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外国学生对话

与外国学生对话

过去我有一个感觉，即西方人尤其西方的公众对中国的官员尤其党政官员怀有偏见以至敌意。上次随自治区人大代表团出访友好城市日本国岛根县，我的职务就是假的，弄了一个研究单位的头衔。此次到挪威，我感到西方人更不感冒的是新闻记者，包括拍电视剧的。原因呢，据说是中国的新闻记者搞出来的全是假新闻，剥夺了公众的知情权，也算不尊重人权。西方人尤其西方的年轻人对此深恶痛绝。

我们从奥斯陆到挪威西海岸卑尔根市以北约一二百公里的世界联合学院，去拍中国学生在学院生活学习的场景。我们到达时，没能直接住进学院，因学院正准备搞毕业典礼，来了不少世界各地学生的父母亲人，学院已容纳不下我们。我们住在离学院几十公里之外的一个十分袖珍的小镇上。学院院长马格纳先生到此为我们举行了简单的欢迎仪式。然后，摄制组与校方联系进校拍摄事宜。

晚上，摄制组负责人对我和M先生讲，拍摄将遇到麻烦，学院的一些学生说要与中国的官员对话，否则将在身上写上标语，阻拦拍摄工作。他们不喜欢中国记者。虽然我们这个摄制组是个临时组合，也没成立临时党支部，因为时间紧，外事部门未给我们办公务护照，也未派人随访，我们都是以因私护照出国的。但不管怎么说，我和M先生也算个“官员”，M先生还是电影制片厂的直接领导。我们不出面与学生对话，似乎说不过去。于是我和M先生商量，答应他们的要求，对话。他们无非问些西方与中国在认识上分歧较大的问题。那些问题，在我们看来，已是不成问题的问题，怎么回答，心中是有数的，不会让学生失望，也不会有损党威国格。

外国学生的通牒是严厉的，但实际上，他们没那么极端，行动上是温柔的。我们的拍摄工作按计划进行，并未受到任何骚扰和阻拦。我们以为事情就这样过去了，关于对话的事也再不会提起，但马格纳院长，一个矮个子、鼻头稍有点红、头发胡子花白、戴顶蓝呢子帽、和蔼的老头在与我们共进午餐时，有些难为情地说，学生仍有对话的要求，不过他和校方已说服学生，不搞大规模对话，由学生派代表来与我们座谈。我们表示可以。

对话是在通常王后来学院视察时下榻的小白楼举行的，时间是在下午。天空清澈明亮，阳光和煦温暖，会客厅里空气清新怡人。我、M先生、王嘉鹏先生、L女士作为一方，等在会客室，我与M是对话者，王与L则是翻译。马格纳院长与校方另一位负责人作陪。门开后，进来四个人，一个男人，三个女孩。马格纳院长介绍，男的是该学院印度裔教授，三个女孩分别来自挪威、美国和加拿大。年龄都不大，二十岁不到。

见了这几位，我的中国式狡猾突然涌上脑际，我迎上去，开始与这个右翼的、对华有误解和敌意的印度裔教授套起“瓷”来。我赞美印度的历史，赞美古印度文明，赞美甘地，赞美印度近年快速的经济增长，赞美他的专业——哲学。这老先生居然被我夸得心花怒放，完全没有了进来时的矜持与冷漠。接着，我转回头来，与小姑娘们寒暄，我夸奖她们的美丽、青春、活泼、聪明，赞美她们的国家和人民。在我展示“外交”才能或者说做思想工作时，M先生他们也没闲着，与这几个师生聊得十分热火。开谈前，我们已营造了十分友好的气氛。

对话开始前，马格纳院长与他的部下找借口退了出去。会客厅只留下了我们八个人，每方四人。

印度裔教授首先开言，通过交流，他已不想发难，或者他本来就不想打冲锋，在后边指挥即可。他讲，他的几个学生有一些问题要与我们探讨。我们表示很高兴与他们对话。挪威姑娘问的是台湾问题，美国姑娘问的是西藏问题，加拿大姑娘问的是中国死刑率太高的问题。还有其他一些问题。对她们的提问，我们根据国家的统一口径，根据我们的认识程度，做了我认为比较妥当的回答。在美国姑娘说到西藏那块净土，用不着国家去帮助开发、脱贫，进入现代化时，我对她说，优先进入现代化的国家和民族总是想保留别的国家和民族的原始性，这是一种典型的博物馆意识。如果别人让美国人永远停留在一种文明水平上，美国人也不会干。在我们回答问题的过程中，翻译L女士在一些问题上在为我们做补充，虽然我的英语水平较差，但她讲我没讲的内容，我还是听得出的。L女士不愧是硕士，她的知识面较宽，应变力很强，她的翻译与我们的回答衔接、过渡十分自然。

历时两个小时的对话比较成功。这从那位教授和他的学生们的脸上可以看出来。对话的双方轻松、愉快。握别时，我们已经成了朋友。

说朋友，不是我的一厢情愿，胡乱夸耀，有三件事可以佐证。第一件事是王嘉鹏的母亲沈利萍女士在北欧艺术中心举办画展，那个中心在离世界联合学院数十公里开外的地方。开幕那天，与我们对话的师生都去了。我在画展上专门将那个美国姑娘引到了一幅西藏少女国画前，又与她谈了谈西藏的发展变化，她很高兴。我想起初对中国怀有不理解情结的师生能来参加中国女画家画展的开幕式，说明他们多少生出了些对中国的好感，起码有了兴趣。第二件事是有天傍晚我和M先生在世界联合学院的一处海湾闲坐，那位美国姑娘从宿舍区前往休闲娱乐区，她用英语邀请我们去喝咖啡，热烈而恳切。第三件事是，不论在何种场合碰面，那几位师生都热情地与我们打招呼。那位美国姑娘还与我们合影留念。

在挪威，我们只是去拍片的，而且我只不过是抱着“到此一游”的态度去的，没想到，关键时刻还发挥了作用。往大了不敢说，至少是对剧组的顺利拍摄发挥了作用。对自己来说，还增长了见识，积累了一点外事工作的经验。

2003．8．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