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观念要有大的突破”

“新闻观念要有大的突破”———王中教授访问记

王中教授接过一份《（新闻实践）创刊启事》，看了一眼便说：“新闻实践离不开新闻观念。”

他说话直截了当，一下子像开了闸的水滔滔不绝。

“有些陈旧的新闻观念要改革。”他说，报纸上印度总理甘地被刺身亡的新闻放在很不显要的地位，而我们总理悼念甘地逝世的唁电却登在显要的地位，这叫“以我为主”。至于灾害，灾情如何，过去是不报道的，要报道的是人们如何救灾。在观念上灾情不是新闻，救灾才是新闻。“这种观念，解放初就有了，那时把报道灾情批为资产阶级客观主义。于是，主观主义应运而生。”接着说到大跃进时报纸上动不动搞耸人听闻的通栏标题……

“所以，新闻实践总是受新闻观念的支配。”

他的精辟论点就是这样爆豆似的不断跳出来，记者笔头略感应接不暇。

说话时，他的目光总是投向斜对面的电视荧光屏。那电视只有图像，没有声音，音量控制开关早已关闭了。他看着电视谈话，似乎不假思索，这就更使人感到，他的论点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而且积蓄已久了。

他接着说：“新闻观念，就是新闻哲学。”

“新闻哲学……”记者思索着。

坐在一旁的李良荣同志替王老的这一命题作了解说：新闻哲学就是新闻行为哲学。一切新闻工作者，无论是搞理论研究的，还是搞实际工作的，谁都有自己的新闻观念，他的工作都受新闻观念的支配，甚至读者也都有自己的新闻观念。

王老点着头，说：对新闻与宣传的关系，怎么看？理论界有种种说法。有的同志认为，凡新闻，都是宣传。实际上，许多新闻是宣传，但有的新闻就不是宣传，只是传递某个信息罢了。我们的记者写新闻，只考虑宣传要求，不注意读者对信息的需求，往往观点加例子，把客观事实仅仅当做宣传某个观点的例证。这样写出来的新闻，就没有多少信息量。他又说到十年内乱期间，“写新闻是按上面意图找材料，就难免编造假材料。那个时候，编有编的经验，看有看的经验；他不看你的头版头条，只看末版末条，哈哈，末版末条成了头版头条……”他笑着，又点上了一支烟。

“对陈旧的新闻观念，要清理清理。有些本来就是有害无益的，有些在过去条件下是对的，在今天就不对了，过时了。陈旧的新闻观念，都不符合现今社会主义中国国情，我们今天从事新闻实践，就不要被这些陈旧观念框住了。”

“……新闻观念，要有大的突破，要有大的革新。”谈了一个多小时，老人在这个问题上好像还有更多的话。“新闻观念的改革，是新闻改革的根本问题，不改变旧的新闻观念，光是从新闻业务上改，新闻改革停留在表面上，是搞不好的。采、编、写上升不到理论高度，就解决不了根本问题。有的报纸，只抓一个‘短’，这怎么行呢！”

“办刊物要有胆识。”他的话题转到刊物上。“比如，新闻界‘左’的影响有哪些表现？有哪些新闻观念是陈旧的，不合高度民主、高度文明的社会主义中国的国情？这些都可以在刊物上开展讨论。”

他说：“现在新闻界刊物很多。你们可以多搞点作品评析，搞‘文章病院’。‘文章病院’主要着眼于新闻内容。如报道一个先进知识分子，宣扬他不肯出国。这是什么观念？好不好？”

已是深夜时分了，如果不是两位同志突然跑进来跟他商谈一件事，老人还会继续谈下去的。

这时，记者才意识到，来访前所拟好的两个问题竟没有来得及提出来；然而，他却在滔滔不绝的谈话中作出了解答，满足了来访者的企求。由此可以看出这位老新闻工作者的新闻敏感之强———很显然，他一眼就察觉一个初次来访者的意向了。

我们满意地告辞了，老人站起来送到门口。这时，记者才发觉他步履蹒跚，老态龙钟了。真难于想象，两个月前，即去年11月，这位70高龄的复旦大学新闻系教授，还远走广西去讲学呢！

（刊于1985年《新闻实践》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