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艺复兴时期的意大利人

在社会一片暴乱和欺骗当中，在大学生喧闹的生活当中，以及在农民和工人的诙谐和善良当中，发展了一种良好的礼节，这是文艺复兴时代艺术的一部分。这个时期，在个人及社会卫生、服装、餐桌礼节、烹饪、谈话或休闲活动方面，意大利都居于欧洲的领导地位；而佛罗伦萨除了服装以外，又居于领导意大利的地位。佛罗伦萨惋惜地哀叹其他城市的脏乱，而意大利人把德国人视为言语和生活粗俗的同义词。在意大利知识分子间仍保持古罗马人经常沐浴的习惯。而富有的人为了显示他们的高贵，则在各地的温泉洗浴，喝硫黄泉水，来洗净他们的罪恶。男人除了不戴珠宝以外，所穿的衣服装饰和女人的衣服一样华丽：紧袖，有色的紧身裤，松垂的软帽。紧身裤从腿到腰部，使人看起来非常好笑，但是腰部以上看起来就漂亮了：丝绒的上衣，衣边镶着丝质的花边和褶边，甚至手套和鞋子上都镶有小绺的饰边。洛伦佐·美第奇所举行的一场马术大赛中，他的兄弟朱利亚诺·美第奇所穿的衣服就花费了8 000杜卡特。

在15世纪时，餐桌礼节亦因人们渐渐以刀叉代替双手吃饭而发生很大的变化。托马斯·柯亚特（Thomas Coryat）大约在1600年时到意大利游历，被这种新习惯所震惊。他写道：“在我所游历过的任何国家，我从没有看过人们使用刀叉吃饭。”于是他把这种习惯介绍到英国。那时的刀、叉和汤匙都是用黄铜做的，有时则是用银做的——银制的有时借给邻居准备宴会用。除了特殊场合或正式的庆典需要准备丰盛的宴席以外，通常每餐的食物都很简单。那时候大量使用各种香料——像胡椒、丁香、豆蔻、肉桂、杜松、姜等来增加食物的风味和刺激食欲，每次宴客时也摆出各式各样的酒以飨宾客。在意大利，大蒜的使用可追溯到1548年，但更早之前就已使用当无疑义。狂饮暴食的情形不多见。文艺复兴时代的意大利人，就如同以后的法国人一样，精于品尝佳肴美味，却非饕餮者。当男人不与家中的女子一起吃饭时，偶尔也会招来一两个娼妓陪侍，就像阿雷蒂诺宴请提香时一样。比较讲究的人吃饭时，还放着音响，随兴吟诗，谈话助兴。

文艺复兴时代又再度讲究谈话的艺术——机智、文雅、有礼、清晰、隽永。谈话的艺术始于古希腊和罗马，至中古而衰微，只有腓特烈二世、英诺森三世和罗马教皇在位（1198—1216年）时期还稍稍保持。到了文艺复兴时代，在洛伦佐统治下的佛罗伦萨，在伊丽莎贝塔·贡萨加统治下的乌尔比诺，在利奥统治下的罗马始再度兴盛：不论贵族或淑女、诗人或哲学家、将军或学者、艺术家或音乐家，相见时无不讲求心灵的相通，引用名家或《圣经》上的语句，辞藻优美、语调清新，以互相倾听对方优雅的谈吐为乐。这类谈话受到人们的赞赏，所以许多散文或论说文都以对话的方式写成，以表现其优雅。到后来，过度讲究谈话艺术的结果，言语和思想都变得矫揉造作，附庸风雅的人也表现得文绉绉的，缺乏男子气概。这种情形流传到法国，经莫里哀攻击这些矫揉造作的笑话后，才适时地制止了这种趋势。

虽然少数人讲究谈话的艺术，可是一般来讲，意大利人谈话的时候，不拘题材和用语，海阔天空，无所不谈。有些谈话的题材和用法甚至是今日社会风俗所不允许的。一般的谈话很少有品行良好未婚的女子参加，所以我们可以假定这时候人们或许也公开讨论性的问题。除此之外，即使在上流社会的男子，也谈色情笑话，读色情诗，观看色情戏剧，这似乎是文艺复兴时期最见不得人的一面。知识分子可能在雕像上胡乱写些猥亵的诗句，而高尚的本博也写文章赞美普里阿普斯。年轻人为了证明自己的成熟，竞相使用猥亵的语言或从事猥亵的行为，虽然如此，这时候表示礼貌的词句的优美、称呼方式的亲切却是前所未有。女子在与亲密的男朋友见面或分离时总是吻他的手，而男人见到一个女子时亦是吻一下她的手表示尊敬。朋友之间互相馈赠礼物。意大利人在言语和行为上所表现的圆滑实在是北欧国家所难以企及的，意大利的礼貌手册变成了欧洲其他国家所喜爱的教科书。

同样地，意大利人所写的关于舞蹈、斗剑及其他消遣活动的小册子，也都深受欧洲其他国家的欢迎；意大利人在消遣活动方面就如同在谈话和猥亵方面，在欧洲居于地位。在夏天的夜晚，女孩子们在佛罗伦萨的广场上跳舞，舞姿最优美者可获得一个美丽的花圈。在乡村里，青年男女在草地上共舞。在家里，于正式的舞会上，女人与女人或男人，男人与男人或女人一起跳舞，表现出生活的悠闲。在文艺复兴时代，芭蕾舞盛行，其优美的动作成为艺术的一部分。

比跳舞更为流行的乃是玩牌。在15世纪时，玩牌是各个阶层的人所热衷的一种活动，教皇利奥十世即为迷于此道者。玩牌往往含有赌博性质，红衣主教拉法埃洛·里亚里奥即曾在两场比赛里赢了教皇英诺森八世的儿子1.4万杜卡特。人们也用骰子赌博，有时则在骰子里填铅诈赌。大家深好此道，即使法律也无法有效禁止。在威尼斯，许多贵族家庭因赌博而倾家荡产，所以十人会议局两度禁止出售纸牌或骰子，并奖励仆人密告违反禁令的主人。萨沃纳罗拉在1495年设立的贷款所规定贷款者在贷款偿清以前不得赌博。好静的人则沉迷于玩象棋，并迷恋昂贵的棋具：威尼斯的贾科莫·罗里丹诺（Giacomo Loredano）所拥有的棋子价值高达5 000杜卡特。

年轻人有他们特殊爱好的游戏，多数是户外的。上流阶层的意大利人喜欢骑马、比剑或长矛以及马上比武。每个城镇在假日举行此类比赛时，就在广场上用绳子围成一个比赛场，通常靠近窗口或阳台，以便妇女们可以为她们的骑士加油。由于这种比赛不够刺激，1332年有一些不顾死活的年轻人在罗马的圆形大戏场举行斗牛，斗牛士只拿着一支长矛徒步与牛相斗，结果在那次斗牛中，一共杀死了11只牛，却使18个出身罗马世家的骑士丢掉了性命。这种比赛偶尔也在罗马及锡耶纳举行，可是却不能引起意大利人的爱好。赛马则比较受欢迎，并引起罗马、锡耶纳及佛罗伦萨三地市民的狂热。意大利人为了保持他们身体的健康，还从事其他各式各样的运动，像打猎、竞走、赛船、打网球、举行拳赛，而把防卫城市的责任留给那些雇来的外国佣兵。

虽然有辛劳、危险、自然和超自然的恐怖，但大体而言，这个时期的意大利人所过的生活是愉快的。住在城市的人可以漫步或骑马到乡间，到河滨或海边游玩；他们种花来美化住家和装饰个人，他们的别墅都建有美丽、形状匀称的花园。除了宗教上的各种节日以外，国家更规定有各种节日。在威尼斯、曼图亚及米兰都有泼水节。在特殊的节日里，更在大街上举行盛大的游行，每个同业公会都请当时著名的艺术家设计漂亮的花车和旗帜。游行中有乐队演奏，有漂亮的女孩子唱歌和表演舞蹈，显贵的人物也参与游行的行列。到了晚上则施放烟火，冲入天空，蔚为壮观。在佛罗伦萨，于复活节前的星期六，从耶路撒冷的圣墓（Holy Sepulcher）带来三个打火石，利用它们点燃一根小蜡烛。这根小蜡烛又点燃一根大蜡烛，这根大蜡烛则借着一条长线引燃摆在大教堂前广场上的象征性御车上的烟火。在圣餐节那天，游行的队伍须停下来听男女儿童组成的歌唱队所唱的圣曲，或看一幕某一个慈善会所演出的圣经上的故事或异教徒的神话故事。假如一位显贵人物光临某一个城镇时，他会受到那个城镇的人民，仿照古罗马人欢迎一位战胜归来的将军似的欢迎。当教皇利奥十世在1513年拜访他喜爱的佛罗伦萨时，整个城市的人都跑出来观看他那华丽的车子通过主要街道上所竖立的大拱门；随侍的车队中另有七辆战车，每辆车上载着一个人，扮演古罗马历史上的著名人物；在最后，是一位裸体的男童，镀着金粉，代表利奥和黄金时代的来临。但是这位男童不久就因镀金的关系而死了。

在嘉年华会期间，佛罗伦萨的游行花车往往代表某些观念，像谨慎、希望、恐惧、死亡，或代表元素、风向、四季，或以哑剧的方式演出一个故事，像《帕里斯与海伦》（Paris and Helen）[1]或《酒神与阿里亚德妮》，每一幕并配有适当的歌曲。洛伦佐即曾为此类歌舞剧写了著名的《青春与欢乐颂》（Ode to Youth and Joy）。

在嘉年华会期间的晚上，从小男孩到红衣主教，每个人都戴上面具，戏谑和做爱，在四旬斋（Lent）到来之前先纵情享乐一下。1512年，当佛罗伦萨还算繁荣兴盛时（一个未预料到的灾难仅隔数个月之后就发生了），彼罗·科西莫和弗朗西斯科·格兰奇为嘉年华会设计了一台“死神的胜利的歌舞剧”（Masque of the Triumph of Death）：一辆由黑色水牛拖着的巨大的凯旋车，覆盖着黑布，上面画着骨架和白色的十字架。在车子里面立着死神的巨像，手上拿着一把大镰刀，围绕在他四周的是一些坟墓和面带戚容的人。他们穿着黑袍，黑袍上画着白骨，在黑暗中闪闪发光。在车子之后，跟着一些蒙面的人，黑色的头巾前后画着骷髅。从车上的坟墓里跑出其他的人，只画着骨头，这些骷髅唱着歌，提醒人们凡人必死。车子前后各有一队老弱的马载着死人的尸体。所以，彼罗·科西莫响应萨沃纳罗拉，在大家狂欢宴饮之际，对耽于安乐的意大利宣布了他的判决，预言意大利败亡日子的到来。

[1]古希腊神话中，帕里斯为特洛伊王普里阿摩斯之子，为抢夺斯巴达王墨涅拉俄斯（Menelaus）之妻海伦而引起特洛伊战争，延续10年，后希腊兵藏在木马中进入特洛伊城而摧毁了特洛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