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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探虚云和尚的“新禅法”思想与理路

时间:2022-12-13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虚老的这种继承传统而有所融会创新的“新禅法”,在今天仍颇具时代气息化与社会需求化。为了能发扬光大之,今就对虚云和尚的“新禅法”思想与理路作一尝试性探讨,以求诸达人的慈悲斧正!咸丰八年岁次戊午,虚云和尚19岁,便依然决然地踏上了出家征途,过上了僧侣生活,作长排“皮袋歌”留别田、谈二氏,表明了自己出家学道的决志与宏愿,便逃至福州鼓山涌泉寺披缁,礼常开老人为剃度恩师。

初探虚云和尚的“新禅法”思想与理路

昌 莲

19世纪初,外侵内扰,国家危亡,民不聊生。就在那炮火连天的苦难之际,中国佛教界涌现出了不少高僧,使一度衰微的佛法得以蓬勃发展、盛况空前。律宗有弘一、慈舟,净宗有印光,天台有谛闲,华严有月霞、应慈,法相有太虚,禅宗有虚云、来果、月溪。与仁山、太虚等为代表的新派人物而论,印光、谛闲、虚云三大老属旧派。而此三大老在近代佛教史上各谱写了自己的光辉一页,论其思想、言行、道德,无不透露着本地风光、播放着般若火焰。虚云和尚以全副精神撑持禅宗门庭,不但接续、传承了五家禅法,而且在保持传统佛教古制的前提下,急急讲究因地制宜之法,综理五家禅法要旨,力倡“看话禅”、兼弘“默照禅”,外以宏教扬禅,内以持戒修心,依禅定功夫与境界论其心性的修养,以提升人格与道范,以至净六根、清三业,直下觉悟而后已。虚老的这种继承传统而有所融会创新的“新禅法”,在今天仍颇具时代气息化与社会需求化。为了能发扬光大之,今就对虚云和尚的“新禅法”思想与理路作一尝试性探讨,以求诸达人的慈悲斧正!

一、虚云和尚悟道的心路历程及悟后行业

虚云老和尚(1840—1959),自幼业儒,十九岁出家,五十六岁开悟,享年一百二十岁。据岑学吕所编的《虚云和尚年谱》(以简称《年谱》)记载:“予俗姓萧,系出兰陵梁武帝之后,世居湖南湘乡。父玉堂,母颜氏。清道光初年,父宦游闽。戊戌己亥间,佐治永春州幕。父母年逾四十,忧无后。母赴城外观音寺祈子,见寺宇残破、及东关桥梁失修,发愿兴建。父母同梦一长须着青袍者顶观音跨虎而来,跃卧榻上。惊起互告,遂有娠。”(1)又说:“七月二十九日寅时,予诞生于泉州府署。初堕地为一肉团,母大骇恸,以今后无复举子望,遂气壅死。翌日,有卖药翁来,为破之,得男。由庶母王氏抚育。”(2)其出生就富有神秘的传奇色彩!他一生灵异感事甚多,据多方资料记载有“九磨十难四十八奇”(3)之说,有联曰:

坐阅五帝四朝,不觉沧桑几度;受尽九磨十难,了知世事无常。

自古以来,大凡修学佛法者,无不“贵见地、不贵践履”(4),宗门尤甚贵见地,以防盲修瞎炼之过及免说食数宝之咎故。明末清初的佛教革新者,蕅益大师作《教观刚宗》云:“修行以求圆解为急务。”以故,宗门强调“明心见性”,教下注重“大开圆解”。悟后起修,方可谓是真修。圆悟、圆解之人,看一大藏经犹说自己家里话,行六度万行若做自己家里事,毫无啰嗦,百般亲切,万般自然。虚老在《参禅的先决条件》中亦说:“参禅的目的,在明心见性;就是要去掉自心的污染,实见自性的面目。”(5)他56岁那年,在扬州高旻寺禅堂里的悟道因缘,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欲知虚老的悟道因缘,还须从他悟前的心路历程,及悟后的行业中去探索。为了弄明白虚老“新禅法”思想的萌芽与诞生,将他悟前历程与悟后行业略作如下几个方面的分述:

1.在家时期的业儒、学道、间习佛法

在《年谱》中虽未曾提及他幼小时读何书,但在他出生的那个时代里,科举制度尚未废除,其专业儒学是理所当然的事,况且他出生在官宦世家!因其叔父无子,十一岁时便订二室,一田氏、一谈氏。十二岁时,因送其父往台湾,在厦门码头见闻满船人合掌称念“南无观世音菩萨”的场景,这便是虚老最初的种佛法善根因缘。要知此圣号全是正因佛性,闻熏成种,犹少食金刚之不坏,“一历耳根,永成道种”。《法华经》亦云:“若人散乱心,入于塔庙中,一称南无佛,皆共成佛道。”十三岁时,因回湖南湘乡安葬祖母,请僧人至家中作佛事,以此因缘得见三宝法物,心生欢喜。初阅家中所藏佛典,先看《香山传》中观音菩萨成道故事,熏染于心。后随叔父游南岳诸名刹,以胜境陶冶心情故,便蒙出家初志。止十九岁出家前,父请一位先天大道先生教在家行法,令看各种道书,及教内外气功。研习了三年,但是认为并非极则事,如坐针毡,便决意要皈心于佛法。十七岁时,欲往南岳出家,半途被截回家中,并与田、谈二氏举行婚礼,但同室而无染,并为其广说佛法。

2.出家后、开悟前的心路历程

咸丰八年岁次戊午(1859),虚云和尚19岁,便依然决然地踏上了出家征途,过上了僧侣生活,作长排“皮袋歌”留别田、谈二氏,表明了自己出家学道的决志与宏愿,便逃至福州鼓山涌泉寺披缁,礼常开老人为剃度恩师。翌年,依鼓山妙莲律师圆受具戒,名古岩,又名演彻,字德清。从此之后,青灯古佛,法衣石钵,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出家僧侣。距高旻禅堂悟道的38年的岁月长河中,是他参学禅法的心路历程,依时间可划分为:

岩中礼忏:当时其父在泉州任职,派人四处寻找其下落,虚老便隐居鼓山后山岩洞中,虔诚礼“万佛忏”三年,《年谱》云:“予隐山后岩洞,礼万佛忏,不敢露面。时遇虎狼,亦不畏惧。”(6)

任职涌泉:在鼓山前后任职“三冬四夏”,为效沩山曾为典座、雪峰曾当饭头之苦行故。《年谱》云:“所当职务,自水头、园头、行堂、典座,皆苦行事。中间曾派膴事,弗为也。即寺中常住,时有单嚫,亦不领受。每日仅粥一盂,而体力强健。”(7)

行头陀行:鼓山常住任职四年满,又至后山岩洞过“不食烟火”的头陀生涯,前后共三年之久。其原因,如《年谱》所说“时,山中有古月禅师,为众中苦行第一。时与深谈,既而自思,任职多年,修持不无少碍。又思昔日玄奘法师,欲求经西竺,于十年前,先习方言,日行百里,复试绝粒,先由一日起以至若干日,以防沙漠荒碛,绝水草也。古德苦行,有如此者,我何人斯,敢弗效法!乃辞去职事,尽散衣物。仅一衲、一裤、一履、一蓑衣、一蒲团。复向后山中,作岩洞生活”(8)。这次的头陀生涯,其苦犹释迦当年之在雪山。其生活情形,如他自述云:“此三年中,居则岩穴,食则松毛,及青草叶,渴则饮涧水。日久,裤履俱敝,仅一衲蔽体;头上束金刚圈,须发长盈尺。双目炯然,人望见之以为魅、怖而走,予亦不与人言谈。”(9)在此三年的头陀苦行中,他主要修观照与念佛,其修行所得益处,如他自述云:“初一、二年,时见胜境,不以为异,一心观照及念佛。处深山大泽中,虎狼不侵,蛇虫不损,不受人怜,不食人间烟火,幕天席地,万物皆备于我,心中欢悦,自以为四禅天人也。夫世人之患,为口体耳!古人有所谓‘以一钵轻万钟’者,我今并一钵而无之,无碍自在。因之胸次洒然,体力日强,耳目聪明,步履如飞。自问亦不自知其所以然。后一年,乃随心所欲,随意所之。有山可住,有草可食。行行重行行,不觉又一年矣。”(10)观其言行,似乎是过上了神仙的生活,与老庄思想颇相近,逍遥自在。其“幕天席地,万物皆备于我”之语,的似老庄之话也。虽然自认为是四禅天境界,但终非究竟极则地,这便引燃了他后来的学教参禅。

学教参禅:据《年谱》则知,虚老出家以来经历了三年的礼忏、四年的为常住任职作务、三年的“不食烟火”,其间虽则观心、念佛,但亦未明悟大事,不得落处。于同治九年(1870)三十一岁时,因受人指点,便至天台华峰顶龙泉庵参谒融镜法师,在参问酬答中则被法师当头棒喝之曰:“你知道古人持身,还知道古人持心否?观你作为,近于外道,皆非正路,枉了十年功夫!岩栖谷饮,寿命万年,亦不过如《楞严》‘十种仙’之一,去道尚远;即进一步,证到初果,亦不过自了汉耳!若菩萨发心,上求下化,自度度人,出世间不离世间法,你勉强绝粒,连裤子都不穿,未免显奇立异,又何怪功夫不能成片呢!”(11)老人向最痛处一锥,犹晴空霹雳一般,单刀直入里巷,透彻到底。就这样便赠衫、裤、衣、履,令其剃发沐浴,作务去。并教看“拖死尸是谁”的话。从此,虚老便试粥试饭,学习天台教观,勤劳作务。同治十年,“在龙泉庵,侍融镜法师,时有启发。法师年已八十余,精严戒律,宗教并通。令予多参讲座,以利游方”(12)。同治十一年,“奉老法师命,往国清寺参学‘禅制’,至方广寺习《法华》”(13)。同治十二、十三年,“在国清寺习经教,时往茅庵,伴镜老人”(14)。光绪元年,“至高明寺,听敏曦法师讲《法华经》毕。辞别镜老法师,不无依恋,谈数夕,珍重而别。下山经雪窦,到岳林寺,听《阿弥陀经》毕,渡海朝普陀山,在后寺度岁”(15)

这么算来,虚老在天台山整整住了“五冬六夏”,教学天台,禅参临济看话头,经诵《法华》,勤劳作务,百八佛事不令有废。天台山是天台宗的发源地,此宗阐龙树真传、扬《法华》秘髓,其止观法门继承了如来禅的理路。再者,宗门重“参”,教下重“照”。可从融镜老人令虚老看“拖死尸是谁”的话头来论,那时的天台止观的修法,与禅宗的参究已经有了彼此借鉴、相互资补的融合倾向了。敏曦法师是当时的天台大家,亦是谛闲法门的启蒙老师。谛闲法师青年讲经时,因有人说他是“鹦鹉学舌”故,则有后来与印魁法师同去南京赤色山谒法忍禅师的事,及后来住镇江金山江天禅堂参禅的几年参究功夫。所以,后来讲经则亲切自然,妙若悬河。这亦是“禅、教融合”的一例。明朝杰出的佛教改革家憨山主张“禅、教合一”,蕅益强调“禅、教、律的同源与禅、教、律的统一”。那么,虚云和尚自三十一岁至三十六岁的五年里,学习天台教理,兼习止观,看“拖死尸是谁”的话头,听闻《法华》讲席,精严戒律的心路历程,是虚老真正意义上的“听教参禅”的肇始,这便奠定了他后来的“新禅法”思想的萌芽。这不但开阔了虚老的视野,楷订了禅法的行持,通教而严戒,便杜绝了“蔑经轻教”的疏狂;止观与参究的融合互用,则俾解、行并进,避免了“说食数宝”的不务实修。基于参禅、学教、习律的“三位一体”关系来说,则虚老的“新禅法”亦似强调戒、定、慧三学的次第增上,因为“教为佛语,禅为佛心,律为佛身”(16)故。

参学朝圣:自光绪二年至光绪二十一年,在此一十八载的春秋里,虚老开始了震烁古今的行脚历程,过上了四海为家的云水生涯,登山涉水,遍参丛林知识,这些都因在天台山五年的学教、参禅、习律中有了个落处故。先在阿育寺拜舍利二藏,一藏八万四千拜,约莫一年时间。自宁波游往杭州三天竺、灵隐、五天目之圣境的路上,在小船上曾经“魔女卸衣摩体”(17)之引诱,当时虽未犯事,但心倘失觉照,自认为败矣。尔后自普陀山起香,发愿三步一拜朝礼五台,前后三年。途次遍参江浙诸名刹,如:金山、焦山、赤山、高旻寺等,所谒当时著名禅师有:观心、大定、大水、朗辉、法忍等。在朝拜五台的途次,乞丐文吉的搭救与点化十分紧要。文吉盛雪釜中化水后,指釜中水问:“是什么?”(18)此一拶逼,虚老却落得个“哑巴吃黄连”也。可见他此时在机锋、转语的酬答中,还是难以胜任。朝毕五台,便经潼关至陕、甘、宁境内,穿巴峡而入藏,越葱岭至印度,遍礼佛陀游化圣地,入云南而又返回江浙。此期间他遍游佛教四大名山,道家五岳圣境,及百川名刹,眼见耳闻诸般境界,实乃“新禅法”思想的体验与探索时期。这里,值得注意的一点是:虚老自五十三岁到五十五岁的三年里,曾与谛闲、月霞、印莲等人,在九华山翠微茅棚共住,听普照法师讲《华严经》,研究“贤首教仪”。华严境界对虚老后来的“新禅法”思想的产生,有着巨大的影响。

参学游历中的感悟,如《年谱》载:“(朝五台)此三年中,除为疾病所困,风雪所阻,不能拜香外,一心正念;礼拜途中,历尽艰难,心生欢喜。每每‘藉境验心,愈辛苦处愈觉心安’。因此,才悟古人所谓‘消得一分习气,便得一分光明;忍得十分烦恼,便证少分菩提’。”(19)又云:“又于中途所历诸名胜,自普陀而江浙、而中州、而黄河、而太行,胜地名山,说之不尽,古今游记,言之甚详,然不及身历其境者之为快!若五台为清凉圣境,文殊放光,千丈寒岩,万年积雪,石桥横锁,楼阁悬空,则非他处所及。”(20)又云:“(游历印度)此两年间,身行万里,除渡海须航外,余皆步行,水驿山程,霜风雪雨,碛砂峻岭,岛屿榔椰,境风日变,心月孤悬,体力增强,步履轻捷。不特不觉行旅之苦,反思昔日放逸之非。古人谓‘读万卷书,须行万里路’,良有以也!”(21)这里充分彰显了他的禅家风范,参禅并非一定要于静中枯守空寂,还须于动中“藉境验心”,消磨习气,转苦成乐。此动、静之相结合的习禅方法,须依修证功夫与参悟境界而论心性的修养,此乃曹洞禅法中“回互”的运用。

高旻悟道:当时长江沿岸的金山、高旻、天宁,三足鼎立,禅风遍播天下,有“金山腿子高旻香,天宁包子盖三江”之说。光绪二十一年(1895)夏,虚老在九华山翠微茅棚研习华严教仪,应扬州高旻寺月朗住持之邀,下山去参加禅七,赤山法忍老人亦回高旻辅导禅七。虚老因无钱乘船过江而沿江步行,不慎堕水沉浮一昼夜,至南京采石矶才得获救。带病至高旻,因不愿代职只求入堂参究故,迫于当时高旻家风极其严峻,便被表堂责打香板。于是病益加重,血流不止,小便滴精。在“以死为待”的情况下,代职入堂,“昼夜精勤,澄清一念,不知身是何物!经二十余日,众病顿愈”(22)。后因宝积寺住持德岸法师,送衣物来供养,表明此事后,得众钦服,不令当值,便得修行。《年谱》载:“从此,万念顿息,工夫落堂,昼夜如一,行动如飞。一夕,夜放晚香时,开目一看,忽见大光明,如同白昼,内外洞澈,隔垣见香灯师小解,又见西单师在圊中,远及河中行船,两岸树木种种色色,悉皆了见。是时,才鸣三板耳!翌日,询问香灯及西单,果然。予知是境,不以为异。”(23)既不被境界所迷惑,则定有不可思议的般若现觉作用。“至腊月八七第三晚,六枝香开静时,护七例冲开水,溅予手上,茶杯堕地,一声破碎,顿断疑根,庆快平生,如从梦醒。”(24)此次梦醒,犹智者当年之“苏山妙悟”一般,亲见本来面目;其感慨万千处,若“一朝踏著家乡路,始觉途中日月长”(25)也。以故,“自念出家漂泊数十年,于黄河茅棚被个俗汉一问,不知水是甚么?若果当时踏翻锅灶,看文吉有何言语!此次若不堕水大病,若不遇顺摄、逆摄,知识教化,几乎错过一生,那有今朝!”(26)臻此境界,不得不开口道一句,故述偈曰:

杯子扑落地,响声明沥沥;虚空粉碎也,狂心当下息!

烫着手、打碎杯,家破人亡语难开;春到花香处处秀,山河大地是如来。(27)

小结:如上说述,从时间上将虚老开悟的心路历程,划分了六个阶段。若依“从闻、思、修,入三摩地”的次第来划分,则前四阶段属“闻”,贵在忏业障、培福报,荡心胸、乐自在;第五属于“思”,这一时期的学、修,是他高旻悟道的前凑与发端,并且奠定了他后来“新禅法”思想的理论,贵在藉境炼心,消磨习气,善解身心,转化境界;第六属于“修”,因修而悟道,自然而然!贵在棒喝交驰、知识教化、顺逆摄受的拶逼与用力参究,可谓“香板头上出祖师”也。

3.悟后的行业与境界

悟后起修,方谓真修。于真修中实现自利利人的宏愿,发挥人人本具之佛性妙用,实现成佛的人生终极价值观。虚老悟道后,又隐居终南潜修过一段时间。毕竟悟后,还须经历“从修到证”的过程,历来禅师皆如此。如大梅法常禅师有诗曰:“摧残枯木倚寒林,几度逢春不变心;樵客遇之犹不顾,郢人那得苦追寻。一池荷叶衣无尽,数树松花食有余;刚被世人知住处,又移茅舍入深居。”就自利方面说,据《年谱》则知,虚老一生有过三次长时间的入定、住定,释惠敏在“虚云和尚长期住定经验之探索”中,总结为:

“(1)半月(十八天)。1901年底(62岁)至1902年初,独居终南山茅棚煮芋,跏趺待熟,不觉定去半月(十八天)。(2)九日。1907年(68岁),于泰国龙泉寺讲《地藏经》后,续讲《普门品》,一日趺坐,定去,忘记讲经。一定九日,轰动泰国京城,自国王大臣,以至男女善信,咸来罗拜。(3)九日。1951年(112岁)春戒期中,‘云门事变’(广东曲江云门禅寺被诬窝藏军械及金银为由,二十六名僧人被掳去,酷刑逼供,有被打致死与折断手臂者,师自身亦屡遭毒打)。三月初三日,师病重时,即趺坐入定,闭目不视、不言、不食、不饮水。惟侍者法云、宽纯,日夜待之,端坐历九日。”(28)

这三次长时间的入定、住定现象,是虚老“新禅法”思想与体验进一步落实的明证,足见他禅定功夫之深,便有苦、乐俱捐的大无畏境界。禅者证悟后,多有不可思议神通示现等事,如虚老经历了“九难十磨”的严峻考验,则有生平“四十八奇”的感召。鉴于修禅者不能以求神通之心而参究故,故虚老开示中很少提及神通,甚至反对求神通而修禅定者,印光大师亦更是反对以求神通而修学佛法。原因是若以求神通之心修禅定,早落魔胎,实乃修道之一大障碍!虚老在“复星洲卓义成居士”中说:“悟道仅为真正修行的开始,由修而证,则神通不待求而自得矣!若专为求得神通而修行,是魔见,为学佛人所不齿者。”(29)

就利他来说,主要体现在:重兴禅林,弘法度众。虚老尽其毕生精力,先后中兴了云南鸡足山祝圣寺、昆明云栖寺、鼓山涌泉寺、广东韶关南华禅寺、云门山大觉禅寺、江西省云居山真如禅寺等六大祖庭古刹,重建大小寺院庙堂八十多处。一生住持过十五座道场,开阐弘化,早年在鼓山创办戒律学院,后改为法界学院,培育僧才;晚年在南华寺创办戒律学院,扶律护教;为适应社会变革,也曾在云门寺创大觉农场;以百岁高龄之老骨驻锡云居山,发展生产,恢复丛林,传灯续焰,倡“农禅并重”之家风,不废禅修。1959年(佛历二千九百八十六年岁次己亥)圆寂于江西真如寺,世寿120岁,僧腊101夏,传法得戒、与四众皈依弟子数百万人,所建立之功业为近代僧史上所罕见!虚云和尚考究禅法的力参功夫,更重视禅法的体验与实践。也就是除了在堂中听闻开示,依“看话头禅”法参究之外,更须要于动中行禅,藉境炼心。即在百姓日用生活中上求下化,善调身心,转化境界,严土度生,时时回光返照自心,行住坐卧,抱一个话头用力去参。以一念回光返照之功夫,将自己安住于如实了悟的自性中,把禅活泼泼地落实到日常生活中去体验,由身心的自在,而契入无相境界矣。

总之,虚老的“高旻悟道”不是一帆风顺的,是迂回曲折、坎坷不平的。自十九岁出家至五十六岁的悟道,经历了三十八载春秋的艰辛与磨砺,总见参禅悟道之不易!虚老的心路历程告诉我们:欲参禅悟道,须以教为前导,弄清理路,以避免盲修瞎炼;亦须藉境炼心,将禅法的体验落实于寻常中去。

二、虚云和尚“新禅法”思想的渊源

1.以“楞严”为教印、以“金刚”为观法、以“华严”为证信、以“法华”为境界

其一,以“楞严”为教印者,菩提达磨东来,禅宗最初以四卷《楞伽经》为教印,至东山法门起,则以《金刚经》为教印。经隋唐至两宋,因《楞严经》的流通于世,禅门诸大老则纷纷以《楞严》为教印。如蕅益大师的禅宗思想,就是从《楞严经》中脱颖而出的。虚云和尚的“新禅法”思想,正是基于《楞严经》而来的,并以此经为禅门之教印。虚老是在蕅益大师提倡的“禅、教、律的同源与禅、教、律的统一”的基础上,进而主张禅、教、律、净、密浑然一体之论者。据《年谱》则知,他曾有《楞严经玄要》、《法华经略疏》、《遗教经注释》、《圆觉经玄义》、《心经解》等著述,惜于“云门事变”中统统佚失。他于1897年被道明和尚请至扬州,助理重宁寺,四月通智老法师在焦山讲《楞严经》,命虚老讲偏座,听众千余人。自此以后,他亦多次演讲《楞严经》。在他的开示中,几乎每次都要提及《楞严经》中的章句。一般学者关于这点,其资料所佐不外两处:一是“法汇”中所载,“民国三十二年(1943)一月十七日于重庆慈云寺开示”;二是“年谱”中所附,民国三十二年在重庆慈云寺答“蒋公问法书”。皆为侍者惟因所笔录。但因未能考校原文故,与岑学吕所编《年谱》之文稍有出入,故今略引如下。

在“慈云寺开示”中,虚老是拈《楞严》大纲而说的,其文曰:

我们学佛人,当明心见性,解脱生死,发菩提心,行菩萨道。从浅言之,即“诸恶莫作,众善奉行”。不但不可损人利己,更宜损己利人。果能切实去做,“由戒生定,由定生慧”,一切自知自见,自不枉今日归依也。

方才有几位询问《楞严经》意旨,兹乘大众在此机缘,略说概要。此经原有百卷,而此土所译,只有十卷。初四卷示见道,第五、第六等卷示修行,第八、第九卷渐次证果,最后并说阴魔妄想。阿难尊者为众生示现询问,而佛首明“诸法所生,惟心所现”。因阿难尊者见佛三十二相,如紫金光聚,心生爱乐,佛问其将何所见?阿难尊者白佛言:“用我心目,由目观见,如来胜相。”佛问:“心目何在?”阿难尊者白佛言:“纵观如来,青莲华眼,亦在佛面,我见观此浮根四尘,只在我面,如是识心,实居身内。”佛告心不在内,不在外,亦不在中间,若一切无着,亦无是处。诸修行人,不能得成无上菩提,皆由不知二种根本:一者无始生死根本,则汝今者与诸众生,用攀缘心为自性者;二者无始菩提涅槃,元清净体,则汝今者识精元明,能生诸缘,缘所遗者。由诸众生遗此本明,虽终日行而不自觉,枉入诸趣。应知诸法所生,惟心所现,一切因果世界微尘,因心成体。而一切众生,不成菩萨,皆由客尘烦恼所误。色、声、香、味、触、法为六尘,眼、耳、鼻、舌、身、意为六根,是为十二处;加眼识、耳识、鼻识、舌识、身识、意识六识为十八界;另地、水、火、风为四大,再加空大、见大、识大为七大,合为二十五数。由二十五位贤圣分别自陈宿因,入道途径。至于六道轮回,淫为其本,三界流转,爱为之基。阿难尊者为众生示现,历劫修行,几难免摩登伽之难。所以示罪障之中,淫为首要,因淫损体,遂杀生补养,而盗妄等恶,亦随之而生。阿难见了如来三十二相,如紫金光聚,对摩登伽之美色,而不爱乐。男子见了女子,或可观想自己亦作女子;女子见了男子,或可观想自己亦作男子。以杜妄想。自己终日思想,确可转移心境。譬如我从前幼时在家垂辫发,衣俗衣,终日所触所想无非俗事,晚上做梦,无非姻亲眷属,种种俗事。后来出家所作所思,不出佛事,晚上做梦,亦不外念佛等等。

至葱、蒜五辛,不可进食,为免助长欲念。所谓除其助因,修其正性,更加精勤增进,自能渐次成就。更须自己勤奋,不可依赖他人。阿难尊者以王子佛弟,舍其富贵,出家从佛,希望佛一援手,即得超登果位,讵知仍须自己悟修,不能假借。不过吾人如能发心勤修勿怠,则由十信、十住、十行、十回向、以至十地,亦自得步步进益,以达等觉妙觉。而三界七趣,无非幻妄所现,原本不出一心,即一切诸佛之妙明觉性,亦不出一心,是以心佛众生,三无差别。香严童子可说即是我鼻,憍梵菩萨可说即是我舌,二十五位圣贤因地,虽有不同,修悟并无优劣。不过现在时机,发心初学,似以第二十四之大势至菩萨,及第二十五之观世音菩萨,二种用功方法或更相宜。观世音菩萨于阿弥陀佛退位时,补佛位。而大势至菩萨,则候观世音菩萨退位时,补佛位。大势至菩萨以念佛圆通,吾人学习,应念阿弥陀佛,都摄六根,净念相继,得三摩地。因十方如来,怜念众生,如母忆子,若子逃逝,虽忆何为?子若忆母,如母忆时,母子历生,不相违远。若众生心,忆佛念佛,现前当来,必定见佛。至于观世音菩萨,则从闻思修,入三摩地,上合十方诸佛,同一慈力,下合六道众生,同一悲仰。若遇男子乐持五戒,则于彼前,现男子身,而为说法,令其成就。若有女子五戒自居,则于彼前,现女子身而为说法,令其成就。如是或现天人,或现声闻、缘觉以至佛身,所谓三十二应,以及十四无畏,四不思议。经无量劫,度无量众生,众生无尽,悲愿无尽,诸位善体斯意可也。(30)

至于答“蒋公问法书”,则主要是依《楞严经》辨别唯神论与唯物论,唯心论与唯物论等的偏执倾向,以申佛教之心性论的原始要终。其文曰:

佛教则溯本穷源,将真实白牛清楚指出。若因指观牛,未有不见真牛全体者。故欲救唯心唯物论之偏闭,舍佛教莫属。

佛教所言明心性(或称常住真心、真如觉性、法身、实相……等皆是真理之别名),清净本然,离诸名相,无有方所,体自觉、体自明,是本有自尔之性德。绝诸能(即今称主观主动等)所(即客观被动)对待,本无所谓十方(东、南、西、北、东南、东北、西南、西北、上下、即今称空间)三世(过去、现在、未来,即今称时间),更无所谓大地、人畜、木石、地狱、天堂等等。只以妄立一念,致起诸有为法(宇宙间万事万物)。如《楞严经》(此经几无法不备,无机不摄,究佛学哲学者,均不可不参究)释尊答富楼那问:“觉性清净本然,云何忽生山河大地?”云:……真如觉性,既立真妄。于是有不变与随缘之别:平等不变,离差别相,无圣无凡,非善非恶,真实如常,不变真如也;随缘生灭,起差别相,有圣有凡,有善有恶,随缘真如也。就不变真如言,万法即真如,非心非物,非神也;就随缘真如言,真如即万法,即心即物,即神也。唯心论者,错认识神,就随缘真如,以为即是真心。而倡唯心论、唯物论者,囿于边见,就随缘真如,即物之见。而倡唯物论、又据唯物而倡无神论、唯神论者,亦囿于边见,妄生分别,就随缘真如,即物与神之见。而倡唯神论,殊不知心即物、物即神,心物与神同一理体,有物则有心有神,无心则无神无物。然此“有”非“有无”之有,乃“非有而有”之妙有;此“无”非“断绝”之无,乃“超有无”之妙无(此妙“有”、妙“无”与下说之,无生之生与有生之生,其义颇奥,非语言文字可到,故为禅门要关)。唯心论、唯物论、唯神论者,均未明斯义,互相攻击。实则皆无不是,亦皆非是。一研佛学,自可涣然冰释矣。(31)(中间略去了佛陀答富楼那文之辞,全为《楞严》中语句,需者自检!)。

除此之外,他在开示中所讲的“严持戒律”、“用功下手——认识宾、主”、“照顾话头与返闻闻自性”等说,无一不源于《楞严经》。这则充分说明虚老的“新禅法”思想,以《楞严经》为蓝本,并以此经为禅法之印心教典,如他在“云居山方便开示录”闰三月廿四日说:“以我的愚见,最好能专读一部《楞严经》。只要熟读正文,不必看注解,读到能背,便能以前文解后文,以后文解前文。此经由凡夫直到成佛,由无情到有情,山河大地,四圣六凡,修证迷悟,理事因果戒律,都详详细细地说尽了,所以熟读《楞严经》很有利益。”(32)

其二,以“金刚”为观法者,虚老特别强调说:“参禅的目的,在‘明心见性’;就是要去掉自心的污染,实见自性的面目。污染就是妄想执著,自性就是如来智慧德相。如来智慧德相,为诸佛众生所同具,无二无别。若离了妄想执着,就证得自己的如来智慧德相,就是佛。否则,就是众生。”(33)除妄想执着的方法,“最简单的,莫如‘歇即菩提’一个‘歇’字”。欲歇此无始以来的妄想执着,非凭般若的观空智慧不可,即观烦恼本空而自歇。虚老的在开示中多次提及《金刚经》,如他在“民国三十二年(1943)一月十八日万于重庆慈云寺开示”中说:

礼忏时,须观着“能礼所礼性空寂,感应道交难思议,我今顶礼观音前,感应道交自实现”。以能礼之心,礼所礼之佛,谛观能礼之心,现在、未来、过去三世了不可得。一切空寂,则如来藏本有体性,自然发露。故《金刚经》云:“若以色见我,以音声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见如来。”“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都是双遮双照的意思,空非空,色非色,即真空真色。(34)

又如他为“居士布宽静等请上堂”执杖云:

幻游一个山野,从来是个担板汉,数十年来未曾与人说个禅字。今日狭路相逢,未免出乖弄丑。论到佛法,本无一法可说。近来佛法不是无法,实是佛法太多。经云:“但有言说,都无实义。”又云“四十九年未曾说出一字”。诸仁者!莫因老僧说无法,就在无法上计较;若著在无处钉橛,无法即早成有法也。今劝诸仁者:守个本分,不要妄生枝节。(35)

此中,“四十九年未曾说出一字”等说,皆源于《金刚经》。可见,他在扫除妄想执著方面,乃秉金刚般若宝剑而挥舞太虚空中的,不令有片云之可存也。

他又说:“讲经法师多,明教理者亦多,重要是教人不可着于外相,如《金刚经》云:‘凡所有相,皆是虚妄。’”(36)可见,他对于如何远离妄想执著,则多以《金刚经》中的语句而开示之、阐释之,引般若空观思想为禅门之观法,这则透露着“东山法门”的般若气息,继承了漕溪大师的心传。

其三,以“华严”为证信者,主要是为令行人当下识得“心、佛、众生,三无差别”之理,从而以“彼既丈夫我亦尔”(37)之勇气荷担之、奉行之。所以,虚老在其一生开示中引用最多的,莫若《华严经》“如来出现品”之“奇哉,奇哉!大地众生皆有如来智慧德相,但以妄想执著不能证得。若离妄想,则一切智、无师智、自然智,皆得现前。”(38)禅宗的“明心见性”者,明其“常住真心”,见其“如来藏妙真如性”。但因众生难以直下承担去,不得不引经典明文而佐证之、启发之。所以,参禅须明白“万法唯识”、“三界唯心”的理论,以彻底掀翻、直下识得“生佛平等、凡圣一如”之大哉真体。如虚老在“八角庵德安请上堂”中举“华严偈”云:

“若人欲了知,三世一切佛;应观法界性,一切惟心造”。只如一心不乱,即是如来住世;一念散乱,即是诸佛涅槃。更有“离心意识参,绝凡圣路学”。如此会得,亦无如来住世,亦无诸佛涅槃。以杖作钓势云:有超群出格者么?直钓金鳞翻巨浪,岂容蛙步辗泥沙。(39)

毕竟虚老在悟道前,也曾在九华山翠微茅棚研习“贤首教仪”,大约三年之久。所以,他多次开示中引《华严经》章句而证信,以启发行人的参禅信心,坚固道念,树立信仰,那亦是理所当然的性情中之事耳!

其四,以“法华”为境界者,虚老在“新禅法”的理路阐明方面,注重天台教理的运用,在参禅的行门方面,以《法华》之圆融无碍思想为其境界。这点源于虚老的早期求学生涯,他曾在天台山融镜法师那里,最初以看“拖死尸是谁”的话头而有落处,及国清寺的两年学习禅制,乃至广方、高明二寺的听讲《法华》等,这都奠定了虚老一生的经教基础。天台教理与止观,对参禅确实有很大的辅弼作用。

关于这点,主要体现在虚老的“云居山方便开示录”中,这毕竟是他晚年的深入浅出的“新禅法”体验与历程,用平易近人的寻常语言,慈悲方便地全盘托出了他的禅悟境界。例如他在“云居山方便开示录”中,于1955年4月5日开示天台宗的“六即佛”(40)二义,以遣参禅者的两种与道相违背的心理。参禅最为忌讳的两种心理是:一者自甘堕落,二者贡高我慢。天台“六而常即”之义,正对治自甘堕落者;“即而恒六”之义,正对治贡高我慢者。他又在“澳门平安戏院开示归戒”时,亦阐述“十法界法,不出一心之所造”(41)的道理。此乃天台宗“一念三千”的理具事造不二之说。说此道理,无非是强调“全性起修,全修在事”的禅修体验功夫与境界,这与参禅目的在“明心见性”,强调悟后起修之旨,同一归趣。

《法华经》所说,乃全事即理之旨,贵在顿了自心、圆修道品,并无些许啰嗦。而虚老一生所提倡的“农禅并重”思想,“平常心是道”,藉境炼心,将修道运用于日常生活中,参禅不碍作务,作务正好参禅。他在“云居山方便开示”中处处强调说,即便是在插秧种田时亦勿忘失本参话头。可谓“运水搬柴皆佛事,吃饭穿衣尽禅机”也。他的这种全事即理的禅悟理念与禅法体验,正好与《法华》之“治世语言,资生产业,皆顺正法”等说,不谋而合。所以,他的“新禅法”是以《法华》为境界的。此处不在引文佐证,须者于《云居山方便开示录》中自检!

2.以接续、传承五家禅法慧命为要务,力倡“看话禅”、兼修“默照禅”,以融会五家禅法而创新

在接续、传承方面,虚老弘法,注重“逗机施教,对症下药”,无门户之见,以一肩挑五家禅法为己任,复燃祖灯,延续禅法慧命。虚老并嗣五家禅法法脉,分别为:曹洞四十七代,临济四十三代,云门第十二祖,沩仰第八代,法眼第八代。其接续、传承的详细情形,皆编在岑学吕《虚云和尚法汇·文记》中,所附的“各派源流”(42)一文中。这里,值得注意的一点是,虚老以“洞云宗”取代“曹洞宗”而传,曹山本寂、云居道膺皆出于洞山门下,虽然曹山对于曹洞“五位君臣”思想有所发挥,但是于后世所实际传衍的是云居道膺一系,而非曹山本寂一系,故虚老以“洞云宗”取代“曹洞宗”。云居山是道膺先祖最早所开创的中国禅宗第一所丛林,虚老以“老骨炼铁瓦”之精神,将身奉献于道场,才得以恢复祖庭,堂中挂沩仰宗钟板。

虚老对五家禅法的接续与传承,并非是形式主义上的复兴,亦非以“一纸法卷空文”为凭据的举扬,而是实质意义上的融会与创新,继之以发扬光大。他常以《金刚经》“是法平等,无有高下”一句,说明“头头是道,法法皆妙”的道理,以劝世人平等对待佛法各宗,勿以门户之见而分彼此,互相毁谤。他不但平等对待禅宗五家,对禅宗以外各宗法门亦能平等对待。如他在“广州联义社演说”中云:“复次,佛门略开十宗,四十余派。而以禅、净、律、密四宗,摄机较广。善知识:佛境如王都,各宗如通都大路,任何一路,皆能觐王。众生散处四方,由于出发之点,各个不同,然而到达王所,却是一样有效。《金刚经》云:‘是法平等,无有高下。’”(43)就在此宗宗平等、法法圆融的前提下,他则一生力倡“看话禅”、兼修“默照禅”,以融会五家禅法精要而有所突破与创新。之所以他力倡临济者,亦是为了普接群机而已,如他在“曾养甫居士为母林太夫人寿庆请上堂法语”中,执杖云:

今朝伏为林太夫人寿辰,云集缁流,表扬向上。若论此事,直须口挂壁上,无启齿处。虽然如是,亦不得默照邪通,便当了事去也。卓柱杖云:“水光山色映楼台,气转阳和放瑞梅;灯火万家人似海,渝江风月送春来。”众中还有迎风弄月者么?久之无人出应。乃举僧问五祖演禅师:如何是临济下事?祖云:忤逆闻雷。问:如何是云门宗?祖云:红旗闪烁。问:如何是沩仰宗?祖云:断碑横古路。问:如何是曹洞宗?祖云:持书不到家。问:如何是法眼宗?祖云:夜巡人犯禁。

惟我临济门庭,全机大用,向剑锋上救人,电光中垂手。倘遇俊流,不存朕迹;掀翻露布,截断葛藤。当轩宝剑,觌面堂堂;滞壳迷封,不堪种草。且道:如何是临济下事?震威一喝云:今因曾宽威居士为母林太夫人寿庆,请法设斋,供养三宝,为祈福寿高增,吉祥如意。即今因斋赞一句作恁么道?良久云:狮子山中狮子孔,满堂同庆婺星辉。交杖下座。(44)

就中“惟我临济门庭,全机大用,向剑锋上救人,电光中垂手”一语,早已透露了虚老何故力倡临济看话禅的原委与悲心!至于兼修“默照禅”,亦为不废修行,落实禅法体验故。如他在《参禅的先决条件》一文中说:“行人都摄六根,从一念始生之处看去,照顾此一话头,看到离念的清净自心,再绵绵密密,恬恬淡淡,寂而照之,直下五蕴皆空,身心俱寂,了无一事。从此昼夜六时,行住坐卧,如如不动,日久功深,见性成佛,苦厄度尽。昔高峰祖师云:‘学者能看个话头,如投一片瓦块在万丈深潭,直下落底。若七日不得开悟,当截取老僧头去。’同参们!这是过来人的话,是真语实语,不是骗人的诳语啊!”(45)这则便将曹洞“默照禅”的观照功夫运用到临济的“看话禅”中去了,以看话为正、默照为助,正、助合行,犹“车之两轮、鸟之双翼”,以达到“明心见性”的目的。

禅宗自六祖慧能后,一花开五叶,各各标宗风:曹洞以敲唱为用,临济以互换为机,云门是涵盖截流,沩仰是方圆默契,法眼则一切现成。禅宗五家,由于门庭施设的不同,接引学人的方法各有千秋,所以形成了各自不同的宗风。但自两宋后,云门、法眼、沩仰三家早已没落,惟临济、曹洞两家并行于世,后来发展为“看话禅”与“默照禅”。但因行人以“力参上一着”为己任故,皆于机锋、转语中转不了身、吐不了气、回不了头也。以故蕅益大师曾深恶痛绝曰:“《指月录》盛行而禅道坏,如凿混沌窍也。”虚老一生力倡“看话禅”、兼修“默照禅”,以融会五家精要自成一家的这种“新禅法”,他外藉以临济宗“即用显体、大机大用”的特点,力倡“看话禅”以令行人打破疑团,亲见本来面目;内助以曹洞“默照禅”的静动回互、绵密内照功夫,以俾行人真实体验禅法。云门宗以三句融会天台之三谛义理,法眼宗则会通华严之四法界,此二宗禅法乃收摄中国化佛教义理的代表,而虚老推崇天台教理,注重华严证信的禅观思想,正是汲取了此二宗精要的佐证。沩仰宗在五家禅法中成立最早,运用圆相与机锋的默契,包含了后来其余四家禅法的雏形。这样,虚老的“新禅法”则是以“看话为正、默照为助”的前提下,融会五家禅法而有所创新的。

3.强调参禅与念佛的不二宗旨,主张禅、净一体化的双修理念

太虚大师说“中国佛教惟重禅”,诚然如是。自隋唐至明以来,便以“禅、讲、律、密、净”而统摄一切佛法。在行门方面,主要以禅、净为主流,最为普遍,深入民间。印光大师强调“禅宗从空门而入,净土从有门而入”,二者最初下手虽则不同,但最后的归元无二无别。虚老和尚常以《楞严》之“方便有多门,归元性无二”等说,强调物物头头的圆融;以楞严会上二十五圣各显圆通,而说明法法的平等。鉴于当时禅、净行人的偏执门户之见,彼此毁谤之流弊,虚老便强调参禅与念佛的不二宗旨,主张禅、净一体化的双修理念。如他作“参禅与念佛”说:

念佛的人,每每毁谤参禅;参禅的人,每每毁谤念佛。好像是死对头,必欲对方死而后快。这个是佛门最堪悲叹的恶现象。俗语也有说:“家和万事兴,家衰口不停。”兄弟阋墙,那得不受人家的耻笑和轻视呀!参禅、念佛等等法门,本来都是释迦老子亲口所说,道本无二。不过以众生的夙因和根器各各不同,为应病与药计,便方便说了许多法门来摄化群机。后来诸大师依教分宗,亦不过按当世所趋,来对机说法而已。如果就其性近者来修持,则那一门都是入道妙门,本没有高下的分别,而且法法本来可以互通,圆融无碍的。譬如念佛到一心不乱,何尝不是参禅!参禅参到能所双忘,又何尝不是念实相佛!禅者,净中之禅;净者,禅中之净。禅与净,本相辅而行。奈何世人偏执,起门户之见,自赞毁他,很像水火不相容,尽违背佛祖分宗别教的深意,且无意中犯了毁谤佛法、危害佛门的重罪,不是一件极可哀可愍的事吗?望我同仁,不论修持那一个法门的,都深体佛祖无诤之旨,勿再同室操戈,大家协力同心,挽救这只浪涛汹涌中的危舟吧。(46)

又,1952年12月21日,他在印光大师生西十二周年纪念日作“老实念佛”说:

参禅与念佛,在初发心的人看来是两件事,在久修的人看来是一件事。参禅提“一句话头”,横截生死流,也是从信心坚定而来。若话头把持不住,禅也参不成;若信心坚定,死抱着一句话头参去,直待茶不知茶、饭不知饭,功夫熟处,根尘脱落,大用现前。与念佛人功夫熟处,净境现前,是一样的。到此境界,理事圆融,心佛不二;佛如众生如,一如无二如。差别何在?诸位是念佛的,我希望大家以一句佛号为自己一生的依靠,老老实实念下去。(47)

可见,虚老是以“道本无二”的原则,便提出了“禅者,净中之禅;净者,禅中之净”的禅、净一体化的双修理念。但他又强调修行务必一门深入,万万不可朝秦暮楚,可谓“制心一处,无事不办”也。如他“广州联义社演说”中云:“《金刚经》云:‘是法平等,无有高下。’但吾人若今日向这路一逛,明日又向那路一逛,流离浪荡,则终无到达之期。六祖云:‘离道别觅道,终身不见道;波波度一生,到头还自懊。’垂诫深矣。所以,吾人要一门深入,不可分心,不可退转,如鼠龁棺材,但从一处用力,久自得出。”(48)但禅、净双修亦须主次分明,不能倒置本末,先须决定行门。故云:“若欲旁通余宗,自须识其主伴。禅宗的行人,便应以禅宗法门为主,余宗教理为伴;净土宗的行人,便应以净土法门为主,余宗教理为伴。律宗、密宗亦复如是,方免韩卢逐块之弊。佛门戒律,各宗皆须严持,识主伴如行路知方向,持戒律如行路有资粮。宗趣虽然不同,到头还是一样。所谓‘归元性无二,方便有多门’也。”(49)所以,虚老的禅、净一体化的双修理念,是建立在行人的功夫纯熟后的基础上的,强调的是最后的究竟归趣无别一致。功夫深者可以双修,初学者须依自己所选择的正行法门为主,为最初下手处。

值得注意的两点是:一、虚老在《禅宗与净土》(50)一文中,也曾对永明“四料简”作过圆通的解释,但他对“四料简”的排列次序是:“有禅无净土”、“无禅有净土”、“有禅有净土”、“无禅无净土”;而印光大师在《净土决疑论》(51)中的排序是:“有禅有净土”、“无禅有净土”、“有禅无净土”、“无禅无净土”。相比较而论,印祖意在于净土,故“导禅归净,即禅谈净”,以彰显净土法门的殊胜洪深,名之为特别法门;虚老意在禅宗,故“融净入禅,藉净说禅”,以突出禅宗的涵盖诸宗,名之为最上乘。二、在“融净入禅”方面,虚老十分慈悲与圆融。他所住持过的道场的“早、晚课诵”,皆是早殿绕佛称念“南无观世音菩萨”,跪念“怡山发愿文”;晚殿绕佛称念“南无阿弥陀佛”,跪念“普贤菩萨十大愿王”。还有他中兴的昆明云栖寺、鼓山涌泉寺等,除禅堂外还设有念佛堂,以方便年老人修持故。这都是他主张禅、净一体化的明证,亦是他的格外慈悲心切的所在处。较当年高旻寺的除参一句话头外,概不许看经、念佛的严峻猛烈家风而论,虚老的禅风则绵密柔和得多矣。

4.以扶律护教为根本出发点,体现“定、慧双修”的人生道德修养观

如来说经、律、论三藏,以诠戒、定、慧三学的次第增进,以故《楞严经》强调“妙悟、妙行、妙证”的修学次第。又以戒为万法之枢要,百千行门之根本故,《楞严经》中有“四种清净明诲”之警训,足以说明戒之重要,犹“万丈高楼皆从平地而起”。唐·道宣律师笔下的禅宗行人,在那时因多不注重戒律威仪,受到律宗行人的极力批判。于是有了后来的“马祖建道场,百丈立清规”,以丛林制度代如来戒律而规范行人的意识行为,以提升人格与道德的修养。至宋·永明延寿禅师后,则禅宗皆以“捉机锋、下转语”误为究竟,忽略了行持,甚至轻视戒律而不顾,至清末民初沦落为世俗化的经忏、佛事,破斋犯戒者屡见不鲜。虚老顺应“一大时节因缘”而来,肩负维护正法之重任,护律弘戒,整顿道风,加强管理,不畏艰辛。

虚老认为,无论禅、净、密、教,各个法门,均要以持戒为其根本。如不持戒,不论修学何宗,终落邪魔外道而无疑。因此他以身作则,一生以严净毗尼,修头陀行而著称。凡他所主持的寺院务必年年讲戒,月月诵戒,从不稍懈。20世纪50年代有些僧人提出,要学日本佛教那样,废除戒律,僧娶尼嫁,穿着俗装,饮酒食肉。虚老则挺身而出,极力反对,在各种场合痛斥邪说,并向有关方面积极呼吁,坚持严守戒律。为了阐明持戒的重要性,他在云居山真如寺期间,先后撰写了《传戒缘起》、《开自誓受戒方便》、《戒法、戒体、戒行、戒相》、《大小乘戒之同异》、《三皈五戒》、《十戒、具戒、三聚戒》等文,阐述了戒学方面的一些根本问题,发挥了戒律的作用与精神。他在开示中,亦常以《楞严经》文句而阐述戒律的重要性,如他在“禅堂开示”中作“严持戒律”说:

用功办道首要持戒。戒是无上菩提之本,因戒才可以生定,因定才可以发慧。若不持戒而修行,无有是处。《楞严经》“四种清净明诲”告诉我们,不持戒而修三昧者,尘不可出;纵有多智禅定现前,亦落邪魔外道,可知道持戒的重要。持戒的人,龙天拥护,魔外敬畏。破戒的人,鬼言大贼,扫其足迹。(52)

虚老强调严持戒律,贵在“摄心”二字,以“制心一处,无事不办”的理论,一方面以“摄心”以俾“三学增上,定慧圆明”,实现自身的解脱;另一方面以“摄心”挽救人心、维持世道。如他在“澳门品按戏院开示归戒”煞尾时说:

若欲不犯此五戒,重在“摄心”。妄心若摄,分别不起,爱憎自无,种种恶业,何由而生?故《楞严经》云:“摄心为戒,因戒生定,从定发慧。”当知“摄心”二字,具足戒、定、慧三无漏学,断除贪、瞋、痴,则诸恶不起,自能众善奉行。故“摄心”二字,岂独挽救人心,维持世道?果能摄心一处,无事不办,日久功深,菩提可冀!我佛洪恩,初唱三归,次申五戒。用斯方便,先拔众生苦,其恩浩大,岂碎身之所能报其万一哉!是故闻说此“三归、五戒”之义,当从解起行。若百家之乡,十人持五戒,则十人淳谨;百人修十善,则百人和睦。传此风教,遍于宇内,则仁人百万。夫能行一善,则去一恶,则息一刑,一刑息于家,百刑息于国,其为国主者,则不治而坐致太平矣。所以,受持五戒,不但钦遵佛制,报感乐果,抑且冥助国律,益补邦家,斯乃三归五戒之名德行相也。诸位若能真实行持,则得成佛种子,行解相应,方到彼岸。愿诸大众,从此之后,从闻生解,解而思,思而修,则成佛可期。常勤精进,辗转示人,方报佛恩。希诸大众,各宜努力,前途无量,消灾免难。若能受三归五戒,诸恶不作,众善奉行,自能与道相应。无上佛道,可以圆成矣。(53)

在整顿道风方面,虚云和尚亦是不遗余力。如1929年,他回到鼓山涌泉寺,见道风衰落,禅堂有名无实。堂内仅有一二僧人看管门户,此外别无事故,既不上殿,更不坐香。他当即加以整顿,修理禅堂,扩充人数,恢复旧有“十二枝香”的坐禅制度,逢冬加香打七,远近闻风来归者日多,常住僧众达到三百余人,早晚上殿,不分炎夏严冬,从不间断。每年年初,带领全寺僧众修“忏摩法”,共拜“万佛忏”,约半月。春末传戒一次,夏天则举行讲经法会。数年整顿,终使鼓山道风重见天日。在住持其他寺院时,也同样以整顿道风为第一要务。为了管理好寺院,使优良的道风持久不衰,他先后制定了大约十余种规约,如:《云栖寺万年簿记》、《常住规约》、《教习学生规约》、《重整鼓山规约》、《客堂规约》、《云水堂规约》、《禅堂规约》、《戒堂规约》、《爱道堂共住规约》、《衣钵寮规约》、《库房规约》、《大寮规约》、《浴室规则》、《农场组织简章》、《学戒堂规约》等。这些规约,对不同的僧职人员提出了不同的要求。如住持必须有德有才,以身作则,处处事事能做大众之表率;监院为一寺之总监,须兴利除弊,应时时觉察、处处巡视,及时掌握全寺的动态和事故的苗子,得以防患于未然;知客要谈吐文雅,具足威仪,接待客人要如理如法,不卑不亢;禅堂的禅和子,在禅堂内不得交头接耳、闲谈杂话、阅读图书等等。

虚老一生以“扶律护教”为根本出发点,体现“定、慧双修”的人生道德修养观。他曾在鼓山创办“法界学院”,培养佛教弘法人才;亦曾在南华寺创办“戒律学院”,弘传戒法,普利人天。以至整顿道风,楷订丛林管理制度,无不是为了革新佛教面貌,力挽既倒之狂澜于当时,决图弘扬正法于未来也。

值得注意的是,虚老在律学戒法方面的突破有二:一、迫于时局的紧迫,住持道场的维艰,便开耕、织二戒,发展生产,走自食其力的道路,在情理上既不违背戒律的根本精神,亦合乎百丈“农禅并重”的遗风。二、开自誓受戒之方便,这亦是鉴于时局的不安,舟车的不便,道路的阻碍等条件限制的情况下,出自迫不得已的举措,亦是老人的格外慈悲、亲切为人处的所现。但在如今的太平盛世,则万万不可开此二种方便。若开耕、织之方便而不注重弘扬佛法,便有将佛法卷入商业化、世俗化之嫌;若再开自誓受戒之方面,则容易引发世人随意轻视佛法,不顾戒律的不良思想与扭曲心理。

5.小结

若依“三不朽”精神,而总结虚老如上四点“新禅法”思想,则1为“立言”,2、3为“立行”,4为“立德”。立言中,既以“楞严”为教印,则说明他的“新禅法”思想,有“妙悟、妙行、妙证”的次第性。既以“金刚”为观法,则势必依如来善护念、善付嘱之法,内以发无相度生誓愿而降伏其心,意在都摄六根;外以不住色、声、香、味、触、法而行布施等法而应住其心,意在返照内照。降、住不离一心,乃成就观门之要津,破除妄想之关键。此则说明虚老的“新禅法”思想,注重实践修证功夫,以挽疏狂之流辈。既以“华严”为证信,则说明参禅贵在直下承当,彻底掀翻。既以“法华”为境界,则强调了修证的生活化,将禅悟运用到百姓日用中去,藉搬柴运水、吃饭穿衣而悟道,显得亲切自然,而有泥土气息化。虚老之言不朽,实耐人寻思不已!立行中,不但融会五家禅法精要,而力倡临济之“看话禅”,亦兼修曹洞之“默照禅”,而且融净入禅,以禅宗统摄百千行门。既突显了禅宗的最为高超之不可思议处,亦又说明了佛法各宗的平等不二的原则,法法的互用与圆通的特色。看话与默照的兼备,既避轻狂之过,亦免枯寂之咎。禅、净的一体化,既息诸诤,而又彼此增进、无碍圆融。这则说明“新禅法”在参究方法上,有新的突破与革新,可谓单提话头与绵密内照的相结合;在接机方面,唱禅、净双弘之高调,普化群机,此乃虚老“行不朽”之所在处。立德中,以扶律护教而倾吐本怀,以定慧圆明而标示目的,以提升人格修养与道德感化,为参禅悟道的根本宗旨与究竟意义,此乃虚老“德不朽”中的向上一着。总之,虚老的“新禅法”思想,具有“三不朽”精神,值得发扬之、光大之、奉持之!

三、虚云和尚“新禅法”的开悟原理与参究秘诀

虚老在参禅方面,第一特别强调行人要认清路头,第二要讲究参禅的方法。因为路头不清,则参而无益;方法不恰当,往往会导致种种魔境,甚至因此而丧身失命。他在“上海玉佛寺禅七”中,引古人的话,强调认清路头的重要说:“会用功的人,一句话头照顾得好好的,什么尘劳妄念澈底澄清,可以一直到家。所以,古人说:‘修行无别修,只要识路头;路头若识得,生死一齐休。’我们的路头,只要放下包袱,咫尺就是家乡。”(54)在参究方法上,虚老更是处处申明修法的妙合玄机,如他在“参禅的先决条件”中说:“古人云:‘宁可千年不悟,不可一日错路。’修行悟道,易亦难,难亦易。如开电灯一样,会则弹指之间,大放光明,万年之黑暗顿除;不会则机坏灯毁,烦恼转增。有些参禅看话头的人,着魔发狂,吐血罹病,无明火大,人我见深,不是很显著的例子吗?所以用功的人,又要善于调和身心,务须心平气和,无挂无碍,无我无人,行住坐卧,妙合玄机。”(55)他慨叹参禅悟道者少,无不是因根器不如古人,理路不清,方法不当所导致。所以,虚老十分注重理路与方法,今就从开悟原理与参究秘诀处来论述之。

1.开悟原理

虚老“新禅法”的开悟原理,就是凭藉一句话头的作用,用“以妄除妄”的方法,通过内外加修的功夫,而破除妄想执著,以复本心性而已,即所谓的“明悟自心,彻见自性”也。如他在“参禅的先决条件”中,开头便道:“参禅的目的在‘明心见性’,就是要去掉自心的污染,实见自性的面目。污染,就是妄想执著;自性,就是如来智慧德相。如来智慧德相,为诸佛众生所同具,无二无别;若离了妄想执著,就证得自己的如来智慧德相,就是佛,否则就是众生。只为你我从无量劫来,迷沦生死,染污久了,不能当下顿脱妄想,实见本性,所以要参禅。因此,参禅的先决条件,就是除妄想。”(56)此则透露了通过“破除妄想,复本心性”的开悟原理,具有如下特色。

以妄除妄:就是利用妄想作功夫,这好比以波澄波、以水洗水、以空合空一般,暗合玄机,潜通妙道。其理论依据是真妄同源,所以“以妄除妄”是返妄归真的无上妙法。如他开示“参禅的先决条件”时,末尾总结云:

大家怕妄想,以降伏妄想为极难。我告诉诸位,不要怕妄想,亦不要费力去降伏他。你只要认得妄想,不执着他,不随逐他,也不要排遣他,只不相续,则妄想自离,所谓“妄起即觉,觉即妄离”。若能利用妄想做工夫,看此妄想从何处起?妄想无性,当体立空,即复我本无的心性。自性清净法身佛,即此现前。究实言之,真妄一体,生佛不二。生死涅槃,菩提烦恼,都是本心本性,不必分别,不必欣厌,不必取舍。此心清净,本来是佛,不需一法,哪里有许多啰嗦?”(57)

可见,虚老的利用妄想作功夫,采用的是“见怪不见,其怪自退”的一着,这正符合《楞严》中,“歇即菩提”之说。论其理论依据,则“真妄一体,生佛不二”,可谓要令行人于妄中求真、即众生而成佛,原以“妄外无真、生外无佛”故;亦是“烫着手、打碎杯,家破人亡语难开;春到花香处处秀,山河大地是如来”的见地。论其除妄想原理,则“妄起即觉,觉即妄离”,这亦与他最初悟道的“杯子扑落地,响声明沥沥;虚空粉碎也,狂心当下息”!暗自投合。最初的悟道,楷订了他后来的行门。

内外加修:就是由内修与外修的统一与结合,仗内因外缘之作用而破除妄想,以实现复本心性的目的。内证,即以单提一句话头为己任;外修,即严持五戒、勤修十善等。以充分发挥我人六根的“见、闻、觉、知”作用,内则“应无所住,而生其心”(58),外则“不应住色布施,不应住色、声、香、味、触、法,而行布施”等,自行化他,直趣觉道。如他在“上海玉佛禅七”中说:

我们要勇猛精进,要内外加修。内修,即是单单的参一句“念佛是谁”的话头,或念一句“阿弥陀佛”,不起贪瞋痴恚种种其他念头;使真如法性得以透露。外修,即是戒杀放生,将十恶转为十善,不要一天到晚酒肉薰天,造无边的罪业。须知佛种是从缘起的,恶业造得多,堕地狱是必定的,善业培得多,福利的果实自然会给你来享受。古人教我们“诸恶莫作,众善奉行”。就是这个道理。你看昔琉璃大王,诛杀释种的因缘,就知道了。近来世界人民遭难,杀劫之重,皆是果报所遭;每每劝世人要戒杀放生,吃斋念佛者,也就是要大家免遭因果轮回之报;诸位须当信奉,种植善因,成就佛果。(59)

这种“内外加修”的原理,讲究的是正因与外缘的合宜而用,内则以一句话头而破除妄想执着,净化心灵;外则以五戒、十善而扭转机关向上,规范意识行为,进而“诸恶莫作、众善奉行”。这便是对大乘佛法,“自行化他”精神的具体落实与践履。

八识互转:就是以第六识的妄想分别之作用,破第七识的自我执着之系缚,这亦是藉妄想作功夫的举措。待功夫纯熟成片时,则“五别境”中的慧心便与第六识相应而起,名为“妙观察智相应品”,并以此一品妙观察智破除第七识的执着,并令其转为平等性智,进而转第八识为大圆镜智,连带前五识转为成所作智。不论是念佛、参禅、念诵、修止观,无不是为了转识成智而已。虚老便把这“八识互转”的原理,运用于参禅中去,更加以发挥深意,如他在“上海玉佛寺禅七”中说:

我们用功的法子,就是单举“一句话头”,昼夜六时,如流水一般,不要令他间断,要灵明不昧,了了常知,一切凡情圣解,一刀两断。古云:“学道犹如守禁城,紧把城头战一场,不受一番寒彻骨,怎得梅花扑鼻香!”这是黄檗禅师说的。前后四句,有二种意义:前两句譬喻,说我们用功的人,把守这句话头,犹如守禁城一样,任何人不得出入,这是保守得非常严密的。因为你我每人都有一个心王,这个心王即是第八识,八识外面还有七识、六识、前五识等。前面那五识,就是那眼、耳、鼻、舌、身五贼,六识即是意贼,第七识即是末那,它(末那)一天到晚,就是贪着第八识见分为我,引起第六识,率领前五识,贪爱色、香、味、触等尘境,缠惑不断,把八识心王困得死死的转不过身来。所以,我们今天要借这句话头(金刚王宝剑),把那些劫贼杀掉,使八识转过来成为“大圆镜智”,七识转为“平等性智”,第六识转为“妙观察智”,前五识转为“成所作智”。但是最要紧的就是把第六识和第七识先转过来,因为它有领导作用。它的力量,就是善能分别计量;现在你们作诗作偈,见空见光,就是这两个识在起作用。我们今天要借这句话头,使“分别识”成“妙观察智”,“计量人我之心”为“平等性智”,这就叫做“转识成智”、“转凡成圣”。要使一向贪着色、声、香、味、触、法贼,不能侵犯,故曰“如守禁城”。后面的两句,“不受一番寒彻骨,怎得梅花扑鼻香”的譬喻:即是我们三界众生沉沦于生死海中,被五欲所缠,被尘劳所惑,不得解脱,故拿梅花来作譬喻。因为梅花是在雪天开放的,大凡世间万物都是春生夏长,秋收冬藏的。冬天的气候寒冷,一切的昆虫草木,都已冻死,或收藏。尘土在雪中也冷静清凉,不能起飞了。这些昆虫草木尘土灰浊的东西,好比我们心头上的妄想、分别、无明、嫉妒等三毒烦恼,我们把这些东西去掉了,则心王自然自在,也就是如梅花在雪天里开花吐香了。但是你要知道,这梅花是在冰天雪地里而能开放,并不是在春光明媚,或惠风和畅的气候而有的。你我要想,心花开放,也不是在喜怒哀乐和人我是非之中而能显现的。因为我们这八种心,若一糊涂,就成“无记性”;若一造恶,就成恶性;若一造善,就成善性;无记有“梦中无记”和“空亡无记”,梦中无记,就是在梦中昏迷时;惟有梦中一幻境,日常所作一无所知,这就是独头意识的境界,也就是独头无记。“空亡无记”者,如我们现在坐香,静中把这话头亡失了,空空洞洞的,糊糊涂涂的,什么也没有,只贪清静境界,这是我们用功最要不得的禅病,这就是“空亡无记”。我们只要二六时中,把一句话头,灵明不昧,了了常知的;行也如是,坐也如是。故前人说:“行也禅,坐也禅,语默动静体安然!”寒山祖师曰:“高高山顶上,四顾极无边,静坐无人识,孤月照寒泉;泉中且无月,月是在青天,吟此一曲歌,歌中不是禅!”你我大家都是有缘,故此把这些用功的话,再与你们说一番,希望努力精进,不要杂用心。(60)

这段开示,充分说明虚老把“八识互转”的原理,的确运用到了参禅中去了,第六识的妄想分别可破第七识的自我执着,第七识的执着亦可破第六识的分别,于彼此互破中而转八识成四识,暗合玄机。之所以强调第六识、第七识先转者,以“六七因中转,五八果上圆”故。这“八识互转”,似乎是对曹洞“回互”手段的进一步发挥与具体运用。

小结:虚老“新禅法”的开悟原理,是建立在“真妄同源,生佛不二”的理论基础上的。其意义与目的,在于“返妄归真,转凡成圣”也。就其特点,亦不外乎如上三点:“以妄除妄”,藉妄想做功夫,的确带有浓厚的般若空观色彩,与《金刚》之“应无所住,而生其心”,《心经》之“照见五蕴皆空”等,暗合玄机,可谓“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电亦如露,应作如是观”也。更重要的是,强调了求悟须叩己而参,切莫终日向外弛求。“内外加修”,说明了参禅悟道的目的,无非是为了提升人格的修养与道德的完善,这便给“新禅法”赋予了大乘佛教的入世救济精神,贯注了“生机勃勃、春意盎盎”的活力与生命。“八识互转”,摄唯识教理入禅法,说明参禅悟道贵在于一“转”字用功,应注重根识的熏修,务必六根内敛,三业清净。开悟的关键处,就在于发挥第六识的“动身发语独为最”的作用,以一念抵万念的功夫,直到因缘凑泊,打破住地无明,彻天彻地的佛性大放光明为止。这三点实为“制心一处”的前方便,果能“制心一处”,则“无事不办”,其开悟亦是自然而然的事。可见,虚老“新禅法”的开悟原理考究的是功夫。所以,他常以黄檗禅师的诗开启后昆,可谓“学道犹如守禁城,紧把城头战一场,不受一番寒彻骨,怎得梅花扑鼻香”也。

2.参究秘诀

虚老“新禅法”的参究秘诀是:以“善调养身心”为第一要务,在方法上强调以“单提话头”为开路先锋,以“绵密内照”为殿后主帅,以深信因果、严持戒律、坚固信心、决定行门为入门方法,以勇猛精进、生死心切、发长远心为参究后盾,以“认识宾主”为下手作功夫的方便,以疑情为话头的拐杖与开悟的导火线,以“放下万缘、一念不生”为参禅的先决条件,以“明心见性”为参禅的真实目的。不妨将参究秘诀中的几点“不二”的内涵,略述如下,以作参究之抛砖引玉耳!

“善调养身心”与“勇猛精进”的不二

虚老一贯警策行人,参禅务必要勇猛精进,如丧考妣。若不猛切提撕、单刀直入里巷,则话头无力,难以降伏妄念,参禅亦不得实益。灵源法师记“师公老和尚的开示”云:“故用功夫须勇猛精进,如丧考妣。古德云:‘学道犹如守禁城,紧把城头守一场,不受一翻寒彻骨,怎得梅花扑鼻香?’(这几句话,每次打七师公都要说的)若无妄想,亦无话头,空心静坐,冷水泡石头,坐到无量劫亦无益处。参禅不参则已,既决心参,就要勇猛精进。如一人与万人敌,直前毋退,放松不得。念佛亦是如此,持咒亦是如此,生死心切,一天紧似一天,功夫便有进步。”(61)欲破除无始妄想,不得不勇猛精进,但亦须善于调养身心,否则会因此而导致种种不必要的障碍产生,甚至着魔发狂。参禅人最怕魔障现前,这点不得不注意,以故虚老在开示中,经常提及善调养身心的事,并作“坐禅须知”云:

坐禅要晓得善调身心,若不善调,小则害病,大则着魔,实在可惜。禅堂的行香坐香,用意就在调身心,此外调身心的方法还多,今择要略说。

跏趺坐时,宜顺着自然正坐。不可将腰作意挺起,否则火气上升,过后会眼屎多,口臭气顶,不思饮食,甚或吐血。又不要缩腰垂头,否则容易昏沉。

如觉昏沉来时,睁大眼睛,挺一挺腰,轻略移动臀部,昏沉自然消灭。

用功太过急迫,觉心中烦躁时,宜万缘放下,功夫也放下来,休息约半寸香,渐会舒服,然后再提起用功。否则,日积月累,便会变成性躁易怒,甚或发狂着魔。

坐禅,有些受用时,境界很多,说之不了,但你不要去执着,它便碍不到你。俗所谓“见怪不怪,其怪自败”,虽看见妖魔鬼怪来侵扰你,也不要管他,也不要害怕。就是见释迦佛来替你摩顶授记,也不要管他,不要生欢喜。楞严所谓:“不作圣心,名善境界。若作圣解,即受群邪。(62)

这段关于“善调养身心”的开示,对堂中坐禅者来说是十分重要的,不可不熟记于心,运之于行的。功夫上的勇猛精进还须注意善调养身心,否则弄巧成拙、求升反坠。法身慧命的成就全赖于色身,若不注意善调养身心,将长养法身慧命的色身之本损伤报废了,还谈什么参禅悟道啊!所以,参禅者应先须善调养身心,然后再勇猛精进,亦应量力而为,别强撑架子,一切当随顺自然为妙为恰,这样则较为稳妥、顺利。

“单提话头”与“绵密内照”的不二

虚老力倡的“看话禅”,就是看“念佛是谁”的话头,强调要“照顾话头”。他在“上海玉佛寺开示”中说:“参者,参看义,故凡禅堂都贴着‘照顾话头’四字;照者,返照;顾者,顾盼,即自返照自性。以我们一向向外驰求的心回转来反照,才是叫看话头。”(63)这里,所谓的“照”,就是以全副精神单提一句话头,如猫捕鼠般地觉照当下的一念,令其不寂不照,迥脱有、无两边,安住于般若中道之正观也;“顾”是藉此一念回光作用,急急返照内心而参叩自性也。所以,虚老所说的“照顾话头”,就是收摄六根为一念,以一念抵万念的勇气与功夫,单提一句话头,于一念始生之处反照六根自性,直直看去,因缘凑泊,自然根尘脱落,彻见自性。这便是摄心内证本来面目、亲见真如佛性的“回光返照”原理。

虚老认为“看话禅”的出现,是因宋代以后,人心陋劣故,迫不得已,祖师们便采取“以毒攻毒”的办法,才教人看话头的。这好比恶毒在身,非开刀疗治,难以生效。“看念佛是谁”的话头,是分析型的命题,藉助于逆向推究的作用,以寻找“谁”字下的答案,贵在破疑而悟。他开示说“新禅法”的“看话头”(照顾话头),就是“观心”、“返观照自心”、“圆照清净觉相”,如他在“参禅的先决条件”中说:

“谁”字下的答案,就是心话从心起,心是话之头;念从心起,心是念之头;万法皆从心生,心是万法之头。其实“话头”,即是念头,念之前头就是心。直言之,“一念未生以前”就是话头。由此,你我知道“看话头”就是观心,“父母未生以前的本来面目”就是心,“看父母未生以前的本来面目”就是观心。性即是心,“反闻闻自性”,即是“反观观自心”,“圆照清净觉相”;“清净觉相”即是心,“照”即观也;心即是佛,念佛即是观佛,观佛即是观心。所以说“看话头”、或者是说“看念佛是谁”,就是观心,即是观照自心清净觉体,即是观照自性佛。心即性、即觉、即佛,无有形相方所,了不可得,清净本然,周遍法界,不出不入,无往无来,就是本来现成的清净法身佛。

行人都摄六根,从“一念始生之处”看去,照顾此一话头,看到离念的清净自心,再绵绵密密,恬恬淡淡,寂而照之,直下五蕴皆空,身心俱寂,了无一事。从此,昼夜六时,行住坐卧,如如不动,日久功深,见性成佛,苦厄度尽。昔高峰祖师云:“学者能看个话头,如投一片瓦块在万丈深潭,直下落底;若七日不得开悟,当截取老僧头去。”同参们!这是过来人的话,是真语实语,不是骗人的诳语啊!(64)

虚老在这则开示中,则说“话头即是念头”,“一念未生以前就是话头”;在另外一则中,又说“话头者,‘念佛是谁’,就是一句话;这句话,在未说的时候,叫‘话头’,既说出就成话尾了。我们参话头,就是要参这“谁”字!未起时究竟是怎样的?”(65)次则要求行人参话头,务必从“一念始生之处”急急试“看”去、“照顾”去、“参究”去,直看到亲见“一念未生前”的本来面目,亦就是在我人现前一念的体裸裸、赤洒洒、前后际段的当下一段空灵处,以逆向推寻的原理、回光返照的功夫,去体悟禅的本地风光、去寻觅话头的落处,参破“谁”字,亲见从本以来就有的佛性——父母未生前的本来面目。

参破本来面目的方法,采取的是“都摄六根”与“反闻闻自性”相结合的二重功夫,以破除妄想执著而彻见佛性。即初则以单提一句话头,而都摄六根归于一念,不令六根外驰,转身里巷,待功夫纯熟成片后,进则绵密寂照之,藉回光返照之“返”的作用令其根、尘脱落,直下“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其经典依据,皆以《楞严》为主。如“大势至菩萨根大圆通”文曰:“都摄六根,净念相继,入三摩地,斯为第一。”“观音世菩萨耳根圆通文”曰:“彼佛教我,从闻思修,入三摩地。初于闻中,入流忘所,所入既寂,动静二相,了然不生。”这与印光大师的以根大、耳根二重圆通功夫,证得念佛三昧之说,同出一辙。不过参禅以“耳根圆通”为主,以“根大圆通”为伴。虚老作“参禅方法”曰:“用功的法门虽多,诸佛祖师皆以参禅为无上妙门。楞严会上,佛敕文殊菩萨拣选圆通,以观音菩萨的耳根圆通为最第一。我们要反闻闻自性,就是参禅。”(66)并且他作“照顾话头与反闻闻自性”曰:

或问:“观音菩萨的反闻闻自性,怎见得是参禅?”我方说照顾话头,就是教你时时刻刻,单单的的一念,回光返照。这“不生不灭”(话头),反闻闻自性,也是教你时时刻刻,单单的的一念,反闻闻自性。“回”就是反,“不生不灭”就是自性。“闻”和“照”虽顺流时循声逐色,听不越于声,见不超于色,分别显然;但逆流时反观自性,不去循声逐色,则原是一精明,“闻”和“照”没有两样。我们要知道,所谓照顾话头,所谓反闻自性,绝对不是用眼睛来看,也不是用耳朵来听。若用眼睛来看、或耳朵来听,便是循声逐色,被物所转,叫做顺流;若单单的的一念在“不生不灭”中,不去循声逐色,就叫做逆流,叫做照顾话头,也叫做反闻自性。(67)

这就更为明白了,“单提话头”,就都摄六根归一念,转外向内,是能照之回光功能;“绵密内照”,就是要照顾好这句话头,逆流直截第七意根(妄想执着),是所照之返观作用。合之,便成一念“回光返照”,此乃真正意义上的“参念佛是谁?照顾话头”也。照则单提话头而觉照,顾则以中观正见绵密返观(返闻)清净六根自性。可以说,这是融会话头禅和默照禅的“新禅法”,也是融会了临济的“功能中见本体”的“大机大用”特色,亦贯通了曹洞的“体用始终不二”的“回互”功夫。因为在单提话头的摄心参究中,一念回光的逆流返照话头,当下便是“默照”,亦是曹洞的“回互”手段;此种“回互”手段于静动中皆可参究,导边邪归正中,这便是临济的“作用见性”。因此,“照顾话头”就是在一念始生处自返照、自顾盼,此正是“默照”的现觉作用。此正如宏智正觉(1091—1157)在“坐禅箴”中所说:“不触事而知,不对缘而照;不触事而知,其知自微;不对事而照,其照自妙。”(68)所以,虚老所强调的“照顾话头”,就是一种“默照”功夫,虚老“看话禅”是融合了“默照禅”的“默照”在其中。总之,“单提话头”与“绵密内照”,必须合宜而行,这是虚老“新禅法”中所体现出的“不二”内涵。

“话头”与“疑情”的不二

欲参禅而“明心见性”者,务必于话头上大发疑情,谛闲法师说:“单教参禅,不知此法最贵者,能发疑情;大疑有大悟,小疑有小悟;若无起疑,则成弊矣。”(69)所以,“疑情”是照顾话头的拐杖,是开悟的导火线。疑情是般若中道正观的禅修法,“不着四相、不住六尘”的参究向上一机,是“魔来魔斩,佛来佛斩”的不落二边。虚老在“话头与疑情”中开示道:

“念佛是谁”四字,最着重在个“谁”字;其余三字,不过言其大而已。如:穿衣吃饭的是谁?屙屎放尿的是谁?打无明的是谁?能知能觉的是谁?不论行住坐卧,“谁”字一举,便最容易发疑念,不待反覆思量,卜度作意才有。故“谁”字话头,实在是参禅妙法。但不是将“谁”字、或“念佛是谁”四字作佛号念,也不是思量卜度,去找念佛的是谁,叫做疑情。有等将“念佛是谁”四字,念不停口,不如念句阿弥陀佛功德更大。有等胡思乱想,东寻西找,叫做疑情;那知愈想,妄想愈多,等于欲升反坠,不可不知。

初心人所发的疑念很粗,忽断忽续,忽熟忽生,算不得疑情,仅可叫做想。渐渐狂心收笼了,念头也有点把得住了,才叫做参。再渐渐功夫纯熟,不疑而自疑,也不觉得坐在什么处所,也不知道有身心世界,单单疑念现前,不间不断,这才叫做疑情。实际说起来,初时哪算得用功?仅仅是打妄想。到这时真疑现前,才是真正用功的时候。这时候是一个大关隘,很容易跑入歧路。这时清清净净无限轻安,若稍失觉照,便陷入轻昏状态。若有个明眼人在旁,一眼便会看出他正在这个境界,一香板打下,马上满天云雾散,很多会因此悟道的。这时清清净净,空空洞洞,若疑情没有了,便是无记。坐枯木岩,或叫“冷水泡石头”,到这时就要提。提即觉照(觉即不迷,即是慧。照即不乱,即是定),单单的的这一念,湛然寂照,如如不动,灵灵不昧,了了常知,如冷火抽烟,一线绵延不断。用功到这地步,要具金刚眼睛,不再提,提就是头上安头。昔有僧问赵州老人道:“一物不将来时如何?”州曰:“放下来。”僧曰:“一物不将来,放下个什么?”州曰:“放不下,挑起去。”就是说这时节。此中风光,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不是言说可能到。到这地步的人,自然明白,未到这地步的人,说也没用。所谓“路逢剑客须呈剑,不是诗人不献诗”。(70)

虚老开示的起疑情来看话头,这则利用的是“贪、嗔、痴、慢、疑”五钝使中的“疑”使,来以毒攻毒,以疑情来收摄六根归于一念(话头)的功夫,既泯绝横向妄想的分别,而又集中力量扭转机关向上,用力参究本来面目——真如佛性,以破除“贪、嗔、痴、慢”四大根本烦惑。所以,只要拨断疑根,则其余四惑一齐拔出,则妄想执着当下便成般若矣,本有之佛性亦自然而然地显发,彻天遍地地大放光明。可见,虚老的“新禅法”是由“谁”字头上所起之疑情,以“涵盖乾坤、截断众流”之气势向上轻提、扭转机关,以超越边、邪而趣中道正观,直到参破本来面目。“看话头”强调“起疑情”,正是对中道正观正见的运用,藉助于一念疑情而将中道正观落实于身心,付之于行动,这便是“言语道断,心行处灭”的,是无上甚深微妙禅。虚老以疑情作看话头的拐杖,则正是藉助疑情的不落内、外、中间诸处,不间过去、现在、未来三时,既非青、黄、赤、白,亦非长、短、方、圆等中道正观正见,拨转向上一机,单刀直入里巷,以内证“凡所有相,皆是非相”;进而契“若见诸相非相,则见如来”之理而后已。所以,虚老一生力倡“看念佛是谁”的话头,他认为“‘谁’字话头,实在是参禅妙法”。重点不在一味地猛切力提话头,也不是死抱一句话头,而是细心地绵密内照“话头”(念头)之里巷,前后际断,在“话头”(念头)始生处藉“疑情”而修向上一机,参究本来面目,一起疑情就从不落生灭、有无之两边,超越寻常而直透本来。起疑情参话头的下手之处,就在我人的现前一念妄想始生之处,即“前念已灭、后念未起”之孤棱棱、体裸裸、赤洒洒、圆陀陀的中间一念处。所以,行人应于诸念纷飞之时、杂事交陈之际,试急急以一念回光返照之功夫,于“谁”字话头上大发疑情,用力参究,因缘凑泊,必有消息相见。

至于究竟如何起疑情而参的问题,虚老有几处开示谈得甚详,如在“参禅的先决条件”中说:

若是参禅“看话头”,就看“念佛是谁”,你自己默念几声“阿弥陀佛”,看这念佛的是谁?这一念是从何处起的?当知这一念不是从我口中起的,也不是从我肉身起的。若是从我身或口起的,我若死了,我的身口犹在,何以不能念了呢?当知此一念是从我心起的,即从心念起处,一觑觑定,蓦直看去,如猫捕鼠,全副精神集中于此,没有二念。但要缓急适度,不可操之太急,发生病障。行住坐卧,都是如此,日久功深,瓜熟蒂落,因缘时至,触着碰着,忽然大悟。此时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直至无疑之地,如十字街头见亲爷,得大安乐。……话头即是一心。你我此一念心,不在中间内外,亦在中间内外。如虚空的不动而遍一切处。所以话头不要向上提,也不要向下压。提上则引起掉举,压下则落于昏沈,违本心性,皆非中道。大家怕妄想,以降伏妄想为极难。我告诉诸位,不要怕妄想,亦不要费力去降伏他。你只要认得妄想,不执着他,不随逐他,也不要排遣他,只不相续,则妄想自离。所谓“妄起即觉,觉即妄离”。若能利用妄想做工夫,看此妄想从何处起?妄想无性,当体立空,即复我本无的心性。自性清净法身佛,即此现前。究实言之,真妄一体,生佛不二。生死涅槃,菩提烦恼,都是本心本性,不必分别,不必欣厌,不必取舍。此心清净,本来是佛,不需一法,哪里有许多啰嗦?(71)

这里要注意的是:其一、虚老特别注重参看话禅的理路,他曾警策行人曰:“修行无别修,只要识路头。我们现在是参话头,话头就是我们应走的路头。我们的目的是要成佛、了生死;要了生死,就要借这句话头作为金刚王宝剑,魔来魔斩,佛来佛斩,一情不留,一法不立。”(72)所以,起疑情的目的是确保参究向上一着,而不落两边、产生中道正见的功用。既然“话头”是金刚王宝剑,那么方便运用的“疑情”,则就是挥舞宝剑的向上动力,可使一切边见、情丝彻底剿切,不存痕迹。疑情是入中道正见的方便之方便,所以“话头”与“疑情”是不二的关系,须臾不可离,疑情是话头的拐杖。若不起疑情,则话头无力,参而无益。其二、初参者,一时难以抱定话头而参,应先以默念几声佛号而收摄六根杂念,然后再看“念佛是谁”的话。在以理除事遣疑的过程中,当真正意识到此念头(话头)原从自心而起时,再以如猫捕鼠之精神而猛提话头,专心注于一境而向内寻找念(话)之前头,参究“念佛是谁”。但切勿操之太急,须不缓不急,待因缘凑泊,自有“冷灰里一声豆爆”的时节。但须以诸多“?”来拨断“谁”字头上的疑根才是,从心所起的那个能念之念头,就是役使我人流浪生死苦海的第七识的执着作用,藉助疑情而抱定一句话头(念头),就是要直下截断第七意根的执着,就这样以回光返照的原理,一直向内看那个“不生不灭”者。虚老这一参禅法甚为具体化、合理化,运用的是《楞严经》中,耳根圆通与根大圆通的结合,最初下手方便处在“耳根圆通”。其三、强调“妄起即觉,觉即妄离”的原则,即是利用妄想做功夫,不要怕妄想,亦勿费力去降伏妄想。只要识得妄想,不执着妄想,亦不随逐妄想,也不要排遣妄想,只令妄想不相续而已,则妄想自离。这便藉“照顾话头”的觉照功夫,令其从心所起之妄想自离,使本来“湛寂恒常、灵明洞彻”的心体显现,由“照”复归于“默”,正《心经》之“照见五蕴皆空”也。以此默照的回互作用,而“看此妄想从何处起?妄想无性,当体立空,即复我本无的心性。自性清净法身佛,即此现前”。这样,则二六时中,全在悟境中作功夫。并且虚老特别强调静、动的回互,以藉境炼心。虚老不主张教人参“公案”,只教人看话头,他说“古人的公案多得很,后来专讲看话头”(73)。据谛闲法师的研究,“参禅教‘念佛是谁’,始于明朝毒峰本善禅师”(74)。那么,虚老提倡“看话头”这一法,就是要人照顾好“念佛是谁”的这一句话头(念头),藉此大发疑情而作功夫,以回光之返照作用,令其念头自然而然地脱落粘缚,因“照”而复归于洒脱自在的“默”。以最终体会妄想的无性,而转五蕴诸法悉成般若矣,发挥大乘佛法“自行化他”的功能与作用。

最后,更要提及的是,行人一定要分清“什么叫看话头”?“什么叫发疑情”?千万勿把“看话头”当做“念话头”,把“发疑情”当作“打妄想”。若鱼目混珠,则就会弄巧成拙、求生反坠。关于这点,他在“话头与疑情”中开示道:

话头很多,如“万法归一,一归何处”?“父母未生前,如何是我本来面目”?等等,但以“念佛是谁”?为最普通。

什么叫话头,话就是说话,头就说话之前。如念“阿弥陀佛”是句话,未念之前,就是话头。所谓话头,即是一念未生之际,一念才生,已成话尾。这一念未生之际,叫做不生、不掉举、不昏沉、不着静、不落空,叫做不灭。时时刻刻,单单的的一念,回光返照。这“不生不灭”就叫做看话题,或照顾话头。

看话头,先要发疑情,疑情是看话头的拐杖。何谓疑情?如问念佛的是谁,人人都知道是自己念。但是用口念呢?还是用心念呢?如果用口念,睡着了还有口,为什么不会念?如果用心念,心又是个什么样子?却没处捉摸,因此不明白。便在“谁”上发起轻微的疑念,但不要粗,愈细愈好。随时随地,单单照顾定这个疑念,像流水般不断地看去,不生二念。若疑念在,不要动着他,疑念不在,再轻微提起。初用心时,必定静中比动中较得力些,但切不可生分别心,不要管他得力不得力,不要管他动中或静中,你一心一意地用你的功好了。(75)

这些开示中,无不强调“话头”与“疑情”的不二关系,须臾不可离也。在摸清“什么是看话头”“什么是发疑情”的前提下,依如上之法叩己而参,绝不走错路!

“万缘放下、一念不生”与“认识宾主”的不二

虚老强调参禅的先决条件,就是除妄想。这妄想如何除法?最简单不过《楞严经》中,“歇即菩提”之一“歇”字,亦如达磨之“屏息诸缘,一念不生”。所以,虚老则说“万缘放下,一念不生”,实在是参禅的先决条件。若做不到这两句话,则难以入门参禅。那究竟要放下些什么呢?虚老在“参禅的先决条件”中说:

“万缘放下,一念不生”,是参禅的先决条件。我们既然知道了,那么如何才能做到呢?上焉者,一念永歇,直到无生,顿证菩提,毫无络索。其次,则以理除事,了知自性,本来清净。烦恼菩提,生死涅槃,皆是假名,原不与我自性相干,事事物物,皆是梦幻泡影。我此四大色身,与山河大地,在自性中,如海中的浮沤一样,随起随灭,无碍本体,不应随一切幻事的生住异灭,而起欣厌取舍。通身放下,如死人一样,自然根尘识心消落,贪瞋痴爱泯灭。所有这身子的痛痒苦乐,饥寒饱暖,荣辱生死,祸福吉凶,毁誉得丧,安危险夷,一概置之度外,这样才算放下。一放下,一切放下,永永放下,叫作万缘放下。万缘放下了,妄想自消,分别不起,执着远离。至此一念不生,自性光明,全体显露,至是参禅的条件具备了,再用功真参实究,明心见性才有分。(76)

这里的“万缘放下,一念不生”,正是都摄六根归于一念,此时提撕一句话头去看,方能照顾得绵绵密密,恬恬淡淡。从一念始生之处,藉助一句话头大发疑情,拔转机轮向上,参“念佛是谁”,直看到一念不生,觑见本来面目。其实,虚老强调的“万缘放下”,就是要尔放下身外的一切,转内向上参叩本来面目也。放下的不外乎是“色、声、香、味、触、法”等六尘贼住物,但最为忌讳的是生怕行人错认消息,认贼作子,正《楞严》所谓“内守幽闲,犹为法尘分别影尘”也。参禅者,往往因对境界分别不清,而错认消息,导致犯“未得谓得,未证谓证”的大妄语戒,从而堕入疏狂。所以,虚老特别强调参禅下手用功处,贵在“认识宾主”,他说:

用功怎样下手呢?楞严会上,憍陈如尊者说“客尘”二字,正是我们初心用功下手处。他说:“譬如行客,投寄旅亭,或宿或食。宿食事毕,俶装前途,不遑安住。若实主人,自无攸往。如是思惟,不住名客,住名主人。以不住者,名为客义。又如新霁,清阳升天,光入隙中,发明空中,诸有尘相,尘质摇动,虚空寂然。澄寂名空,摇动名尘,以摇动者,名为尘义。”客尘喻妄想,主空喻自性。常住的主人,本不跟客人或来或往,喻常住的自性,本不随妄想忽生忽灭。所谓“但自无心于万物,何妨万物常围绕”!尘质自摇动,本碍不着澄寂的虚空,喻妄想自生灭,本碍不着如如不动的自性。所谓“一心不生,万法无咎”。此中,“客”字较粗,“尘”字较细。初心人先认清了“主”和“客”,自不为妄想迁流。进一步明白了“空”和“尘”,妄想自不能为碍。所谓识得不为冤,果能于此谛审领会,用功之道,思过半了。(77)

要令行人“认识宾主”,就是为了不被六尘外境缠缚自心,不得自在。并且认识了宾主,就不会令人误入歧途而卧禅病。识得六尘贼住,就会“万缘放下,一念不生”,如是方可入门参究。所以,“认识宾主”与“万缘放下,一念不生”之间,亦是有着“不二”的关系。“万缘放下”应以“认识宾主”为前提,“认识宾主”方可“万缘放下”。此则说明虚老的“新禅法”,是以《楞严经》为蓝本施设建立修禅的仪式的,是以戒为生定发慧之基的。所以,“万缘放下”者,只是教尔放下对色等六尘,所起的“贪、嗔、痴、慢、疑”等妄想执着,并非是放下戒、定、慧三学的修持。之所以注重以“认识宾主”为下手功夫者,就是为了区分邪正、曲直、是非等,切勿本末倒置,视如来禁戒而不顾地一昧放下,以至破斋犯戒,堕坑落堑,着魔发狂也。虚老在强调“万缘放下,一念不生”的同时,又以“深信因果”、“严持戒律”、“坚固信心”、“决定行门”(78)等为用功的入门方法,以规范行人的意识行为,提升人格与道德的修养,坚固道念与信心,树立佛知佛见。更须以“生死心切与发长远心”为后盾,他说:“参禅最要生死心切,和发长远心。若生死心不切,则疑情不发,功夫做不上。若没有长远心,则一曝十寒,功夫不成片。只要有个长远切心,真疑便发,真疑发时,尘劳烦恼不息而自息。时节一到,自然水到渠成。”(79)

可见,虚老的“新禅法”是以了生脱死为根本的,以开佛知见、端正思想、转变观念为目的的,并且挽救了当时禅林轻视戒律的流弊。此则充分说明,“明心见性”是建立在“摄心为戒”的前提基础上的,万万不可轻视戒律而不顾啊!

以“不看经律、广记博闻”为参禅宏誓

真参实究向上一着者,须以“不看经律、广记博闻”为戒。参禅在未“明心见性”前,最怕偷看佛言祖语,“文字堆里作活计”是文人学士的嗜好,却是宗门的大忌,“以解塞悟”故。隋唐时的机锋、转语等的出现,都是为了勘验行人是否真的开悟而埋设的圈套,故有呵佛骂祖、斥经教、拔净土者,但“有所言语,都无实义”。两宋以后的禅宗,几乎全在捉机锋、下转语中作文章,而忽略了真实参究的功夫,莲池、憨山、蕅益等人曾大力扭转此等弊端。在这方面,虚老亦是特别注重,他曾作“立誓参禅不看经律广记博闻”文曰:

凡看一切经书,虽云“广记博闻”,反塞自己悟门。不如一门深入,尽空所有,自有相应处,决不赚人。只要坚心,此事旷劫难逢!我与诸人,多生错过;今不努力,便待何时?挨舍身命,毕竟乐讨个分晓;若不如此,永堕地狱。倘或见谛,上宏下化,以报佛恩;若不如此,亦永堕地狱。

关于真参真究者,以不看如来经律、祖师语录为禁戒者,主要是为了防止行人多弄机诈、每每数他人珍宝,作自己家珍故,便出自迫不得已的手段,以令行人死尽偷心、脚踏实地地参究向上一着。待“明心见性”后,方许行脚参访、或阅经学教。悟后起行,一切皆水到渠成,亲切自然,与悟前有天渊之别。印光大师在“宗教不宜混滥论”中说:

“及至像季,法流此土,人根聪利,多得闻持,率以记诵讲说为事。衲僧本分,向上一著,实悟亲证者少,说食数宝者多。以故达磨大师特地而来,阐直指人心之法,令人亲见本来面目。后世名之曰宗。既见本来面目,然后看经修行,方知一大藏教,皆是自己家里话;六度万行,皆是自己家里事。是以宗之悟解为目……及至曹溪以后,禅道大行,‘不立文字’之文字,广播寰区,解路日开,悟门将塞。故南岳、青原诸祖,皆用机语接人。使佛祖现成语言,无从酬其所问,非真了当,莫测其说。以此勘验,则金鍮立辨,玉石永分;无从假充,用闲法道。此机锋、转语之所由来也。自后此法日盛,知识举扬,唯恐落人窠臼,致成故套,贻误学者,坏乱宗风。故其机用愈峻,转变无方,令人无从摸索。故有呵佛骂祖,斥经教,拔净土者。(如此作用,南岳思大师两句道尽,曰:‘超群出众太虚玄,指物传心人不会’认做实法,则罪同五逆矣)。以此语言,剿人情见,塞人解路。根熟者直下知归,彻悟向上;机生者真参力究,必至大彻大悟而后已。良以知识众多,人根尚利,教理明白,生死心切,纵未能直下了悟,必不肯生下劣心,认为实法故也。”(80)

观此道理,则知虚老之所以“立誓参禅不看经律广记博闻”者,引前人之覆辙作今人前车之鉴,以俾行人真实参究向上,广播禅风于寰宇,匡危扶正。

小结

综合而论虚老“新禅法”的参究秘诀,则知他对禅法的变革,主要是继两宋以来的流弊而发。在采取了继承传统“看话头”的原则下,而又因地制宜地有所革新。主要是为令真参实究向上一着故,便在“立誓参禅不看经律广记博闻”的前提下,突显了四个“不二”的内涵特性。为突显由色身成就法身慧命故,则有善调养身心与勇猛精进的不二内涵;为突显《楞严经》中,“观音登科、势至下第”的二重圆通法门的合宜而用故,则有“单提话头”与“绵密内照”的不二内涵;为突显古德“大疑大悟,小疑小悟,不疑不悟”的特质故,则有“话头”与“疑情”的不二内涵;为突显参禅目的在“明心见性”、破除妄想,实现自性故,则有“万缘放下、一念不生”与“认识宾主”的不二内涵。虚老强调“悟道仅为真正修道的开始,由修而证”,任重而道远,所以他怕行人因难以胜任而退失道心、不务实际故,便在“新禅法”的悟前的参究秘诀中,早已埋设了修证的实践,如他强调的用功的入门方法,当以深信因果、严持戒律为根本之说。并且,他还将唯识宗的转识成智的教理,亦融摄到了禅法的修持中来,以“如来藏思想”更为注重于当下一念中参究向上机故。他的这种“新禅法”在参究方法上的革新,既挽救了自宋以后,禅林中以机锋、转语,剖析公案等为己任,而不务真参力究向上机的流弊,又为后来者指出了一条参究的新道路。而且他只教人看“念佛是谁”的话头,既不教人参公案,亦不玩弄机语。只于简单、平实的参究秘诀中,显示一代禅门泰斗的不同寻常处,倍觉慈悲亲切,天然淳朴啊!

四、虚云和尚“新禅法”的悟前四种境界及对治方法

最能体现虚老“新禅法”具有次第性与圆顿性的不二内涵的是,他在“参禅警语”中,所说的悟前的四种境界及其对治方法。其文曰:

这二十多天来,诸位一天到晚,起早睡迟,努力用功,结果出不了四种境界:

一者,路头还有搞不清的,话头看不上,糊糊涂涂,随众打盹,不是妄想纷飞,就是昏沉摇摆。

二者,话头看得上,有了点把握,但是死死握着一片敲门瓦子,念着‘念佛是谁’这个话头,成了念话头。以为如此,可以起疑情,得开悟。殊不知,这是在话尾上用心,乃是生灭法,终不能到一念无生之地。暂用尚可,若执以为究竟实法,何有悟道之期?晚近禅宗之所以不出人了,多缘误于在话尾上用心。

三者,有的会看话头,能照顾现前一念无生,或知念佛是心。即从此一念起处,蓦直看到无念心相,逐渐过了寂静,粗妄既息,得到轻安,就有了种种境界出现:有的不知身子坐在何处了,有的觉得身子轻飘飘地上腾了,有的见到可爱的人物,而生欢喜心的,有的见到可怕的境界,而生恐怖心的,有的起淫欲心的,种种不一。要知这都是魔,着即成病。

四者,有的业障较轻的,理路明白,用功恰当,已走上了正轨的。清清爽爽,妄想若歇,身心自在,没有什么境界。到此地步,正好振起精神,用功向前,惟须注意枯木岩前岔路多。有的是在此昏沉而停住了,有的是得了点慧解,作诗作文,自以为足,起贡高我慢。

以上四种境界都是病,我今与你们以对治之药:

第一、如话头未看上,妄想昏沉多的人,你还是看“念佛是谁”这个谁字,待看到妄想昏沈少,‘谁’字不能忘了时,就看这一念起处。待一念不起时,即是无生,能看到一念无生,是名真看话头。

第二、关于执着“念佛是谁”,在话尾上用心,以生灭法为是的人,也可照上述的意思,即向念起处,看到一念无生去。

第三、关于观无念已得寂静轻安,而遇到任何境界的人,你只照顾本参话头,一念不生,佛来佛斩,魔来魔斩,一概不理他,自然无事,不落群邪。

第四、关于妄念已歇,清清爽爽,身心自在的人,应如古人所说:“万法归一,一归何处?”由一向至极处迈进,直至“高高山顶立,深深海底行”,再撒手纵横去。(81)

虚老针对中下之流者,提出的四种必须突破的禅病境界,及其相应的对治法门,特别显示了他的“新禅法”注重悟前的渐次修证,还须一步一步上高楼,这样可以确保行人不落二边,不卧禅病,直趣中道正观正见,力参向上一机。讲究悟前的次第修证,似乎倾向于教下的“进修道品,渐悟真理”,有摄如来禅入祖师禅的动向。但这“次第性”的背后,又隐含着“圆顿性”的一面,对此虚老强调说:“以上所说,都是对末法时期的钝根人说的方法。其实宗门上上一乘,本师释迦牟尼佛在灵山会上拈花之旨,教外别传;历代祖师,惟传一心。直指人心,见性成佛;不落阶级,不假修证。一言半句即了,无一法可得,无一法可修,当下就是。不起妄缘,即如如佛。那里有许多闲话呢!”(82)此则说明,若是上上根者,不论处于如上四种禅病之任一境界,皆可一超直入如来地,毋须次第增进。之所以立四种境界及对治法门者,完全是针对钝根人而施设的。法无高下,因机而别,况且“圆人修法、无法不圆”!

值得注意的是,若以禅门“三关”对如上四种境界,则第一、第二属于初关,可谓“见山是山,见水是水”;第三属于重关,可谓“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第三属于牢关,可谓“见山还是山,见水还是水”。依“三关”离四境,以显《楞严经》“耳根圆通”之“从闻、思、修,入三摩地”的次第性,既对治“贡高我慢”者的轻浮心理,又防止行人因不务实际而堕入疏狂的“野狐禅”;若是上上根者,则自然是“一镞透三关”,即次第性而显圆顿性,既对治自“甘退屈者”的消极心理,又防止行人因不能“百尺竿头进一步”故,而误入冷龙湫的“枯木禅”。所以,第一对治法门,则针对于路头不清而妄想纷飞者,以看“念佛是谁”的话头,令其除妄想,“万缘放下、一念不生”;第二,则针对于念话头者,亦以看“谁”字话头,令其大发疑情,而单刀直入里巷,力参向上一机;第三,则针对于看话头得力者,则以绵密内照的觉照功夫,令其于太虚空中,藉疑情之动力而挥舞金刚王宝剑,一念不生,佛来佛斩,魔来魔斩,不落群邪;第四,针对于身心自在者,则以转看“万法归一,一归何处”的话头,以“回互”之手段,令其以“拨转乾坤、截断众流”之气势,转头翻身,向究竟极则处迈一步,直至“高高山顶立,深深海底行”,然后撒手纵横而去。这便是虚老“新禅法”中,所体现出的“圆悟渐修”之旨。圆悟者,上根利智者,随拈一法,便可“就路还家”,可谓“顿了自心,圆修道品”也;渐修者,中下之流者,务必次第增进,不可越级而上,可谓“进修道品,渐悟真理”也。

五、接机特色

遵循如来说法,贵在“观机逗教,应病与药”的原则故,禅师们对其不同根性的弟子间的启发方式有所不同,或擎拳竖掌,或扬眉瞬目,或棒喝交加,或用矛盾语,或用无意味语,以点破戳穿修行者难以破除的我见我执等心理障碍,以达到开悟的境地。虚老亦不例外,他有他的接机特色,主要表现在如下五个方面:

1.诗情画笔写禅心

虚老尽其毕生精力与心血,以自己深厚的文学功底、诗词造诣,谱写禅的隽永幽微、心的灵明洞彻。在他的所有著述中,以诗词歌赋最为见长,融禅入诗,以诗写禅。不但读来朗朗上口,铿锵有声,耐人寻味;而且引人入胜,把读者带进天地有形外,于字里行间体验禅的真谛,寻觅心的归宿。哪怕是他的题、赞、序、跋,乃至文记、规约、书函、问答、开示等,无不渗透着深奥的禅理,读来娓娓动听,不无给人一种心灵上的启发与安慰!他利用文字般若的方便,着力谱写禅的意境,可谓信手拈来无不禅。他的诗娟秀清新,寓意深远,令人回味无穷,咀嚼不尽。试举几首看!如“山居”诗云:

历遍江湖到此中,把茅深隐万重峰;死柴头上心花灿,折脚铛边性海通。

彗帚扫穿百杂碎,锄头筑破五家宗;清风明月常如此,懒较诸方同不同。(83)

这种以诗情画笔谱写禅心的接机特色,无疑亦是为了迎合当时的文人学士的习禅之风,但这种以诗夹颂说禅的独特方式,却把禅引向了诗情画意,亦给人一种无比新颖的感观与向往。

2.抑道扬禅辨邪正

如他在“上海玉佛寺禅七开示”中,讲吕洞宾的入佛因缘说:

独以宗门下源远流长,天神归依,龙虎归降,八仙会上的吕洞宾,别号纯阳,京川人,唐末三举不第,无心归家,偶于长安酒肆,遇锺离权,授以延命之术。洞宾依法修行,后来乃飞腾自在,云游天下。一日至庐山海会寺,在钟楼壁上书四句偈云:“一日清闲自在身,六神和合报平安;丹田有宝休问道,对境无心莫问禅!”未几道经黄龙山,睹紫云成盖,疑有异人,乃入谒。值黄龙击鼓升座,吕遂随众入堂听法。黄龙曰:“今日有人窃法,老僧不说!”洞宾出而礼拜。问曰:“请问和尚:如何是一粒粟中藏世界,半升铛内煮山川?”黄龙骂曰:“这守尸鬼!”洞宾曰:“争奈囊中自有长生不死药!”黄龙曰:“饶经八万劫,未免落空亡。”洞宾忘了“对境无心莫问禅”的功夫,大发瞋心,飞剑斩黄龙。黄龙以手一指,其剑落地,不能取得。洞宾礼拜悔过,请问佛法。黄龙曰:“半升铛内煮山川,即不问,如何是一粒粟中藏世界?”洞宾于言下顿契玄旨,乃述偈忏曰:“弃却瓢囊击碎琴,从今不恋汞中金,自从一见黄龙后,始觉当年错用心!”此是仙人归依三宝,求入伽蓝为护法的一例。道教在洞宾之手亦大兴起来,为北五祖;紫阳真人,又是阅《祖英集》,而明心地的南五祖;故此道教亦是为佛教宗门所续启。孔子之道传至孟子失传,直至宋朝周濂溪先生从宗门发明心地,程子、张子、朱子等,皆从事佛法,故宗门有助儒、道一切之机,现在很多人把宗门这一法轻视,甚至加以毁谤,这真是造无间业。你我今天有此良缘,遇期胜因,要生大欢喜,发大誓愿,人人做到龙天归依,使正法永昌,切莫视为儿戏,好好精进用功!(84)

在这段因缘中,虚老借儒、道门中的杰出领袖,皆依宗门而发明心地的故事,则从反面说明了禅宗的超越寻常处,以劝人人皆归禅。虚老对道家是抱批判思想的,之所以抑道扬禅者,无非要令行人分辨邪正、曲直,应以禅宗为究竟极则。如他在“云居山方便开示”中又说:

佛未出世时,为邪法而在真理之外的外道,印度计有九十六种,谓外道六师,各十五弟子,师弟之数相加,共九十六也。又称“九十五种外道”者,谓九十六种中,有一与佛法通,故除去此一而称九十五也。九十五种外道,各各宗旨不同,都说修行,理路都搞不清楚,议论颠颠倒倒,还有人跟他学。中国古代轩辕黄帝,访崆峒山广成子,也说修道;伏羲画八卦,也说是道;李老君为周朝柱下史,也讲道。中外古今讲道的很多,而有浅深不同,与佛相较,就差得很远。(85)

可见,虚老是在借道家修行之不究竟,而宣扬禅门正道,其目的在于辨邪显正,亦将禅学推广到了道学的范畴内了。值得注意的是,虚老的抑道扬禅,亦只是说明道家的修法不究竟极则,并非是毁谤道家,意在劝人返道归禅,明悟人生大事。如虚老在泰国龙泉寺讲经曾入定、住定,待出定后得麻痹,世间名医疗治无效,因求助神医华佗施方舍药而得痊愈故,便在他以后所建的寺院里列华佗为伽蓝护法,如云居山祖堂供华佗菩萨像。此则说明虚老的抑道扬禅、辨邪显正,对法不对人也。

3.扶律护教办学院

虚老慨叹当时佛法的衰微,主因在于僧人对戒律的轻视不顾,又鉴于“道在人弘,非道能弘”故,他在九十二岁高龄之时(1931年),首在福州鼓山创办“戒律学院”,恭请慈舟法师住持院务,后来在学律的基础上又增学贤首教仪,便改编为“法界学院”。后来又于1943年春,虚老以百岁之身,又着手创办了“漕溪南华戒律学院”。

他晚年的两次创办戒律学院,充分显示了他重视戒律的思想与节操。这正如他在开示“严持戒律”时所说:“用功办道首要持戒,戒是无上菩提之本,因戒才可以生定,因定才可以发慧。若不持戒而修行,无有是处。《楞严经》‘四种清净明诲’告诉我们,不持戒而修三昧者,尘不可出;纵有多智禅定现前,亦落邪魔外道。可知道持戒的重要……”(86)他创办学院,其目的在于能造就严持如来禁戒的僧才,挽救既倒之狂澜,力扶正法于未来。这种以重视戒律而接机的特色,在近代禅宗史上虚老最为显著。

4.行住坐卧无不禅

虚老在“坐禅须知”中曾说:“平常日用,皆在道中行。哪里不是道场?本用不着什么禅堂,也不是坐才是禅的。所谓禅堂,所谓坐禅,不过为我等,末世障深慧浅的众生而设。”(87)他在“上海玉佛寺禅七”中曾说:“昔日,鸡足山悉檀寺的开山祖师,出家后参礼诸方,办道用功,非常精进。一日,寄宿旅店,闻隔壁打豆腐店的女子唱歌曰:‘张豆腐、李豆腐,枕上思量千条路,明朝仍旧打豆腐!’这时这位祖师正在打坐,听了她这一唱,即开悟了。可见得前人的用功,并不是一定要在禅堂中才能用功,才能悟道的。修行用功,贵在一心。各位切莫分心散乱,空过光阴,否则,明朝仍旧卖豆腐了!”(88)又说:“老参上座师傅们,功夫当然已很纯熟,但是在这纯熟之中,要知道‘回互’用功,要穷源彻底,要事理圆融,要静动无碍,不要死坐,不要沉空守寂,贪着静境。如果贪着静境的话,不起‘回互’之助,即是‘死水中鱼’,无有跳龙门的希望;也就是挟冰鱼,那是无用的。”(89)

这么说来,酒肆淫房、田埂床沿、水边林下、宝殿禅堂、牛栏马厩,无一处不是参禅用功的道场,可谓“处处青山是道场,天涯何处无芳草”啊!在他的所有开示中,几乎无不强调须于行住坐卧,二六时中,绵绵密密,照顾好一句话头。他又特别注重“回互”用功,所以他晚年在云居山“农禅并重”,即便是在种地插秧时,亦须要照顾好话头。此则突显了虚老一贯的作风,无非是“以平常心是道,即本分事接人”的心态。道在日用寻常中,所以“作务不碍参禅,参禅无妨作务”,正如他的“采茶”诗所云:“山中忙碌有生涯,采罢山椒又采茶;此外别无玄妙事,春风一夜长灵芽。”(90)此中,不但带有华严之“事事无碍”的互具思想,亦夹杂法华之“全事即理”的圆融思想。他的“行住坐卧无不禅”的接机特色,融禅理于生活中,既使生活禅意化,亦使禅修生活化。这样,则行人二六时,无不在参禅中,不虚度光阴,亦不蹉跎岁月,可谓“日日是好日,时时是好时”也。

5.折服摄化尽慈悲

一般禅师,在接机垂示意方面,则“收放在前,生杀在后”,可虚老一生针砭禅林时弊,以力挽颓风、匡扶戒律为己任,以故在接机方面决不留半点情丝,悉皆先以大无畏之威德而折服之,然后再以种种方便慈悲摄化之,可谓“生杀在前,收放在后”也。所以,他一生住持道场,制订了诸多规约,十分严明,凡有违犯共住规约者,一律平等看待,不摈即罚。如他在云栖寺制订的“教习学生规约”中,有明文规定曰:

栖心息影,端藉名蓝;修道循规,必须同志。久参耆宿,以游历深而百绪从生;后进时流,因知见浅而初心渐退。以至纲宗失旨,模范多乖;习以为然,积成法弊。虚云重整兹山,自愧薄德;空怀佛制,未彻法门。欲挽以往颓风,惟冀方来贤众,共遵佛说戒律,祖制规绳;调治三业,折伏过失。住斯丛林,愿为遵守;如若不然,无劳共住。

一、犯根本一戒者,不共住!二、破口相骂、交拳相打者,不共住……七、任意出入、不白执事者,罚!八、不持钵过堂者,罚(无者向常住借用)!九、佛制不得非时食、不听而过午私食者,罚……(91)

可见,虚老一生接引来哲,先折后摄,目的在于彻底勘验来人根性,以防止故弄虚玄与机诈者,堕入数他人家珍之咎故,以痛斥时弊,并非标新立异。值得注意的是,所谓“折服”者,是以威德护念行人,以彻底降伏无始以来之妄想执着、习气毛病等;所谓“摄化”者,是以慈悲付嘱行人,以究竟安住自己与诸佛无二无别之现前一念心也。所以,虚老的折服与摄化,皆具慈悲。从他的诸多开示中可以感受得到,这无不是为俾行人破除妄想,实现自性的光明也。亦更挽救颓风、整顿纲常。

6.小结

虚老的如上五点接机化导之特色,皆为现实“契理契机”的目的而施设的,此则遵循了如来“观机逗教,应病与药”的原则。一般来说,禅门语录,大都“契理不契机”,以禅门独被上上机故,其言其语悉皆一一指归向上。以故令参禅未悟者,以不翻阅经教语录为禁令,为防机诈者数他人家珍,不务真实参究向上机故。所以,虚老的开示,则特别注重参禅的理路,上契佛理,下合众机。行人应于虚老的接化特色中,用心去体会他的平常为人处与心切处。

六、复兴虚云和尚“新禅法”的现代意义

综上则知,虚老的“新禅法”,是以《楞严经》为其蓝本,而展开施设禅修仪轨的,贯摄融会了“法华”、“华严”、“般若”等思想,并引法相宗“转识成智”的教理入禅法中,义理丰富,思想显著。在参究方法上,以“看话禅”为主,兼用“默照禅”的“回互”功夫,是在继承明朝毒峰山本善禅师提倡的参话头禅的传统下,而有所革新的“新禅法”,主要强调在参禅方法上要认清理路。在禅法内容上,单以看“念佛是谁”的话头为主,不主张参公案,这点则继承了大慧宗杲禅师的观点,其目的贵在强调行人在不看经律语录的立誓下,收摄六根门头归一念,以“返闻闻自性”之法则,于二六时中,行住坐卧,不离一句本参话头,全力以赴地参究向上一着,方谓不自欺欺人欤!并且,虚老的“新禅法”,既讲究“生生不退”的次第方便,亦注重“不落阶级”的圆顿直捷。这种禅法内容之简单方便,参究理路之清晰可辨,无论动静闲忙,不分根机利钝皆可参究修习的“新禅法”,则透露着时代的气息,更为普遍适应今日社会人们的修习,亦能补今日佛教缺乏修行气氛的不足,以至复兴“中国佛教惟重禅”的本色。所以,复兴虚云和尚的“新禅法”,意义重大且任务艰巨!

至于复兴虚老的“新禅法”,则须以寺院为单位,完善僧伽制度,加强寺院管理,以遵守丛林规约而俾僧人严持戒律,以规范意识行为,而提升僧格修养与道德素质。此则需要制订一套既不违背如来戒律精神,又能契合时代需要的丛林规约。恢复“冬参夏学”制度,即严冬三月,务必举行禅七,以克期取证,将参究向上一机,落实到具体的修行中去;结夏三月,则须安居而不外出,以专精于学戒习教,在明白戒律的“开、遮、持、犯”的基础上,当相应而有次第地学习教理,先大概学唯识宗的基本教理,然后再学天台教观及贤首教仪,在对教理有了初步掌握的情况下专研经藏,应以《楞严经》为主,以《法华》、《华严》、《金刚》等经为旁。但真正参究者,在未开悟前不应以看祖师语录为禁戒,为一心真参实究向上一着故。“冬参夏学”,即是解行并进的意思,但对参禅来者说,应以参为正、以学为助,切莫本末倒置。学只不过是为参下一定心丸而已,以坚固参禅者的信仰与道念,以导引行人不令退失参禅初心,不令误入禅病歧途,直以觑破本来面目而后已。又,参以悟解为目,学以行持为足。所以,学则习佛威仪、习僧细行;参则悟己心性、悟佛妙慧。惟有目足并运,方可了生脱死,亲到如来宝所。春、秋二季,常住宜举办诵念法会,以读诵《楞严》为主,《法华》、《华严》为旁。不任职的清众,亦可出外游方参学,借境炼心,以静动之“回互”功夫,而力参向上机。除打禅七外,平日必须保持早晚堂中的最少四支香坐禅,打七则须加至九至十五支香。

欲复兴虚老的“新禅法”,光大禅宗门庭,传灯绪焰,开阐弘化,其关键在落实禅修处。此则要求十方禅林务必实行以方丈为主,四大班首(首座、西堂、后堂、堂主)为辅的禅修指导中心。方丈、班首以领众修行、化导来学为己任,务必要宗、教兼通,参禅理路明确,并且要有相当的禅修体验功夫与境界。要定期地上堂说法,以启发大众慧命,堂中亦须时时开示指导。现今面临的问题是,在于如何培养造就有真参实究功夫的出格僧才。欲培养造就出格僧才,须把好出家、受戒二关,杜绝随意出家、轻易受戒等现象。印光大师生前,尝慨叹雍正皇帝的废除僧考制度,大开方便门,人人皆可随意出家,于是导致了僧界后来的诸多流弊。以故他提出了“不滥收徒”、“不滥传戒”、“不滥传法卷”等“三不”制度,以挽救狂澜、匡扶正法。虚老和尚亦复如是,生前制订诸多丛林规约,革新除弊,整顿道风,不惟余力。如今,僧界文化水准亦是普遍较低,缺乏深入研习经教,而务实修的杰出僧才。所以,应在加强办学育才的同时,亦应加大力度地倡导禅修之风,以俾解、行并进。而虚老的“新禅法”理念与思想,更值得复兴于当时,光大于未来。今恭逢虚老和尚圆寂五十周年纪念之法会,作文以追思之,更祈老人下兜率而降神,乘愿再来,回入娑婆,普渡群迷!

2009-9-25.灯下。

(昌莲:寒山寺文化研究院副院长)

《禅偈百则》第19则,新华书局,2008年,第46页。

《法汇》,第276页。

【注释】

(1)岑学吕编撰:《虚云和尚自述年谱》(以简称《年谱》),1996年1月7日香港宝林禅寺倡印,第1页。

(2)《年谱》,第1页。

(3)为岑学吕编撰虚云年谱时所总结。

(4)释圣严:《禅的体验、禅的开示》,上海佛学书局,2003年,第86页。

(5)《虚云老和尚法汇》(以下简称《法汇》),2006年6月,黄山书社,第150页。

(6)《年谱》,第5页。

(7)《年谱》,第6页。

(8)《年谱》,第6—7页。

(9)《年谱》,第7页。

(10)《年谱》,第7页。

(11)《年谱》,第8页。

(12)《年谱》,第9页。

(13)《年谱》,第9页。

(14)《年谱》,第9页。

(15)《年谱》,第9页。

(16)《印光法师文钞》卷二,“庐山青莲寺结社念佛宣言书”,苏州灵岩山寺流通版,第55页。

(17)《年谱》,第10页。

(18)《年谱》,第12—13页。

(19)《年谱》,第17页。

(20)《年谱》,第17—18页。

(21)《年谱》,第23页。

(22)《年谱》,第25页。

(23)《年谱》,第25页。

(24)《年谱》,第25页。

(25)《新纂大藏·卐字续藏经》十四卷,第549页上。

(26)《年谱》,第26页。

(27)《年谱》,第26页。

(28)《禅宗与中国佛教文化》,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4年,第362页。

(29)《法汇》,第193页。

(30)《法汇》,第129—131页。

(31)《年谱》,第116—124页。

(32)《年谱》,第282页。

(33)《法汇》,第150页。

(34)《法汇》,第129—131页。

(35)《法汇》,第104—105页。

(36)《法汇》,第138页。

(37)印光大师的警句。

(38)《年谱》,第290页。

(39)《法汇》,第58页。

(40)《年谱》,第292页。

(41)《法汇》,第141页。

(42)岑学吕编撰:《虚云和尚法汇》,1996年1月7日香港宝林禅寺倡印,第1259—1264页。

(43)《法汇》,第148页。

(44)《法汇》,第110—111页。

(45)《法汇》,第153页。

(46)《法汇》,第150页。

(47)《年谱》,第198页。

(48)《法汇》,第148页。

(49)《法汇》,第148页。

(50)《年谱》,第386—391页。

(51)《印光法师文钞》卷二,第6—7页。

(52)《法汇》,第157页。

(53)《法汇》,第146—147页。

(54)《年谱》,第221页。

(55)《法汇》,第154页。

(56)《法汇》,第150页。

(57)《法汇》,第155页。

(58)出自《金刚经》。

(59)《年谱》,第247页。

(60)《年谱》,第225—226页。

(61)《法汇》,第169—170页。

(62)《法汇》,第159—160页。

(63)《年谱》,第217页。

(64)《法汇》,第153页。

(65)《年谱》,第217页。

(66)《法汇》,第159页。

(67)《法汇》,第162页。

(68)释圣严:《禅门修证指要》,第113页。

(69)《谛闲大师语录》,上海佛学书局,1995年,第47页。

(70)《法汇》,第160页。

(71)《法汇》,第154—155页。

(72)《年谱》,第224页。

(73)《法汇》,第152页。

(74)《谛闲大师语录》,1995年,上海佛学书局,第47页。

(75)《法汇》,第160—161页。

(76)《法汇》,第151页。

(77)《法汇》,第160页。

(78)《法汇》,第156—158页。

(79)《法汇》,第162页。

(80)《印光法师文钞》卷二,第9页。

(81)《法汇》,第166—167页。

(82)《法汇》,第167页。

(83)《法汇》,第355页。

(84)《年谱》,第236—237页。

(85)《年谱》,第357页。

(86)《法汇》,第157页。

(87)《法汇》,第159页。

(88)《年谱》,第226—227页。

(89)《年谱》,第246页。

(90)《法汇》,第351页。

(91)《法汇》,第30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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