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 之
日本图谋侵占山东，筹划已久。卢沟桥事变爆发一个月后，日军便向济南进犯。从1937年10月1日攻占德县，到1938年5月19日徐州沦陷，山东全境陷入日军之手，只用了7个多月。本文即记录了山东沦陷前军民抗击日本侵略者的历程。
曼之，生平不详。本文见于战时出版社出版的《山东前线》，该书为“战时小丛刊”系列之一，收录了数十篇在《新华日报》《中山日报》《全民周刊》等刊物发表的抗战通讯报道。
一、静静的黄河
沧州陷了，德州失了，禹城右翼的敌军突破了徒骇河右翼，窜临邑商河，甚至用三日间的轻骑前进到了济阳，济南东九十里的重要渡口。
那时候，韩主席（编者注：指韩复榘）还正有十分把握地带了一营手枪队到济阳督战，谁知道敌人竟利用曾经走私的驾驶员开汽车走熟路到了济阳走私，竟不只是经济侵略，而且还具备着军事意义。韩当时也没有想到，敌人会这样快。等到敌人近前看到清楚的时候，只好骑了摩托脚踏车带着两三个人逃出险境。他所带的一营手枪队兵，就这样大半殉了国家。
这消息，在十一月十四日传到济南，于是道上谣言纷起。加之敌人的飞机已经一连三日在头上转，大肆轰炸北面十里的泺口，轰轰的声音在警报之后，特别听得清楚，给每一个济南人添了刺激。
十五日，敌人飞机不断地轰炸，炮不断地响，下午在太阳还没有落山的时候，从西北传来了两声巨响，震动得每一个人都颤栗起来。这两声，我们从而再见不到完整时的黄河铁桥了。
虽然十七日时街上有一阵大骚动，一部分的敌产被有计划地没收了，纬三路发生火警，监囚越狱，下午有极重的炮声震动屋瓦。然而等了一天，到十九日，天也晴了，雨雪也停止了，战争同样的也停止了，依然是一个和平时一样的济南。
就是在十九日，记者曾亲自到泺口最前线去参观工事，并且凭吊已毁的铁桥，从南向北数的第二、第三桥架，已经全部倾倒到河心，三、四两桥基已全毁。其余桥架大半倾侧。保持原位置者，仅仅是第一桥架而已。这样伟大工程，为了保卫它以南的土地和人民先以身殉。
然而，黄河仍旧是静静地流着，好像不曾遭受着什么。北面鹊山孤立在桥旁，让晚霞衬托着，一个年轻的士兵背着枪在堤上走来走去守卫着，天空上掠过的乌鸦为他唱着使人不耐烦的歌。
二、威胁着的怀柔
多数人承认山东是一个神秘的半岛，于是敌人在近年以来也曾着着实实地造过许多谣言。有许多事固然不能说绝对没有，然而经过敌人添枝加叶加了许多材料之后，便完全不是旧样了。
敌人到达黄河北岸之后，居然不再前进，希望用政治手段不费一兵一弹而得山东，于是各式各样的花枪掉得使人耳惑神迷：
第一，敌人派了两个汉奸到济南游说韩复榘，用飞机向他投递信件，说“只打中央不打地方”“不抗日可以保存实力”。
第二，许多谣言布满了山东，敌人的广播电台大肆进攻山东民众，说“山东老百姓要安心，我们不涂炭山东，我们的飞机大炮决不轰击青岛济南”。
敌人的飞机在头上飞，第一次飞到济南时“误”投了两个炸弹，敌人便在广播上弄起把戏来，说驾驶员曾记大过，因为他不遵守“政策”。敌人的炮位在鹊山，每间隔两三天便向南岸开玩笑似的打一次，从早晨到晚上都可以听到疏疏落落的炮声，炮弹落到济南北面的洛口、西边的金牛山、东边的黄台车站、南边干佛山和辛庄兵营，但是不落到城内和商埠，好像是像对济南人说：“你看，飞机在你头上飞，炮弹在你头上过，它们很可能的在你脚下爆炸，然而并不，你晓得这是什么原因？”
于是，一方面用甜言蜜语来怀柔，一方面用炮火来威胁，另一方面造一些不三不四、扑朔迷离的空气。结果，一个问题和一感叹号深印到山东人心里，这样，凭险相持，夹河炮战者四十多天。
三、“天险”被突破了
所谓凭险相持者，只是敌人不进攻，还得以暂时保全胶着的局面而已。
敌人原想不攻而克的，终于没有得到成功。于是十二月十七日的敌天津会议，决定在山东用武力，这自然也是南京陷落后应有的步骤。
二十二日，黄河线上有一场剧烈而真正的炮战，飞机也飞得紧起来了，结果在二十三日黎明之前发现了齐东台子渡口已经过来了两百多敌人，而且攫得了据点，这一向为山东当局所恃为“天险”者就这样被两百个敌人轻轻突破了。
一日之后，敌人大批渡河，等廿四日黎明再看时，已经将近万人。
廿四日，我们在济南市已经难得到最确实的消息，只见各机关准备撤退，大批飞机从头上飞过，轰炸黄河沿线，长清秦安受炸最重，敌人的炮弹破天荒地落到市内津浦路济南站。
一夜紧急的炮声过后，渡河之敌分三路前进，一方攻济南，一方攻周村明水，一方攻潍县、章丘、青城、邹平，周村、明水在廿五日的下午都有战事，战局越为紧张。廿六日黎明，济南告紧，我军自动放弃山东省会。圣诞节的次晨八时，城头换来使人惨不忍睹的敌旗。
四、焦土的山东
这一次山东当局所抱定的政策，使我们可以差慰于心的是确确实实地做到了“焦土”两字。
十一月十七日济南全市敌产被没收，二十日起淄川博山各敌矿被炸毁，浓烟及爆炸声未息者三日。
青岛沈市长迭次发表声明，劝民众自动离青，十二月十八日开始炸毁市内外的纱厂以及其他敌产，总值在三万万元的敌产，再加全山东的敌产总价值十三万万元至十六万万元，在一月之间同归灰烬。此外，青岛市的电报电话，以及通佐世保的海底电线均被破坏，封锁所有港口，焚炸工业动力来源的电厂，胶济沿路的桥梁在一月之前早已预装炸药，廿四日起完全破坏。
济南市的所有军政要员二十四日离济，廿五日将最后留守的人员撤往单县（省政府即在单县办公）。廿五日把省库的米面及省立裕鲁当的质品散发给民众。廿六日早六时，自动将省市政府津浦胶济两路济南车站，黄台车站，电报电灯电话各局、自来水厂、无线电台、进德会及其他省有产业、敌领事馆及其他一切敌产，分别或焚或炸，济南市从此烟火蔽天，炸声震地。
津胶两路所有的机车车皮共廿余列，于廿六日晨三时由两列钢甲车掩护，作最后之撤退，钢甲车同时担任破坏津浦北段各桥梁的任务。
敌机也自二十四日起大举轰炸津浦沿线各站。记者廿七日撤退到泰安，卅日到徐州，一路遭遇北来之敌机队，三日之间不下六十次。徐州被炸四次，泰安前后不下三四十次，仅廿七日即达十六次。张夏未能免，界首一日之间即被炸四次，泰安被投之弹前后逾三百枚，城内毁其大半，车站旁的小市街几乎全毁。然而车站的主要建筑却大体无恙，铁路员工冒险修复路轨，把以北的廿余列车连夜放至徐州，使全山东的不动产成焦土之后，可动的国家财产安然送还给国家。
五、贼子先入城
敌军廿七日早八点入城之后，城内汉奸挟旗欢迎，立刻组织起维持会来。
但是，说来痛心，维持会组织者是前边防第二师师长马良。马良是失意军人，军队里还有张宗昌的逆子张济乐。
这一些所谓的敌军在入城之后，即刻不停止地向前进，泰安我军终于在元旦放弃。青岛因势成孤岛，且早已变为一片瓦砾场，守之味同鸡肋，乃于元旦自动放弃，沈市长偕于学忠、谢刚哲、葛光庭于一日经诸城南下。
1937年12月26日，日军沿胶济铁路向济南进犯
至于兖州方面，所有军政交通人员，已于三日分别撤退徐州及单县，我们的军队曾一度撤退，后来知道大部敌军据大汶口之后，只有小部徘徊途上，于是我军又开回了被“放弃”了的兖州附近。
山东已成焦土，初步政策已经完成，从今而后的战局，将有怎样的开展呢？
敌军的目的在分兵两路，一路由兖州沿铁路南下犯徐州，一路由兖州向西南犯济宁转曹州，切断陇海路的交通，现在已经判明的是南下之敌约五千人，携炮卅余门，装甲汽车五六十辆。敌人的编制很奇怪，所谓“三、三、四”制，即每十个人中混和四个日人，三个鲜人和三个华人。
我们这一方面，已有完整严密的准备，最高当局严饬固守徐兖一带，无论任何军队，不准无故擅退，而且在陇海北线及曹州一带，配备有生力军，敌人还想再冒险前进吗？我们对于山东的政策已经再不是“焦土后退了”。
附带着报告给读者一个消息，泰安既告沦陷，曲阜孔林是山东文化的精英，奉祀官孔德成的安全当为读者所注意，而且，前年日本人也曾一度想包围他。但是，孔德成也是一个不甘作傀儡的青年人，一月之前，他曾有电致中央，说希望到国外考察。中央当时复电嘉许，并愿担任拨支旅费，且派于范亭到鲁迎候。现在，孔已经把一切私务摒挡终了，在元旦偕夫人孙琪芳女士及随员五人同离曲阜，三日抵徐州候车赴川转途出国。这自然是使人听了之后，觉得兴奋的事。
◇选自战时出版社1938年版《山东前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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