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骚(节选)

时间:2023-04-09 百科知识 版权反馈
【摘要】: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战国楚诗人,创立骚体,是楚辞的奠基者和代表作家。上引《离骚》(节选),是《离骚》的第二段,却构成了《离骚》在抒情旋律上的第一个中心,也可以说是屈原对残酷现实深刻认识后,用饱含血泪的情感所凝成的一首生命的挽歌:字里行间,有波澜壮阔、气象万千之势,有诗人亲身经历的丰富而复杂的现实斗争生活,有诗人坚贞而炽烈的爱国之情,有诗人执着而固守的深沉情感。

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

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

怨灵修之浩荡兮,终不察夫民心。

众女嫉余之蛾眉兮,谣诼谓余以善淫。

固时俗之工巧兮,偭规矩而改错。

背绳墨以追曲兮,竞周容以为度。

忳郁邑余侘傺兮,吾独穷困乎此时也。

宁溘死以流亡兮,余不忍为此态也。

鸷鸟之不群兮,自前世而固然。

何方圜之能周兮,夫孰异道而相安。

屈心而抑志兮,忍尤而攘诟。

伏清白以死直兮,固前圣之所厚。

悔相道之不察兮,延伫乎吾将反。

回朕车以复路兮,及行迷之未远。

步余马于兰皋兮,驰椒丘且焉止息。

进不入以离尤兮,退将复修吾初服。

制芰荷以为衣兮,集芙蓉以为裳。

不吾知其亦已兮,苟余情其信芳。

◎ 众女嫉余之蛾眉兮,谣诼谓余以善淫

高余冠之岌岌兮,长余佩之陆离。

芳与泽其杂糅兮,惟昭质其犹未亏。

忽反顾以游目兮,将往观乎四荒。

佩缤纷其繁饰兮,芳菲菲其弥章。

民生各有所乐兮,余独好脩以为常。

虽体解吾犹未变兮,岂余心之可惩!

注 释

屈原(约前339—约前278),名平,字原;又自云名正则,字灵均,丹阳(今湖北秭归)人。出身楚国贵族。战国楚诗人,创立骚体,是楚辞的奠基者和代表作家。传世之作有《离骚》、《九歌》、《天问》、《九章》等。

《离骚》:屈原的代表作之一,诗作长达三百七十五句,是中国古典文学中最早最长的抒情诗,堪称中国历史第一抒情长诗。

姱(kuā):美好。此喻美德。

謇(jiǎn):发语词。

谇(suì):谏争。

灵修:指楚国国君。

蛾眉:亦作“娥眉”。此指女子貌美。

遥诼(zhuó):造谣;诽谤。

偭(miǎn):背;违反。

错:通“措”,措施。

忳(tún):忧闷。

溘(kè):突然;忽然。

鸷(zhì):猛禽,如鹰、雕。

攘诟:容忍耻辱。

伏:通“服”,信服。

反:同“返”。

兰皋:生有兰草的水边高地。

椒丘:生有椒树的高丘。

初服:初始修洁之服,即未入仕前的服装。自喻原来的志趣。

芰(jì)荷:芰,菱角;荷,荷叶。

章:同“彰”,明显。

脩:同“修”。

体解:即肢解,古代一种酷刑。

白话译文

我长声叹息而泪流满面啊,感怀人生之路维艰。

我仅以崇尚美德而约束自己啊,未想到晨谏至晚即被贬。

贬黜是因我用香蕙作佩带啊,加吾之罪是因我喜爱花香。

这是我所向往的美德啊,纵然九死一生也毫不懊悔。

我怨恨君王的过分荒唐啊,他始终不能明了我的心志所向。

众女子忌妒我长得美貌啊,谣言中伤说我行为放荡。

世俗原本就崇好投机取巧啊,任意而为背离法度。

违背准绳而追求枉道从时啊,竞相把阿谀奉迎作为常态。

忧闷失意啊我孤独彷徨,忍受不幸的困厄令我好不心伤。

我宁愿猝死随波消逝啊,也不忍心作那世俗之流的模样。

猛禽不与凡鸟为群在一起啊,自古以来即如此。

方与圆格格不入啊,哪有道不同能安然相处的?

◎ 鸷鸟之不群兮,自前世而固然

◎ 步余马于兰皋兮,驰椒丘且焉止息

委屈自制强压抑着意志啊,忍受罪过以清除群小强加的诬枉。

保持清白为正义而直面生死啊,乃古圣先贤所厚望。

真后悔事君之道未看清啊,我久立等待徘徊傍徨。

转过我的车子返回原路,好在虽误入歧途却未迷路走远。

赶着马车徐行至长满兰草的水边啊,奔驰后休息在生长椒树的山丘。

为君分忧反受指责啊,我退隐山林整理初始修洁之服。

裁剪菱角荷叶做我的上衣啊,连缀开放的荷花做我的下装。

即使无人知我的心意也就罢了啊,只要我的内心确实是美好的。

再加高我高高的帽子啊,再将我长长的玉佩延长。

芳香润泽杂糅在一起啊,唯独我明洁的美德未被毁伤。

忽然回顾放眼远眺啊,我将周游楚国的四边偏远之地。

我佩戴上缤纷多彩的服饰啊,浑身散发出阵阵清香。

人生在世各有其乐趣啊,我独爱美洁啊且习以为常。

即使粉身碎骨永不变心啊,这是我不可能改变的志向!

释 读

屈原是战国楚武王熊通之子屈瑕的后代,一生经历了楚威王、楚怀王、楚襄王三个时期,主要生活于楚怀王时期。后遭到群小的诬陷和楚怀王的疏远,两次被逐出郢都(今湖北荆州江陵西北),后又被流放江南,辗转流离于沅、湘二水之间。公元前278年,秦将白起攻破郢都,屈原悲愤难抑,自沉汨罗江。20世纪,屈原被推举为世界文化名人。

本书节选了《离骚》第二段的后半部分,共二十六句。《离骚》作于楚怀王十六年(前313年)屈原遭谗被疏之后,记录了屈原在楚怀王时从事变法革新所作的斗争,特别是屈原遭谗被疏之后在思想和情感上所产生的巨大矛盾及冲突。

“离骚”之义,司马迁释为“离忧”;王逸释为“别愁”;班固《离骚赞序》释为:“离,犹遭也。骚,忧也。明己遭忧作辞也。”近人有释为“牢骚”的。其实,屈原以“离骚”作为篇名,其中也包含着“陈述自己躁动不安的心情”之意。

上引《离骚》(节选),是《离骚》的第二段,却构成了《离骚》在抒情旋律上的第一个中心,也可以说是屈原对残酷现实深刻认识后,用饱含血泪的情感所凝成的一首生命的挽歌:字里行间,有波澜壮阔、气象万千之势,有诗人亲身经历的丰富而复杂的现实斗争生活,有诗人坚贞而炽烈的爱国之情,有诗人执着而固守的深沉情感。一咏三唱的形式与精神实质的巧妙糅合,天衣无缝,实为冠名千古的绝唱。

“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其卓然而立的人格精神,为世人所敬重。千载之下,朝代变化,但无论是文人士大夫,还是布衣百姓,都深深为之感佩,奉为圭臬。

屈原那一颗深爱祖国的赤子之心,拥有浪漫不羁的心性,上下求索、绝不妥协的精神,以及上天入水、神游太虚、与鬼神共舞的胆魄,在战国群雄逐鹿的年代,尤显得弥足珍贵。

◎ 制芰荷以为衣兮,集芙蓉以为裳

在漫漫的中国文坛史上,曾有一些人攻击诗人屈原佩带蕙草,还指责他偏爱采集兰草,知花香而不懂人脉。这种攻击和指责,在今人看来或许是自然而然的,因为,固有的世俗是难以容忍一位唯美主义者的。这种唯美情结,无论表现在现实中的哪个方面,都往往是脆弱的,易受攻击的,不能够持久的。然而,一个人的本性既定,追求有加,其初衷也就不容易改变。所以,诗人屈原倒是非常清楚这种不能改变,故高歌“虽九死其犹未悔”。一方面是不能改变,仍然拥有着自己的兰草和荷香;另一方面,仍有“怨”在其中。《离骚》中“怨”字之况味,让人品咂不尽。“怨”一个人,这个人常常出现在梦中,身影高大俊美,矗立天地间,挥之不去,他的声音经常在耳畔萦绕不绝,想来必是这个人决定了诗人屈原的命运。如果人世间有一个人可以让诗人屈原一生追随不舍,那么这个人一定是一个十分了得的人。尽管对方的气质、心志与自己完全不同,尽管这个人很容易就被另一些东西所包围。除此而外,这个人眼前还有一种权力造成的雾障,所以很难体察他人的心情——这个人就是君王。

赏读《离骚》,让人感到奇怪的是,忌妒诗人风姿的竟有一些女人——是她们在指责他的“妖艳好淫”。于是,在《离骚》的世界里,女人、高大的人、诗人这三者之间构成了一种奇特的关系。这里即便是一种比喻,也让人遐想连连。诗人是一个男人,却妖艳,有一双美目,身上落满了鲜花。这个诗人还失去了一个朝夕相伴者,一个被称为“美人”的君王。与其说诗人内心刚强,还不如说他心存遗憾和执拗。他感叹生不逢时,但他又因执拗而强大,因强大而生出不尽的怨诉。这种怨诉,只有死亡才能让其终止。这里,诗人让自己无拘无束地在诗歌的王国里稍稍脱离了现实中君臣的游戏规则,从渺小之中脱颖而出,熔铸一个伟岸的身躯。

在楚国茫茫的田野下,一个性格偏于软弱而又意志格外刚强的人,一个内心充满无穷矛盾的人,他安慰或平抚自己的方法或许很多。他不仅有怨诉,还有自我申辩;有一再的自我强调、自我叮咛、自我立志的方法;他总是直言不讳地诉说自己的忧愁烦闷和失意不安,指出自己的孤独和贫困。于是,《离骚》中选用了“穷困”这两个字。这是一个身居高位的人物在谈自己的穷困。通常穷困与潦倒是连在一起,特别是当代人常常认为穷困比潦倒更为可怕。害怕贫困,改变贫困成为当今时代的发展主题和要务。但遥想当年的诗人屈原义无反顾的发出过如此铿锵的言辞:即使马上死去,也不做媚俗之事。

他自比鸷鸟,嘲笑燕雀,而且自以为继承了一种传统,即“自前世而固然”。他认为方与圆“何之能周”,故此绝不愿像很多人所说的那样“外圆内方”。这时候的顽强,激烈的言辞,是我们似曾相识的一种面红耳赤的抗争、争辩和坚持。

放眼天下,世俗的浊水不会淹没诗人,他能独享清流,俯仰自如。诗人委屈身心,压抑情感,“屈心而抑志兮”。然而,火热燃烧着的情感是如何能遏止啊,未曾遏止,也从来没有遏止。显然,他宁愿让生命燃烧,宁愿纵身跃进这水中,以这滚烫之身让浊水为之沸腾。流转不息的世俗之水,裹挟着千载难逢的人物;裹挟着正直,抱负,明德,修身;裹挟着丰富与神秘;裹挟着一个伟大精灵的全部,浩荡几千年,经久不息!

这正如诗中所述诗人之人生:满怀希望地开始,忧心忡忡地踌躇,曲折不期而遇,回返已是暮途。他在中途久久站立,调车回走原路。真的能够还原吗?连他自己都不能相信。这仍然是在特殊境遇下产生的一种奇怪举止,好在他总算启程了,开始了。

我们愿意通过诗情,在想象中去完美他的形象——

兰草水边且驻马,椒木山头任驰骋。一种稚童心理跃然纸上。很像是在嬉戏,这种嬉戏是游戏人生般的嬉戏。生死攸关的时刻,还依然心绪徜徉,信马由缰。

你看,他在精心整理衣饰:

菱叶剪裁成上衣,荷花织就为下裳。

岌岌余冠心气傲,佩绦飘然似个长。

这种蕴含多种意义的装扮显示了诗人的别有用心:乔装打扮,既是安慰又是炫示,甚至有小小的恐吓。然而,内心的美好和外在装饰的特殊相辅相成,诗人那种可爱、稚气、豁达均包含在这一举一动之中。

妆扮好了,诗人却“忽反顾”,接着“游目”,再就是“观乎四荒”。

诗人啊!你为什么忽然回头?观四方又是为什么呢?

忘情妆扮,缤纷华丽,身上香草花饰,清气浓郁。诗人“余独好脩以为常”。然后,忽然又有了苍凉不安的心情和无法言说的悲懑。那种忽冷忽热的情绪一直在苦苦折磨着诗人焦灼的内心,撕扯着他那迸发无穷激情的魂灵。他有着强大的自恋,有着对肉体和心灵的双重惋惜;他连叹息都散发着芬芳;他集一切美妙、孤傲、钟情、哀怨于一身;他有着不可思议的清澈,比“美人”更“美人”,比豪放更豪放,比坚强更坚强——“虽体解吾犹未变兮,岂余心之可惩”!这种习性直到粉身粹骨也不会改变,而且并不惧怕受到惩戒。从此,美人屈子、香草屈子、刚烈屈子等等词语在世人的脑海闪现,一种声音穿透千年的历史时间隧道,凝为千古绝唱,化为万古流芳!

在诗歌艺术特色上,《离骚》的语言是相当美的,其中大量运用了比喻象征的手法。如以采摘香草喻加强自身修养,佩带香草喻保持修洁等。但屈原的艺术表现手段却比一般的比喻要高明得多。如“制芰荷以为衣兮,集芙蓉以为裳。不吾知其亦已兮,苟余情其信芳。”句中的“芳”自然是由“芰荷”、“芙蓉”而来的,是照应前两句的,但它又是特地用来形容“情”的。所以,虽然未用“如”、“似”、“若”之类的字眼,也未加说明,却喻意自明。

在诗歌形式上,全诗以四句为一节,每节中又由两个用“兮”字连接的若连若断的上下句组成,加上固定的偶句韵,使全诗一直在回环往复的旋律中进行,具有很强的节奏感。同时,大量运用对偶的修辞手法,如“高余冠之岌岌兮,长余佩之陆离”;“忽反顾以游目兮,将往观乎四荒”。如果我们将“兮”字去掉,其对偶之工,显见与后世的唐宋律诗对仗无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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