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心伊拉克

羊群与坦克

在空阔的伊拉克旷野

苍老的风吹荡着烟尘

一侧是散漫游牧的羊群

一侧是疾驰的联军坦克车队

牧羊人身穿阿拉伯长衫

头裹条纹缠头

坦克上的兵士武装到牙齿

头顶钢铁的头盔

撕扯烟尘的风声太大

而机械狂奔的轰鸣声更大

转眼间天已经暗了下来

不远处又响起炸弹的爆响

不过我还是听见了牧鞭的言语

即便是羊死了，人死了

至少我们手中还有沙砾

至少我们还有末日的清算

2003年3月23日

头缠绷带的孩童

在古老而又神奇的街巷里

在宁静而又祥和的椰枣树下

我曾见到过你小小的身影

嬉闹着跟随几个哥哥

追逐着一只充足了气的足球

阳光突然穿过浓密的枝叶

像怀念一般

抚摸你满头黑黑的卷发

三十年了，像你这么大的时候

我就吃过这树上的枣子

我们叫它：伊拉克枣

我知道你的爸爸在这枣树下

给你讲过阿里巴巴和四十大盗

讲过水手辛伯达和阿拉丁的神灯

我还知道这椰枣树上的繁星

像幼发拉底河与底格里斯河一样清澈

当我再次看到你时

是在电视屏幕上

钢铁的履带刚刚从那可怜的街区碾过

烧焦的椰枣树倒在尘埃中呻吟

你头上缠着绷带

惊恐的泪眼在喊着爸爸妈妈

我搜索枯肠

企图对你说点安慰的话

可是防空警报再度战栗

天崩了，地陷了

城市在燃烧，空气在颤抖

孩子，该让我对你说些什么呢？

说飞鸟坠于烟瘴

说春天已不复存在

说两河流着无尽的血

说你的眼泪在这世界之恶面前

显得过于渺小

2003年3月23日

伊拉克的春天

在夜与昼的火光和乌云里

我向美索不达米亚平原瞭望

春天正在被一只黑手劫掠

如我的心被掏空　撕碎

而你的手满是鸽子的鲜血

是橄榄树和椰枣树烧焦的气味

也是死亡的气味

时间被炸弹翻耕

寻找水源的鸟儿饮入这昏暗的空气

如饮入昏暗的辞与受难的水

你再也不愿遮掩你悲惨的命运

风暴突起，它以巨大的沙尘拍打着

底格里斯河和幼发拉底河圣徒般的躯体

摇篮在荡动

春草在蔓延

燥热的沙漠之风在酝酿

在天使和天国的回眸中

一缕新月的青光

从清真寺的穹顶上闪过

2003年3月24日

怜　悯

不要把你温热的手

从我正在冰冷的手上移开

不要把你湿润的眼光

从我已经干涸的眼睛上移开

不要把你跳动的心

从我将要静止的心上移开

如果你有心的话

不要把羊群同草地分开

不要把乳驼和母驼分开

不要把蓓蕾和玫瑰树的枝柯分开

不要把诗歌同穆泰纳比^[1]分开

不要把传奇和团城^[2]分开

不要把沙漠和风暴分开

如果你有心的话

不要把梦想和苦难记忆分开

如果你真有心的话

不要把你的心同真主分开

2003年3月25日

悲愤的诗歌

我随一面又一面暗夜的镜子消瘦

我在转换的光谱中悲愤欲绝

石油流入血脉

涌上世界混浊的呼吸

逼人发疯的雷霆闪电

万倍于沙暴的肆虐

持续的火光之后

是一堆又一堆砾石

是一座又一座炫目的废墟

暴行敲打着天空与大地

撕裂着亚洲著名的城邦

在文明熄灭的时空下

诗歌也软弱无力

春风已老，星空昏暗

真理和正义的论争

席卷过精神和肉体的疆域之后

正被精确制导的导弹击穿

罪恶与惩罚，信念与受难

人类所见的

也正是上帝所见

且将这喷薄而出的诗行

扔进这肮脏而混乱的尘嚣

2003年3月25日

离　去

离去，我只想说离去

而不想说死

我不想说莫名的火海与血河

那地方 那时刻是优美的

在沉静的仪礼中列班的人确是优美的

沐浴在正午春阳中的清真寺确是优美的

街口边女孩的笑容

和花坛里初开的玫瑰确是优美的

我不敢说死

我只敢说离去

我只敢说离去者的血溅满了红玫瑰的花瓣

写于2004年春日

【注释】

[1]穆泰纳比：生于915年，卒于965年，故乡伊拉克库法，阿拉伯著名诗人，其诗感情奔放，气势豪迈，具有震撼人心的力量。

[2]团城：747年，阿拔斯人统治了伊斯兰世界，创造了圆形的巴格达城，并把世界的珍宝集中在这里，故有团城之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