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急抢救『江边民俗』文化

19.　紧急抢救『江边民俗』文化

目前，丽江境内的一库八站建设在即，从金安至巨甸将高峡出平湖，亦即在继成为国际旅游精品之后，丽江又将成为国家重要电力基地，东南亚各国、我国东南沿海各省、云南各地都将共享丽江水力资源转换成的电能。这将使丽江的历史翻开新的一页，同时也将使丽江及纳西族文化面临极严峻的考验。因为这将是纳西族先民于唐代被迫迁移八万户至昆川以来的最大一次社会解构与重组。面对挑战，我们不能放弃责任、冷眼旁观、无所作为，也不能偏安一隅、故步自封、拒绝发展，更不能惊慌失措、丧失理智、逆势而动，最佳的选择应该是从容应对、未雨绸缪、科学规划，从现在起就行动起来，着力于江边民俗文化的抢救、保护，乃至转型、发展。

“江边民俗文化”亦即金沙江丽江段广大地区民俗文化。我要向丽江、乃至云南文化界吁请的是：

一、要依循种种蛛丝马迹，尽快开展一库八站工程区地下文物的发掘，不致使之永远淹没于浩渺的烟波洪涛之下；

二、有计划移置古调桥梵字崖、古铁桥遗迹、格子红铜器与青铜器遗物、巨甸摆夷坟、石鼓大克大捷纪胜碑、红军长征纪念碑、虎跳峡岩画等标志性文物；

三、广泛收集保存于江边民间的文献、碑铭、谱牒、字画、书信，形成对有关文字资料的有效保护；

四、用摄影、摄像、绘画技术对一库八站工程区的地形、村落、田畴进行航拍、地拍并测绘、制图，留下未来水底世界的原初形态及其有关数据、景观；

五、迅速组织力量对江边各村落的口头文化进行录音，它们包括口头文学、方言、土语、民族语言、帮话、行话、灵言、祭辞、地名等内容，以期传诸久远，为丽江文化及纳西文化研究保存鲜活的语言材料；

六、抢救江边民俗文化资料，从年中行事、人生礼仪、生产民俗、生活民俗、交通民俗、商贸民俗到民间文艺、宗教信仰、农具家具、社会组织、村落景观、阴宅阳宅等无一漏网地来一次“地毯式轰炸”般的大普查；

七、对一库八站工程区水上水下、地上地下、山上山下各种矿物、动物、植物、地理、环境资源作周密的调查。

在做以上抢救工作的基础上，着手进行以下几件大事：

一、建立“江边文化数据库”，利用数字技术将一切有形的与无形的、文字的与口头的江边文化、甚至自然生态资源加以建档保存，以供社会各界、尤其是知识界共享；

二、建立“江边文化委员会”，组织有关力量开展江边自然、文化资料的系统考察、编纂、出版、研究、利用，制定有关规划，政策、方针；

三、筹建“江边文化博物馆”，将所收集到的江边自然、文化实物、录音、录像、照片等加以立体展览，并辅之以模型、图表进行展示；

四、筹建“江边文化研究会”，将玉龙、永胜、宁蒗、古城、华坪、香格里拉，乃至云南省、全国有关生态、文化、社会、历史等学科的力量组织起来，定期进行跨学科的或各学科的、综合性的或专题性的探讨交流，以关注建库设坝前中后期江边自然、社会、文化问题；

五、筹办“江边文化”刊物，以登载江边历史、文化、社会、自然等方面的介绍、研究文章，使之成为学术界内、学术界与社会各界、政府进行沟通的文化渠道。

我以为，江边文化抢救保护工作要重在一个“实”字、突出一个“紧”字、着眼一个“远”字。“实”就实在要有求实精神、实际行动、实在效果，“急”就急在要有危机意识、应急方案、救急措施，“远”就远在要作长远规划、求长远效益、谋长远发展。目前，为了确保其在党和政府领导下井然有序地进行，必须先期抓以下几件工作：

一、设置领导机构。这个机构必须在云南省人民政府领导下由迪庆州、丽江市人民政府联合组建，吸收永胜、宁蒗、古城、香格里拉、华坪、玉龙有关文化、民族、文管、移民等部门参加，整体负责一库八站范围内文化保护的组织、领导、规划、实施、监督。

二、建立工作班子。工作班子既指领导班子，更指考古、文物收集、民俗考察、自然生态、村落景观拍摄测绘、博物馆所及数据库建设、成果出版、团体成立等方面的专业工作班子，其成员选择不能限于一地一族，而应广邀国内外有关专家、学者参加，起谘询、指导、鉴定、评估或参与实施等作用。

三、建立协调机制。作为一个系统工程，一库八站工程区的文化抢救保护将牵涉到国家和云南省迪庆、丽江两个州市文化部门，仅丽江市内就有永胜、宁蒗、古城、华坪、玉龙五个县区文化单位与之相关，纳西、白、汉、傈僳、彝、藏、傣、苗、普米文化皆属于工作对象，宗教、移民、文化、民族、民政、文管等部门须协同作战，考古学、民俗学、社会学、文物学、博物馆学、数字技术、生物学、环境学等学科要密切合作。文化问题必须置于一库八站建设总体工作之中考虑，顾及它与政治、经济、社会等各方面的关系。因此，建立有效的协调机制是抢救保护好江边文化的重要问题。

四、制定科学规划。抢救保护一库八站工程区文化必须制定科学规划，做到不夺主、分阶段、有远见、量力而行、实事求是。不夺主就是不以文化抢救保护干扰水电建设，反之是以之促进水电建设，并使水电建设具有文化的含量、文化的支撑；分阶段指这种抢救保护不能有头无尾、虎头蛇尾，或无节奏、无时段，平均用力。移民前中后期及其与之相对应的水电工程建设前中后期都应各有重点、各有任务、各有目标。如前期重在规划、普查、收集、保存，中期重在建馆、整理、研究、介绍，后期重在传承、利用、创新、发展上；有远见指不可急功近利，不能唯利是图，要以小换大、以长易短；量力而行指既不贪大求洋，又能积极主动，求真务实。即，既有战略布局，又有战术设计，既有长远蓝图，又有中短期计划，分先后、别主次、明急缓。

五、加快文化立法。一库八站工程区文化抢救保护将伴随一库八站水电建设之始终，甚至起点更早、延续更长。在建设社会主义法制社会的今天，我们要加快抢救保护江边文化的立法工作。在宪法、民族自治法、文物保护法精神的指导下，充分发挥地方各级人大的作用，在省、州、市、县、区、乡各个层次制定相关法律、条例，确保这项工作有法可依、有章可循，而不是无法无天、随心所欲，使所有保护、传承、利用、发展都限定在法律法规许可的范围内进行。没有健全的法律秩序，就没有良好的文化保护发展前景。

六、组团参观学习。无论在我国还是在国际上，都已有许多处理经济开发与文化保护发展关系的正反经验教训。为了避免建设性的破坏，使经济建设与文化保护两立、并互相促进，葛洲坝工程、三峡工程及南水北调工程都曾组织人类学、社会学、民俗学、考古学等方面力量进行前期论证、设计、规划、抢救文物、紧急普查、合理开发。在实施一库八站工程区文化抢救保护行动之前，完全可以去埃及阿斯旺，国内三峡地区、葛洲坝地区、南水北调工程分布区学习参观，以他山之石攻己之玉。

开展这项工程到底具有什么样的意义、并将获得什么样的效益？我的看法是：

一、在政治意义上，它能安定社会、稳定人心，实现“一库八站”建设的和谐移民，减少负面影响，防范别有用心者煽动社会动乱，酿成群体上访，增大建设成本，让工程区人民深切感受到党和政府不仅代表他们的经济利益，而且还代表他们的文化利益，移民开发不仅不会毁灭他们的文化，而且还有助于保护他们的精神家园，使工程区的政治、经济、社会、文化得到更好、更和谐的发展，创造具有丽江特色的移民建库修坝模式。

二、在历史意义上，“一库八站”工程区正好覆盖古“麽些江”全境。“麽些”亦即纳西族先民。这是一段自然的江流、更是一段历史的江流，它镌刻着从三万年前的“丽江人”到南诏、吐蕃、神川都督府、花马国、三甸总管府、丽江路、丽江军民府、丽江府、丽江专员公署、丽江行政公署等一系列历史记忆。保护这里的文化遗存，意味着这段江河的历史永在，建设一库八站只是这段江河历史的延续、创新，而不是它的断流、终止。

三、在文化意义上，“一库八站”工程区存在有从石器、石棺葬到红铜器、青铜器、铁器的文化链，它还曾是彝藏走廊的咽喉、茶马古道的枢纽。汉传佛教、儒教、道教文明与藏传佛教文明相交融并产生东巴教的过程曾在此完成，农耕文化与游牧文化、狩猎采集文化的对话曾在这里进行，保护好这里的文化，就是保护好以上各种文化基因库，必将对解开滇藏文化、汉藏文化、农牧文化、纳藏文化、彝藏文化交流之谜发挥重要作用，并使丽江的文化更加丰富多彩，更具持续发展的动力。

四、在经济意义上，“一库八站”工程区文化保护实为保护文化产业资源，我们完全可以将所保护的文化遗存在作静态学术保护的基础上，进行民俗旅游、图书图片、影视声像、工艺品等开发，使之产生巨大的经济效益，为方兴未艾的丽江文化产业建设注入活力。其结果，必然是未来丽江GDP中的文化贡献率大幅度上升。

五、在学术意义上，“一库八站”工程区文化抢救保护将对丽江地域文化的崛起产生不可估量的影响，甚至通过对它的有效保护、研究，完全可能建立起包括生态、环境、民俗、宗教、历史、地理、语言、文字、哲学、文物、文献、经济、贸易、政治、军事等在内的“江边文化学”，或称“丽江文化学”，为云南的地方文化研究又添新学。

六、在民族关系上，“一库八站”工程区自古分布有众多的民族，纳西族、汉族、白族、藏族、彝族、苗族、普米族、傈僳族、傣族曾经在历史上共同开发了这片丰饶的土地，并早已凝结成了一个有机的生命共同体与文化共同体。保护江边文化遗产就是保护这些民族的共同文化利益。这对尊重历史传统、增强民族团结、促进各民族的共同繁荣与共同进步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

总而言之，我恳切地希望丽江文化界怀有人类情怀、世界意识、国家责任、历史使命，更多地关注丽江境内的重大社会问题与文化问题，多做建设性的工作，多作发展性的推动，千万不要把人做小了、把品立低了，更不能让心浮躁了、把利看重了、使眼看短了、将学庸俗了。知识人必须是民族的灵魂，有责任的担当，作社会的中坚。我也热忱地希望国际学术界尤其韩国、日本学术界多为江边文化的抢救与保护提供先进理念与方法、技术，共同为丰富人类文化宝库、促进多元文化共享作出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