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占星术不灵

火星在第七宫，而金星已经离开：为什么占星术不灵

“那错不在命运，而在我们自己。”

——莎士比亚，《凯撒大帝》

人们常常谈论那些最奇怪的事。

前不久，我姐姐给自己操办了一次不错的生日派对。她邀请了朋友、家人以及同事，我们都玩得很开心。她给小孩子们安排了一个玩耍和制作艺术品的特别区域，当我正在和参加派对的其他客人聊天时，我女儿跑来给我看她画的画。有一张画特别引起我的注意。我说：“嘿，那个看起来像我正在研究的一个物体。”

坐在我邻座的一个女人问道：“你是做什么的？”

“我是一个天文学家。”我回答道。

她瞪大了眼睛，面孔发亮。“这么酷！”她说，“我不喜欢天文学。我在大学时天文学不及格。”

哦，若换成你会说什么呢？我没有追问，然后聊了一会儿其他话题。几分钟之后，她评论派对上的一个人道：“哦，他是天秤座；所有天秤座的人都那样。”

啊！现在我知道她为什么会天文学不及格。尽管如此，我忍住没有对占星术说什么。我学乖了。

占星术的基本前提很简单：恒星与行星在我们出生时的排列方式会影响我们的一生。没有证据表明这是对的，尽管如此，人们仍然相信它。1984年盖洛普民意测验显示，55%的美国青少年相信占星术。占星术显然广受欢迎。

但那并不会使它变得正确。

占星术对它的信徒们来说就像是某种宗教信仰。很多宗教要求信仰而无须证明。在某种意义上来说，证明是这些信仰十分讨厌的事；你只管相信就好了，没有必要去看什么证据。占星术与此相同。如果有人试图要确切说明为什么占星术并不起作用，那就得冒被涂焦油粘羽毛^[1]的风险。

幸运的是，我愿意来冒这个风险，并且要在这里清楚明白且毫不犹豫地说：占星术不起作用。它都是胡说八道、一腔废话、胡言乱语。

占星术缺少某种历史与实践上的自洽。在预言什么与为什么预言它之间并无关联，而且在经年累月中，它似乎向其思想体系中加入了各种随机的观点，而对这些观点的精确性并无检验。

科学与此正相反。科学家们寻找原因，并藉此就未来的事件做出明确的预言。如果理论并不成功，它要么被修改并再次检验，要么被丢弃。我将要强调指出的是，在帮助我们理解宇宙方面，科学获得了引人注目的成功，而且在人类所做的努力中，它可能是最为成功的。科学的确在起作用。

另一方面，占星术并非如此。正如我们即将看到的，它做出含糊不清的预言，这些预言总是会根据事实而被调整以便与观测相符。占星家们根本不追求原因，理由很充分：占星术没有任何原因。如果去寻找一些潜在的理由，也就是恒星、行星与我们一生之间的关联，你什么也找不到。对于用来兜售的占星术，买家们不要想获得它背后的基本原理，因为假如这么做的话，他们会发现那背后空空如也。

为了避免就占星术的驱动力做出可检验的说明，占星家们依靠一些毫无意义的话来迷惑公众。如果说在少数情况下他们实际上是求助于一些特定的论证来维护占星术的话，那么在更多的时候，他们则使用误导性的术语。一家网站这样定义占星术背后的基本力：

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占星术中所提及的行星之间的力可以被简化为一个词：万有引力。太阳的引力最强，而且在占星术中影响最强，紧随其后的是月球——地球的卫星。其他行星并不是地球的卫星，然而，它们具有引力并且对地球有所影响。太阳掌控地球的运动，而月球则掌控着它的潮汐，但其他行星对地球——以及生活在地球上的人们——有其各自的影响。有时候，它们的影响会如此强烈以至于超过了太阳的能量！^[2]

但是这根本毫无意义。如果万有引力是占支配地位的力，为什么在你出生时火星与地球在太阳的同一侧还是不同侧会是无关紧要的呢？当火星与地球在太阳两侧时，其对地球的引力作用下降到两者在太阳同一侧时的五十几分之一。这被认为是一个非常重要的细节，但在大多数星相中它都被忽略不计。

而且很容易证明，月球对地球（和你）的引力作用是行星引力总和的50余倍。在我看来，如果引力是占星术中最重要的因素，那么月球对我们的影响是行星的50倍。

占星术的辩护者们有时会求助于其他力，比如电磁。这个选择比万有引力还不济，因为太阳对我们的影响是其他天体的数百万倍。太阳风中的带电粒子是导致极光的原因，而太阳发生强烈的电磁爆发会引发电流中断，甚至会对人造卫星造成损害。这是真正的物理效应，并且对你的影响远甚于任何星相。

占星家随后势必要依赖于和引力或电磁力不一样的其他某种力。有的声称这个力不会随距离而降低，因而当你出生时行星真实距离的问题得以绕过。但是这又带来了一个新的复杂问题：当我写到这篇文章时，人们已发现有超过70颗的行星绕其他恒星运行。如果占星术背后的力不会随距离而降低，那我们要如何来对待那些行星？它们如何影响我的星相？而且仅在我们的银河系中就有数千亿颗恒星。如果它们与——比方说——木星和火星一样有着相同的力，人们如何可能占出一个准确的星相呢？

不必再提我们自己太阳系中的其他天体了。天王星、海王星和冥王星的发现令占星家们一度陷入混乱，但他们能够将这些行星归入他们的理论体系。有趣的是，一家网站甚至述及四个最大的小行星：谷神星（Ceres）^[3]、灶神星（Vesta）、智神星（Palla）和婚神星（Juno）。这些小行星以女神的名字命名，该网站便据此赋予了它们这些女神所具有的女性特征。比如，谷神星是多产与收获女神，（该网页称）其用于占星时主女性的生殖周期。

但谷神星是1801年发现的，由它的发现者皮亚齐（Giuseppe Piazzi）命名，他碰巧选择了一个女性的名字。按照传统，所有的小行星现在都以女性的名字命名。那么我们是否要相信，一个偶然由男人命名的天体，以及一系列按传统以女性名字命名的天体，真的具有它们名字中女神的星相命运吗？如果是像扎帕弗兰克（Zappafrank）这样的小行星呢？或者斯塔尔（Starr）、列侬（Lennon）、哈里森（Harrison）、麦卡特尼（McCartney）呢？我的好朋友杜拉（Dan Durda）有一颗以他名字命名的小行星。我不晓得6141号小行星杜拉（它的正式称谓）会如何影响我个人的星相。如果它与另一个小行星相撞并且分崩离析，我应该送花圈去杜拉家吗？

不管其从业者如何宣称，占星术都不是科学。但它是什么呢？将它归为一种有意为之的幻想是很吸引人，不过也许有一个更为明确的答案：魔术。杰罗姆（Lawrence E.Jerome）在他的文章《占星术：科学或魔术》（Astrology: Science or Magic）中强烈主张，占星术更像是魔术而非其他。^[4]他的基本主张是，占星术建立在一种“对应原则”的基础上，也就是说一个天体对现实有某种影响是因为对应而非物理原因。换言之，火星，因为它是红色的而与血、危险以及战争联系在一起。这里没有物理关联，只是一种对应而已。魔法的基本原理是这样的：魔法师将一个物体——比如一个玩偶——当作其所代表的事物，比如一个敌国国王。他们对这个玩偶所做的任何事都会发生在这个敌国国王身上。

尽管我们有着最深的期许，可是宇宙并不依对应原理运行。（我想知道《星际迷航》中斯波克先生的绿血是否象征着蓝绿色的天王星是战争之神？）宇宙依循物理关系运行：月球引力影响地球上的潮汐，太阳中心的核聚变最终给地球带来热量，水结冰时膨胀是因为冰晶体的几何结构。所有这些事件都经过检验证实：它们背后有着可靠的物理规则，能够用数学方法建立模型，而根据这些模型可以精确预言未来事件。这些事件的解释并不会因人而异。

占星术与此不同。火星的颜色在一个人看来可能是血红的，但在我看来则是锈红色（而且的确，火星表面覆盖着铁的氧化物——锈）。也许火星应该意指衰败和老年，就像一辆放在多雨的旧货栈中的汽车，而不是战争的星相。占星术的对应因人而异，也就是说取决于谁来用它。它并不可靠，而且在其他检验中也会落败。

星座的形状是占星术失灵的另一个标志。我出生于9月末，从占星术上来说是天秤座。无数的星相书告诉我这是平衡与协调的象征。但是看看这个星座：它主要是由四颗相当暗弱的恒星组成的一个菱形。你也许可以将它想象成一套老式的天平，暗示着平衡。但是对我来说，它看起来更像一个风筝。那么，我应该是高傲的、愚蠢的，还是倾向于夸夸其谈呢（嗯，这一点不用回答）？从现代观点来说，人马座只是隐约看上去像一个射手，但更像茶壶。银河在这片天区很浓密，在世界各个角落看来都有如从茶壶嘴升起的蒸汽。这个时间在此宫下出生的人们会一点点地激动起来直到爆发为一场激烈的争论吗？巨蟹座没有亮度超过4等的恒星，这使它在略有光污染的天空中很难被看到。巨蟹座是安静的、模糊的、暗淡的吗？为什么古代阿拉伯或希腊人的星座描述会比我们的更有效呢？

要提醒你注意的是，这些星座的形状也是任意的。仅仅由于我们与天秤座的四颗星的相对位置，它看上去像一个菱形。那些恒星与我们的距离都不同，并且只是看起来像菱形而已。如果我们拥有三维的视野，它们看起来就根本不会是那个形状。

还有更糟糕的。黄道十二宫中的一些恒星是超巨星，并且终有一天会爆发。心宿二（天蝎座α）是天蝎的红色心脏，也是这些超巨星之一。有朝一日它会成为一颗超新星，而天蝎的胸膛则会被留下一个空洞。那时我们该如何来解释此星座呢？

***

占星术的辩护者，就像许多为伪科学辩护的人一样，试图去转移批评而不是真正去讨论相关的要点。许多占星家指出，天文学和占星术过去曾是一回事，就好像说它一度是物理科学的一部分就能使它具有了合法性一样。这是愚蠢的。我前几天吃的牛肉汉堡曾经是牛的一部分，但那并不会使我成为四足的反刍动物，也不会让牛变成人。

占星术的另一种典型辩护认为，许多著名的天文学家都同时从事着占星术：开普勒、第谷（Tycho Brahe）、哥白尼。注意，这个名单列出的主要是几百年前的天文学家。这一论证最终就像前一个一样荒谬。几百年前的天文学家并没有天文学作为一门物理科学所需的科学基础，而这种科学基础是我们现在所具有的。事实上，在使天文学成为一门物理科学的过程中，开普勒正是关键人物。他们仍旧沉浸于传统中。再说，还不清楚开普勒是否相信占星术；他受到国王资助，他当然足够聪明地知道是谁让他能吃香喝辣。

占星术士接下来会说相信并从事占星术的人数之众。大多数总是正确的吗？事实是事实，并不因相信谬误的人有多少或是他们为之辩护得多么热心而受到影响。

但占星术仍旧流行，不论所有那些反对它的主张是多么具有毁灭性。为什么？占星术士用什么来摧毁反对他们的所有有理性与判断力的主张呢？事实证明，他们最好的武器就是我们自己。

当人们阅读自己的星相时，他们往往会述说“命中”或猜中的神秘数目。我们中多少人读过星相，并且为它那么完美地描绘我们的一生而吃惊不已？

我做了一个实验，将自己的出生日期输入一个网上命盘生成器。它报告的几件事的确描绘了我的境况：我希望避免冲突（不管这一篇以及此书其他章节的文章风格如何），我寻求一个智力与我相当的搭档，我更愿意与人相处而非独处。都对。但它还说：“你是一个温和、敏感的人，对人有着深刻理解，对待人生非常宽容、包容而不加判断。”我妻子（至少与我智力相当）读到这些时几乎笑歪。

但是让我们来看看那些表面看来像是命中的结果。上文中的描述听起来和我认识的很多人都很像，而并不仅仅是我。措词模糊到足以用到几乎任何人身上。措词适用于每个人，这是占星术士的基本方法。人们会挑选出那些他们想要记住的部分，并且正是这一点强化了人们对占星术的信仰。

著名的怀疑论者与理性思想者兰迪（James Randi，以“令人惊异的兰迪”闻名）曾在一个班级里做了一个实验。老师告诉班里的学生们说，兰迪是一个著名的占星术士，有着精确得令人难以置信的记录。老师预先让学生们写下他们的出生日期和地点，分别装进单独的信封。兰迪在教室里占了每个人的星相，将它们放进相应的信封，这些信封随后交还给了学生们。

在学生们读过他们的星相之后，兰迪就其精确性做了民意投票。大部分学生认为占得很准确，很少人说不准。

但是随后兰迪做了一件惊人的事情：他让学生们把他们的星相交给坐在后面的同学（最后一排的学生则交给第一排的同学），然后再来读读邻居的星相。

结果非常有趣。让人吃惊！兰迪在每个信封中装进了完全相同的星相。你可以想象学生们脸上震惊的表情，然后是懊恼和困窘。兰迪所用的措词含糊到足以适用于教室中几乎每个人。他用了像“你希望你更聪明”和“你想要别人注意”这样的说法。谁又不是呢？

一个表达明确的星相可能会出错，含糊其词的则决不会出错，这就是为什么星相通常都非常含糊不清的原因。与这种含糊其词的措词相辅相成的是，所有的人都会忘记没有猜中的那些，而只记住精确命中的那部分。为了从公众那里持续蒙骗数百万美元，占星术士们利用了我们忘记未命中之处的能力。

他们其实是在行骗。占星术是一个大买卖。星相出现在全国各地的日报上，这也许是最可怕的。报纸编辑们在对此做出辩护时说，他们也不相信这个，而且把这些星相放在漫画版，表明对此并不怎么当真。但这是一种欺骗：漫画是报纸最受欢迎的版面之一，星相放在那里提升了它的显著度，却并没有带走它的可信性。如果编辑不相信它们，为什么它们会出现在这样重要的位置呢？

有关太空的最大网站之一是space.com。他们有一大串页面用于太空的新闻、历史、评价以及任何你能想到的与太空旅行有关的内容。有一天，某些业务主管认为在网站上增加星相的内容是个不错的主意，就把它加了上去。几天（更有可能是几小时）内就收到大量愤怒的电子邮件抗议这些星相的内容，这样的邮件实在太多了，于是他们又在匆忙之间撤下那些网页。我毫不怀疑在网站的业务终端与拥趸之间有一些疏离（我可以想象得出业务主管认为占星术与星星有点关系，并且那与太空有关，不是吗？），但最终还是做出了正确的选择，但愿他们从中得到了教训。我希望报纸也能如此。

再做进一步的思考，也许我刚才搞错了：把星相的内容放到报纸上并不是最可怕的。我认为最烦人的一点是占星术的普遍深入。这是一个数字游戏；只要有足够多的人受到愚弄，它就可以自我维持。故事编好了，严谨审慎的思考不再受到重视，而更多的人对之深信不疑。何处是个头呢？当前总统里根（Ronald Reagan）的妻子南希（Nancy）靠一个占星术士根据吉兆来约定会面时间时，人们会为此而发笑；但这并不是可笑的事儿。他是美国总统，而他的妻子依赖于一位占星术士！这是我能想到的最令人恐慌的事。我希望行使这种大权的人能有更多一点理性思考的能力。

***

附带一提，网上的星相网站为我做出的那个命理推算的确还有的可说，而且比起我所能写出的文字，用它来总结本章会更好：

尽管你可能像所有人一样聪明，却不一定有理性和理智的人生态度，而且，试图通过逻辑论证对你产生影响，这常常是徒劳的。对你起主导作用的是你的感觉、直觉以及感情，而非你的头脑，这也许会激怒那些比你更理性的朋友，或是令他们感到迷惑。你肯定知道，对于人生来说，能理性解释并归入中规中矩的记录的东西只是很小一部分，你对诸如通灵现象、心灵感应、灵学等有一个开放的、包容的态度。

读完这一段之后，你不会说这听起来就像是我吧？

【注释】

[1]这是一种古时酷刑，后成为一句英语俗语，比喻严厉的刑罚。——译者

[2]参见www.astrology.com。

[3]2006年8月，第26届国际天文学联合会大会通过决议：把冥王星由行星降为“矮行星”的同时，又把谷神星由小行星升为“矮行星”。故现今谷神星和冥王星同属“矮行星”之类。——译者

[4]参见《人文主义杂志》（The Humanist），第35卷第5期，1975年9—10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