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后借款的内容与其损失

第二节　善后借款的内容与其损失

(一)善后借款合同的内容

此项借款，名为一九一三年中国政府善后借款，其合同中主要之条件如后：

(一)债权者：汇丰银行、德华银行、东方汇理银行、道胜银行、横滨正金银行。以债权人之关系，故又名五国善后借款。

(二)债额：英金二千五百万镑。

(三)利息：年息五厘。以利息之关系，故又名一九一三年中国政府五厘善后金借款。

(四)折扣：九十发售，八四净收。

(五)用途：共分六种：一、偿还一九一二年及一九一三年两年赔款，六国银行垫款，币制实业借款的垫款，比国借款，及中央各部所欠五银行零星借款，约六百余万镑。二、预备赔偿外人因中国革命所受损失款项二百万镑。三、划还各省历年旧欠五国银行旧债二百八十余万镑。四、预备裁遣各省军费三百万镑。五、预备中央六个月行政费及各项工程费五百五十余万镑。六、整顿全国盐务经费二百余万镑。从用途的分配中，可以见到善后借款之最大的用途，是还旧债付赔款与军政费。这就充分说明了他们借款给中国的目的，主要的是为了清偿他们的债务。这就是把这次借款的性质与作用，通通表现出来，其次即为了帮助袁世凯的军费与行政费。综括起来说，一为帝国主义侵略之用，一为帮助中国内战之用。

(六)担保：共分三种：一、盐税；二、海关税；三、直隶河南山东江苏四省所指定之中央税。先从盐税言，庚子赔款与英德洋款等，均有盐税作抵之明文。当时应偿之数仅二千零七十五万两，而盐税实在收入，约五千万两，故此次担保以盐税为中坚。再从海关税言，当时海关税仅三千五六百万两，而所负外债本利约须五千余万两。其所以为担保者，一因进出口贸易，将有日益增加之趋势，一以将来如按照辛丑条约，加关税为值百抽十二点五，当可增加一倍有余。再其次就四省所指定之中央税而言，是恐盐税初整理之时，或不免有减少之象，而关税之增加，希望尚在未来，因此以四省税款，作为上半年应付息票之用。迨一周年后盐税收入确有余款，足敷此次借款付息之用，即行停止。据合同观之，以盐税为第一担保，关税为第二担保，四省税项为第三担保，从剥削方面言，考虑可谓周到。后来以关税收入日形增多，自一九二二年起，此项借款完全改用关税担保，因关税羡余，可以还是项借款之本利。

(七)期限：为四十七年，前十年付息，后三十七年，本利并付。但自借款之日起，十七年后无论何时，中国政府得任意偿还，于六个月以前，知照银行团均可照办。惟在三十二年以前偿本时，每百分须另加二分半之费，迨三十二年以后赎回，则无须加价。

(八)特别条件：共分三种：一、将来如以盐税担保而借款，或与此次借款相同之用途而借款，则银行团有进而承办之选择权。二、提用借款，须将领款凭单，经审计处华洋稽核员签字后，将发款命令，随同支票，一律送交银行代表核对，再行提款。三、财政部盐务稽核所于中国总办外，设洋会办一员，主管盐务稽核之事。将来盐务收入存于银行，非经稽核所总会办签字后，不得提款⁽⁶⁾。

(二)善后借款的损失

综计这次借款之损失，可分为十点，叙述于后：(一)利息计英金四千二百八十五万零八百一十镑。表面上比本金多一千七百余万镑，实际上要比本金多一倍多，因为实得之本金只二千零九十七万三百六十八镑。(二)折扣以九十发售之故，名曰二千五百万镑，开始时即须除去折扣二百五十万镑。(三)经理费。在交款时，以八四净收之故，即由银行提去经理费一百五十万镑。再还本付息时，又由银行提去按数千分二五之经理费，计十六万九千六百二十九镑。(四)汇费。在交款时，汇入之汇费，计二万九千六百三十二镑。还本付息时，汇出之汇费，计八万五千五百五十镑⁽⁷⁾。就以上各项相较，实得之收入，只有二千〇九十七万三百六十八镑，实际之付出，须六千八百一十万五千九百八十九镑。收支之差额，计四千七百一十三万五千六百二十一镑。(五)镑亏损失。借款收付均以英镑计，而中国每年还本付息，须按银两购买金镑。在购进英镑付还借款之时，以金贵银贱之故，损失最大。但这项损失，逐年不同，而且随时不同，是无法估计的。(六)垫款利息。此项借款，按照合同规定，偿还到期借款及历次垫款，约六百余万镑，而这种垫款，均系按七厘利息计算的。(七)提前偿本之另加费。按合同规定，偿还未到期之款，每百镑须另加二分半之费。(八)担保品之收入款项先交。按合同规定，担保品中如盐税收入关税收入及由各省提出之税款，先交存于银行。以收入悉存银行之故，造成一九二四年东方汇理银行竟因金法郎问题，勒扣盐款，以从事要挟。(九)按此次借款用途，单以中央六个月费之行政经费计，即占五百五十余万镑，约占实际收入四分之一。再加以赔偿外人因革命所受之损失及裁遣军费，三共约占总数实际收入之一半。以外应特别提出者，即此次借款中，仍包括有赔款(指革命时期中)在内。(十)名曰整顿盐务，实则整顿盐务之经费，只有二百余万镑，只占实际收入总数中十分之一，而且其中一部分，后来仍由袁世凯提供军费之用。

(三)盐税权的丧失

这次借款的最大损失，除上面所述各点而外，为盐税主权之丧失。先于是者，虽有瑞记洋款、英德洋款、庚子赔款、英法借款、湖广铁路借款、克利斯浦借款，均以盐税供担保品之用，但祸国殃民，尤不如善后借款合同之烈。按合同第五款，规定“中国政府承认，即将指定为此项借款担保之中国盐税征收办法整顿改良，并用洋员以资襄助。至如何办法，已由财政部定夺，即……由中国政府在北京设立盐务署，由财政总长管辖。盐务署内设立稽核总所，由中国总办一员，洋会办一员主管。所有发给引票、汇编各项收入之报告及表册各事，均由该总会办专任监理。又在各产盐地方设立稽核分所，设经理华员一人，协理洋员一人(此二员之等级职权均相平等，即系英文所称华洋所长)，该二员会同担负征收存储盐务收入之责任。华洋经协理及稽核总所并各稽核分所所必需之华洋人员，其聘任免任，由华洋总会办会同定夺，由财政总长核准。各该华洋经协理须会同监理引票之发给，及征收各项费用及盐税，并将收支各事，详细报告该地方盐运司及北京稽核总所；由稽核总长呈报财政总长后，分期报告颁布。各产盐地方盐斤纳税后，须有该处华洋经协理会同签字，方准将盐放行，所有征收之款项，应存于银行，或存于银行以后所认可之存款处，归于中国政府盐务收入帐内。……以上所言盐务进款帐内之款，非有总会办会同签字之凭据，则不能提用。总会办有保护盐税担保之各债先后次序之职任。此项借款，如本利按期交付，则不得干预以上所详盐政事宜，倘利及本届期拖欠，逾展缓近情之日期后，则应将该盐政事宜，即归入海关，并由海关管理所担保之收入，以保执票人之利益”⁽⁸⁾。由此盐税征收支取之权，悉操诸外人，而盐务署总稽核所之洋会办，实与海关之总税务司权力相埒，即派来监督中国财政之赫德安格联而外，又加之以丁恩，遂使中国之主要税收，处处均仰外人鼻息，实是经济侵略又向前迈进了一大步。

(四)善后借款的风潮与全国人民的反抗

先是一九一二年九月，财长周学熙开列善后大借款办法及要求条件，报告于参议院，当时参议院以为此系报告之性质，无讨论之必要。十二月二十七日之报告，与前相等，而当时参议院所表决的，不过为交涉之范围，合同之订定，提交之手续而已，固未尝即承认借款之有效。一九一三年四月二十六日重与五国银行团，缔结正式善后借款合同，并未交付参议院讨论，仅咨国会查照备案⁽⁹⁾。“是时国会已经开会。参议院已选出正副议长。特众议院因袁世凯利用金钱，捣乱选举议长，以故未能开议，袁乃于此时突然违法签字借款。参议院已选出之正议长张继，副议长王正廷，先一日闻之，即往谒袁世凯，袁拒见，乃遣以书。次晨，袁答云：‘国家需款孔急，不能再事迁延，今拟派秘书面陈委曲’云。又知本晚为签字期，二议长又忠告银行团主任，谓政府违法借款，必引起反对，又不省。是夜有议员代表，在汇丰银行前门候至翌晨。乃国务总理赵秉钧等至二十七日早两点三十分签字，事毕由后门潜去。此案由张继、王正廷以议长资格通电后，各省本因宋教仁被刺案愤激于袁，加以此次违法借款，全国益哗然。此次借款之目的在政争，明系欲先对付国民党，故国民党之都督民政长及国民党员占多数之省议会，尤一致反对。黄兴更直接通电，谓‘应夔丞逆证内之内务部秘书洪述祖，至望大借款成立，分下润费，为政府锄除异己’。于是各方函电纷飞，公民大会拒债会，纷纷发生。及众议院选出议长，政府即将借款案咨国会请备案。由代理总理段祺瑞出席众议院答复，亦谓此次借款手续未完。众议院乃表决：‘政府违法签约，咨送本院查照备案，本院决不承认，应将合同咨还政府。’其结果以二百十九人对一百五十三人多数表决。时汤化龙为众议院议长，袁正利用此借款接济汤化龙、梁启超等，合民主党、共和党、统一党为进步党；于是汤化龙不将此决议案咨达政府。袁同时收买一部分议员，攻击表决案，谓表决案有疑义，当再表决，国会乃日为此事争执。袁更收买国民党议员，另组他党，以杀国民党之势。例如党员景耀月、孙毓筠之组织政友会，以及超然社、相友会、集益社、潜社等小团体，在国会内纷纷发生。此借款案遂不能得正当解决。”⁽¹⁰⁾又善后借款合同草案当缔结时，财长周学熙讳莫如深，其在参议院所报告者，仅有大纲五条，而无条文，及后始知其华洋文意不同。诸如中文华洋总会办华洋经协理，英文则为华洋所长，与稽核造报所所公布之章程，在在都有抵触。对帝国主义列强只知谄媚取悦，而对本国人民，则诈欺掩饰，无所不用其极。当时海内骚然，违法问题卖国问题嚣然震于国中，然而签押已成，虽责难交至，袁世凯处之泰然。并利用此项用款，一面发动内战，一面收买各省都督与国会议员，使他们出来辩解，最后始将赵秉钧、周学熙免官以了事。但其所给予全国人民之痛苦实为六千八百余万镑之负担。以当时每英金一镑合银元十二元计，约八亿一千七百余万元，实为甲午与庚子赔款以后一笔最大之负债。清政府虽亡，而卖国衣钵，传授有人。这种卖国政策，自然增加了广大人民的愤恨，而这次借款风潮中各地所组成之拒债会，实为人民群起反抗卖国借款之具体表现。

【注释】

(1)张忠绂：《中华民国外交史》卷上，第87～88页。

(2)张忠绂：《中华民国外交史》卷上，第91页。详细办法7款见Foreign Relations，1912，pp.132-133。

(3)张忠绂：《中华民国外交史》卷上，第92～93页。

(4)张忠绂：《中华民国外交史》卷上，第97～98页。

(5)ForeignRelations，1913，p.160.

(6)《民国财政史》下册，第4编，第39～41页。

(7)《民国财政史》下册，第4编，第41页。

(8)合同原文见《中国外债汇编》附录，第7～17页。

(9)田斌：《中国盐税与盐政》上编，第83页。

(10)《中国近代史资料选辑》第705～706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