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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湖梦寻·马得戏画中的杭州》展览前言

时间:2022-08-07 百科知识 版权反馈
【摘要】:明季张陶庵撰《西湖梦寻》,为湖山传神写照,尝谓“西湖无日不入吾梦中,而梦中之西湖,实未尝一日别余也”。马得先生画戏当然是缘于爱戏。这现象在画苑中是值得注意的。遗憾的是岳飞生不逢时,未战死疆场,终为朝廷所害。时光荏苒,二十年又过去了,《西园记》多年没有出现在舞台了。《西园记》据明人吴炳原著改编。

昔人比西湖谓西子,晴光潋滟雨色空濛,端然相宜。明季张陶庵撰《西湖梦寻》,为湖山传神写照,尝谓“西湖无日不入吾梦中,而梦中之西湖,实未尝一日别余也”。及至湖山一望,昔日弱柳夭桃、歌楼舞榭,反倒无复梦中景致了。所以谓之“梦寻”,实念故山也。

光阴荏苒,西子历“山川改革”、“陵谷变迁”,早已旧貌变作新颜。不变的是湖边缀满的人文传奇,绮梦与诗词歌赋长在,亦与湖光山色同辉,湖山连绵散发着无尽的文化气息。

知堂说陶庵之梦:

对于“现在”,大家总有点不满足,而且此身在情景之中,总是有点迷惘似的,没有玩味的余暇。所以人多有逃现世之倾向,觉得只有梦想或是回忆是最甜美的世界。讲乌托邦的是在做着满愿的昼梦,老年人记起少时的生活也觉得愉快,不,即是昨夜的事情也要比今日有趣:这并不一定由于什么保守,实在是因为这些过去才经得起我们慢慢地抚摩赏玩,就是加减一两笔也不要紧。遗民的感叹也即属于此类,不过它还要深切些,与白发宫人说天宝遗事还有点不同,或者好比是寡妇的追怀罢。

(《陶庵梦忆》序)

梦里湖山,虽有几分悲怆与苍凉,却也隽永悠长,充满温馨。抚往追昔,也是今人的文化态度,有道“天下山水之妙,有以诗传者,有以画传者”,李奎诗云:“锦帐开桃岸,兰桡系柳津。鸟歌如劝酒,花笑欲留人。钟磬千山夕,楼台十里春。回看香雾里,罗绮六桥新。”(《西湖》)又张宗子诗:“追想西湖始,何缘得此名。恍逢西子面,大服古人评。冶艳山川合,风姿烟雨生。奈何呼不已,一往有深情。一望烟光里,苍茫不可寻。吾乡争道上,此地说湖心。泼墨米颠画,移情伯子琴。南华秋水意,千古有人钦。”

泛舟明圣二湖,遥对青山柳堤,楼台池馆,仿佛展读历史画卷,无山不画,无水不诗,“嫩柳夭桃”,若“西子之歌喉舞态”(《西湖梦寻》“查继佐序”)。

江南是戏曲之乡,湖山传奇亦多在戏曲之中着意表现,唱不尽山光水色,演不完人间悲欢。

白下高马得先生是当代画戏名家,从他的戏画中选取与西湖相关题材,作此专题展览,想必可以使人们从一个全新的文化视角走近西湖,领略西湖文化的独特魅力。

马得先生画戏当然是缘于爱戏。他听戏、看戏、研究戏,对宋元明清以来的剧曲都十分地熟悉,对京昆各流派的演员也很了解。除昆剧、京剧以外,川剧、目连戏等地方戏也是他的所爱。

马得先生以其早年漫画和速写的功底并吸取传统国画的笔墨意趣,以写意简约、浑朴的审美表现将戏中人物跃然纸上。方成说他师承宋人梁楷而不同,我觉得他画中水墨趣味颇有八大和白石老人花鸟画的趣味,子恺先生的平淡天趣和关良先生的雅拙清新,都有心仪,只是马得先生别以潇洒轻快的方式来体现线条的灵动与简洁,而墨色也极鲜明纯净,人物极其洗练又极其传神,往往将戏剧情景与生活相结合,传神写意,情韵并茂,可谓知戏者之画。

有趣的是喜欢马得戏画的往往并非画画人,而更多的是文学家、作家、诗人、演员们。并非他们不懂画,而是他们从另一个角度读出了马得画戏的真趣。黄苗子曾赞马得画中有“童心”,有一种感人至深的意境,“如老子所说的‘无名之璞’,如婴儿梦中的笑,如流云经空,如风鸣籁,如开落在幽谷里的花,如无人见过的朝霞,如没有照过任何影子的小溪”。这一切都说明一点,那就是马得画戏有一种天趣,自然清新,毫不做作。这种简约明快的画风,并非一般“文人画家”的逸笔草草,乃是画家心中之境,数十年悉心观察,画了数以万计的速写,数十次甚至百次的易稿,才捕捉到画家心中最向往的那一瞬间的定格。

黄裳说:

作者有意识地摆脱忠实记录舞台形象的旧法,用简练的笔墨线条再现从舞台演出中得到的画家自己最强烈的感受。以速写为基础,从漫画获得启发,创造了崭新的画种……因笔墨情趣的不同也形成了不同的流派。这现象在画苑中是值得注意的。

有人这样评论他画的《昭君出塞》,“以最经济也最传神的写意笔墨,画出了昭君‘一去紫台连朔漠’的荒凉凄楚心境。马得能画出如此的意境,是汲取舞台演出的艺术展现,而舞台表演的感人肺腑,又来自文化传承中代代相传的想象诠释,都是马得画戏曲人物传神的源泉”(郑培凯《马得的戏曲人物》)。

高马得画戏

马得画戏,大致有两种手段,粗笔写意,线条勾勒。

就我个人的喜好,可能更喜爱那些粗笔,笔墨淋漓酣畅,浑朴苍茫,如其所写《买酒》中的鲁达,痛快洒脱,尤其那焦墨所写长发,似为酒风所动,真所谓“大写意”也。马得善于表现的丰富性,尤其泼墨,极得模糊中见分明之趣,而于淡墨中破以浓墨、焦墨,苍润浑厚,耐人寻味。只是这“寻”字,正是一种针对爱戏人爱其画戏的人方可用心去体味。

以下文字是选自画展中部分作品的“解读”:

岳母刺字

《岳母刺字》颂扬的是“母教”,这也是中国的传统,比如“孟母断机”、“三娘教子”。

老帅宗泽病重,将帅印交托岳飞。及其死,杜充奉旨代帅,一反宗泽遗托,岳飞怅然归家探母。岳母在儿背上刺“精忠报国”四字,告之以大义为重,促其归营。岳飞果然信仰忠孝大义,为皇上献出生命。遗憾的是岳飞生不逢时,未战死疆场,终为朝廷所害。

昔年龚云甫的“岳母”堪称拿手好戏,可惜没有留下录像唱片。松介眉倒是有一张一九二九年高亭唱片公司录制的唱片。

[西板导板]后有[散板]:提羊毫写出了保国尽忠。写罢了四个字金针来用。(白)儿啊!

[二六]针锋刺去血染红。但愿此去开得胜,迎还二圣耀祖光宗。刺罢已毕我的心酸痛,愿我儿时刻记在心中。

[摇板]我的儿近前来听我训教,君忧臣辱古训诏。尽得忠来难尽孝,死得其义莫死鸿毛。苍凉沉郁,感人泪下。

此后有李多奎。论今之老旦,蓝文云当之无愧,可惜她极少登台。有人说,老旦蓝文云后恐成绝唱,闻之三叹。

西园记

《西园记》的故事也发生在杭州。

西园主人赵礼,膝下的掌上明珠玉英小姐,因不悦父母包办婚事,忧郁致病,当然,这也是传统的老戏路。邻家少女王玉真闻说玉英卧病,便来探望。此时,园中梅花正放,王小姐登楼折花,不慎将梅枝坠落正在园中赏花的襄阳才子张继华身上。张公子抬头一望,帘中倩影绰约,私心窃喜,以为赵小姐有意于他,故以落花传情。遂请人引荐,往西园任教席。

不久,赵女香消魂散,玉真前来吊唁。夜色下,隐约间,张继华误以刚才所遇乃是赵女倩魂。玉真亦因不愿嫁入豪门,求助于张,张公子又以为赵小姐鬼魂现身,魂不守舍,故事至此,已至高潮。公子痴态万般,最终以《追婿》、《惊婚》二折落幕,又是一出大团圆,有情人终成眷属。

一九六〇年当时的浙江昆苏剧团首演,珠江电影厂还拍成了电影。直至一九八〇年代又重现舞台。只是已非原班阵容。除汪世瑜、王世瑶仍然饰演张继华、夏玉两角外;赵礼由张世琤饰(原周传瑛饰);老园主何炳泉饰(原包传铎饰);王玉真由王奉梅饰(原沈世华饰)。那时,传字辈的演员已寥若晨星。时光荏苒,二十年又过去了,《西园记》多年没有出现在舞台了。当年的玉真小姐已成为美好的记忆。我的朋友,“闺门旦”杨昆说,他们将排演《西园记》,希望有机会一睹她的“新版”演绎。

《西园记》据明人吴炳原著改编。赵家西园即使非是臆造,至今恐怕也早已荡然无存。但西园作为一种文化象征,就像《红楼梦》里的潇湘馆,它的存在恐怕也不再会因其历史的真实与否而改变人们对其的向往,那么,我们何尝不能接受在杭州重建西园呢?

造新古董并不太可怕,关键是如何去造。而传统戏剧的简约与象征和审美意趣正可值得借鉴。不过千万别弄出一堆蜡像人来,恐怕会让多情的游子也误为鬼魂闹出笑话。

疯僧扫秦

《扫秦》原出元人杂剧《东窗事发》,是昆剧名丑华传浩的拿手戏。传字辈后,好像就很少上演。

借疯僧痛“扫”奸臣秦桧。一个“扫”字真是淋漓痛快。戏中对白,语妙双关,较之祢衡骂曹之佯狂,疯僧更见其癫。似疯非疯,似狂佯狂。冷嘲热讽,大快人心。

秦桧:你手中拿的是什么东西?

疯僧:是箕帚。

秦桧:要它何用?

疯僧:昔日在边上扫烟尘,今日在佛殿上扫奸臣!

秦桧:唔!那呢?

疯僧:是火筒。

秦桧:又要它何用?

疯僧:要他私通外国哩!

秦桧:何不放下来?

疯僧:放下来,他就要弄权哩!

秦桧夫妇因害死岳飞父子和张宪,被后人铸成铁像跪在岳飞墓前。后来,有人为秦桧说话,秦桧也只不过皇上的奴才,皇上不发话,他有天大的胆也不敢“弄出事来哩”!皇上在西湖边坐定他的偏安朝廷,岳飞父子闹事要北征,倘若救回徽、钦二帝,高宗龙椅还能坐得定吗?岳飞效忠的是“北朝”,其忠可谓之愚;秦桧见机行事,靠定了南宋新政权,也算是忠啊。但二人都没有好下场。高宗为了给天下人一个说法,自然要拿秦桧当替罪羊。何况,中国人从来就只骂奸臣,不骂皇上。

梁祝(书馆)

梁祝传奇是一出中国式的爱情悲剧。

祝英台女扮男装与梁山伯同窗共读,是那个特定时代所发生的故事。按理说,祝家能让女儿远走他乡读书也算很有开明意识,只是一旦涉及婚姻大事,还是要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规矩。

少年男女,同窗三载,岂能不生爱慕之情,书馆里埋下的“情种”竟成为他日“情孽”。祝有意,梁却茫然不知,只当手足情深。十八相送的一路欢娱与惆怅,将这层薄纱揭开,梁公子从此堕入情网,有情人难成眷属,为情所困,忧郁而死。祝家小姐梦想有一天能穿上婚纱,与心上人喜结连理,绮梦破灭,遂也殉情。

“梁祝”最终没有完成真正意义上的悲剧,梁祝的悲情随着墓冢的一声巨响化成美丽的两只蝴蝶。

武松

西湖边豁然可见武松墓,或谓“海上闻人”所造。有人还作过文章考证。不过,有“活武松”之称的盖叫天先生的墓就在湖畔,与武松墓遥遥相望。

西湖边名冢很多,西泠桥畔两苏坟,名僧伴名妓,也是一道别致的风景。远的还有岳飞、林逋,近代有秋瑾、徐锡麟,点缀湖山,埋葬着诗魂英魄。

一九六四年,曾有西湖大迁墓之举。黄裳《胡乔木与西湖》一文所录乔木《沁园春·杭州感事》词所说正是此事,其下阕有句云:“土偶欺山,妖骸祸水,西子羞污半面妆。谁共我,舞倚天长剑,扫此荒唐。”这首词经毛泽东改过,并有批语:“杭州及别处,行近郊原,处处与鬼为邻,几百年犹难扫尽。今日仅仅挖了几堆朽骨,便以为问题解决,太轻敌了,且与事实不合……至于庙,连一个也未动。”可见,迁墓只是“破四旧”的开始。

事实上,湖畔的坟墓香冢不过是一种文化意义上的象征而已,哪有“朽骨”可挖。最终又是文化的缘故,人们又开始修复了当年被毁掉的名人墓冢。

少年时我很崇拜武松,英雄年少、英俊洒脱,手里提一口朴刀,浪迹江湖,一副豪杰派头。从来英雄多舛,可叹那武行者生不逢时。练就一身好功夫,报国无门,虽然仗义无畏或大义凛然地杀了几个坏人,最终沦为罪犯。古书里,英雄杀了人,只有两个避难处,要么遁归绿林,要么削发为僧,实际上都是逃亡。我在《醉眼优孟》中曾这样写过武松:

小时候看《水浒传》,对武松最为崇拜。武松年轻、英俊、功夫好!同学们一起推选一百零八将中谁的人气最佳,武松当之无愧。

使武松一夜成名,无疑是那景阳冈打虎之事。事实上,武松早就料定,若能打死那景阳冈上的吊睛白额大虫,必将威震四方。那日,武松大喝几碗,壮起胆量,来到冈上,醉卧松阴之下,山风吹来,好不痛快!只是梦乡刚入,那大虫乘风而来,林间飕飕作响,武松腾地惊立而起。初见大虫,武松心头一怔,还是很害怕的,一来酒劲正浓,稀里糊涂;二来心知肚明,欲在江湖道中立足,胜败在此一举。

(此刻,那“活武松”盖叫天大侠,捋捋袖口,抖擞精神,人虎一场大战,打到五十七拳,大虫五孔出血,一命呜呼哉!)

武松打死老虎,被猎人发现。一阵高呼,四围乡民纷纷赶来。抬起老虎,架起英雄,游街欢庆。

武松出名了。

(可惜那武二生不逢时,要是晚生八百年,武松要做的事多了。第一,可以签约拍武侠片,有无数的影迷,当然也包括那些山民;第二,可以作虎鞭酒的形象代言,广告费肯定不比成龙、李连杰低;第三,当选优秀青年;第四……无论如何,也不会沦落成贼寇,上了梁山。)

武松也很在意这打虎的丰功伟绩。他在鸳鸯楼上,乱杀一通,临行,用人血在粉墙之上写下八个大字“杀人者,打虎武松也”,念念不忘那打虎的事迹。

武松一旦成了英雄,便总想做点英雄的大事来,而对于一个侠士来说,英雄的表现便是主持正义,除暴安良,具体的事便是要杀人,由打虎而杀人,是武松也是古代所有侠客的无奈,因为你杀了人最终有一天也会被杀。

醉打蒋门神、血溅鸳鸯楼,武松倒也称得上是一条好汉,而“杀嫂”一段,武松已堕落成一个充满血腥的“职业杀手”。舒芜有《潘金莲与吊睛白额虎》一文“揭露”武二的凶残,颇契我意。且不谈潘金莲的错与对,该不该死。武松身为打虎英雄,阳谷县都头,却对一个美丽可人的弱小女子,下手如此残暴,哪有一点人性,哪怕是一点点怜香惜玉之心。

《水浒传》二十六回中有如此描述:

“那妇人见头势不好,却待要叫,被武松脑揪倒来,两只脚踏住她两只胳膊,扯开胸脯衣裳。说时迟,那时快,把尖刀去胸前只一剜,口里衔着刀,双手去挖开胸脯,抠出心肝五脏,供养在灵前,咔嚓一刀,便割下那妇人的头来……”

小时候,每每读到这里,总会胆战心惊,惨不忍睹。心想:如果那武松只一刀将嫂子杀了,也还不至于残忍,然而他却如此这般摧残一个女人,又是扯开胸衣,又是挖胸脯,血腥至此,可谓淫虐至极。

川剧《潘金莲》中有句“旁白”(帮腔):“武二爷,关二爷,为什么偏偏不是依红偎翠的宝二爷?”唉!这潘金莲也该她命苦。

武松在平方腊战役中负伤,失去一臂,万念俱灰,遁入空门。回想年少打虎成名以来,人的力量实在渺小,浮生若梦,最终还是要寻求信仰作为人生的归宿。

二〇〇八年西子湖上荷花初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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