北王”之说,您和余秋雨的散文在文化内涵上十分丰富,艺术品位高,不但拥有大批读者,而且在年轻作者中形成了一批追随者。作为“局”中人,您是如何写作文化散文的?

王:我每到一地总习惯于作历史的考察与观照,对社会、人生作哲学性的反思和叩问。我不满足于一般的纪游、写景、述感、抒怀,只写耳目所及的事物,只写一个横断面,而是追求历史与现实的有机结合。我喜欢饱蘸历史的浓墨,在现实风景线的长长的画布上去着意点染与挥洒,使自然景观烙上强烈的社会、人文印记,努力反映出历史、时代所固有的那种纵深感、凝重感、沧桑感。我也喜欢结合现实风物的描述,对历史背景作审美意识的同化,以敏锐的、现代的眼光去观照、思考,给予历史人物、历史事件、历史生活以新的认识、新的诠释,体现创作主体因历史而触发的现实的感悟,从而使作品获得比较博大的历史意蕴和延展活力。在历史和现实之间,挺举起作家人格力量的杠杆,让自己的灵魂在历史文化中撞击,展开深沉的人文批判,留下足够的思考空间。

李:您觉得文化散文的创作应该体现一些什么要求,具备哪些特性?

王:这里讲的纯粹是出自个人的体会,而且也是从我自己的情况着眼的。我觉得,文化散文应该有个人精微独到的感觉,有个人特殊的心灵感悟。文化散文的表述应该防止落入公共话语的俗套之中。现代人在欣赏习惯上,与过去有很大的变化,他们着眼的往往不是你一般地告知什么,而是究竟有些什么新的创见,新的发现。人们读书,习惯于碰撞思想的火花,而不喜欢堆砌知识,不是要证明人家的东西,而应是发掘自己的新的感悟。

在写法上,我觉得应该避免两种常见的偏向:一是无视社会的存在,人与人的关联,过分看重个人的主观感觉和想象力,结果“云山雾罩”,空泛地发挥。材料不足,思想贫乏,就大量地往里注水,还标榜什么“先锋主义”,等等。再一种是固守传统的老套套,把生活、历史看作是纯粹的客体,缺乏主体、个性的情感介入,缺乏思想、性灵的滋养与润泽,生活中的人文内容完全被物质化了。

说到文化散文的文体特征,我觉得起码有如下几点:

一是它体现了作家强烈的主观感受,这一点与咏史诗有些相似。尽管歌德老人曾经满怀敬意地把历史称为“上帝的神秘作坊”,但从整个历史长河来看,在这个作坊里发生的事情,绝大多数并不见得如何神奇诡秘。“司空见惯浑闲事”,这就难怪那些史家总是那般冷静而超然了。历史是不能假设的;假设,对于历史研究没有太大的价值。可是,在作家、诗人的笔下,却常常做出各种出人意外却是完全可能发生的主观猜想,以收“八面受敌”,纵横剖断之效。

写作文化散文,作家应高扬主体意识,让自我充分渗入对象领域。实际上,在阐释历史、解读文化的过程中,作家本人也在被阐释、解读——读者通过作品中的独特感悟认知了、发现了阐释者。在这里,最关紧要的是要有所发现,有所发明,看到他人所没有看到的东西。文化散文中对象的描绘,在很大程度上体现着作家的自我期待和价值判断,折射着作家自我需求的一种满足。因此,首要的忌讳是只见他人而丧失自我。

二是它洋溢着作家灵魂跃动的真情。既是文学,总离不开抒情。真情是文学艺术,也是史笔的灵根。它不仅仅满足于无可辩驳的逻辑力量,还应具有诗一般的激情和深沉的美感。它运用形象生动的语言,使文章具有浓厚的感情色彩,力求在情感和理智两方面感染读者,征服读者。

三是它闪现着理性的光辉。人生必有思索,必有感悟。在那些纷然杂陈的感性世界的深层,总是蕴藏着一些超越日常经验、超越现实存在的某种深刻之物,有一些甚至可以说是千秋万世的终极关切和永恒话题。如果我们的作品缺乏深沉的历史感,缺乏艺术家的哲学思考,就无所谓深刻,也无法撄攫人心。因此,在作家的笔下,向来都应该是思想大于史料的。伟大的作家之所以伟大,除了他们具有深刻的历史洞察力之外,还在于他们的有力的批判意识,体现在他们所固有的对于陈腐偏见的不妥协精神上。

当然,这类散文中的思想与情感,应该是深沉、恒久的积蓄的自然流溢。它既不同于诗歌中的激情迸射,论说中的踔厉风发;也不是少男少女般的情怀的直露与挥洒。情与理,相生相克,有个如何统一的问题。我想,它们应是弥散式、复合式的交融,而不能是各张旗鼓,互分畛域。

(1999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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