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谐云南山水间（节选）

董保延

【点评】

作为云南人，董保延的不少演讲中都很注重突出乡土气，这也就形成了他的演讲与其他人的不同风格，多讲自己生活的脚下这块土地上发生的人和事。此文系他的一次讲座中的一段，作者将云南的山水用“和谐”这个关键词有机地结合在一起，让大家在聆听演讲的时候，跟着他在云南的山水之间遨游，看出了这个被称为民族文化宝库所蕴藏的内涵，所表现的别样风景。善于从丰富多彩的素材中去选择适合自己主题的东西，在讲述中文字的优美和音韵感，当是这篇演讲给我们的启示。

云南的魅力在哪里？在山在水，没有其，就没有气候，没有物产没有才人。山水和谐，造就了一个美轮美奂、人人向往的彩云之南。

红土高原的阳光，炽热、透明、夺目；怒江、澜沧江、金沙江等河流纵横，风格各异。大理、丽江、西双版纳、建水等一个个地名后面，都隐藏着一段传奇故事；河流之畔，高山之间，有星罗棋布的村庄，每一个村庄里面，生活着质朴善良、生生不息的云南各族百姓。

高原和峡谷的和谐。以元江谷地和云岭山脉南段的宽谷为界，云南被分为东西两大地区。东部为云南高原，因遍布红土又称为红土高原；西部为横断山脉纵谷区，高山深谷相间，形成众多峡谷。中国一半的少数民族都聚居于此，他们特有的民风民俗给云南披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这些恍如隔世的民风，如：漆齿文身、首勒红藤、泸沽湖畔母系遗风、独龙族文面女等等，不能说不是一道道中华灿烂文化的风景。

可是，我们在黄河口，看着长堤紧锁的不死不活的黄河，我曾经忽然想到这样的黄河与我们民族的现在太像了。可是，黄河被它自己带来的过去的传统一一黄土封闭得太死了，在整个下游，再没有支流注入其中，而只有蒸发渗透等等的损耗，所以，愈到后来愈孤独愈寂寞，愈往下流量愈小活力愈弱，最后完全是与世隔绝无声无息奄奄一息任人宰割。那如同在墓道里蠕动的黄河，真真让人惨不忍睹。在这个时候，你只有回忆往昔，只能怀念过去，只好在梦中去幽会那个气势磅礴伟大强盛的黄河了。黄河还有一点特别像我们自己，用现在流行的术语叫内耗，或说窝里斗。黄河完全是自作自受，它总是自己阻挡自己的道路，自己同自己过不去。它夹带的泥沙太多了，而这些泥沙只有两个用途，一个是自我封闭一一筑堤，一个是自我消耗一一淤塞河道。它不怕高山险阻，也没有别的什么能把它怎么样，不论什么进来都会被它同化。但是，使它精疲力尽，使它走投无路，使它败落衰亡的，正是它自己。它的最后一点点力量，都用在了自相残杀里边。它根本没有力量自我更新了。它早已不是人们想象的赞美的那个样子了。

可是，我们在云南看到的山水，却很少这一类痛苦。比如古城丽江，它坐落在丽江坝中央，四面青山环绕，雪山玉泉水潺潺；泉水穿城而过，穿巷走院，水城特色非常鲜明。在环绕丽江古城的四周青山中，最引人注目、最使人流连忘返，并且又最具神秘诱人色彩的，莫过于玉龙大雪山。金沙江沿西进入云南玉龙雪山西侧的石鼓，突然受到海罗山阻挡，迫使汹涌江水向东北急转100度，形成“长江第一湾”，以不可遏制的气势在玉龙雪山和哈巴雪山（海拔5396米）之间，打开一条宽仅30～60米的狭窄通路向东奔去。这里西岸峭壁入云，高出江面达4000米，江中心盘踞着一块约300立方米的巨石（虎跳石），江水至此，激浪冲天，翻腾不息，形成闻名于世的虎跳峡。虎跳峡在丽江坝，丽江坝周围，群山耸峙，坝子平均海拔2700米，一般山峰海拔在3000～4000米之间，而横空出世的玉龙大雪山，则海拔在5500米以上。赖有玉龙大雪山调节气候，丽江坝区夏无酷暑，冬无严寒，四季如春，气候温和。玉龙大雪山，冰雪化水，使古城玉泉水潺潺，溪流穿城而过，构成鲜明的高原水城特色，哺育了世代纳西族人民。一座山，就是一个神，安定、祥和。如果走进玉龙雪山，一定会更深刻地了解它究竟有多美。那立于冰天雪地里的青松，寒风不畏惧，雪压不低头，堂堂正正，立于天地间。雪山因它而美，高原因它而奇。

再走著名的茶马古道，同样能看到壮丽动人的山水。那是一种惊心动魄的苍茫和旷世的沉寂。有时静得出奇，周围的大山全都沉默不语。苍凉的美、严酷的美把你带入史前时代。夏季的雨水汪洋恣肆，冬季的雪水清碧如玉。它们从无数大山上奔泻而下，那水流漫漫涣涣，迅速汇聚成溪流，又很快流淌到无数的大江和河流中。远山显露出它们强劲而优美的山脊，俊秀而充满张力。如果说山脉架起了西藏的骨骼，那这些江河就是血脉，它们奔涌流动，为高原注入了生命的活力，为高原带来了蓬勃的生机。

沿途的石头和云也很有意思，超凡脱俗的天光、历尽沧桑的石头、亿万年来不老的蓝天，一逝不再、永不重复的云，那似乎来自极地或外太空的光芒，组合成的色彩令人激动不已。而如果在晴天的晨曦中和晚霞里走过西藏的大地，你一定会为那种剔透明朗的光泽所震慑。仿佛看一眼，人生便因之而生辉。

路上，还可以看到前往拉萨的虔诚朝圣者，在崎岖蜿蜒的山道上踽踽而行，有的全身匍匐在地，磕着等身长头，就是四肢溃烂，面额鲜血淋漓也不罢休，眼睛中始终充溢着宁和而确凿的信仰之光。一些民间艺术家在路边的岩石上、玛尼堆上绘制和雕刻了无数的经文咒语、佛陀、菩萨和许多高僧的形象，还有一些神灵的动物形象，如鱼、蛇、猫等等，当然也有一些被视为神异物的形象，如海螺、日月星辰，为古道增添了神圣和庄严。

有个叫柴枫子的人在徒步全境云南6大水系干流全程中，发现了云南自然地理最大的规律一一“天地之曲”：云南境内所有6条大江中，除南盘江而外的其他5条，即独龙江（伊洛瓦底江上游）、怒江、澜沧江、红河和金沙江，或流经或发源于横断山脉。独龙江、怒江、澜沧江和金沙江首先从西北部以“四江并流”的方式进入云南，然后发源于云南腹地的红河，像张开的5个手指在云南大地上呈扇形展开，与此同时，这5条世界著名的大河，沿永胜一保山一线向西南方以及永德一永仁一线向东北方这一辽阔的扇形地域，共同地、团队式地先后发生两组巨大的、一致的和连续的S形曲动，因此造就了云南大地最基本的态势，并涵盖了除南盘江流域外的几乎整个云南大地。大地上发生的一切都具有根本性意义，推动并导致更为丰富和具备突变意义的生命形态。能“站起来”的云南古猿类，正出现在“天地之曲”最剧烈的金沙江畔（古元谋）。“天地之曲”还塑造了万里长江的第一湾、第二湾；塑造了无量山脉、哀牢山脉和云南最重要的河流一一中国红河；云南最辉煌、最强大的古文明一一盛唐南诏文明和大理文明也诞生在“天地之曲”的中心“天地之曲”蕴藏着和谐之美，是云南自然地理的特征。

这里有全局与局部的和谐，我们不妨在云南做一次旅行，看看每一处风景中所流露出来的和谐之韵：

我们先到滇东北，这里有条由西汉人开辟，由巴蜀，经云南昭通、永仁、大理、保山、怒江、高黎贡山、腾冲、瑞丽直入缅甸，延伸至东南亚的“南丝绸之路”。两边的上古居民沿着这条穿越云南、缅甸的纽带彼此往来。这条路上摇曳着彝、藏先民的火把，留下了古羌贸丝者的足迹；印度的佛教也随着商贩的驼铃，传入南诏；各民族的情歌在古道上被传唱，各国艺术绘画在此相互交流。南丝绸之路比西北的丝绸之路历史更久远，是我国最早接受异域文化的重要通道，既是商贾古道，更是文化驿站。建于秦代的“五尺道”自古就是云南与中原腹地联系的交通要道，豆沙关古雄关的风采今天依旧不减，悬棺的秘密还在等待被人揭开，在瀑布群中高低跌宕的除了水，还有古滇文化的遗风。

再转到滇东南。值得提及的是喀斯特奇观和滇越铁路的历史。从昆明出发，顺着滇越铁路到中越交界的边境河口，乘慢悠悠的窄轨火车，在任何一个小站都可以感受百年滇越的沧桑。蒙自草坝镇碧色寨车站是中国近代史上最早的火车站之一，墙上饱经风霜的时钟，英文“Paris”字样依然清楚，法式建筑风格的房屋。很多人在这里开始徒步沿米轨铁路下行，直到河口。想想当年“蛇行的铁路，爬行的列车，英雄的司机，不怕死的旅客”的风采，滇越铁路不一样具有如茶马古道那样神奇的色彩。

到了红河，梯田不可不看，红河岸边的哈尼人为了生存，无意中造就了天人合一的壮丽景象一一哈尼梯田。层层梯田最高级数达3000级，如登上天堂的楼梯。哈尼族把房屋建在气候温和的半山腰，水以最自然的方式生态循环，高山森林孕育的溪流水潭顺着盘山而下的水沟，先流入村寨，再流入梯田，梯田连接，水沟纵横，自上而下，长流不息，最后汇入炎热河谷谷底的江河湖泊，又蒸发升空，化为高山森林上的云雾阴雨，如此反复，生生不息。江河一森林一村寨一梯田，人与自然高度协调，非常和谐。

而文山丘北普者黑所给予我们的感觉，仿佛来到了秀甲天下的桂林和风光秀美的江南。喀斯特峰林的组合，几十个湖泊环绕群峰，舒展开阔；普者黑毕竟是高原的女儿，在温柔柔婉中还多了几分刚健雄奇。历史的沧桑与地理的沧桑浑然一体。罗平30万亩油菜花和陆良彩色沙雕则是另外一种自然造化。

到滇西南了。西双版纳一思茅一临沧，沿线的异域风情格外诱惑。热带雨林，傣家的风情万种，佤山的粗犷，思茅普洱茶的回味，都是很有特点的。

在滇西，则可以感受地热火山怀抱中的宁静天地。“极地边城”的腾冲，因为火山、地热、湿地而倍受青睐，县城外5公里处的和顺，现在已经是魅力名镇。它的魅力所在，就是完整保留的明清建筑的小村庄是徽派民居的风格，幽静的池塘和洗衣亭点缀在村庄中，仿佛江南水乡。很早以前，无论贫富的一代代男子总是跟着马帮的铃声背井离乡，前往缅甸甚至更远的地方做玉器生意。如今，院落依然，宗祠完好，那些数百年前从外省迁来的商人后代在这里享受悠闲时光。村里的路用当地特产的有无数气孔的火山石铺就，墙壁也多用火山石。名人大家比比皆是。

边城瑞丽位于云南西部中缅边境，是西南丝路的重要通道。国人要去缅甸，也一定经过这里。瑞丽的自然和人文风光不少，扎朵瀑布及热带雨林、万亩胶林、回环竹海、喊沙奘房、雷奘相佛寺、大等喊傣寨风光、勐秀景颇山寨，都是值得看的，而允井一村两国、屯洪一院两国、弄岛一井两国虽然因为国界划分了地域，但对于边民来说，他们本来就是一个寨子的乡亲，甚至本来就是一座竹楼，实际上并因为没有边境线而拦住“这边”和“那边”，那种人与人之间的融合令人感慨。

滇西北则更加迷人。我们把它称为香格里拉和怒江的热恋狂想，不仅是因为民族特色多变，还因为它使你的心灵纯净。大理古城置身金花的海洋，丽江古城的纳西古乐舒缓悠闲中产生无限遐想，无论古代还是现代；泸沽湖的摩梭传奇和自然景观相互照应，迪庆的梅里雪山与藏族歌舞同时并存，散发着灵气与野性之美。

有人感觉，怒江属于男人，峡谷之中充满雄性美。怒江从高黎贡山和碧罗雪山中撕开，两面刀劈斧削，尽显英雄气概。怒江奔涌，依稀可见勇敢者的溜索，还有无数的藤篾桥、木桥、吊桥，每一座，似乎都摇摇晃晃，承载古老的故事，检验着人们的胆魄。

怒族人是这片土地上最古老的民族，他们过的生活是纯朴而原始的，可在半个多世纪以前，已经有传教士来到这里。大山中的村民安详地唱圣诗，天壤之别的文化在他们身上完美地和谐。傈僳族身怀上刀山下火海的绝技，“刀杆节”时，小伙子在火堆中打滚、在刀杆上上下，人却毫发无损。他们在没有伴奏的条件下，四声部合唱炉火纯青。散居在独龙江中的独龙族，至今保持独特的生活习俗，妇女脸上的纹面堪称一绝。交通的长期闭塞使怒江成为比香格里拉更神秘的王国，在崇山峻岭中游历过，和怒族人喝过同心酒、和傈僳族人一起泡过澡潭会，独步怒江峡谷后，对生命的纯净才会得到重新认识。

绕着云南转了一大圈后，我们又回到了昆明，在云南腹心地带感受它的从容。翠湖岸边的小店、口味众多的小食。即使不能在翠湖观鸥，夏日或晚上听听老头老太太在湖边吹拉弹唱，看看来自各个阶层的草根们且歌且舞，且乐且闹，的确能获得关于文化的许多启发。到了玉溪，在浪漫的抚仙湖，我们能够听到它所蕴含的故事，从生命的起源到古滇的神话，从大音乐家聂耳到红塔的传奇。往西不远处的楚雄，照样遍地宝贝。元谋人的头盖骨，几百万年的造化，石林、土林、沙林，虽然是风景，却给人以震撼。不和谐所造成的后果，一片黄土的苍茫沟壑土柱，随着水土流失和风化形状一直变化，叫人联想万千。

可见，作为载体的山水，构成云南山水文化的特点，山山水水之中溶入了深厚、古老、多样、民族的文化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