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布什政府的“先发制人”与伊拉克战争

“先发制人”是布什主义的又一核心要素，是小布什时期美国的霸权主义对外政策的又一主要表现，其直接导致了伊拉克战争。要注意的是，布什主义中的“先发制人”实际是通常意义上的预防性战争，在国际法上是缺乏合法性的。

1．先发制人与伊拉克战争的开始

布什主义中的“先发制人”是指美国具有在潜在的敌人能够伤害到它之前对其首先发动攻击的权力。将先发制人作为一种政策选择，这在美国早已有之。但是，9·11以后，小布什逐步给予了先发制人选择以越来越突出的地位。他在2002年9月提交的国家安全战略报告中明确指出：“在美国将继续努力争取国际社会的支持时，我们在必要时也会毫不犹豫地单独行事，通过对这些恐怖主义分子采取先发制人的行动行使我们的自卫权，防止他们对我们的人民和国家造成危害。”^[8]在之后小布什发表的一些讲话和签署的一些文件中，先发制人政策始终被置于一种非常重要的地位。

尽管如此，布什主义的先发制人的政策在理论上存在严重的弊病，实际上是将预防性战争与真正的先发制人战争混为一谈。先发制人战争是在对方确实要开始进攻的情况下发动的，或者说它的合法性是严格建立在对方造成的迫在眉睫的威胁的基础上的。小布什所说的先发制人战争实际是一种预防性战争，指在对方能够发动确实的进攻之前对之实行打击，在一种迫在眉睫的威胁形成之前对之加以阻止。由于一些别有用心的政府或决策者往往在预防性战争的掩饰下推行自己的战争政策，从而破坏国际和平和搅乱国际秩序，因而它在国际法上并未得到承认。以色列在1981年对伊拉克的奥希拉克反应堆实施的打击就是一个实例，当时遭到了包括美国在内的许多国家的谴责。

如果说小布什的实施先发制人战争（实际是预防性战争）的政策在理论上是无法得到证明的，在实践中更是陷入了彻底的困境。他提出先发制人的政策主要就是为了使发动伊拉克战争的行为合法化。但是，正是在伊拉克战争问题上，先发制人政策的弊病和危险得到了最充分的暴露。

毫无疑问，小布什政府之所以对伊拉克发动战争的根本原因乃是结构性的。一方面，伊拉克是中东这一重要地区中的具有突出战略地位和拥有丰富石油储藏的国家，石油在一定条件下又可以被用作政治斗争的武器。另一方面，由于萨达姆长期奉行地区霸权主义政策以及反美政策，伊拉克脱离甚至违背了美国的中东战略，引起了美国的担心和不满。但是，在小布什政府自己用来公开证明伊拉克战争的形形色色的理由中，最关键的是对伊拉克实行先发制人打击的必要性。为此，它强调伊拉克与恐怖主义具有重要联系以及伊拉克拥有并积极发展大规模杀伤性武器。

在9·11袭击发生后的最初一年的时间中，小布什曾经多次谈到伊拉克与基地组织之间的联系，尽管并未能够证实它。他说，“我相信伊拉克［与9·11袭击］是有牵连的”；^[9]伊拉克政权“与恐怖主义组织具有长期的和持续的联系，在伊拉克国内有基地组织恐怖主义分子”。^[10]但是，到了2002年底，即到小布什政府真正着手准备对伊拉克发动战争时，它的理由又发生了变化，集中到了这样一点：萨达姆不仅已经拥有生化武器和正在发展核武器，而且很可能对美国使用这些武器，为此美国有必要对之进行军事打击。2002年10月7日，当国会正在考虑授权对伊拉克使用武力时，小布什在辛辛那提说：“如果今天知道萨达姆拥有了危险的武器”，就不应“等他变得更强大和甚至发展了更危险的武器后再加以对付”；不能等待“可能以蘑菇云的形式出现”的“最后的证明”。^[11]2003年3月17日，在一份给伊拉克的48小时的最后备忘录中，小布什说：“本政府和其他政府收集的情报准确无误地表明，伊拉克政权继续拥有和掩藏了曾经设计出来的一些最致命的武器。这一政权已经对邻国和它自己的人民使用了大规模杀伤性武器。”^[12]

2．伊拉克战争的过程

2003年3月17日晚（美国东部时间），小布什向萨达姆发出最后通牒，要求他和他的儿子在48小时之内离开伊拉克。在最后通牒到期之后，3月19日晚，小布什在白宫发表讲话，正式对伊宣战。一支主要由美军（12万人）和英军（4．5万人）组成的联合部队进入了伊拉克，对它发动了打击。美国对伊拉克的战争的序幕由此拉开。参加联合部队的还有澳大利亚的军队（2　000人）、波兰的军队（200人）以及从科威特境内的美军基地出发的伊拉克反政府军队。

总的来看，战争最初的进程要比许多人预测的顺利得多。两个星期以后，英军已经控制了巴格达南部的石油重镇巴士拉。三个星期以后，4月9日，依靠先进军事技术的美军则占领了巴格达，结束了萨达姆长达24年的统治。市中心的萨达姆塑像也被伊拉克人和美国士兵推倒。在这一战争中美军的直接死亡甚至低于地面作战仅仅持续了100个小时的海湾战争。5月1日，小布什在停泊在美国西海岸的航空母舰“林肯”号上宣布，在伊拉克的主要战斗行动已经结束。^[13]年底，萨达姆也在他的家乡提克里特被抓获（2006年12月30日在狱中被处死）。

但是，事实证明，巴格达的被占乃至萨达姆的被俘，都并不意味美军已经真正赢得了伊拉克战争。2003年4月底时，小布什政府估计，到当年秋天，美国在伊拉克的15万人的部队将可以减少到大约5万人。^[14]但是此后伊拉克的局势却变得越加混乱，由各种力量支撑的抵抗运动变得愈益活跃。美国不仅被迫停止了撤出部队的工作，而且必须仓促地向这一地区增加军事力量。到2003年7月1日，小布什宣布，在伊拉克和其附近地区服役的美军达到了23万人。^[15]美军似乎又陷入了另外一个越南。与此同时，美军的死亡人数不断上升。根据美国媒体估计，截至2008年8月17日，在伊拉克死亡的美军人数达到4　143人（包括8名文职人员），其中在与反美武装的对抗行动中死亡的美军人数为3　368人。^[16]到2009年1月奥巴马进入白宫时，伊拉克政局的稳定依然遥遥无期，冲突还在继续，驻伊美军士兵的葬礼也在继续。正是在此背景下，2月下旬奥巴马正式宣布，将在2010年8月31日前结束在伊拉克的作战任务，并撤出大部分美军，仅留下3．5万—5万人的兵力负责支持伊拉克政府的军事行动；在2011年底前撤回全部剩余部队。^[17]

3．缺乏合法性的战争和美国的孤立

更重要的是，伊拉克战争的进程还表明了小布什先发制人政策的彻底失误，因为在伊拉克根本不存在美国用以证明战争必要性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当然也就更不存在对美国的迫在眉睫的威胁。美国因此遭受了重大的政治挫折。

在对伊战争打响之后，小布什政府一再重申会在伊拉克发现核、生、化武器。为了寻找、夺取和销毁这些武器，美国专门组织了两支由军人、生物学家、化学家、核科学家、计算机专家、武器控制专家和文件专家组成的特别部队。它们遍访了那些被情报部门认为在战争爆发前储藏或生产核、生、化武器的地方，但是在经过六个星期的搜查后并未能够发现任何与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有关的炮弹、弹头、化学物质或生物试剂。到了2004年2月底时，小布什本人也最终承认了这一点。^[18]

无法在伊拉克找到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或其储藏、生产设施的事实，证明了小布什政府发动的伊拉克战争完全是建立在错误甚至捏造的信息的基础上的。伊拉克战争的合法性的失缺导致了美国在国际社会中的严重孤立。尽管在战争打响时布什政府在一份材料中列出了49个所谓“支持”战争的国家，但其中许多都是“无名的、依赖性的、三心二意的”。^[19]真正作出实质性贡献的国家屈指可数。除了英国、澳大利亚和波兰贡献了军队以及科威特、卡塔尔等海湾国家提供了基地外，其余国家只是作出了象征性的后勤支援。2003年5月小布什宣布在伊拉克的主要战斗已经结束之后，美国的这种孤立处境并未得到改善，美军在多国联军中几乎占了85%。此外，在伊拉克战争中美国还必须独自承受主要的财政负担。奥巴马在2009年2月宣布美国从伊拉克的撤军计划时指出，伊拉克战争使得美国耗费了将近1万亿美元。

与此同时，这场战争遭到俄罗斯、法国、德国、中国、阿拉伯国家联盟、不结盟运动等多个国家政府和国际组织的批评与指责。奥地利等国也宣称，由于没有得到联合国安理会的授权，对伊拉克的军事行动已经违反了国际法。奥地利、瑞士、伊朗和沙特阿拉伯等国并禁止联军战机或美军导弹通过其领空袭击伊拉克。战争开始后不久，在全球各地还出现了大量的反对美英对伊拉克发动战争的游行，很多的标语、口号都曾经在20世纪70年代反对越南战争的游行中使用过。

此外，伊拉克战争也削弱了小布什政府在国内的威信和地位。2004年8月29日，在共和党代表齐聚纽约提名小布什连任总统之际，10万多名示威者游行至重兵把守的大会会场，高声谴责发动伊拉克战争的政策。此后，要求小布什政府从伊拉克撤军和结束伊拉克战争的呼声一直是美国政治的一个主旋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