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评价质量的经验

认证和排行是美国大学社会评价的主要形式，经多年实践，两者分别形成了各自不同的经验和特点。

（一）高等教育认证的经验

1.以民间组织为认证实施主体

美国的高等教育认证制度是基于“同行评审同行，学术评审学术”理念建立起来的院校自我质量管理方式，是一种“通过自发发展新的社会组织来解决新的社会问题的美国方式”^[48]，它是在美国社会和高等教育发展中自然成长起来的。在美国，实施认证的机构可分为全国性认证机构、地区性认证机构和专业认证机构。全国性认证机构主要从事与宗教信仰及个人职业发展有关的单科性院校的认证工作，如圣经学院认证协会、远程教育与培训认证委员会等；地区性认证机构是美国高校认证的主要承担者，负责美国几千所具备学位授予权的高校的认证工作；专业性认证机构名目繁多，各组织覆盖的学科范围大小不一，认证的对象是院校中某一个专业或学科，分布在医药、教师、律师、工程、农业等领域，是美国高等教育质量保证体系中数量最多的一类认证机构。

这些认证机构都是非官方的社会中介机构，表现出高度的独立性和中介性。首先，认证机构都是在成员院校自愿协商的基础上成立的，不隶属于任何组织和个人；其次，在运作方面，从认证标准的制定、实施到决策的全过程，这一切都是在没有政府干预的情况下完成的，以同行间的评议为核心并服务于同行；再次，在人员构成上，除保证认证机构正常运转的适度规模的付薪工作人员外，大量的是由学术志愿人员承担，这些志愿者都是由教育工作者组成。认证机构既不隶属于政府而凌驾于高校之上，又相对独立于任何具体的教育机构和其他任何可能的教育利益组织或个人。接受认证的院校和专业也是自愿组织起来参加认证的，这就使认证成为一种自觉而不是强迫的行动。

2.认证服务于质量保障与改进

在美国，无论是院校认证还是专业认证，具有多方面的价值和功能：一是认证该学校或该专业是否达到既定的标准；二是帮助考生识别学校或专业的质量；三是帮助学校鉴定是否承认另外一所学校的学分；四是帮助公众和私人作出正确的投资决定；五是帮助学校抵御内部和外部有害的压力；六是帮助质量欠佳的院校和专业制订努力奋斗目标从而提高整体办学水平；七是吸收广大师生对学校或专业进行质量评估和制订远期规划；八是制订专业标准，确保各种证书名副其实，物有所值；九是为学生获得政府的贷款提供依据。^[49]但在这众多的价值和功能中，认证最根本的功能就是促进学校不断改进质量，为学生提供满意的教育，改善学习环境，帮助学生健康成长。所以，有学者说，“保证学校或专业的办学质量并为质量改进服务，是美国教育认证制度的两大基本目的，也是认证标准设计和制定的基本指导思想与出发点”。^[50]甚至于美国高等教育认证委员会（CHEA）将“高等教育认证”界定为：为了进行质量保障和质量改进而对学院、大学和专业进行审核的一种外部质量审查过程，成功通过审查则获得认证。^[51]

美国早期的认证主要是总结性评价，特别重视认证结论的准确无误和基本质量保证。现在美国的认证更重视形成性评价，突出质量的持续改进。美国高等教育认证协会主席朱迪斯·伊顿（Judith S.Eaton）说：“长时间来，认证在美国社会中主要起到了以下四个重要的作用：保证和提高高等教育的质量；保证高等教育的学术价值；避免高等教育受到政治的影响和干预；为公众的利益和需要服务。其中，保证和提高质量对于美国高等教育院校的教育能力和教学效益具有关键性的作用。当前，美国高等教育认证的作用已经集中到为追求美国高等教育机构的卓越性能提供持续性的保证上来。”^[52]只是不同地区的认证机构对于学校未来质量改进的强调方式不一样。例如，南部认证协会构建了一个“质量提升计划”，勾画了学校通过自查找出需要改进的领域。新英格兰认证协会对每一个指标都提出了“反思”的要求：学校被要求将自查的结果作为基础制订发展规划，认证实际上是专家组对学校做出的未来性的声明，表明学校运行达到了一个满意的质量水平，并将在未来十年内继续进行自我监控。中北部协会针对认证标准中的第五项“资源、规划以及办学效率”的内涵解释是“院校的资源、结构、教学过程足以实现教育目标，提高教育质量，应对未来的机遇和挑战”。^[53]这一解释明显地呈现出形成性评价的特征。可以说，各认证机构表现出在认证发展方向上的共识，即评估的不仅仅是院校和专业过去达到教育教学目的的程度，更重要的是能否在实践中不断改进、完善，具备完成未来任务的能力。

3.认证程序规范公开

经过100多年的发展，美国高等教育认证制度已经相当成熟，基本上确立了高校自我评估和同行专家评议相结合、书面评估和现场评估相结合的认证规范，形成了以高校自我评估为基础、同行专家评议为核心、社会公众共同参与为保证的科学认证方法。无论是院校认证还是专业认证，认证程序都比较规范，一般包括如下过程：一是申请认证资格。高等院校要想获得认证，必须按照认证机构的规定提出书面申请。二是自我评估。被认证机构在收到认证机构同意接受认证的信函后，必须按照认证机构的要求，写出书面报告，准备好现场考察所需要的材料。报告的内容主要包括学生的学习成绩、学校的管理水平、教师的教学水平、教学设备的数量质量等，报告当中要明确写出院校或专业办学的有利条件以及不足之处。三是专家实地考察。认证机构在审阅了高校或专业的自评报告以后，将会派出一个专家小组对申请认证的高等院校或专业进行现场视察。四是认证决策。认证机构的认证决策委员会根据申请者的自我评估报告、同行专家评议及实地考察报告等作出认证决策。五是周期性复评。院校和专业在规定时间内完成自评自改后，认证机构会在指定时间内派专家到院校进行后续考察，考察内容主要是认证机构提出的改进建议以及院校其他方面的问题。

美国高等教育的认证不仅程序规范，而且过程透明，主要表现在普通公众、认证组织和高等院校共同参与认证过程，整个认证程序对社会公开。认证组织将认证信息通过多种途径予以公布并广泛征求社会各界的意见，将公众意见纳入鉴定过程中。在整个认证过程中，认证组织也会与被认证的高等学校反复交换认证信息与意见，力求准确地表述院校和专业的办学条件和教学质量。认证机构将认证过程和认证结果向社会公开，保证了院校提供的信息更加准确，更具有真实性，既回应了社会公众对院校的问责，也有利于公众通过不同形式间接参与院校的管理。而且，认证信息的公开使得认证组织的认证活动受到社会的广泛监督，能有效地避免认证机构由于利益关系等原因可能出现的认证违规行为。

4.建立对认证组织的认可机制

在美国，认证机构自身也要接受评估，称之为“认可”（recognition）。认可的目的是审查并检验认证机构的能力和质量，规范其认证行为。目前，美国对高等教育质量认证机构实施认可的组织有两个，一个是1996年成立的高等教育认证委员会（CHEA），它是美国高等教育认证的总代表；另一个是美国联邦教育部（USDE），两者共同承担着对全美高等教育认证机构进行认可的责任。CHEA和USDE各自独立开展认可工作，认证机构可以选择其中之一或同时申请二者的认可，认证机构只有通过CHEA或USDE的认可，才有资格认证高校。图8-1为美国现行高等教育质量认证体系。^[54]

CHEA和USDE两个认可机构在性质、工作目标、认可标准和时间要求上有一定区别。CHEA属于非官方的民间团体，认可的重点在于学校的学术水平，特别强调学校或专业的教育质量的改进和提高，强调学校的办学特色，同时关注学生的学业成就和高校的社会问责。认可周期是10年，每隔五年认证机构必须提交过渡性的自评报告。USDE是官方机构，认可的对象是以寻求联邦政府资助项目资格的高校或专业为其服务对象，认可的标准十分强调学校或专业获得联邦拨款是否具备足够的质量。认可周期是5年。虽然两大认可机构存在着上述的差异，但总体而言，它们都将保证质量作为对认证机构的基本要求，两者独立存在，相互倚重和相互制约，在对认证机构的认证标准上殊途同归，共同保障了美国高等教育认证体系的有序运行。至2013年，全美获得认可的全国性认证机构11个、地区性认证机构8个和专业性认证机构66个^[55]，共有7700多所高等教育机构、18700个专业接受过认证机构的认证。^[56]

图8-1　美国高等教育质量认证体系

（二）大学排行的经验

美国是世界上开展大学排行最早的国家，大学排行种类繁多，其中，《美国新闻与世界报道》的大学排行榜是美国历史最长、覆盖面最广的大学排行榜，也是美国大学评价中最为权威的大学排行榜。下面主要以《美国新闻与世界报道》的大学排行榜为例，介绍美国大学排行的经验。

1.以服务学生及家长择校为目的

大学排行榜的出现是社会需求的产物，目的是为学生和家长明智地选择所要就读的学校提供尽可能全面、丰富的信息。在大学排行榜诞生以前，由于信息的不对称，学生及其家长只能从高校的招生简章中获取少量的高校信息，而关于高校深层次及专业方面的信息便无法获取。大学排行榜产生的主要动力是为学生及其家长提供高校的有关信息，为学生及其家长在择校时提供一定的参考依据。美国每年大约有40万的预期学生认为排行榜是他们决定上哪个学校的一个重要因素。^[57]尽管大学排行在客观上能够激发学校之间的竞争，促进教育质量的提升，但它出现的最初原因不是质量保障和改进，而是满足社会的信息需要，特别是学生和家长选择学校的需要。《美国新闻与世界报道》的排行指标体系是以学生和家长的需要为基础而确立的，对学生和家长关注的同行评议、教师质量、毕业率和学生保有率等指标赋予了很高的权重。这种以满足消费者需要为导向的排行榜，其评价的内容直指教育服务的各方面，具有很强的针对性，体现了为学生和家长服务的宗旨。《美国新闻与世界报道》杂志数据研究部主任罗伯特·莫尔斯（Robert J.Morse）说：“《美国新闻与世界报道》的排名扩大了高等院校在美国的影响力，学生主要通过排名情况来了解学校，家长也通过上网了解学校的排名。”^[58]

2.大学排行分层次、类别进行

由于历史、现实等原因以及政策制度的缘故，不同类型的大学在学校宗旨、培养目标、学科设置、经费、师资力量、经费来源等方面差别很大，如果用相同的指标体系去衡量不同类型、不同使命的大学显然有悖于大学的基本精神和排行的初衷，而且会影响排行结果的客观性、公正性和科学性。因此，大学排行首先要解决好大学的分类问题，以满足可比性的要求。《美国新闻与世界报道》在卡内基分类方法基础上进行相应调整，将大学分为四类：全国性大学、全国性文理学院、地区性大学和地区性文理学院。这就解决了大学排行中学校的可比性问题，对不同类型的大学采用不同的排名标准，提高了排名的信度和效度。表8-3是2010—2011年的大学分类情况。^[59]

表8-3　2010—2011年《美国新闻与世界报道》高校分类及参评高校数

在表8-3中，全国性大学可以提供学士、硕士和博士学位，主要侧重于研究。根据卡内基教育促进基金会的分类，全国有262所全国性大学（164所公立大学，98所私立大学）。全国性文理学院共有266所，主要侧重本科教育并且其授予的学士学位中至少50%是人文学科。地区性大学和全国性大学相似，主要提供全面的本科教育和一些硕士水平教育，几乎不涉及博士水平教育。572所地区性大学按北部、南部、中西部和西部四个地理区域分别排名；地区性学院类似文理学院，主要提供本科教育，但其提供的人文社会学科少于总数的50%。319所地区性学院也按北部、南部、中西部和西部四个地理区域分别排名。另外，参与排行的高校不包括只提供专业学位的专业学院、注册学生少于200人的高校、营利性高校、不招收一年级新生的学校、绝大多数学生为非传统型的学校、未能收到充分同行评议的学校、不采用SAT/ACT成绩的高校，也不包括二年制的社区学院。

3.重视排行指标体系及权重的合理设计

《美国新闻与世界报道》大学排行榜所采用的评估指标体系由7个一级指标、16个二级指标构成，其中，一级指标主要包括学术声誉、新生录取水平、师资力量、学生毕业和保持率、财政资金、校友捐赠和毕业率表现，力求全面反映社会对高等教育的要求和高等教育自身的发展规律。指标体系中既有教育投入指标，也有教育产出指标。教育投入指标有录取率、报到率、SAT/ACT分数、班级规模、获得最高学位的教师比例、生师比、生均经费等11项，教育产出指标有学术声誉、平均毕业率、新生保有率、平均校友捐赠率、毕业率履行状况等5项。指标设置简约清晰，突出体现了服务教学、服务学生的理念，能够反映出各高等院校的教育质量与教育效益，体现了客观、公正的原则。

《美国新闻与世界报道》大学排行榜从实际出发，采用定量与定性相结合、以定量方法为主的排名方法。该大学排行榜所采用的16项二级指标中，定量指标有录取率、教师薪酬、生师比、SAT/ACT分数等15项，全国性大学与文理学院权重占77.5%，地区性大学与学院占75%，定性指标仅有本科学术声誉一项，全国性大学与文理学院权重占22.5%，地区性大学与学院占25%。这种指标权重设置，一方面揭示了高等教育的本质和发展规律，有利于高校之间的良性竞争；另一方面，又妥善处理了定量和定性两者之间的关系，避免了单纯依靠数据进行排名的弊端，也减少了依靠专家判断所带来的主观随意性，提高了排名的客观真实性和准确性。

4.强调数据来源的真实全面

大学排行本质上是各大学教育质量信息数据的比较，因此，准确、可靠的信息数据决定着排行结果的客观性、公正性以及科学性。《美国新闻与世界报道》大学排行榜为了确保大学排行所有数据的客观、真实、可靠，通过多种渠道采集数据。首先，从高校获取数据。采用调查表的方式由高校提供有关统计数据。美国高校一般都设有专门负责数据收集和整理的机构，工作人员大多是统计学和数据管理方面的专家。而且，美国也出台了数据信息公开的相关法律法规，高校必须按要求公示自己的相关数据信息，这些措施为大学排行机构获取高校有关数据信息提供了切实保障。其次，从通用数据集合（CDS）获取数据。CDS是一个数据中心机构，《美国新闻与世界报道》是该中心的发起者之一，可以十分方便地使用该中心的相关数据。最后，从其他相关教育组织获得数据，如大学教授协会、美国国家教育中心教育统计部等。此外，为了确保数据信息的真实可靠，排行机构还会委派专门人员对收集来的原始资料和数据进行调查分析，有时也会参照上一年度采集到的数据，进行核实、校对和整理，并交给各大学请他们自己审核，甚至雇用专业公司实施专家评价，以保证数据的真实、准确。而且，排行榜的最后一般都有注解，解释各种数据的来源和构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