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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解的难题

时间:2022-01-21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罗卜教授——我们最杰出的实验生物学家,已经在通过人工方式获得某种低级海洋生命的受精卵上取得成功;并且至少在一种情况下,据说那种无父的生命形式长到了成熟。对我来说,似乎罗卜教授的一切有价值的调查结果不过是给我们一种更大的神秘感,关于物理、化学原理与所有生命现象和所有动物行为多么近地被联系在一起或者视为一体。罗卜教授是生命过程的主要评论家。

我想提醒读者,萦绕在我头脑中的关于生命体的问题,仍然会继续出现在这本书的大部分章节。它的最终事实拒绝被说出。每一次的努力不过是提供了这个问题如何不能解决的一个证据。

在这变化的世界里,什么样的改变可以拿来与物质的从无生命到有生命的改变作比较?改变如此巨大,以至于多数头脑认为不得不到物质的外面去调用某种超物质的力量或者媒介去说明它。连最小的生命体都如此神奇,它展示的现象完全不同于那些无生命的物体,以至于我们为它发明一个词——生命力,并且已经拥有了这个词。我们设想用一种生命的力量或法则去解释生命现象,因此,生机论——一种生物哲学,或多或少地流行于世,从亚里士多德时代直至今天。它认为自然里有某种超机械和超化学的东西,尽管与这些事物分不清界限。没有机械和化学力量就没有生命,但是机械和化学力量不能掌握生命的秘密。生机论被视为反对机械论,或者科学唯物主义,它是物质力量运行于无机界产生一切有机界现象的全然自足的学说——由于自然科学的进步,这个学说变得越来越流行。不坚持任何超自然或目的论的信仰,而且当拥护这个已经有和可能有的思想的时候,不打破世界的因果关系秩序,也许一个人仍然坚持生机论的某种形式,而在生命里发现比应用物理学和化学更多的东西。

生物学像地质学一样用同样的物理、化学术语解释吗?生物物理学与地球物理学完全是一回事吗?一个人也许坦率地承认没有两种物理学,也没有两种化学——不存在一种是为了岩石的,而另一种是为了树木或人的。没有两种氧,两种碳,也没有两种氢和氮——一种为了有生命的事物,一种为了无生命的事物。人体里的水与沿着小溪流淌的水或者作为雨从天而降的水刚好相同;而硫磺、石灰、铁、磷、镁,只要化学分析可以显示,它们在有机界里和在无机界里都是一样的。但是我们不被迫认为在生命体和非生命体之间有一种差别,我们不可能适合应用于后者的任何机械化学概念。罗卜教授用他的“生命机械观”;哈佛大学的亨德森教授用他的“环境适应”;巴黎索邦神学院的李·但提克教授用他几年前出版的关于《自然和生命起源》一书;英国协会会长斯凯佛教授、波恩的弗沃恩教授,以及其他许多人发现,用物质自身的规律和特性足以解释一切生命现象。他们把生命体仅仅视为其物理和化学行为的总和,他们似乎不觉得有解释生命本身的必要——因为某种东西在此前赠予非生命元素以生命力。有新的行为,新的所谓有机化合物——成千上万的它们不被无机界所发现——在物质的集合体里建立起新过程——生长、同化、新陈代谢、繁殖、思想、情感、科学、文明——没人否认。

没有某种新的要素、媒介或力量,我们如何从古老的物理学和化学里获得这些东西?为了帮助自己来到这里,我们用“生命原则”,或者用精神,或者一种创造性的冲动,像柏格森那样,似乎只是展示某些精神类型的过程。实际的科学不能用一致的步调追随我们,因为科学限于实证。它处理的一系列力量是连续的,它必须找到所有力的物质等价物,进入身体的符合从身体里出来的,而且它不容许有不能上溯到物质力量的生命力。

科学在消除生命力的神秘方面做了什么?罗卜教授——我们最杰出的实验生物学家,已经在通过人工方式获得某种低级海洋生命的受精卵上取得成功;并且至少在一种情况下,据说那种无父的生命形式长到了成熟。当然,这是个有趣的事实,但是与某一确定化合物可能刺激繁殖器官有助于消除生殖神秘这个事实相比,或者与某种其它化合物有助于消化或同化的过程,进一步促进身体新陈代谢,从而帮助消除身体对这些化合物依恋的神秘这个事实相比,并没使我们距离揭开生命的秘密更近。在所有这些事例中,我们本来就拥有生命体。海胆的卵和水母的卵都是对确定的化学物质有所反应的生命存在,因此一种过程被置入它们的细胞生命,相当于受精。对我来说,似乎罗卜教授的一切有价值的调查结果不过是给我们一种更大的神秘感,关于物理、化学原理与所有生命现象和所有动物行为多么近地被联系在一起或者视为一体。生命被赋予有机体,于是机械学和化学将对它的行为作出大量解释——实际上包括所有这些低等生物体的行为和大量高等生物体的行为。即使我们达到人的高度,我们对环境和境况的反应仍然在我们的生命中扮演大部分角色。但是我们敢说选择的自由、思维能力不会也扮演大部分角色吗?在所谓的动物意志里有多少真实,是一个问题。举例来说,我没有片刻的怀疑,在人类意志的真实里若非有一个我们信仰的基础。在这儿,中断只是外表上的和不真实的。当我们试图获得我们的精神状态,我们的思考能力同样遭遇到中断——一首诗,一幕剧,一个艺术作品,一场了不起的演说——皆出自我们吃进的食物;但是我们的生命因它而生,尽管我们的科学对它仍然一无所知。科学说,我们的物质生命形态是一个闭合的圆,作为物质力量进入我们身体的东西,一定产生于物质力量,或者作为它的某种等价物。是的,一种等价物,转化于我们内部的某种未知的化学机制,是我们的精神力量,或者意识形态。两个圆周,物质的和精神的,不同圆心,如菲斯克虚构的那样,但以某种神秘的方式相联系。

罗卜教授是生命过程的主要评论家。他和他的同伴分析了它们,而它们以前从未被分析过,但是我们等候的这个伟大的生命问题的答案并没有产生。一位评论家也许解决了莎士比亚所有剧本历史的和其它的要素,但是将无法解决莎士比亚。自然的综合为我们提供了分析的机会。的确,大部分精神现象都有一个物质基础;我们知道唯有灵魂遍布肉体;但作为一切物理化学起源的东西,是另一种物质。

生物科学像侦探一样已经搜寻到生命力的秘密,并且做了许多令人满意的工作,但是仍然没有解开这个谜。它充分认识到碳、氧、氢在有机化学里扮演的角色,没有水和二氧化碳就没有生命;它知道光、空气、热、重力、渗透性、化合力,以及所有成百上千的有机化合物扮演的角色;它知道,在所有生命力里,被称为酶或酵素的东西扮演的角色,但是它不知道这些酵素的奥秘;它知道胶体,或者像果冻似的化合物扮演的角色,没有生命体就没有胶体,尽管有胶体的物体未必有生命;它知道氧化物扮演的角色,没有它一切生命体将停止活动,尽管我们周围随处可见的氧化物没有生命;它知道叶绿素在植物王国扮演的角色,然而叶绿素如何在阳光上操纵魔法,利用太阳能抓住空气里碳酸的碳,从而存储木头、煤以及我们消耗的食物里的能量,是一个谜。化学在它的实验室里不能复制这个过程。真菌类不拥有这种神奇的叶绿素的能力,因此,不能利用阳光光束从空气里攫取它们所需的碳;它们必须从已经分解的植物里获得它;它们像动物一样,吃掉那些已经经历了植物生命循环的成分。植物生命的奥秘,在绿叶的本质里,科学无力开启奥秘之门。恳求元素,无论如何它都不能产生一点生命物质,它可以通过合成产生许多有机化合物,但是仅仅从已经结束有机循环的物质里。它后来生成了橡胶,却是从另外的植物生命的产物里。

四种主要元素——碳、氧、氢、氮,一旦构成生命体,就进入了活质世界,它们的活动性和可能的结合极大地增加;它们加入到彼此之间的新联系并形成非常不同的、复杂的化合物,由生命所需的不稳定性识别。有机化合物对光、热、空气有极强的敏感性,远胜过无机化合物。在它们身上发生了什么?化学不能告诉我们。氧化,只是一种缓慢地燃烧,它是身体能量的主要来源,如同它在蒸汽机里;太阳能的储存,只发生在植物里,通过一个减少的过程,即分离碳酸和水里的碳和氧;化学反应释放身体里的能量是缓慢的,在死亡的生物里它们进行得迅速而剧烈,爆炸或破坏。正是植物叶子里的化学变化将太阳能转移或者拉进生命的河流,但是,它如何做得到,是个谜。

科学对生命现象的解释都是在事实之后,它们不说明事实,它们开始于现成的生物体,然后减少它的活动性和过程得到它们的物质的等价物。生命力被给予,然后生命过程被植入机械与化学概念,或者进入衍生无生命物的土壤——不是要做一件难事,而是对生命力的奥秘不做过多解释,甚至不如对廷德尔的画像或者大理石胸像将成为伟大科学家的解释。

罗卜教授的所有解释和批评眼光落在生命过程上,或者参与生命过程的要素上,而不在过程本身的起源的奥秘上。在他的机械和化学要素的一切行为中,曾经出现过一个要素,但被他忽略了。他的分析法无法捕捉到它,也就是,维沃恩所说的“生命实质的特殊能量”的东西。没有这个,化学机制和机械机制就不能一起工作达到完全不同的结果。波浪里的水受支配的规律与雨水摆脱不掉的规律,没有什么根本不同;除非一个人考虑制造波浪的力量,否则关于现象的分析就不会有进展。

李·但提克教授留下了他着手从事的题目,对生命起源和生命过程未作解释。他的工作是一种描述,而非解释。我们的所有关于生命力的想法,或者有机界里的未知要素,他称之为“神秘的”和不科学的。在生命体和非生命体之间不允许有明显的分界线。他说,这是神、人同形同性论的错误,把某种神秘的性质或力量放在所有被认为是生命的物体里。对于李·但提克,活着的和死去的事物之间的差异与两种化合物之间存在的差异属于同一秩序——比如,酒精和乙醛之间存在的差异,一种液体有两个小的氢原子在它的合成物里。修改你的化学性质,增加或减少一两个原子,这种或那种气体的或多或少,无生命的物质就会摇身成为有生命的物质,或者活的沦落为死的。换句话说,生命是化学的礼物,这种特殊性质属于化学秩序——一个大胆的推论来自这样的事实:没有化学反应就没有生命,没有氧化就没有生命。然而化学反应在实验室里不能创造生命。用李·但提克的观点,像地质学和天文学那样,生物学只是实用的机械学和化学。

这就是严格、客观的生命研究的结果——分析科学所能从事的唯一的方法。生命力概念作为一个要素本身不符合任何生命研究所能揭示的东西,这样的研究显示了一个物质力量的封闭循环,化学的和机械学的,没有非实质的力量或法则能够找到进入其中的入口。“生命意识的真相”,李·但提克强调说,“根本不介入指导生命运动。”但是,常识和每日的观察告诉我们,意识状态确实影响身体的过程——影响循环、消化力、分泌、呼吸。

对生命体的一种客观的科学研究产生的结果类似于我们对一本书在构成上的研究可能得到的——它的材料,它的构造,它的装订,它的章数和页数,等等——对于书的意义不给予任何关注,它的思想,它所包含的人的灵魂和个性,它得以产生的时机,甚至它的所有主观的和非物质的方面……所有这些事情,关于整册书的意义,将避开科学分析。它似乎将成为一个机器制成品,表现出的仅仅是这么多的机械学和化学。生命体亦如是。除非我们允许自己探究起码的真相、生命现象起码的机械学和化学,用非物质原则的眼光解释它们,简而言之,除非我们用某种达观的态度对待它们,否则我们的分析结果将仅仅是我们眼里的灰尘和嘴里的灰烬。除非有像思想或智力的某种东西遍及自然,某种创造性和转化的推动力,我们的机械观不能作出详尽说明,那么,对于我来说,整个有机界是没有意义的。假如人至多是“热造成的地球演化的历史事件”,或者是碳酸气体和水以及一些其它元素偶然相遇的结果,我们该怎么说呢?这至少是一个令人困惑的命题。

你能通过分析一个蜂房发现它的组织秘密吗——作为生活着的昆虫集合体的统一?看它的经济状况,它的劳动分工,它的复杂的社会结构——王后,工人,懒汉——数千只蜜蜂,没有任何首领或者法规或者指挥的事务官,所有的行为像出自一个人,所有的生活和工作都为了共同利益。蜂房里没有混乱或矛盾。当它们蜂拥而来的时候,它们全都同心协力往前云集。谁或什么决定谁应该留谁应该走?当蜂蜜供应不上,或者假如过早地用尽,由于干旱。蜂群的天性是羞怯的,而未孵化的王后被杀死在它们的蜂房里,谁或什么发布那弑君的命令?我们能做的几乎等于称它蜂房灵魂,像梅特林克那样,它是一个精神共同体。一只蜜蜂领悟和感觉到的,它们全都领悟并感觉到了。似乎那是一个真正的生命体。细胞就像是蜜蜂:它们一起工作,它们建立组织和机构,一些从事一种事务,一些从事另一种事务,每一个细胞里的群体都扮演自己的角色,它们齐心协力为着整体利益。我们可以引入细胞甚至整个机构,比如从另一个生命体移植一只肾,而且完全达到健康;然而我们找不到这个机构的首府,有什么比称它为肉体的灵魂更好呢?

我们的法国生物学家认为,奇迹中的奇迹的人工产物——生命细胞,将发生在实验室里。但是他说,文明的头脑不需要这样的证据证实有生命的事物和无生命的事物之间没有本质区别。

亨德森教授,尽管是生命起源的机械论陈述者,他承认不知道有一个生物学药剂师对谁说过:“细胞的机械论起源按科学方法是可想象的。”像罗卜教授一样,他以有生命的开始,却连模糊的概念也没给我们。他坦白地承认,生命化学甚至不能面对生命起源问题,他引用并赞成李比希的言论,像凯尔文勋爵披露的那样,李比希不相信“一本关于化学或者植物学的书,可能生成于无生命的事物”更相信一片叶子或一朵花可能形成或生长于化学力量。这不是承认活力论者所宣称的一切吗?细胞是生命的个体,所有的生命体不过是巨大的细胞协会,数十亿或上万亿存在于人体里;细胞建立组织,组织建立机构,机构建立机体。那么,假如化学可能产生一个细胞是不可信的,它建立一个有生命的组织,然后是一个机构,再然后是作为整体的机体,这个还可信吗?假如有某种不可思议的东西开始运作,它组织起令人惊奇的有生命的机械装置块——细胞,此后它一直是更小一点的运转着的东西,在所有的生命过程里,在所有的生命体和它们的功能里——这个有生命的东西区别于机械的和化学的吗?给出细胞,你必须去繁殖它,并组织这些产物进入产业共同体,指导它们朝着明确的目标。当然,我们指派化学或物理学的任务不会多于指派它们在化学或者植物学上工作的成果——而使你拥有一切各式各样的陆地生命。

细胞是地球上每一个生物的双亲。假如无生命物的物质的、无理性的力量能制造细胞是难以置信的话,那么机械学和化学在所有构成生命的旋转和舞动的原子里一定居于次要地位,这是一切活力论者所主张的。物理化学力量确实居于次要地位,我们称做生命力的无法说明的东西支配和引导它们。真实的情况是,活着的生物体只屈从于科学分析的机械和化学力量——事实上,只限定科学分析的范围,而且绝不详论活着的生物体的可能性。物质的性质和物质的规律与生命密切相关,的确,与生命不可分,但它们绝不是全部内情。亨德森教授批判任何不受物质定律支配的观点,当涉及生命过程的时候,必须承认一切生命物质的真实基础,的确,整个生命世界在萌芽——细胞里,超出单独的物理和化学的可能性之上。机械机制和化学机制足以解决天文学和地质学,因此,他认为,它们也足以解决生物学,不用招来柏格森的生命推动力的帮助。这些力量在显微镜下的世界里仍然无力支撑,细胞是一切生命的基础。

我们的教授作出临时声明,不依照他的科学,而依照他的哲学,使某种事物比机械和化学可能参与形成世界方面做得更多,某些原始倾向在物质上打下印迹或作用于物质,“正好在机械装置开始行动之前”——“一个必需的和牢固的机械装置合作者”。所以,假如我们以宇宙、生命开始,带着这个倾向,机械装置将做所有其余的事情。但这不是科学,当然,因为它不是能证实的,实际上正是柏格森的哲学。

自然科学的牢固的结论的确给这位哈佛大学教授一点箍缩力,他用一点柏格森哲学来给它们加衬垫。柏格森根本不受积极的自然科学的箍缩。他发现,作为人类存在的我们,如果没有某种能帮我们逃离物质与力的宿命进入自由的精神生活的哲学,我们就不能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假如我们仅仅是机械的和化学的意外事故,我们的一切生命的荣耀,我们的所有道德与精神本性的意义,将统统落空。

亨德森教授向我们展示这个星球如何好,如何适合维持我们的生命,用它的海洋和陆地,它的机械和化学力量和原理。但是关于这个秘密没有带给我们比从前更进一步的答案。首先,他的题目就相当令人困惑。“环境的适切性”有被提过吗?当然,环境是适合的,其它生命体也不会存在。我们习惯把握其它问题的结果。在生物界里,脚被造得适合鞋,而不是鞋适合脚。环境是泥土,活着的生物体是铸件。因此,对我来说,似乎寻求证明环境的适切性非常像寻求证明水对游动在其中的鱼的适切性,或者空气对飞行在里面的鸟的适切性。这似乎暗示,环境可以预见生物体,或者在半路上遇见它。但是环境是宁愿不妥协的。人仅仅通过科学的武器改善他的环境,而不是根本上的改变,最终,他必须使自己适应它。生命已经能够调整自己去适应普遍力量并一路相伴,否则我们就不会存在。用人类的话讲,我们可以说,水对游泳者是友好的,假如他懂得怎样利用它,否则的话,水将是他的致命的敌人。一切自然的力量莫不如此。无论它们为了我们还是反对我们,全仰仗我们自己。风从来不会为了剪毛的羊而调节自己,剪毛的羊必须给自己穿上衣裳抵御风寒。生命是适应的,而这种对环境适应的本能,自然而然地取自物理化学范畴。江河和海洋支持航行,假如我们有气概足以利用和驾驭它们的力量。空气有益于呼吸,食物有益于吸收,因为那些创造物适应它们。柏格森的想法不无道理,如果生命在别的星球上也许相当不同于在我们自己的星球上,因为化学和物理条件不同。改变海水的化学条件,你将根本上改变了低级生物。大气里全然是氧气的话,生命过程将进行得更快并且或许达到更高的发展形势。地球上的生命受制于某一相当狭窄的温度范围,这个范围在别的世界也许是一样的,但是刻度会更往上或更往下。空气被不同地构成,我们的肺会有所不同吗?鱼的肺在鳃部:这使它不得不从更巨大的媒介中吸入它的空气。猪的鼻子适合于植物的根,那么我们能说,泥土的松散是为了猪可以在里面挖掘到根吗?有蹼的足适合水,那么我们能说,水的液体是为了鹅和鸭在里面游弋吗?一个更大的氧原子与两个氧原子结合形成空气的分子,我们就会有臭氧取代我们目前呼吸的空气。如果我们了解它,就会知道这样的造创对生命多么不合适!氧化物将会迅速消灭我们,生命将通过某种新的设计来应对这个特别的原子。

亨德森教授希望告诉我们,生命如何使自己适应环境——物质仅仅被机械和化学力量所移动或覆盖,然而有某种机器所没有的选择力量,能够选择最好的环境适合它自己的福祉。事实上,它应该拥有,或者有能力拥有任何有益的环境,这不过是一个与之竞争的问题。我们行走的大地如此复杂,但仅仅使它所支持的生命体拥有幸福的环境。

亨德森教授几乎不承认活力论者或目的论者。他是一个彻底的机械论者。他说:“物质能量有一种原始特性,在空间和时间里组织宇宙,确实并非意外。”如何或怎样获得这个组织性,他没有提出看法。“赋予世界生命和倾向(倾向于组织),机械装置被归纳地证实能充分地解决所有现象。”那么,生物学仅仅是参与一个新角色的机械学和化学,没有任何性质上的改变。但是,是什么把它们放在这个新角色上?“宇宙的和器官的,整个进化过程是一体,而生物学家现在可以公正地把宇宙当成真正本质上的中心看待。”

另一个来自哈佛大学的声音小声地发出来,赞成机械论的生命观。兰德教授认为,在一个机械地决定了的宇宙里,“我们的有意识的生命变成了无意义的自然连续的复制品”——灵魂成了原子偶然聚合的结果。所以,这个世界的一切科学、艺术、文学、宗教不过都是分子意外事故的结果。

兰德博士在新近的一期《科学》杂志里,似乎犹豫是否把人看成由分子组成的一个偶然事故,一个面貌通过分子好奇的意外事故呈现给我们——本质上,那是罗卜教授的观点;或者是否把生命体看成一个组织起来的“特殊事物”的结果,换言之,属于“专横的组织力量”,它们是精神的或超凡的,支配和决定身体的不同部分成为一个整体。然而他烦恼于这种特殊事物的观点也许“仅仅是细胞的意外的化学特性”。但是,这些意外的化学特性不会改变吗?意外的事故在数百万年里以同样的方式发生吗?细胞没有发生变化或者是渐渐地改变。细胞是建立起一切生命形式的微小的民族,而促使它们在一种情况下形成一个人,在另一种情况下建造这个人的狗的,是使兰德教授迷惑的东西。“组织细胞”,他说,“不是辛苦雕刻的石块用水泥在一个地方浇筑的固定不动的建筑。它们更像是局部的漩涡在一条永远流动、永远变化的河流里。物质在一瞬间是一部分细胞,死后开始一种新物质。在这条不稳定的河流里,什么是阻止这种局部涡流以防改变它的形式的东西?无数肌肉细胞如何保持用同样的方式全体地准备对肌肉冲动作出反应。”兰德教授依照一种观点表达,“组织是我们对自然现象的曲解。跟它本身没有任何关系。”二者择一的观点坚持,有一个特殊的组织媒介带来系统的所有机构和部件的和谐运转——有种高级的动力控制和引导所有单个的零件。

最坚决彻底地企图捕捉到生命的秘密,并下决心用机械和化学的方式解释它的现象,在H·W·库恩教授名为《生命机器》一书里被发现。库恩教授通过定义一部机器“在某种程度上是个被设计成能够把一种能量变成另一种能量的仪器”,来证明他的题目是正确的。当然,这个用作形容词的“生命”取自一切仅仅作为机械装置并使之超越机械的东西,正如海克尔对他的无机物(《生命无机物》)关于“生命”一词的运用,得自于无机物的范畴。在每一个机器里,完全可以说,所有的因素都是已知的。但是我们知道生命体里的所有的因素吗?库恩教授把他的探索分析应用于大部分人体官能,应用于消化力、同化作用、循环、呼吸、新陈代谢,等等,并且在每一个官能里发现某种不属于他的范畴的东西——某种力量既不是机械的,也不是化学的,他命名为生命的。

在接下来的消化过程里,一切伴随他的化学和机械学直到吸收食物里的微粒,或者它们的旅程经过肠壁进入血液。在这里,普通的物质力量抛弃他,而有生命的物质给他以帮助。里面的肠壁不是一个无生命的隔膜,而渗透性解释不了这个秘密。那里有某种东西依靠短暂的挤压过程抓住小滴的油,然后通过自身传递从内部的表面分泌出来进入血管。“如此看来,脂肪吸收成为一个重要过程,而不是简单的像渗透那样被物质力量控制。在这里,我们的解释违反了我们所称的‘生命力’这个身体的最终要素。”库恩教授接下来分析了循环过程,而他现成的机械观一路顺畅地带着他,直到设法通过它们解释心脏的跳动,微小的血管收缩控制血液供应。在这里,生命力再次扮演了神秘的角色。他得到同样的力量,当他试图确定什么使肌纤维从淋巴获得达到它的目的所需要的物质,而抛弃其余的东西。从纤维的表现看,好像它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这是一种绝对非机械的品质。

当然,库恩教授把他的机械学和化学应用于呼吸过程,并举了一个非常清晰的例子。直到废物或灰烬的清除,蒸汽机不能清除它自己的灰烬;“生命机器”能。大量的灰烬以脲的形式被拿走,“脲被肾细胞攫取是一个至关重要的现象”。大肠的蠕动,借此固体的物质被移动,不也是一个至关重要的现象吗?管状器官的构想使得半流体物质通过管壁的收缩,沿着它的空洞的内部一路向前,不是完全超出了机械学的范围吗?这种力是像用手挤压注射管一样机械,但是在肠的情况里,是什么进行挤压呢?生命力吗?

当机械和化学观念被应用于神经系统的现象,它们表现得非常出色,直到我们涉及精神现象。当我们设法使物质能量与思想或意识相联系,我们也就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这里有我们不能跨越的深渊。机器理论垮掉了,在这里某种其它的力量比物质力量更被需要,也就是,精神的——一种力量或原则完全超出了分析方法的范围。

库恩教授因此推断,存在生命要素,并且它们是有机体最初的要素。机械和化学的要素是次要的要素,正是这个最初的要素躲避科学分析。为什么肌肉收缩,或者为什么腺隐藏,或者“为什么淀粉在活着的机体里氧化引起运动、生长、繁殖,而假如氧化发生在化学实验室里……它仅仅产生热量”,这是他无法回答的问题。在对机械和化学规律在有机体里所扮演的角色进行深入的质疑里,他被迫“假定以生命现象简单的生命特性为基础。”

关于生命的科学解释导向唯物主义,或者确信用无生命物质的机械和化学力量解释一切生命现象的完全自足,既不会令我们惊奇,也不会扰乱我们。它不需要使我们惊奇,因为积极的科学同样的只能处理物理和化学力量。即使在宇宙里有物理和化学力量以外的东西,科学也不知道。科学不了解它,因为它完全超出了它的分析范围。当我们超出了这种具体的、实验的、可证实的范围,就只有靠哲学帮助我们。我们内部的世界,精神力量的世界,在科学的视野之外。它能对活体作出分析,描述所有的生命过程,把它们分解成机械和化学的等价物,为我们展示主要元素扮演的角色,酶扮演的角色,或者酵素扮演的角色,等等,然而它不能告诉我们生命的秘密——使有机化学与无机化学有如此巨大差异的秘密。这为我们揭示了细胞的奇迹——通过它自己的神秘世界;它将动物体分解成各种器官,将器官分解成组织,将组织分解成细胞,但是组织的秘密完全使它困惑。威尔逊终止了他关于细胞的精巧的工作,他不得不承认细胞的最终的秘密躲避他,而且他的研究“总体上加宽了而不是缩短了甚至最低级的生命形式与无机界之间的巨大隔阂”。

自然科学以外的一切属于宗教、哲学、艺术、文学。赫胥黎作为科学的人严肃而真诚地谈到,当他使意识与身体相联系,就像钟敲击发出的声音与钟的机器相联系。生命体的科学分析只揭示机械和化学原理的行为。假如你通过火或焚烧分析它,你得到的是气体、水蒸气和矿物灰,那就是全部;关于生命体的主要的东西——它的组织,它的生命——你得不到。当然,科学懂得这个;并且说明这失去的东西,它从哲学的角度考虑,将其归属于分子物理学的内部世界——一切正是以这种方式使物质的基本粒子结合起来,并为分子的结合所控制。什么因素或者媒介或者智慧在这种原子的分子结合里成为积极的指挥者,科学没有查明。那个问题只有哲学能解决。

科学在人脑里能发现或找到什么来回答灵魂的问题?唯一确信的是物质在大脑皮层里的运动。它发现了无生命的物质和有生命的物质之间有什么区别,后者不过是更加复杂的机械学和化学。一个巨大的区别,不是种类上的,而是程度上的。我们称为生命力的某种东西,连小孩子都认为,科学发现不了。生命力是某种自成一格的东西。科学分析不能为我们揭示海星的受精卵与人类的受精卵之间的区别,而认为极大的区别隐藏在那些显微镜下的微生物里!无生命的事物里有着怎样的力量可以通过部分之间的彼此调节而构成一部机器?我们能够通过化学力和化学亲和力的行为解释最复杂的化合物,但是它们不能说明部分之间的彼此调节,它们的行为的调和创造了生命机器。

在有机的物质里有某种东西使其有机化。“细胞本身是一个更小的个体机构,”并且驱使或追随组织原则进入最后的隐居处成为被通过的生物化学力。那个制定导向力或生命体原则的东西,调节所有的部分,使它们齐心协力,形成一个循环系统,其中心脏、血管、动脉、肺等所有部件为了一个目标,协调几个不同的机构直入消化系统,而其它的部分进入神经系统,成为对身体的客观分析不能揭示的秘密。

提到生命力独一无二的复杂性,是为了避开那个问题。机器的繁多的复杂性,说到手表,任何可以想象的时间数字不会使它成为少一点什么的机器,或者使它从机械秩序变成生命秩序。一部汽车是比手推车更加复杂的机械装置,然而它不是零件更少的机器。另一方面,变形虫是比人简单得多的动物,然而它正像是真正的生命。谈论生命,复杂性不能帮助我们;我们想知道复杂性的背后——什么使它成为复杂的新物种。

我们不能通过生命物质拥有的性质解释它的起源。有三个东西机械学和化学不能解释:精神到物质的关系从头到尾贯穿力的守恒和相互关系原则;指导盲目的机器和物质力量从而创造出生命体的媒介或原则;有助于形态学上的个体产生的力——细胞。

西方大学教授在最近的关于这个题目的文章里发出了非常不同的声音,其一来自美国哈佛大学。密歇根州大学的奥托·C·格拉泽教授,在最近出版的《大众科学月刊》里说:“并非生物的适切性;事实上,它们履行的行为有利于它们自己处在一个不断变化而且经常是非常残酷的环境;事实上,通常每一个事物在发展期间、消化期间以及我们发现的任何一系列过程期间,刚好在合适的时间、合适的地点发生,并达到合适的程度;所有这一切难道不使我们相信有某种比化学和物理学更棘手的东西存在吗?——某种东西,不一定就是意识,也是它的类似物——一个重要的X?”

洛克菲勒学会的卡雷尔博士最近的这些生物学实验暗示这样的事实:它们似乎证明人的生命不只是他身体上的无数细胞生命的总和。人被刺伤致死,假如将他的体细胞嫁接到另一个活人身上,他身体的细胞仍然活着并将继续活下去。在合适的培养基里,身体的每个部分将继续活下去并不确定地生长。在精神生命已经停止之后,细胞生命将会继续,是非常有意义的。从人类的身体是某种不属于身体的器官或媒介的工具这个事实上来看,这似乎是一个合理推论。身体的功能的或者生理学上的生命作为一个整体,也似乎完全独立于我们的有意识的意志或精神的生命。修复或者使身体重新恢复,医治它的创伤,控制和调整它的局部,使其适应环境,在睡眠过程中继续它的过程,实际上在我们无意识的生命里,这些似乎完全独立于人本身。种族或国家,或者我们生活的时代精神,是另一个同样的神秘存在的例证吗?

假如生命原则或者生命力是一种虚构的,被头脑创造出来给予把握的东西,我们的情形不比其它的问题更糟。科学告诉我们没有像热或光这样的东西,这些只是物质的行为模式。

同样的,我们似乎不得不认为,生命、生命力,作为一个实体——像电或光一样真实,尽管它可能只是一种运动模式。它的起因也许属于物理化学,像热或光一样。然而它是某种与众不同的东西,正如它们在具体事物当中一样,并且被卷入同样的秘密。磁力或地心引力是真实的事物吗?或者,在道德世界里,爱、仁慈或者意识是它自己吗?世界似乎被不存在的东西经营着。热、光、生命,似乎是不存在的东西。将人体不同部分或器官组织成一个部件,然后用许多器官制造成一个有机体的,是一种不存在的东西。使一棵橡树成为一棵橡树,一棵松树成为一棵松树的,是一种不存在的东西。使一只羊成为一只羊,一头牛成为一头牛的,对于科学是一种不存在的东西。对于自然科学,灵魂是一种不存在的东西。

在肌肉细胞里有某种东西使它们收缩,而在心脏细胞里有某种东西使它跳动。那种东西在其它身体细胞里不起作用,但它是一种不存在的东西。身体是一部机器和一个组合实验室,但是调节它们并使它们一起工作的是什么呢?是另一个不存在的东西。把有生命的机器与无生命的机器区别开来的东西,科学没有给予命名,除了分子的吸引力和排斥力,而这些仅仅是名称而已,它们是不存在的东西。在蒸汽机里也没有分子的吸引力和排斥力吗?可是它不是有生命的。什么东西必须补充机械的和化学的,而使物质有生命?除了有生命的,我们没有别的名字称呼它,存在的或不存在的正是它;除了电,我们不用别的来命名闪电之光,存在的或不存在的正是它;我们没有区分人与兽的命名,除了思想、灵魂,存在或不存在的正是它;我们没有区分有机与无机的命名,除了生命力,存在或不存在的正是它。

没有形而上学我们什么也做不了;没有精神概念,我们在何处?自然选择是和意识,或者主观、客观一样的形而上学的表达方式。自然选择不是一种实体,它是我们对一个过程想象的命名。最好把它说成自然的拒绝。生命法则是形而上学观念;此为本能;此为理由;此为灵魂;此为上帝。

我们的许多概念是错误的。巫术的概念、疾病的概念作为邪恶精神的作品,饥荒、瘟疫概念作为愤怒的上帝的惩罚,等等,都是没有理由的。关于这些问题,科学为我们提出了正确的说法。它改正我们的哲学,但它不能省却哲学的思想方法。哲学的必须补充实验的。

事实上,在关于生命问题的思考里,不假定生命法则或力量跟没有科学的头脑一样难以取得进展——赫胥黎说,生命法则或力量类似于潮湿原理之于水的观念——水在空气中散步,或附在某人挂在阳光下的外套上。看样子似乎某种东西必须起先在死亡的事物上呼吸,而使它有生命。然而假如存在明显的生命力,它一定跟物质力量相联系,它一定有理由跟其余的物质相联系。在一个假定的地球史的时空里,作为某种新的、独特的东西从外面注入物质,这种生命力的观念,毋庸置疑地必须放弃。不是逃避机械装置,这种观念听任一个人投入机械装置的怀抱,因为用某种其它原则从外面补充或增强一个原则,确实是一种机械的程序。但是生命力的概念作为物质里潜在的,或者属于整个宇宙渗透的精神,对于我都是一回事,是从偶然的和无意识的范畴里获得生命的概念。

无疑,若非物质世界里所有事物都有因果联系,无疑物质和力恒久不变,无疑所有现象都是自然法则的结果,无疑生命从非生命引发,无疑进化过程是世界构造里固有的。可是,关于它有一个秘密是难以解释的,生命力的奇迹发生在我们看不透的面纱后面,在物质分子的秘密的避难所里,因为那无形的、假想的世界在物质和非物质之间的边界上。我们可以想象精神的作用进入物质的入口,就在这儿——使精神与物质相结合——创造力点燃我们称为生命力的火花。无论如何,生命力显然开始于原子和分子的内部世界;但是无论作为它们奇特和非常复杂的组合的结果还是原因——我们曾经想知道的是怎样的?它不正是科学地假定一个新法则,生命力的法则,正如要假定一个新过程,或者一个古老法则的新行为。在任一场合,我们都处在无法证实的世界里,我们在黑暗里行走。我认为,我们大多数人会同意乔治·埃利奥特的观点,她在一篇文章中说:“对于我,发展的理论,以及对所有其它事物形成过程的解释,与置于过程下面的神秘相比,引起一种微弱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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