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百科知识 几个读书人的故事

几个读书人的故事

时间:2022-05-13 百科知识 版权反馈
【摘要】:几个读书人的故事苗振亚[1]说起现在的学者教授,也就是传统所谓的读书人,我们常常形容为“世风日下”。坊间流传着两个这样的故事:1925年10月,孙传芳任浙闽苏皖赣五省联军总司令,驻扎杭州。让这位一世之雄领略到读书人的厉害。书院开办资金,是由财政部长孔祥熙亲自下令拨的款。在读书人中,他真不愧是千人诺诺中的谔谔一士。

几个读书人的故事

苗振亚[1]

说起现在的学者教授,也就是传统所谓的读书人,我们常常形容为“世风日下”。可是,没有“日下”以前的“世风”是什么样子,也许很多人并不清楚。

如果以读书多少来论读书人,那就不能不说到马一浮。弘一法师说:“假定有一个人,生出来就读书,而且每天读两本,而且读了就会背诵,读到马先生的年纪,所读的书也不及马先生多。”也许,弘一法师这里指的是中国旧籍。作为“一代儒宗”,马先生精通中国旧籍是不用说的,同时他也精通英、法、德、日、拉丁等多种文字,把马克思的《资本论》最早介绍到中国来的,就是马先生。

人们敬佩马先生,不仅是他读书多,学问大,还有他不涉名利,不畏权贵,挺挺一身傲骨。坊间流传着两个这样的故事:1925年10月,孙传芳任浙闽苏皖赣五省联军总司令,驻扎杭州。孙大帅笼络耆绅,遍访名流,但在趋陋巷拜访马先生时,却吃了闭门羹。当时,家人向马先生通报:“是否可以告诉他,您不在家?”马先生毫不转圜:“告诉他,人在家,就是不见!”让这位一世之雄领略到读书人的厉害。1939年夏,日军对四川乐山的轰炸结束不久,马先生就在乐山乌龙寺开办起“复性书院”,为往圣继绝学,传播读书种子。书院开办资金,是由财政部长孔祥熙亲自下令拨的款。也许就仗着这点恩惠,其老母去世,就想请马先生给写一篇墓志铭,以一千两黄金为酬劳。未曾想,马先生既不为“拨款”而屈膝,也不受“酬劳”所诱惑,告诉来人:“我从不为五斗米折腰,请回吧!”

曾两度留美,获哈佛博士的胡先骕,脚踏自然与人文两个领域。他曾为中国植物分类学立下过汗马功劳,连毛泽东都承认他是“中国生物学界的老祖宗”。在文学上,他曾撰文批驳胡适的《文学改良刍议》失之偏激,批评《尝试集》是白话而不是白话诗,为近代史上轰动一时的文化名人。

胡先骕的职业活动与学术成就,多完成于解放前。上世纪40年代初,熊式辉在江西创办中正大学,推荐他为第一任校长。兵荒马乱,经费不敷,他白手起家竟把一所大学办得有声有色,办学才能令人佩服。后来,蒋经国想扩大他治理赣南的政治资本,要把大学迁到赣州去,遭到他的拒绝。于是小蒋向老蒋进谗言,说学校办得极坏,老蒋不做调查,就向熊式辉下手谕,逼迫胡先骕辞职下台。此前,蒋介石与胡先骕之间的关系颇不寻常,蒋视胡为诤友,欣赏胡的人品与才学;胡为蒋唱赞歌,但也敢当面批评蒋,反驳蒋,敢于不按蒋的指示办。此事过后,胡就再也不愿与蒋家人有任何来往了。有两件事,很可以看出胡的性情:一次乘飞机从重庆飞往江西,他发现和自己同机的还有蒋经国,竟提前在桂林下了飞机。另一次是抗战胜利后,蒋介石在庐山,听说胡先骕也在山上,就主动约见,胡得知消息后竟提前下了山。但是,胡先骕遵循“交绝不出恶声”的古训,在解放后的思想改造中,别人批判他,提到他与蒋的关系,都以“蒋匪”称呼蒋介石,但他决不以此称呼蒋。他私下对人说,这称呼他说不出口。仅此一点,也就注定他逃不脱1957年被打成“右派”的厄运。

对于中山大学的容庚教授,我以往只知道他是古文字学、考古学、书法篆刻方面的大家。二十多岁时,就以《金文编》初稿受到罗振玉赏识,被马衡破格录取为北京大学国学门研究生,为王国维门下高足。但从袁伟时的一篇文章中,又让我知道了容庚的另一面:他的耿直,他的不惧权势。在读书人中,他真不愧是千人诺诺中的谔谔一士。

1954年,批判胡适唯心主义运动,大家响应号召,慷慨激昂者有之,保持沉默者有之,随大流而言不由衷者有之,如容庚逆风而动者没有。他公然在校刊上写文章为胡适辩解,说胡适提倡的“大胆假设,小心求证”还是对的。1957年反“右派”运动,中文系教师中搞出个“反党小集团”,他公开说这几个人不是什么“反党小集团”,并亲自找系领导为其说情,要求改正错误决定,得到的结果是:“你自身都难保了,还管别人!”后在一次大会上,校党委领导当众警告他:“容庚,你已经到右派边缘了!”坐在台下的容庚没有选择沉默,而是大声回应:“我退休!”领导说:“划了右派才让你退!”……台上台下,互不相让,让人很自然地想到“梁、毛”那场廷争的场面。1971年,传达关于“林彪事件”的中央文件,然后是每人表态——说几句与“中央”保持一致的话而已。容庚却把心里话和盘托出:“这是你们阶级斗争斗出来的!我没有枪,要是我有枪,我也会造反的。”“文革”结束后,开始重视知识了,媒体要宣传他的学术成就,他一句话给顶了回去:“有什么好报道的?我的主要成绩都是1949年以前做出来的!”其实,他1949年后还是有学术成绩的,但他的传世之作也的确都是1949年前完成的。当着媒体的面,口无遮掩地否定“十七年”,在当时别人还没有这个胆量。

关于贾植芳先生,不少人都知道他是“坐牢专业户”,他的名言是“要把一个‘人’字写好”;也许很少有人知道他的工资之少,以及工资为什么少。

彭小莲在一篇文章中写到,2002年春天,她去看望父执王元化先生,从王那里听说,贾植芳每月的退休工资只有一千多一点点,还不如一个技术工人。她感到忿忿不平,也有些不太相信。随后她就来到贾植芳家,经询问证实,贾先生的退休工资果真就是这么多。她不明白像贾先生这样的大学者、名教授、老革命,工资为什么只有这么一点点。贾先生为她道出了原由:“因为我坐了25年牢,教龄不够,只能算一般教师退休,所以就是这点钱……”他身边的学生解释说:“因为贾先生参加过‘一二·九’运动,解放前一直帮助共产党,坐过日本人监狱,还坐过国民党监狱,学校要给他作离休干部办理,那待遇就完全不一样了,但贾先生他不要。”彭小莲一时情绪激动,大声质问她的贾叔叔:“为什么不要,你跟钱有什么好过不去的?”贾先生有些不耐烦,也真的有些不高兴了,他回答:“我不是干部!我从来没有当过官,我是读书人!”

写到这里,我又联想起陈望道请贾先生“帮助花钱”的事。那是反胡风案之前,陈望道任复旦大学校长,他知道贾先生朋友多,手面大,工资不够开销,就让夫人每月送40元过去。如果说是资助,怕贾先生拒绝,就婉转地说是“帮着他们花钱”。这样,钱也只得收下了。而当时的40元,可不是个小数目,那时的大米也只卖几分钱一斤。

贾先生回答彭小莲的话,真的是落地可作金石声。在经过一次又一次重大磨难以后,依然不忘自己的真正身份——“我是读书人”。并以此为理由,拒绝以“干部身份”去享受较高的工资待遇。也许,这就是我们常说的风骨。一个真正读书人,自然书读得要好,但也少不得这种做人的风骨。因而,“我是读书人”这句话,也并不是可以随便说的。

(原载《湘声报》2011年9月30日)

【注释】

[1]苗振亚:作家,文学编辑。现居合肥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

我要反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