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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三十七章

时间:2022-01-02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这些遗产被用来作为制约王权的一种手段,中国知识分子的自我约束,有利于维系王权。但是在群体的情况下,差异是非常明显的,所以需要道德担当。大多情况下,专制把道德约束作为利用的工具,而实际上瓦解了道德的力量。

子曰:“述而不作,信而好古,窃比于我老彭。”(7·1)

子曰:“默而识之,学而不厌,诲人不倦,何有于我哉?”(7·2)

子曰:“德之不修,学之不讲,闻义不能徙,不善不能改,是吾忧也。” (7·3)

罗卫东:“德”也要讲学习,学什么?

董 平:这句话可以使我们更切实地了解孔子的内在。孔子所忧虑的不是荣华富贵,也不是吃穿,他所担忧的是修德、讲学、闻义、改过等问题。总之,就是自我的道德修养,这一点的确对我们今天很有借鉴意义。如果我们每个人都能在自我道德培养层面像孔子那样去做,尽管“德”很难界定——按照过去的讲法,每个时代有每个时代不同的内容——但是如果我们每个人真的这样去想,这样去做,有过则改,见善能徙,这样对我们自己有好处。

曹正汉:孔子这句话是对自己讲的,意思是我担心我自己“德之不修,学之不讲,闻义不能徙”。为什么他担心?如果他担心别人,可以理解,当然也可以解释为担心社会,孔子为什么担心自己?

罗卫东:不是担心自己。

董 平:担心他自己也可以理解的,这要结合孔子所处的时代,因为在当时,周游列国,整个社会、整个时代陷在一片纷乱的战争中。在这样的状况之下,要做到修德、讲学,还要敬德修业、闻过迁善,谈何容易?这本身就是值得担忧的事情,他担忧自己,也必然要担忧社会。

张家成:这两者应该是一样的,就他担忧这个事情本身。

罗小朋:但是在那个时代,他也是一个有地位的人,能够对自己提出这样的要求,体现了那个时代的特点。地位越高的人,好像越担忧,说明约束不一样,作为一个有身份的人对自己要求更高,而今天,对老百姓提出道德的准则远远高于那些地位高的人。

董 平:这的确是值得担忧的问题。

曹正汉:孔子相当于现在一流大学的校长,一流大学校长绝不担心德之不修,那为什么孔子担心呢?因为学校要靠德、学、艺,如果德流失了,学不讲了,那么学生就跑掉了。当时的学生没有现在这么严格的规范,学生跑了,那怎么行!孔子当时面临很强的社会约束,靠这个约束建立一个教育体系。

李明友:现在靠什么约束,靠规章制度,靠量化的标准,但是约束不好。所以现在要注意,孔子是怎么约束自己,怎么约束学生的。

罗小朋:我觉得这个问题,在一定的环境下进行一些比较,才是有效的。马克斯·韦伯在《儒教与道教》里面,在某种程度上讨论了这个问题。他指出一个很重要的现象,就是中国士大夫阶层的地位在秦统一中国之前和之后,不一样。实际上,中国统一的士阶层在秦统一以前就形成了,所以中国的文化统一早于政治统一。在政治没有统一以前,中国存在一个知识分子的竞争市场,知识分子必须在各个诸侯之间推销自己,同时诸侯又要在各个知识分子之间作出选择,这是当时知识分子提倡自我约束大的背景。

而秦统一以后,马克斯·韦伯讲,政治被垄断,中国的士人阶层必须面对垄断的买主,这是一个根本性的变化。孔子留下来的遗产,为什么后来有用,后来被发掘出来,这里当然有中国人的智慧!这些遗产被用来作为制约王权的一种手段,中国知识分子的自我约束,有利于维系王权。但是这里的悖论就在于,那种使得孔子自我约束的竞争性的政治市场已经不存在了,使得道德的自我约束难以实现,而且不断地衰减,这是我的一个基本的理解。

曹正汉:德之不修、学之不讲,为什么他自己担忧?第一,为了达到他自己的神圣的目标,所以担心,这样有助于理解孔子的言论。也许按照刚才讲的,为了知识分子竞争市场上保持竞争优势,这个可能是把孔子当小人来看了,但是我觉得先把孔子当小人来看,更符合原意;第二,他的理想绝不是小人的理想,他的理想是要达到我们现在的所谓和谐社会、天人合一的理想,这个理想不是小人理想;第三,他这个常人抱有远大的理想,但这个理想没有实现,到现在也没有实现。

关长龙:我觉得对这段话的理解和孔子自身的“为学”目的有关。孔子一生追求“明道”,这是他的目标,他一生为学的进阶是:“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他一生一直在努力,想要实现最终的个人觉悟与目标。这个过程中,他废寝忘食,努力建立道德体系来实现自己的学术觉悟,这个过程也是“忧”。“德义”是内外两个层面的概念,体验和体用。用佛教来讲是实行圆满,内在修养和外在行为要达到完全的合拍,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讲,“忧”不光是一种小我。

罗小朋:这又涉及“为人之学”和“为己之学”的问题。

关长龙:但是这个“己”是大己,涵盖了整个士大夫。

董 平:你这个意义开掘得非常深远。

周生春:我们还是回到文本,我把7·2和7·3结合起来看,“默而识之,学而不厌,诲人不倦,何有于我哉”,这个讲的是知。7·3提出一个要求,“德之不修,学之不讲,闻义不能徙,不善不能改,是吾忧也”。作为一个老师,在学习上、教学上下工夫,这是文本意义上的理解。进一步推广,作为一个学者,不仅要学而不厌,诲人不倦,而且还应该有更高的追求。

罗小朋:中国道德上的自我约束和西方不一样,西方人是对上帝负责。

董 平:讲到这里,会有东西方文化的差别。西方是在建立信仰的前提下谈道德修养,这种修养的最高境界跟最高存在者本身有关。中国也有这层意思,最早的文本可能是《尚书》,后来孔子也有“天生德于予,桓魋其如予何”,这句话非常有味道,意思是:我的德来源在天,天生下此德在我,桓魋能把我怎么样,我根本不在乎。这就是我们讲中国文化当中,同样有一种内在的自我之心,但孔子没有把这层意思讲清楚,讲什么“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正是从这个意义上,后来孟子一定要讲清楚人性善,性善的根本就在天道。到了宋明理学时代,为什么要把《大学》、《中庸》两篇拉到四书中来?二程和朱熹讲得很清楚,因为《中庸》补足前面这个部分,专门讲天道,朱熹心目当中先要念《大学》,最后才能念《中庸》,他认为中庸是最难懂的。因此,西方的信仰是一个非常强烈的东西,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往往非常强制。中国和西方真正的不同在于,把最高的东西放到自己心里面。

罗小朋:个人行为和集体行为,尤其后者当中,道德约束是集体行动一个重要的条件。在中国,对于个人来讲,尤其精英分子,这种精神的自足是充分的。但是在群体的情况下,差异是非常明显的,所以需要道德担当。大多情况下,专制把道德约束作为利用的工具,而实际上瓦解了道德的力量。因此,在信仰的基础上,道德约束占据了集体行为的成本,甚至有人提出来,中国宪政要能够实现的话,必须自己转成基督教。

但是我觉得,实际上并没有真正搞清楚问题。比如说中国要成功走向宪政,是不是在社会里面,基督教文化的成分就要大一些呢?有人认为中国的政治博弈中,很大的问题就是道德底线太低了,这个问题是要害。不是个人修炼的问题,而是我们道德博弈底线远远低于基督教博弈底线,是这样一个很实际的问题。

我在美国生活多年,很多人劝我入教,但是档次差别很大。有一些人没有文化,有一些人的文化很深。讨论到这里,面临一个问题,他们认为基督教文明的道德底线更高,例子就是美国内战结束的时候,李将军输了,下面几个大将不服气,建议上山打游击,李将军就问:“你还是基督徒吗?!”这里面的意思就是,包括李将军的投降,联邦的军队有很高的礼遇。而中国的内战是不得了的,内战是整个中国政治史里面最基本的主线。这样的问题,这种道德的修炼,我们今天确实有一个道德担当的问题,但是这种道德担当,如果我们不能够理解这种文化遗产给我们带来的问题,也是很大的问题。

李明友:吴越国时期,有大师劝吴越国国王钱俶投降赵匡胤,保住杭州一方的平安,钱俶就做了,听了和尚的话,就去投降了。

董 平:因为这些不同,所以我们才有两个不同的文化传统。同时我也相信,人类之所以称为人类,是有共通性的,要不然没法理解其他的思想。但是有很多问题,不是今天可以看清楚的,很多问题要作进一步思考。我们从文本来讲,主要目的是发挥文本用途。

子之燕居,申申如也,夭夭如也。(7·4)

董 平:“燕居”,闲暇无事之时。“申申如也,夭夭如也,申申,其容舒也”,内在的心灵状态和外在的容貌结合起来。为什么孔子在燕居的时候,能够申申如也,夭夭如也?

曹正汉:要理解孔子,就要结合文本,同时把孔子当作常人来理解,而不是把孔子拔得很高。用日常语言来理解孔子,这样的话,我们没有必要把他当做圣人之类。

董 平:孔子从来不标明自己是圣人。首先,孔子是一个平常人,一辈子生活并不那么好的平常人,所以他讲的那些话,在当时来讲,并不一定意味着他怀着崇高的理想,也有他对生活的感叹,因此,文字上有关联的我们可以联系起来,结合起来看,而不是孤立来看。其次,疏通文本的办法——我们中国古代传统研习著书的方法,这是基本的手段,比如讲到这句话,“申申如也,夭夭如也”,孔子弟子记录孔子日常生活的事情,孔子闲居的时候,不是讲学的时候,是非常闲雅的心态,和颜悦色,行动舒缓。这里,我们可以领会孔子做到这一点,至少表明他闲居时候如此,并不是任何时候任何状况之下都是“申申如也,夭夭如也”。那么,反过来领会燕居的时候为什么如此,需要我们结合孔子其他地方讲的。“申申如也,夭夭如也”,至少是无忧虑的状态,那么什么情况下会无忧虑呢?孔子至少讲过诸如此类的话,“内省无疚”,“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不结合文本理解,可能真的会把孔子看成一个小人,这是我的一点见解。

罗小朋:“燕居”在某种意义上也是个人修炼的一种条件。不管有什么样的竞争环境,如果没有燕居,没有一种休闲的时光,人怎么可能“申申如也,夭夭如也”呢?

陈 凌:我以前在欧洲留学时也参加会读,是读《圣经》。《圣经》里面是一个个故事,而《论语》是一段段的话语,7·1到7·4,到燕居,这个之间的转化怎么解释呢?燕居的状态如何?一般来说,那个时代普通的老百姓跟知识分子在生活状态上有什么差别呢?

张家成:“申申如也,夭夭如也”,是闲暇的意思,但是我们普通人很忙,闲暇的时候,怠惰放肆。孔子不是一个小人,怠惰放肆是不会这样的。程子解释“惟圣人便自有中和之气”,孔子的平时跟我们一般人的平时还是不一样的。

潘立勇:天人合一的精神就是“乐”的精神,乐就是本体,本体的状态。

董 平:“乐”的境界我们都心领神会。

子曰:“甚矣吾衰也!久矣吾不复梦见周公!”(7·5)

关长龙:从燕居到睡觉。

罗卫东:年轻的时候,年富力强的时候,有境界地追求理想,经常梦见周公。到这个时候,差不多已经达到了。

董 平:这个解释也是全新的解释,很有意思。结合“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来看,传统的解释都认为孔子年轻的时候,有心为天下之志,所以经常梦见周公,到现在衰老了,不复梦见周公了,他已经知道事不可违。卫东那个解释,他已经到了那个境界,不再需要梦了,是两种不同的解释,这个很有意思。

张家成:年轻的时候,有远大的抱负。

董 平:为什么不要梦周公?

曹正汉:年轻时候气盛,到老盖棺定论,就这样了。

关长龙:我提供后面一个文本,8· 13,子曰:天下有道则见,无道则隐。

周又红:对老人的观察,我有这么一个体会:很多人到了晚年不服老。结合前面,燕居,晚年君子坦荡荡,尤其知识分子,年纪大了以后特别不服老,心理落差特别大。做官是物质待遇差异特别大,知识分子晚年是在知识经验积累上面落差大。因为青年是否定之否定,要创新,但到了晚年数十年积累的经验,很多知识分子固执己见。

薛剑晖:我觉得这句话是在感叹,以前是梦见周公的,以前是怀有希望,能像周公一样,有为国为民做一番事业的理想和抱负,但是现在为什么说不复梦见周公?因为常年周游列国,美好的理想在现实面前击碎了,于是有了幻灭的感觉。他之所以这么说,是说明他并没有放弃抱负,所以他才会感叹。如果真的觉得事实无可改变了,没有必要发出这种感慨,之所以这样感叹,是因为心还没有死,只是面对冷酷现实的时候,觉得有一点点沮丧。

董 平:这句话尽管传统的解释,包括朱熹的解释,都说孔子承认自己衰老,没有当年那个雄心,我正想问一个问题,从这句话里面,是不是可以看出孔子的痛苦?

周又红:服老并不妨碍他积极的心态。

张家成:佛教里面的词叫“如实如来”,孔子到了老年的时候,对现实的认识更加真实,没有必要靠一些理想。他看得更加透彻,心情比较平淡了,有点像佛教里面“觉哲”的心态。

周三一:我觉得孔子最终的心态是非常平和、泰然自若的。进入到这样一个境界,所以他的心像镜子一样,来无影去无踪,有着非常温和、淡定、平静、非常满足的心态。

子曰:“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7·6)

董 平:字面上没有太多的问题,需要考虑的是,孔子讲这句话的意思是什么,目的是什么?

潘立勇:“仁”是行为规范,需要落实到行为上面去。中国人的修养和西方不一样,日常生活当中,“艺”对中国美学影响非常大,把“游”解释为玩物适情,可以涵养自己的个性,各种活动里面包含着治理,这个过程当是从本到末。

董 平:这里实际上提倡“仁”的理想。还有一点值得考虑:这四个方面是有递进的关系,还是无先后内外的关系?

潘立勇:“道”是最高的。

张家成:“志于道”是年轻的时候立志于道,“游于艺”是老年的时候,“吾十有五而志于学”和“志于道”是相近的。

邱 鹏:这四个境界达到了以后,天下太平,不能够再忧国忧民了,接下来每个人照这四个方面去做个人修养,自然而然形成天下太平。刚才提到东方和西方的差别,如果是从基督教至高无上的存在角度,个人要遵守行为规则。但是从东方由内而外的基础来看,得出来的东西各有不同。假若如此,自然而然可以达到天下太平。

董 平:我个人觉得不是讲天下太平的问题,只是讲个人的道德修养,养成一种君子人格。简单讲,一个君子应该“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

张家成:天下太平,天下有道,这是孔子的理想。从外在的和谐来规范内在的东西,有这个思路。

罗小朋:我觉得“道”是前提性的东西,如果一个人没有一个终极的关怀和真理的追求,后面都是没有办法讨论的。“志于道”是最重要的,也是最根本的。“道”和上帝都有一个通向,我们是人类,我们要追求一种普适的价值。

董 平:简单来看这个问题,“上帝”之所以很明确,是因为涉及人格;“道”之所以很难领会,是因为不涉及人格。印度教里面有一个问题值得讨论,能否把上帝的人格拿掉,把上帝的品格留下,可以吗?在基督教里面肯定是不可以的。中国人考虑的是什么,中国人不需要那个人格。

罗小朋:基督教文明和中国文明的差异在于,前者有一个人格化、普适的价值,更容易被打动。

董 平:在中国文化当中,我们强调“体认”。

罗小朋:只要是人类,都有这个东西,只是表述不一样。

董 平:比如道路、真理和生命,三者和中国的“道”意思相通。

罗小朋:相通之处在于承认世界是有统一性的。

关长龙:回到文本,“道”就是中国的上帝。中国的“道”,是万物,所有人都是神,都是上帝之子。所以,自觉到最后达到这个境界就是圣人。

董 平:这一点在西方宗教传统当中不可理解,这就是东西方最大的差别。

关长龙:“神道设教”,以“道”为神来设教,也是一种解释。

子曰:“自行束脩以上,吾未尝无诲焉。”(7·7)

董 平:“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和“自行束脩以上,吾未尝无诲焉”,可以连在一起理解。“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意思是只要认我做老师,我都把你当学生;“自行束脩以上,吾未尝无诲焉”是讲孔子教学的方法,“束脩以上”,朱子解释是:古者相见,必执贽以为礼,束脩其至薄者。

关长龙:“执贽”一般就是带着礼物,有很多不同的情况。什么时候送羔羊,什么时候送砖瓦、束脩,等等。

董 平:我查了一下,涉及一个“礼”,就是不同的身份,不同的地位。比如朋友相访,礼物是不一样的:君主拿的应该是玉器,卿是羔,大夫是雁,士执贽,庶人是束脩或者一壶酒或者一条狗,所以朱熹解释束脩是最薄的。庶人之礼,所以其至薄者,这个可能没有什么太多的歧义。

子曰:“不愤不启,不悱不发,举一隅不以三隅反,则不复也。”(7·8)

罗卫东:这里是讲方法。

董 平:如果这样来领会,和“诲人不倦”也不矛盾。

子食于有丧者之侧,未尝饱也。子于是日哭,则不歌。(7·9)

董 平:这是记录孔子的事情,孔子为什么“食于有丧者之侧”,又为什么“未尝饱也”呢?“子于是日哭”,这可以理解,那么为什么“不歌”呢?我认为孔子弟子记载这句话,无非为了说明,孔子在日常生活中也是非常守礼的,的确是按照礼的要求去做的。诸如此类非常简单的事,可以使后人领会到孔子的为人,他的生活处世,他的行动和言语是一致的。

张家成:不仅仅是礼的问题,还有真情实感的问题。

子谓颜渊曰:“用之则行,舍之则藏,惟我与尔有是夫。”子路曰:“子行三军,则谁与?”子曰:“暴虎冯河,死而不悔者,吾不与也。必也临事而惧,好谋而成者也。”(7·10)

董 平:子谓颜渊曰:“用之则行,舍之则藏,惟我与尔有是夫!”这是孔子对颜渊讲的,子路在旁边听到孔子对颜渊讲,然后插了一句话,子路曰:“子行三军,则谁与?”子曰:“暴虎冯河,死而无悔者,吾不与也。必也临事而惧,好谋而成者也。”子路自以为很有勇敢精神的,当孔子讲“用之则行,舍之则藏”,他说夫子让你带领三军,你愿意和谁在一起,言下之意应该带上我子路,然后孔子的回答,里面有观点的阐述,这里有一个情节。

关长龙:我补充一个语法的问题,“必也临事而惧,好谋而成事者也”,其中“必也”省略了一个“与”,完整的是“必与也”,如果一定要带谁去率领三军的话,就和那些临事而惧、好谋而成的人一起率领三军,之前省略一个“与”。

董 平:肯定不要带子路了。

子曰:“富而可求也,虽执鞭之士,吾亦为之。如不可求,从吾所好。”(7·11)

董 平:这里要考虑的是“如不可求,从吾所好”,这句话可以琢磨一下,孔子所好的是什么?

薛剑晖:“富而可求”,如果能够按照正义,按照合适的方法,得到富的话,这种富是可求的。“虽执鞭之士,吾亦为之”,即使是去当执鞭之士,我也愿意。“如不可求,从吾所好”,如果求富的方法不道德,宁可不要这个富,“从吾所好”的“好”,我认为就是正义和道德的观念。

董 平:按照传统的解释,这里恰好是说孔子对富是不可求的,为什么是“不可求”的呢?有命焉。正因为孔子认为富是不可求的,所以“从吾所好”,这个“好”,孔安国有一个说法,“所好者古人之道”。

张家成:不是富不可求,而是所好的不是富。

曹正汉:也许是命中注定富不富,也许是没有能力求富,富不富先不管,用常人之心来理解。因为两千年之前的人性和当代的人性是不变的,所以用不变的人性来理解孔子。

董 平:“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那么反过来说,义而富且贵,于我不如浮云。

邱 鹏:本和末的问题,富不可求,或富是求不来的。比如做企业追逐的是利益,但是实际上企业的利润是企业赖以生存的方式,如果企业不仅以追逐利润为最终目标,还去创新,最后获得的利润是企业赖以生存下去的方式。如不可求,从吾所好,取之有道,吾亦为之。

周又红:共性和个性的关系,富求不到,没有达到普遍的客观的评价标准,那么从吾所好,是遵循个性的需求。

董 平:语句上来讲没有太多的歧义,“富”和“求”之间的关系,孔子关于“富”的态度,每个人解释会有所不同,但是不管怎么样,我觉得“从吾所好”四个字可以看得出来,孔子仍然把道德、修养的东西,把仁义的自我培养和涵养看作是一个最基本的要求。

子之所慎:齐,战,疾。(7·12)

董 平:这个很有意思,孔子非常谨慎,特别小心在意,这个也体现孔子一种生活态度,在这个生活方式里面,我们可以领会到孔子的一种思想。“慎”就是谨慎。“齐”就是斋戒,举行祭祀之前所应该准备的一系列的活动,通常是一个祭祀的仪式。

李明友:祭祀之前要洗澡,祭祀之前三天之内不能吃荤。

关长龙:国家的大事是祭祀和战争,个人的大事在疾病。祭祀是与神交接;战争是打仗,与人交接;疾病与自己交接。

董 平:“齐、战、疾”三者并列非常有趣。关于“疾”,传统的解释都提到孔子对自己的生命非常重视。一种引申的意思,“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孔子把“疾”看作是“孝”的表达。

罗小朋:经济学有一个大的漏洞,就是道格拉斯·诺斯提出“失序”的问题。一个社会有秩序的问题,国家最恐惧的是失序。而现代经济学的什么市场的均衡,供给的平衡,解释中国近些年来的成功,稳定压倒一切,中国人对失序的过度关切导致很大的问题。我认为“齐、战、疾”三点都跟失序有关,跟风险连在一起。

子在齐闻《韶》,三月不知肉味。曰:“不图为乐之至于斯也!”(7·13)

董 平:《韶》尽美、又尽善,非常美妙动听,非常和谐,孔子听了《韶》乐,三月不知肉味。孔子对吃还是比较在意的,但是听了以后肉味都不知了,反映音乐之美妙。我比较倾向朱熹的理解,齐国不是有德之君,也不是舜的后裔,“不图为乐之至于斯也!”,真没有想到这么美妙的音乐怎么传到你们齐国来了。

冉有曰:“夫子为卫君乎?”子贡曰:“诺。吾将问之。”入,曰:“伯夷、叔齐何人也?”曰:“古之贤人也。”曰:“怨乎?”曰:“求仁而得仁,又何怨?”出,曰:“夫子不为也。”(7·14)

董 平:这段有一个情景,还涉及一些事件。“夫子为卫君乎”,这里的“为”,朱熹的解释是“犹助也”,帮助的意思。子贡曰:“诺。吾将问之。”子贡问得很有意思:“伯夷、叔齐何人也?”“曰:古之贤人也。”然后子贡曰:“怨乎?”孔子曰:“求仁而得仁,又何怨?”于是子贡不再问了,认为已经得到解答了,走出去,对其他人讲:“夫子不为也。”

公元前493年,卫灵公去世,他的孙子辄即位,当时孔子恰好是在卫国,而且受到了辄非常好的礼遇。但蒯聩三年前逃亡晋国,辄的父亲不服气,本来是我的位置,要从儿子那里把政权夺回来。蒯聩得到赵简子支持,与辄形成父子对峙的局面。所以孔子的弟子会有这么一问,因为卫辄对孔子很好,而且孔子在卫国又受到了很好的礼遇。了解这个事情,我们可以讨论“求仁而得仁,又何怨?”

罗卫东:这是孔子对“仁”的理解。

董 平:伯夷、叔齐是一起逃之,不为王位相争而相让,后来饿死在首阳山。这样一个事,传统解释认为孔子称赞伯夷和叔齐,就已经包含了对蒯聩和辄父子之间争权,以至于父子反目的意见。子贡领会了这个意思,所以他说“夫子不为也”。

子曰:“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7·15)

董 平:这一段话,朱熹引用程子的话,“须知所乐者何事”。

潘立勇:“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那如果把“不义”拿掉呢?富贵于我如浮云。

关长龙:义而富且贵,于我不如浮云。

罗卫东:富也活得快乐,这个思想在希腊晚期就流行。认识很清楚,不拒绝财富。

周三一:还有一个“求道”,我觉得“求道”不是像我们说的苦修,很贫苦。求财和修道不矛盾。

罗小朋:个人层面上没有太大的问题,需要琢磨的是一个文化的价值取向和对财富的态度。拼命追求财富,又很节俭,多数情况下,财富是给人一种腐蚀的,追求财富容易在这个过程中被腐蚀,而韦伯对中国文明的批评,其实也有这个含义。我们曾经是阔过的民族,有阔过的文化,我们原来是大富之家,我们文明没有经受财富的考验,一定意义上讲,我们今天又面临这个问题。在这个富、义的关系上,孔子到底是正面还是负面的影响?他对财富的态度,对我们今天来讲,是正面的遗产还是负面遗产?

董 平:孔子并不是刻意去追求财富,但是也不拒绝富贵。他认为这些东西是有利的,道义仍然是先决,用义来治利。义之何出?一个人在社会上,尽自己的心力去行事,尽自己的心去实践道德。一个有秩序的社会,一个良好的社会,会对这种行为给予认同。这种回报带来富也好,贵也好,并不把自己的对于道德追求、实践和尽心尽力做事情本身看作是追求富贵的一种手段。

罗卫东:不义带来的富和贵,容易消失。这个和韦伯讲的,近代资本主义社会商品经济下的富贵,完全和不义结合在一起。这里面有孔子个人对待财富、对待社会、对待生命价值的理解。

子曰:“加我数年,五十以学《易》,可以无大过矣。”(7·16)

董 平:《史记·孔子世家》里面讲到孔子晚年学易。孔子对《易》是用过功的,进行过整理。“加我数年,五十以学《易》”,朱熹认为“加”作“假”,“五十”作“卒”。朱熹讲,孔子说这句话的时候已经七十几岁了,真正到了晚年的时候。“五十”误无疑也。如果迁就“五十以学《易》”的说法,那么这时孔子大概四十五、六。这就涉及文本问题。

关长龙:从汉代的时候,五年求艺精,三十年学完了,十五岁学到四十五岁。

董 平:知天命之年,学知天命之书。

关长龙:孔子五十岁以前没有读过《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李明友:孔子读《易》,不是读一次,是不断地读,五十岁以前读,五十岁以后也读。

关长龙:朱熹的讲法,因为《史记》里面记载孔子晚年读《易》是放到后面,即在孔子六十八岁返鲁以后,所以认为孔子说这句话的年龄在七十几岁。如果相信《史记》的话,“五十以学《易》”就无法理解,我觉得这个解释太牵强。

董 平:这里其他没有什么大问题,就是文本的出处问题。

子所雅言,《诗》、《书》、执礼,皆雅言也。(7·17)

董 平:“雅”,朱熹解释为“常也”,《诗》、《书》、执礼,皆雅言也,这句话要引用他的意思有点困难。孔安国把“雅”解释为“正”,没有避讳的,讲出来大家都明白的,清清楚楚的,这个叫做雅言。《诗》和《书》都是正言,没有要避讳的东西。礼不像《诗》、《书》可以背诵。“执礼”强调实践的必要性。那么,不是雅言的就是有避讳这一类在里面。郑玄解释说:“读先王典法,必正言其音,然后义全,故不可有所讳。礼不诵,故言执。”

董 平:按照朱熹的解释,雅言变成了常言,就是平常所说之言,和孔安国、郑玄的解释不一样。

李明友:朱熹注解里,谢氏曰:“此因学《易》之语而类记之。”

叶公问孔子于子路,子路不对。子曰:“女奚不曰,其为人也,发愤忘食,乐以忘忧,不知老之将至云尔。”(7·18)

董 平:这里涉及一个情景,叶公向子路打听孔子的事,子路不回答,回去以后,把这个事情告诉孔子:“叶公向我打听你。”孔子听了以后说:“你为什么不这样回答呢:其为人也,发愤忘食,乐以忘忧,不知老之将至云尔?”孔子向来是很谦虚的,但是这里为什么这样答复呢?

周生春:这里的背景是:孔子周游列国的时候,到处碰壁,得不到重用,但孔子又非常希望得到重用,所以就有这样的话。

子曰:“我非生而知之者,好古,敏以求之者也。”(7·19)

董 平:这是孔子关于自己的,可以和“述而不作”结合起来看。“我非生而知之者”,表明当时社会上可能流传“生而知之”这样的观点,而且他的弟子可能把孔子看作“生而知之”,所以孔子才会说这样一句话。

子不语怪,力,乱,神。(7·20)

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7·21)

董 平: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另外地方讲过,“见贤思齐,见不贤而内自省”,这些话可以结合起来看。

明 旭:这个“师”不一定指老师。不一定学习特定一个人,每一个人都有可学的地方。“师”也可以是“效仿,学习”的意思。

潘立勇:“三人行”是泛指,也许五个人。

董 平:朱熹的解释,“三人同行,其一我也。彼二人者,一善一恶,则我从其善而攻其恶焉,是二人者皆我师也。”我个人是不赞同的,两个善人难道不可以吗?

张家成:“三人行,必有我师焉”,不仅是学好的方面,也有不好的方面,所以择其不善者而改之。

子曰:“天生德于予,桓魋其如予何?”(7·22)

董 平:“天生德于予,桓魋其如予何”,这句话很有味道。这句话本身没有什么难以理解,可以领会一下孔子的心态,那个心态是很有味道的。

张家成:这是孔子的宗教情怀。

罗卫东:“天生德于予”,这个“德”不是修来的,是上天赋予他这种品格。

张家成:个人努力达到来认识这一点。

董 平:天赋“德”给每一个人都是平等的,每个人都有来自“天”的那个“德”,但是不是每个人都能够领会到这一点呢?另外你能不能在领会、知道的前提下,把天德发扬光大出来。

子曰:“二三子以我为隐乎?吾无隐乎尔。吾无行而不与二三子者,是丘也。”(7·23)

董 平:这句话缺少一个前提,省略掉的很可能是:弟子们觉得,你这个老师怎么知道那么多,我那么努力,也没有学到你那么多,你是不是还有什么隐藏,没有教我们?所以孔子就说了这句话:“二三子以我为隐乎?吾无隐乎尔。”这是一个肯定的说法,我对你们没有隐藏什么,“吾无行而不与二三子者”,我没有任何行为不和你们大家一起共享的,这就是我。我们也可以看到,孔子平时跟弟子们也会讲一些非常老实的话。

明 旭:这句话有一个语法的问题,“吾……者,是丘也”,多了一个“吾”字,语法重复了。

董 平:至少是孔子表达的一种方法,可能原来注解注意到了这个问题,后面补足“是丘也”,是丘之心也,这是我的心,不是说孔子这个人。不过理解为孔子这个人,也没有关系。

罗卫东:“无行”,这个“行”,基本上我把做得到的都告诉你。

董 平:“无行”,没有什么“行”不和大家一起共通。

潘立勇:按照朱熹的注解,“行”还包含作、止、语、默。

关长龙:“行”的问题很重要,7·24也有“行”,意为品性。

罗卫东:我做得到的东西和我做不到的东西都是看得到的,都会告诉你。

张家成:“言”是有保留的,什么该讲,什么不该讲;“行”是没有保留的,大家是看得见的。孔子是因材施教,所以感觉给人非常玄妙,但是所作所为是一贯的。孔子看来,“行”的价值远远高于“言”,首先重“行”。

子以四教:文,行,忠,信。(7·24)

关长龙:这里朱熹把“行”注解成“性”了,就是品性、德性的意思。

董 平:我不赞同朱熹读去声,xìng,“行”就是行为的活动,一个活动层面的东西;“文”既包括言辞的文式,也包括行为的文式。言辞的文式可能就是《诗》、《书》这些东西,行为的文式就是礼。我赞同朱熹后面的注:“忠信,本也”,“文”和“行”主要是外向表达,外在的方式,所以根本意思是讲“礼”。

关长龙:“文”是一种文明、文化,“行”是实践的东西,“忠”是内心的,“信”是外在的,“言必信、行必果”。

董 平:“忠”和“信”都是关乎自己,不是说外在的。我认为“文”、“行”是讲礼,“忠”、“信”是讲仁。“忠信,本也”,仍然是以仁为本。

周三一:程子曰:“教人以学文修行而存忠也”,“行”是不是修行的意思?另外,“文”不光是指文化,这里有典籍,尊崇《易经》这些经典的东西,包括经、本。

董 平:“言之不文,行之不远”,这个也是孔子说的话。

子曰:“圣人,吾不得而见之矣;得见君子者,斯可矣。”子曰:“善人,吾不得而见之矣;得见有恒者,斯可矣。亡而为有,虚而为盈,约而为泰,难乎有恒矣。”(7·25)

董 平:“圣人,吾不得而见之矣;得见君子者,斯可矣”,这个好理解。但是“善人,吾不得而见之矣;得见有恒者,斯可矣”,这个有恒者和善人之间有什么关系?什么叫做“善人”?朱熹这里引用张子的话,“善人者,志于仁而无恶”。

张家成:关键是“无恶”,志于仁而无恶,这样的人是很难找到的,“恒”次于善。

周三一:我觉得“善”不光指善良,仁义礼智信都包括进去了,这个才叫真善。

董 平:后面朱熹有一个说法:“愚谓有恒者之与圣人,高下固悬绝矣,然未有不自有恒而能至于圣者也。故在章末申言有恒之义,其示人入德之门,可谓深切而著明矣。”可能回答了我们刚才的疑惑。

潘立勇:善也好,圣也好,有恒才能达到善。

子钓而不纲,弋不射宿。(7·26)

董 平:孔子钓鱼,但不用绳网去捕鱼;孔子射鸟,但不射在窝里的鸟,这个很有意思。

张家成:维持生态平衡。

董 平:传统的解释是说孔子对人民的爱护,也是他人心博爱遍及天地万物。我们可以引申为生态平衡的意思。

曹正汉:这里孔子还是要钓,还是要射的,只是不用大网捞鱼,只是不抓窝里的鸟。

潘立勇:不要竭泽而渔。

罗卫东:根据人的基本的需要获取物品,根据市场价值获取物品,孔子讲的是一个人根据需要获取自然物品。

陈 凌:钓和射,那个时候是作为打猎的,还是用于消遣的?

罗卫东:消遣的是贵族,孔子没有这样的条件。

子曰:“盖有不知而作之者,我无是也。多闻择其善者而从之,多见而识之,知之次也。”(7·27)

董 平:“我无是也”就是我没有这样的情况,“是”是指示代词,指前面不知而作之者,我不是这样子的,我没有这样的情况。对我来讲,“多闻择其善而从之,多见而识之,知之次也”。这里“择”字,表达一个情景当中,“择其善”,可能这个情景当中是善。

罗小朋:一个忧患的概念,不是纯粹道德的判断,也包含价值的判断。用经济学来讲,中庸的理解最容易。

互乡难与言,童子见,门人惑。子曰:“与其进也,不与其退也,唯何甚!人洁己以进,与其洁也,不保其往也。”(7·28)

董 平:“互乡”是一个地方,就是一个乡的名称叫互乡。“难与言”,那个地方的人,民风不善,不仅讲话不好懂,讲道理讲不清楚。“童子见,门人惑”,“童子见”指互乡的童子来见孔子,“门人惑”是孔子的弟子很迷惑。孔子为什么要跟他讲?弟子把这个问题提出来,子曰:“与其进也,不与其退也,唯何甚!人洁己以进,与其洁也,不保其往也。”这句话历来解释都不是很清楚,所以朱熹非常坦白提出来,“疑此章有错简”。按照朱熹的理解,“人洁己以进,与其洁也,不保其往也”应该在“与其进也,不与其退也”之前,他认为“唯何甚”这个话是不通的,肯定有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言而总之,这句话存在文本问题,但按照朱熹的解,意思还是清楚的:尽管互乡的童子来见,孔子还是见了,孔子讲了这句话,特别“人洁己以进,与其洁也,不保其往也”,我不能保证将来怎么样啊。

子曰:“仁远乎哉?我欲仁,斯仁至矣。”(7·29)

董 平:孔子没有讲清楚什么是仁,我们今天也弄不明白,但是的的确确是每一个人内在的。“我欲仁”,“欲”是一种意向,我想要“仁”,就在那里,故程子讲:“欲之则至,何远之有?”

陈司败问:“昭公知礼乎?”孔子曰:“知礼。”孔子退,揖巫马期而进之,曰:“吾闻君子不党,君子亦党乎?君取于吴为同姓,谓之吴孟子。君而知礼,孰不知礼?”巫马期以告。子曰:“丘也幸,苟有过,人必知之。”(7·30)

董 平:这个也涉及一个事件,体现出孔子闻过则改。陈司败问:“昭公知礼乎?”“司败”是一个官职,“昭公”是指鲁昭公,然后孔子曰:“知礼”,然后回答了这句话就离开了。“揖巫马期而进之”,“揖”的主角应该是陈司败,而不是孔子。陈司败曰:“吾闻君子不党,君子亦党乎?”君子坦荡荡,不会结党,不会相互庇护,为什么陈司败会有这么一说呢?“君取于吴为同姓”,这个“君”是指鲁昭公,吴和鲁都是姬姓。“谓之吴孟子。君而知礼,孰不知礼?”因为在当时同姓不婚,结果你鲁昭公娶了吴国的夫人,又是同姓,所以陈司败讲“君而知礼,孰不知礼”,这个就是非常严厉的话了。那么巫马期把这句话告诉了孔子,孔子听了以后还是很服气的,他说“丘也幸,苟有过,人必知之”。闻过则喜,关键还是孔子说的这句话。

罗小朋:“党”在当时是贬义的吗?

董 平:要近代以后。

张家成:和“群”相对,“君子群而不党,小人党而不群”。

董 平:“党”字很有意思,“尚黑”是党。所以现在党字还不能繁写,繁写变成“尚黑”了。

罗小朋:“群域”(公共领域)这个概念中国原来是没有的,而在西方这个很重要。我们“党”也是从那边过来的,但是我们真正的群域的概念没有形成。结党必营私,这种文化的潜在的力量还是在那里的。立党为公,在我们文化里面缺这个东西。

李明友:中国文化里面不缺,只是现在丢掉了。我们自古提倡“天下为公”。

罗小朋:我们把“公”和“群域”联系在一起了。

李明友:“群”就是合作。

董 平:“群”的意思跟“党”不一样。君子是群而不党。

子与人歌而善,必使反之,而后和之。(7·31)

子曰:“文,莫吾犹人也。躬行君子,则吾未之有得。”(7·32)

董 平:“必使反之”,再歌一遍,再来和,为什么要再歌一遍呢?子曰:“文,莫吾犹人也。躬行君子,则吾未之有得。”表达了他当时的一种观点,可见孔子的谦虚。

子曰:“若圣与仁,则吾岂敢?抑为之不厌,诲人不倦,则可谓云尔已矣。”公西华曰:“正唯弟子不能学也。”(7·33)

董 平:这个也有对话的情景:“若圣与仁,则吾岂敢?”如果说“圣”与“仁”,那我不敢当。“抑为之不厌,诲人不倦,则可谓云尔已矣。”7·2中“学而不厌,诲人不倦,何有于我哉?”这里孔子很坦然地承认了,我是有的,就是那么一回事。“则可谓云尔已矣”,则可以说我是那样子的。所以公西华曰:“正唯弟子不能学也”,正是前面你讲的这些,为之不厌,诲人不倦,弟子学不来的,文字上补充这样的意思。

子疾病,子路请祷。子曰:“有诸?”子路对曰:“有之。《诔》曰:‘祷尔于上下神祗’”子曰:“丘之祷久矣。”(7·34)

董 平:“子疾病,子路请祷。”子路请求去祈祷,子曰:“有诸?”按照孔子的知识,孔子对于人情世故、当时状态以及对前代文献的了解,为什么有这么一问?这是很值得考虑的。子路对曰:“有之。”这个是很肯定的,《诔》曰:“祷尔于上下神衹。”子曰:“丘之祷久矣。”

潘立勇:“有诸?”到底有什么效果。

董 平:这个解释也可以。

周三一:孔子是反对怪、力、乱、神的。

潘立勇:“丘之祷久矣”,我还是生病了,有用吗?

子曰:“奢则不孙,俭则固。与其不孙也,宁固。”(7·35)

曹正汉:奢则不孙(逊),奢就一定不逊吗,为什么这样说呢?

董 平:“不逊”的对象是什么?原来的解释是“礼”,“礼”过分的铺张,过分的奢华,反而会破坏人际的和谐。于是“俭则固”,简陋可能不及。但孔子的态度,宁可不要那个不逊,宁可要简陋,有过犹不及的意思在里面。

潘立勇:过犹不及,与其过,宁不及。

关长龙:贫而无诌,富而无骄。

子曰:“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7·36)

董 平:内省不疚,何忧何惧。

子温而厉,威而不猛,恭而安。(7·37)

董 平:这句话评价极高,非常难得。“温而厉”,温润而又能给人严厉的印象;“威而不猛”,威给人一种威严,但是又不猛;“恭而安”,这个比较难,比如我们对人恭敬,谦和,比如下级见到上级,心理总是忐忑不安,但是做到恭而安,这个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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