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眼中的甲甲

作家这些平常被人们戏称为“爬格子动物”的人们，如今大都在电脑的荧屏上“爬”了，看上去他们大都文文静静，与足球没有太多的关系，其实他们当中有不少是够格的足球迷。笔者最近抽空采访了他们当中的一部分球迷，请他们对中国足球和甲A甲B发表看法。虽然他们看问题的角度是非专业性的，但出发点仍是为了中国足球更好地与世界对话。

史铁生：这个问题没有仔细想过，没有哪个球迷想好了为什么看球才去看足球。足球的魅力在于变化无穷，有极大的偶然性，这和人的命运极为相似。没有哪个人能够按照算好的命去活着，因为人的命是算不清楚的，如果算得清楚，那人就活得太乏味了。足球比赛就是这样，也是算不清楚的。甲级队与丙级队比赛，实力悬殊应该是很大的，一般的球赛不可能出现丙级队赢的情况，可在足球比赛当中，甲级队就会输给丙级队。这种变化无常的偶然性，就是人生命运的象征。

刘震云：看足球是因为没有其他比足球更好的电视节目。好的球员身上有一种魅力，就像好的音乐家、指挥家、政治家一样容易产生美感，输赢已变得次要，重要的是他身上的魅力。另外足球还是一项集体运动，几个朋友在一起做事，配合出气势，那会心的微笑是最动人的。

赵本夫：足球的含义非常深刻也非常广泛，可以把足球比作一部好看的通俗小说，这中间有政治、经济、文化，有智慧、阴谋和黑幕，有故事、情节、人物，有各种风格的球队、教练和球员，就形成了各种各样的冲突。奥运会足球亚洲分区赛的时候，我就希望伊拉克能够出线，到美国的国土上去打一场比赛，这部通俗小说就更好看了。另外足球当中的疑案、遗憾、悬念都是通俗小说的基本材料。

苏　童：看球是为了看到刹那间出现的奇迹，足球的终极目标是进球，进球的过程非常微妙，看进球的过程就像看工序似的，非常有意思。在看球的过程中始终伴随着希望与失望，不断的希望，不断的失望，人永远处于悬念之中。

叶兆言：我眼睛不太好，看足球很累，因为悬念贯串始终，我还是很喜欢看。

王　干：足球是塑造城市英雄的最佳手段，我们这个时代是一个没有古典英雄的时代，足球运动可以满足我们的英雄梦，美好的绿茵场是诞生新世纪英雄的地平线。

成正和：除了写作以外，最吸引我的是足球，我的激情在创作中与看足球比赛时一样高涨，我觉得看球与创作一样能得到精神满足，有好的比赛能够丢下写作的事。

陈　村：我平常的生活很少动，很少运动，看到别人运动就像做梦一样，仿佛自己也在运动一样。因为我们的生活离足球比赛太远，生活用的心智太多，而足球靠体力靠奔跑靠速度，人可以像动物一样做各种各样的优美动作，是对现实生活的一种补充。

王周生：我看足球是受儿子影响，现在儿子上大学了，我一个人仍然去看球。还有一个原因，我婆婆和谢晖的奶奶是好朋友。婆婆问我你知道谢晖吗，我说知道，可婆婆看了半天电视还是没认出谢晖，她说都长得差不多。后来我又碰到过一次徐根宝，我对足球的兴趣就慢慢大了。我觉得一场足球像一部作家也不知道结尾的小说，每个人都不知道结尾怎么样，所以特别吸引人。这部小说不是通俗小说，而是纯文学。足球里面有精神理想，有一种绝对精神。

池　莉：我觉得足球有很强的审美性，对抗性强，竞争性激烈，节奏感分明，好的球赛体操、音乐都包含其中，人就进入忘我的境界。

迟子建：因为生活枯燥，没有比足球更精彩的事让我去做，球还会让人兴奋产生激情。

史铁生：国内的甲A比赛不是每场都看，很难说喜欢哪支队。

刘震云：国内的一支也不喜欢，我喜欢意大利AC米兰队。

赵本夫：我喜爱山东队，山东队有一种拼搏精神，谁也不怕，国安队好几年主场未败，最近败给了山东队，说明山东队的斗志很顽强。四川队也不错，特别是四川球迷为四川足球增添了很多的色彩。

苏　童：我现在喜欢上海申花队，上海队有激情。全兴队有一阵很喜欢，但这个队水平发挥不稳。

叶兆言：申花队和全兴队，申花队是去年冠军，全兴队的球热闹。这两个队都充满了生气，打起来好看。喜欢申花队的原因还因为江苏的足球水平不高，看球感情要有个寄托的地方，上海离江苏近，喜欢申花很自然是地方移情主义。实在找不到理由喜欢大连万达队。

王　干：徐根宝执教的上海申花队。徐根宝是足坛的悲剧人物，这种悲剧是由他的性格决定的，正因为是悲剧，所以才有一股动人的魅力和感人的力量。今年3月，我曾到昆明海埂看过申花队的训练，看到徐根宝在场上的喊叫，顿生伤感之意，这么一个古典英雄落到现代竞技场上，除了悲剧还是悲剧，我们便是这出悲剧的忠实观众。

成正和：我比较欣赏广州太阳神的打法，有灵气，有技术，但这个队的水平不稳定，时好时坏，我没找出原因，可能是中国足球球员的一个共性。申花队的精神面貌比太阳神好，但徐根宝性格太外向了。

陈　村：因为是上海人，看得最多的是申花队，周围的朋友也在看申花，交流起来也方便。也是蛮喜欢申花队，申花队踢得热闹，也比较拼命，还是可看看的。

王周生：我喜欢申花队，申花队与徐根宝这个人的关系很大，徐根宝是一个有故事情节的人物，他能够吸引观众。

池　莉：不怎么看国内的比赛，说不上。国内的比赛，只看女足。

迟子建：没有特别喜欢的球队，这两年状态比较稳一些的是济南泰山将军队。

史铁生：高洪波。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也没有太多的道理，我喜欢他不一定是他踢得最好，只是觉得他有太多的遗憾，在他最辉煌的时候没能为国家队建功立业。高洪波好几次都进不了国家队，尽管坎坎坷坷的，高洪波仍然踢得兢兢业业，球技和品行都让人满意。

刘震云：国内的没有，我觉得我们的球员缺乏勤奋精神，主观努力不够，文化修养有待提高，西方的球星有个人魅力，中国的球员没有个人魅力。

赵本夫：我很喜欢范志毅，他有一股拼劲。范志毅在国家队里应该打前锋，他脾气暴，打后卫容易犯规。山东的宿茂臻也不错，但缺少范志毅的狠劲。

苏　童：我喜欢宿茂臻，他踢球时全心全意地投入，他的动作简练，没有拖泥带水的感觉，也不花里胡哨地摆谱，他上一场踢进国安队那个球是长途奔袭成功的，有点炉火纯青的味道。

叶兆言：范志毅是那种有球就能进的主儿，中国足球太需要这样的前锋了。范志毅在场上永远是一副拍马赶到的架势，蛮可爱的。

王　干：我自己常把自己比作范志毅，要是我在场上踢球肯定也是这么一个拼命三郎，范志毅是我英雄梦幻的化身，他永远在球场上寻找某种可能性，我想的是在文学的领域我们也应该不断寻找新的可能性，不要固守一方等待他人的失误来显示自己的高明。

成正和：我喜欢宿茂臻，他的灵气不如胡志军，力量不如范志毅，身高不如小王涛，可他兢兢业业，勤能补拙，进步快。而一些球员身体条件好，起点也高，就是停滞不前，反而倒退，缺少宿茂臻永不服输、不断进取的精神。宿茂臻是中国足球的希望。

陈　村：范志毅不错，能前能后，能攻能守，有点大将风度，是一个热爱足球的人，每一场都踢得很投入，也不失球星本性，有时流露出真性情，这很好。如果范志毅没有这些脾气，就像一个文人了。

王周生：范志毅。他这个人能吃苦，少年时有一次受伤，球队要到大连比赛，他不能去。父亲说这点伤就不行啦，他坚持去了，回来后伤口感染了，怀疑是骨癌，医生为他剔骨，他咬着父亲的肩膀一声不吭。现在也越来越有大将风度了，申花队和韩国的一和天马队比赛结束后，他主动和裁判员及韩国队员握手，显示了应有的修养。

池　莉：没有看就说不上喜欢谁了。

迟子建：中国没有大球星，范志毅在国内看还行。

史铁生：中国踢球的人少，机会少，场地少，资金少，不能指望出现马拉多纳这样的天才。关键在于足球观念问题，足球总是要有胜负的，中国人看重胜负，没有人研究怎么输的问题，比如这一次国奥队输给韩国是应该有心理准备的，人家也是玩命，也为国争光，而我们这边从教练到球员到球迷都期望奇迹出现，等输了，就有些不知所措了。如果事先有输的准备，就会输得漂亮些。现在中国队运用的实际是怕输的战术，把比赛看作一次赌博，就是观念有问题，要意识到输也并非就一定是不光彩的事件，我们的足球就会有进步了。

刘震云：历史太短，不是一下子就能解决的。任何一个项目都必须靠厚积薄发，只有必然性，没有偶然性，中国足球的基础太薄弱了。

赵本夫：教练问题。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现在国家队的主教练戚务生缺乏临场不危的大将风度，人是一个好人，好人未必是好教练。在甲A里看不到满意的教练，我还欣赏施拉普纳，他走得太早。

苏　童：缺少整齐的阵容。有几个不错的队员，并不代表整体的水平就上去了，离世界水平还很远。

叶兆言：对中国足球没有次要问题，所有的问题都重要。

王　干：是徐根宝能不能再任国家队的教练问题，徐根宝或许并不能把中国队带到1998年法国世界杯，但他上演的肯定是悲剧。而戚务生也同样不能把中国队带入世界杯，但他是没有悲剧性的人物，他只能上演闹剧式的喜剧或喜剧性的闹剧。

成正和：一、教练水平亟待提高。足球和文学创作不同，文学创作是个人劳动，而足球是集体项目，好的教练就是一个大指挥家，好多世界强队都得力于有成就教练的调教，而中国教练要走出国门长见识。二、改变急功近利的心态。不要急于冲出亚洲，从后备力量抓起，中国足球会有扬眉吐气的时候，现在从亚洲侥幸出线了，到世界杯还是做“鱼腩”。

陈　村：中国足球没有历史，要靠积淀，要形成“文化”，中国足球首先需要球场，要有很多人踢球，不能只培养几个人去打天下。现在中国的球迷绝大多数没有踢过球，用看电影的方法看比赛，用评论演员的方法评论球员。

王周生：缺少心理承受力，有心理障碍。

池　莉：中国男足还没有领会足球精神，中国女足是优秀的，她们首先体会到足球精神，是对足球艺术的热爱。

迟子建：中国国家队没有一个成熟的主教练，缺乏卧薪尝胆的精神。

史铁生：外援不可少。中国队员本来到国外的机会就少，现在有一些国外球员到中国来踢球可以增加球员的交流机会。

刘震云：有外援好一点，但目前的外援水平不高，话又说回来，罗伯特·巴乔来了也没法踢。

赵本夫：外援可以增加国内球员的竞争意识，中外球员同场竞技，增加交流。

苏　童：应该多引进外援。中国队员的素质本来就不高，不搞点竞争机制更不利于水平和素质的提高，中国球员和国外球员并肩作战可以学到一些东西。像上海申花队的佩雷斯传球的感觉就是不一样，高出中国球员一大截。现在限制外援没什么道理，我们要放正位置，中国足球的第一任务是学习，欧洲的俱乐部现在尚且放弃这一限制，中国没有必要限制。

叶兆言：有了外援球就好看，只要外援能按照规则踢球，多几个没什么不好。

成正和：提高中国足球水平，引进外援只是一个因素，但宁缺毋滥，不要找低水平的外援来倒中国人的胃口。不要担心外援埋没中国的人才，这么多年了，中国没有外援，也没见到过什么了不得的人才，外援在某种程度上还会刺激中国球员，说不定能刺激出几个人才来。

陈　村：各队找外援无可厚非，洋人为中国人效劳也是一道不错的风景，有黑人，有白人，至少色彩比过去丰富了。

王周生：我从感情上不接受，看到高佳守门守得好，又很高兴，但老觉得他不是自己人，这些外援踢得再好还是外国人，潜意识里还是希望全由中国人自己来踢。

池　莉：说不上。

迟子建：不喜欢外援，外援对提高中国足球的水平促进不大，外援增多会让中国足球场变成殖民地的。目前引进外援可能还是从商业性来考虑的，不能指望这样一些垃圾球员来提高中国足球的水平。

史铁生：没有看过。

刘震云：不看。

赵本夫：我想谈一谈江苏加佳队。江苏整个足球的氛围不浓，领导、群众对足球都不是很狂热，可能与文化氛围有关，江苏的男人普遍比较婉约，野性不够。江苏加佳水平不高，主要还是与教练有关，上海人是全国出名的娘娘腔，可在徐根宝的带动下踢出了很豪放的“抢逼围”。如果江苏的教练调教得好，在甲A站住脚跟也没问题。现在这种样子，江苏加佳即使保组成功也没什么意思，水平太一般化了。

苏　童：甲B比甲A差多了，除了青岛海牛还可以看看外，其他的队都不想看。江苏加佳的水平不高，保级没有希望，也不应该让这样水平的一个队保组成功。

叶兆言：最让人沮丧的是我们江苏的加佳队，这么一个经济大省不能出一个像样的球队真是奇怪。现在加佳降组也没有什么可惜的，足球还是靠实力，不靠奇迹，水平相近的情况下才靠运气。

王　干：甲B还是叫乙级联赛比较好，现在我们可以看到意甲、德甲、英超的比赛，再看中国的这些也叫“甲”的低水平比赛，实在是觉得这“甲”太水了，不由得要请王海来足坛打假了，甲B的出现，说明足坛决策人士的好大喜功和浮躁。甲级队不是扩军的问题，而是要裁军，裁到16支，不分甲A甲B。江苏加佳踢到这个份上，不能责怪球员，该负责任的人心里明白，加佳降组了，这些人应跪到五台山向江苏球迷和赞助的企业认罪。

成正和：甲A与甲B的差距很大，我对分甲A甲B有看法，就像作家分一级作家二级作家似的。作家主要靠作品说话，球队要有真实水平，现在有些队“冒充”甲级队，就像有些不写作品的一级作家一样。江苏加佳队与其这样混下去，还不如“死掉”从头来起，保级成功对江苏足球和中国足球没有什么好处。

陈　村：一不小心开电视看到甲B，几分钟就转过去了。我不能算忠实的球迷，主要看国外的球队比赛。现在写了一个电视剧是写足球的，叫《球迷情况》，已脱稿。

王周生：我不看甲B。

池　莉：我看好前卫寰岛队。

迟子建：去年一直看甲B，今年主要看辽宁航星队，因为我是东北人，很希望东北虎能够东山再起，现在我特别替苏永舜难过，他那么一个文质彬彬的儒将其实不应该当航星队的教练，真是秀才遇到兵。

（1996.10.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