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诗词赋：少谷亭

记

少谷亭记

亭成，少谷子登而坐，援琴而歌，歌曰：“山之阻兮石嶙嶙，山之幽兮涧沄沄，携手于行兮搴萝荪，永言无竟兮共夫君。”石龙子怃然曰：“自吾抱兹志于此，求共业于天下，惟王、湛二子，岂意乃今复有少谷子乎！”少谷子犹系四方之役，杖策欲行，曰：“余友有江浪山人者，语之必来，其揭斯亭以候之。子尚邀二三子，余漉精苓通，旦暮且至，期与吾子老焉。”遂勒兹言于石。

回风亭记

太守建康公治台之暇，作亭于后山之麓，杵垣锄圃，种树莳竹，适燕闲也。时维岁徂，晋安郑继之、仙居应元忠及余来谒，登之而饮酒半，有觞而起曰：“壮哉，亭乎！玄阴既极，其将回景风之和乎！”

公退然遽曰：“岂遂至此哉！愿因吾子之言黾黾矣。”遂命镌诸石，以事之终焉。

茶瓜小会记

越隐君子肖斋朱公以杜少陵诗句扁其延宾之所，曰“茶瓜小会”。倾圮已久，其孙御史守中做屋于居第之左，复取为榜，属余记之。

余因考求，知公学古好修，与群从兄弟同产，人劝析之，辄泣不忍，至不得已而析，田宅美者让从兄，自取其荒陋者。乡人化之，至今俗尚淳素，在在聚爨，而朱氏行义尤笃焉。夫茶瓜菲物，公以其诚，故一时名流皆与之游，竟赖成德，其得有如此者，矧守中负豪杰之资、究心圣学、虚己精志，以来天下百世之士，共明斯道，其为得又当何如耶？

是岁仲秋，余与仙居应元忠、晋安郑继之、会稽董文玉访守忠及蔡希颜于白浦之上，止宿于此，盘旋晨夕，则登龟、涂二山，临钱塘、瞰滨海，近而梅市、歌桥、秦望、禹穴，远而天目、天台、富春、吴松、太湖与海上诸山，翠岑霞巘，高踪远影，指顾可有。倦则归卧，夜听巨涛，如崩山坏壑，向在枕畔。

游永康山水记

他日去石鼓寮，程舜夫载酒于路，邀坐其叔父池亭。天欲暮，促行四五里至山口，风雨至，崖松黝黑，白烟横飞，窅然不知所入，遂过灵岩，洞在山上，南北通明，可容千余人。由洞后石岭登入，黄叶萧萧，客皆凄然，倦即洞中草铺，烧地炉环坐，夜久乃卧。明日天晴，出洞，南仰视洞上，苍峰矗立，崖端柏枯死，小树缀石若藤蔓下垂，掩映屋瓦，丹碧可爱。稍西一门，下出崖半，栈石为道，曰飞桥。下望陂田，自成村落。东行有井，深可百丈，僧云“昔有龙飞去”。复由后岭下，沿溪望北山，崖石数处，松林郁郁，皆可游，不暇顾。

再至石鼓寮，翠壁参差，入谷中小洞邃寂，即晦翁欲屋吕东莱读书处也。西南见瀑布下注，其下有潭，泓深澄黛，斑鱼数尾，游扬自得，闻人声即逝。石门、舜夫、凤鸣列坐石上，皆喜，呼童携酒共酌，久之不忍去。又云东莱尝买田四十亩，今属方岩寺，故籍犹存可考。

既出，佥谓当纪，以俟来者。

书园记

书园，颍川王侯先公自老遗侯藏修处也。其地夷旷无山，溪缭垣以为谷，筑堤以为麓，凿沟以为溪，引水而潴，小者为池、大者为陂，分土画壤以为丘畦，循垣种柳以为林樾，横木作桥，插竹成蹊，以限方隅、通来往。于是畜鱼于池，植莲于陂，莳蔬于畦，艺菊于径，而棰杏李枣柏竹之属，凡可资盘飱供宾友适游燕者，无所不备。乃结屋于中，置几案，列图书、蒲团、木榻以收其有。暇则开门徙倚，北瞻燕恒，西望衡霍，东眺蓬瀛，南府江淮，不出衽席，皆与冥会其间，古今之兴衰、圣贤豪杰之代谢以及逍遥辽邈之情，四时朝暮，烟云物态，悲欢感慨，无不系之。

既而侯学成而仕，一再转而倅吾郡，沉毅老成，为上下所重。余又尝读其先公遗诫，则知兹园之助于人也岂少哉！侯欲记以示其子孙，余则记，俾履兹园者常知所有事也。

游石佛记

游散水岩记

人皆知龙湫之胜而不知有散水岩，游散水岩自荡阴章氏之居行二十里余，崖谷壁立，拔地数千尺。悬瀑自崖端垂下，直捣澄潭，若白虹横空、匹练孤悬，照耀于丹屏、翠壑、乔松、古柏间，观者莫不心骇神眩。余从瀑下援葛上崖半，坐洞穴中视瀑水，如明珠缬箔当户，窥见旭日曈昽，祥烟缭绕，妙不可言。又从崖半行，过东南隅，有石天窗俨似楼阁栏槛，上有梁石，横若楣宇，凭槛而眺，奇岚迭障，皆可揽有。故记以补雁山之遗。

道姑庵记

耕乐记

乡人某以“耕乐”为号，求为之记。

曰：“耕之为业，早作而晏息，夜思而昼勤，濡足涂体，蒸背洽汗，雨旸不惮，寒暑莫避，虞其虫螟，忧其亢潦，如闵婴儿。常恐其疾，视他为庸，犹有暇逸。一岁四时，三时不辍，其为劳也至矣，何以乐哉？”曰：“人之忧乐以心，夫内苟可乐，虽囚羑里而演枟易枠，厄陈蔡而弦歌，困陋巷而不忧，不然，登眺新亭而动山河之慨，嗅花山阴而增时事之感，宴会滕王而来兴尽之悲，况耕也哉！夫物无小大美恶，皆可乐也。心无所夺，故自知其可乐也；心有所分，故不知其乐也，志于耕而乐于耕，岂不可哉！”

予不能诘，乃识之。

竹山记

尚书刑部郎胡君秀夫一日过予，语曰：“汤溪，山邑也。吾居又汤溪之僻也，环吾居皆山也，而竹山最高，为众山之尊。吾庐适与之对，旦暮启户，若揖让焉。吾翁因之以自号，子固知吾翁者，盍记之？”

予闻，竹以比节者也，山以居仁者也，翁皆欲有之乎？翁少而奋励，克艰世故，不诱于利，不汩于俗，卓然自立，以视于竹，不有可乎？翁终岁爱默，静含天倪，益全厥德，颓乎委顺，以视于山，不有可乎？枟传枠曰“如竹箭之有筠，贯四时不改柯叶”，枟语枠曰“仁者乐山”，又曰“仁者静”，君子之道固与之俱化矣，则夫自一家以至于一乡，敬翁之德、仰翁之行，视之若模范、凭之若蓍龟，岂不犹望苍翠于云表、对巑岏于长空乎！由是观之，则翁之为竹山，竹山之为翁，皆不得而知也。乃为之歌曰：山之岑兮竹幽幽，山之间兮云悠悠，嗟山之人兮复何求？乃载歌曰：山之阻兮云遥遥，怀古人兮徒烦劳，美夫人兮心忉忉。

秀夫曰：“吾翁志也。”遂书以记之。

钟氏合宗祠堂记

祠堂凡若干楹，中祠始祖所以树大宗也，旁列诸宗近祖所以分小宗也，次以无后之亲所以尽收族也，各自为椟，若异室也。祭以冬至、孟春，盖祀始祖、先祖之道也；他时各以其亲迁于其寝，盖尽亲亲之常也。匪疏以远，毋慢以渎，可谓酌古得其中矣。于是，申训饬、别嫌疑、明长少、习威仪，将无不在，而尊祖重宗之道于斯至矣。

噫！世衰俗漓，室家具薄父母、燧火新远兄弟，滔滔皆然。以视钟氏合宗之举，固不难哉！虽然，人情之常，敬暂易著，礼久则衰，岂不有崇私废公、就惰因陋，以败初心者乎！万或有此，必知祖考弗眷，天道不宥，诚可畏哉！可不为钟氏子孙戒哉！

所谓宗人，曰蕃、曰軏、曰琏、曰宽、曰洪、曰砥、曰世符、曰世邦、曰世考是也。曰缓即绾外舅传子，世则无嗣；曰耀，创祠克孝，亦无嗣，岂天道之未定欤！又率由二十亩供祭。物备修葺，详载于后。

巢云记

谢贡资善医，自号曰巢云，请予记之。

予见巢者，飞鸟构木以栖，常在深林树杪之间。云者，触石以生，肤寸而起，飘飖宇宙，往来无心，托此者皆高世闲远之人。贡资业医，方狎物以施济，以此自号，何哉？

或曰：岂不见古有学射于空石者乎、谋国于旷野者乎？盖心之神识，必虚而后明、必静而后精，欲其虚静，非励志高远不能。夫藉空石、旷野以虚静者，犹能射无遗巧、谋无逸策，矧真能励志高远哉！夫医寄生死，以之利人，亦可利己。稍存利己，私意棼然，心欲虚静，得乎？心不虚静，欲神识精明，得乎？不精不明，将用以杀人，何利人之有？

贡资于医，不藉利己，故自号巢云，托志以进其术耳！此贡资所以精于医也。虽然，贡资不以今日所至者为足，又欲由此而深造之，则巢云之义盖不可少矣。故记之。

学易轩记

予官南台，卜居龙广山之麓，结庐以玩枟易枠，乃名为“学易”。予弱冠读枟易枠，求通辞义，探颐虽深，精蕴未得，每切高坚莫及之叹。既而渐更世故，三十而后仕，仕三载而隐，隐十余载而复仕。今年未五十，衰病日侵，自计平生多历困蹇，备尝险阻，于枟易枠之道，或潜思于横逆，或研志于悔吝，或精诚于饥寒，或穷虑于疾疚，惩忿窒欲，动心忍性，无所不至，乃今始知古人作枟易枠之志。故曰：“枟易枠之兴也，其于中古乎！”“作枟易枠者，其有忧患乎！”

枟履枠以和行，枟谦枠以制礼，枟复枠以自知，枟恒枠以一德，枟损枠以远害，枟益枠以兴利，枟困枠以寡怨，枟井枠以辩义，枟巽枠以行权，何莫而非处忧患之道乎？非实践不足以明行，故取诸枟履枠；非谦不足以察礼，故取诸枟谦枠；非知微不足以进善，故取诸枟复枠；非常久不足以一德，故取诸枟恒枠；非损己不足以去害，故取诸枟损枠；非益善不足以盛德，故取诸枟益枠；非安困不足以达道，故取诸枟困枠；非凝定不足以辩义，故取诸枟井枠；非巽顺不足以适权，故取诸枟巽枠：盖时之所遭与事之所遇不同，故有九者之名。其为惩忿窒欲、动心忍性，则一而已。故文王小心翼翼，望道未见；周公夜以继日，坐以待旦；孔子发愤忘食，乐以忘忧，不知老之将至，岂非学枟易枠之要乎！故曰：“君子于此洗心，退藏于密”，“斋戒以神明其德也。”欲学枟易枠者，舍此何以哉！故识之，蕲毕吾生，朝或有闻，夕死何憾焉！

南台经历司壁记

国初置御史台，设御史大夫中丞及经历诸御史等官，以持风纪、以定邦是。又五改为今都察院，改大夫中丞为都御史，改经历、诸御史为属。都御史掌院，则总治其刚；诸御史列道，则分治其职。其为风纪之重也，人皆知之。然而典司章奏、承综上下四方内外事及凡差委刑狱之系于院中者，所以酌量当否、筹运机宜，则皆经历之责，人犹未知其重也。若经历得人，则一院之事治；不得其人，则一院之事废而不治。是则经历之官虽卑，系于风纪之重而关于国体生民之休戚者实不少矣。故枟宪纲枠所载，其选用之格同于御史，须用公明廉重、老成练达之人，不许以新进初仕及杂行充用，凡有不公不法及旷职废事、贪淫暴横者，许与堂上官御史互相纠劾，其不轻而重也昭然矣。夫何法久而弛，官久而旷，又或用非其人，不思责任之重，依违窳怠，漫不可否。猾胥贱隶，得倚为奸；舞文弄法，靡所不至；积秽藏蠹，难以枚举。都御史体当尊重而数迁，体尊则不下亲，迁数则不暇问，于是踣弊不振有如此者，非一日矣，殊非风纪所宜。

予不才，病废山谷，缪为当道论荐，来补兹司。睹兹废坠，夙夜兢兢，惧弗克举，爰考职业之概，书之于壁，以俟后之观者，庶几有感，补予不逮，以不负朝廷建官之意，则予之责可逭矣。

善养轩记

金华胡君秀夫为刑部郎，寓居覆舟山之左，奉其父竹山翁、母王氏于养。予获游君父子间，辱知最深。一日，坐于燕寝，君请名之，予为名曰“善养”。君遽逊曰：“谓之禄养犹不敢当，以‘善’名之，吾何居哉？”予曰：“否。夫所谓善养者，非以万钟为丰、非以金紫为荣、非以珍奇为奉、非以趋诺为敬，惟立乎大者，德成于身、道淑于世，俾为父母者见而有之，又足以自乐，夫是之谓善养。君何弗可哉？虽然，凡为父母者，孰不欲其子贤而尊荣之也？为子者，孰不欲其身贤而尊荣其父母也？然而有能有不能、有得有不得，唐尧、周文岂不能肖其子，而丹朱、管、蔡亦不得肖欤！虞舜、夏禹岂不能令其父，而瞽、鲧、象母亦得令欤？有命焉，君子不谓之命也。今君笃志务学，以求达到，固未易量，且翁与夫人慈则可范，进德成道，又有赖矣。既有于前，善有其本，复勤于后，善斯用懋，谓之善养，顾不可乎？”于是记，为君勖之。

复广福观记

广福观者，宋丞相忠定史公祠堂在焉。公初为余姚尉，邑人德之，为立生祠，此观之萌也。基仅三亩，公殁，公孙转运使宾之，增葺栋宇，遂成琳宫，乃置守观之产以届羽土。宾之子永嘉令榘卿又益之，子孙岁时瞻拜不失。至我朝正统，田始夺于富人，其孙通讼而复之。迄成化，观又毁于回禄，久而后，葺宇制失旧，乃栖公神主杂诸星官，故人得睥睨，观遂已废，其孙某又讼而复之。其孙给事中立模虑其久而又废也，请予记之。

谚云：“王公尽栋，朝不卜暮；匹士寒炉，易世永存。”然视五侯第宅、金谷台榭，世皆不见。睢阳双庙、昌平遗祠，至今兴思，岂不信哉！按史公尝荐江浙士十五人，如陆九渊、杨简、袁燮诸人皆为时选，而九渊则为学宗。视其所举，其人可知矣。且又尝白赵鼎之无罪、明岳飞之久冤，及辩陆庆童之戮，尤为鉴鉴，故史称其“宅心平恕”，非实录欤！但惜不能相君恢复，以此少之，今公祠尚存，子孙犹昌，果其德之食报乎？其亦别有道乎？未遑他求，只以公家论之，尤可验矣。世云史八行者，皆谓公祖贫无置锥，葬于馆人。然原史氏之盛，谓皆其积德，民到于今称之。至如卫王鲁国，当时贵势熏炙天地，顾今何在哉！盖公所以能昌其后，独久其祠，固有在此而不在彼者也。由此观之，则世之欲富贵而轻失其本心，于此可监矣。故书为枟复广福观记枠。

忠诚堂记

臣治礼官私署，方作退思之堂而朋党之议兴，将有去志。上不旋踵而悟，疏再上，上若曰：“绾素秉忠诚，其安心于位。”命下而堂亦适成，故以“忠臣”揭之。盖将彰圣德于无穷、垂训饬于不朽，非徒欲自励已也。

夫忠者，人心之尽；诚者，人道之至。尽忠则无私，尽诚则无伪，人臣之道，其有遗乎？顾臣即无愧于此乎？今之为臣者，非不知勖此之为贵也，但势力之溺深、学术之迷久，高者志功名，卑者务利禄。功名之不已，故希誉色庄之日降；利禄之不已，故苞苴私营之日盛。二者不已，故爱君忧国之意荒，不知爱君忧国而为臣，必知夙夜无寅恭之思，在公多瘝旷之职，私意横流，天理灭矣，所谓忠与诚者何有乎？国亦何赖而高爵厚禄之也？今也有人心乎君，心乎国，然而处积衰之极，当中兴之艰，其将若何而卒善乎？惟誓死以甘心，历万变而不回，其庶乎忠诚之无愧，而仰答德意之万一。敬书诸石，以俟来者共焉。嘉靖己丑腊月朔日，臣绾稽首顿首谨记。

修南京礼曹私署记

艺祖开基金陵，既设百官公署于都城，又置九卿私署于诸署之侧，名曰品官样方，独礼曹不存。柳树湾故有官宇，岁久而圮，惟门基可认，意即礼曹私署，不可知也。工曹尝即其地置二署，余皆沦于民居。迩岁礼曹始货二署西北闲地将复之，犹以栋宇未备、莽卤湫隘，不堪止息，每假人居室。予承乏礼侍，适缺尚书，久视部篆，乃以堂皁之积几三百金贸地货材，为尚书私署。又以其余合俸入共一百七十金，于其地增葺以为侍郎私署，共三十楹。其后之堂曰“忠诚”，取诏语以表之。其前之堂曰“寅清”，取枟书枠语以著之，所以照上德、勖臣职也。其居之轩曰“三友”，有松、有竹、有梅，欲与之励岁寒也。竹间之亭曰“洗浴”，居之，尘虑可袪也。三友之北有轩曰“春意”，桃杏环植也。忠诚之北，其堂曰“拱北”，宫阙陵寝在望也。凡在缭垣，皆植松竹、或他卉，盖使居者兼吏隐，弗忘山林，庶几进退之道不昧云。

重修南京礼部记

南京礼部岁久，署宇大小倾圮，时节秩礼之行、职官政令之施，皆若弗称。予视而恐，乃经营修葺，移檄工曹，度材鸠工，分属治之。工告讫，稽于旧，天顺戊寅，乐清章公纶为本部右侍郎，尝事修葺，有碑略记其事。盖公初为礼部郎中，于景皇帝朝谏易储，被杖几死，久系狱中；英庙末，论公忠鲠，始超为本部右侍郎，未几，改公吏部；成化庚寅，复升本部左侍郎，而为兹记。阅今六十余载，岁适庚寅，又事修葺，若有数焉。

顾薄劣生，邻公桑梓，生平仰公孤忠盛节，愿为执鞭而不可得。乃继公官，此修葺之年偶符作记之岁，不能不为之兴感。夫士之遇世，富贵一时，名德千载，后之视今，亦犹今之视昔，况斯人声迹所在，焉知他日不曰某尝仕此、某尝为此？或兴师资，或存鉴戒，岂不重有感于兹乎！噫，可惧哉！因识自警，并识董役名职，以俟将来考之。

南京礼曹尚书私署记

凡以官居称者，类在都会阛阓中，欲为高明游息之所，虽台榭栏砌极人力之巧，必无山林岑寂之真。礼部旧无尚书私署，适缺尚书，予获视篆，乃以余皂四十六金买柳树湾龙窝故地。越明年，积其盈，得二百余金，度材鸠工、盈缩其宜而治栋宇，共五十余楹，阅数月而成，其堂曰“秩礼”，其居曰“凝和”，其轩曰“停云”。又别为堂曰“龙窝书院”，前后则各为园，前曰“日涉”，后曰“佳山”，园中之亭曰“见古”，池曰“濯缨”，池上之馆曰“虚明”。然而翚宇垂阿，常接交柯之荫，月槛风棂，或临泓澄之浸，鸣鸟吟虫，朝暮入耳，山光野色，四时在目。盖地本钟阜之麓，居城东南之隅，涧壑萦回，林树参差，窈窕幽深，繁华声利之迹于此而远外之。青龙诸山蜿蜒峙列，咸若献技争能于兹，恍若在藂山大泽而不知为都会阛阓之间。且去公署为近，出可免驱驰尘市之劳，入可得澄神涤虑之适，视诸曹私署为胜，故记以俟居者。

其亭云“见古”，以其瞰于古桧、古池、古黄杨间也。

詹氏大宗祠堂记

玉山詹村者，詹氏世居之，历宋迄今，生齿日繁，至莫能纪，或将视为路人。十七世孙宪副瀚视之而惧，于嘉靖丁亥冬劝率族人裒资贸地，于其村之大园创为大宗祠。堂中祀始祖承事公，配以二世祖殊及祔其世孙为先祖者。又于左右别为小宗祠堂四，以祀诸宗近祖。请予记之。

或云其僭，或云非礼。予曰：“噫！万物本于天，人本于祖。先王观涣之时则享帝立庙以收天下之心，大夫士庶则祀其祖以收族人之心。且成周以九两之法系邦国之民，‘五曰宗，以族得民’，故知立宗者乃大夫士庶之事，而非天子诸侯之所有。夫有宗则必有祖，故曰别子为祖，继别为宗。古行封建，故以诸侯之别子为祖；后世封建不行，则以迁地为祖。今詹氏之祀承事以迁居玉山，祀殊以定居詹村，祀先祖以今诸詹之由昌。有事始祖、先祖则配宗近祖，有事诸宗近祖则各迁其寝，盖亦人情之不容已、天理之不可泯者也。由情以达于义，由义以行其道，固所为礼，夫何僭乎？”宪副喜曰：“吾之举也，既得礼矣，盖将修明宗法以惇族人，庶几寡过，远于刑辟！俾皆为圣世良民，实吾愿也。”予曰：“噫！君子之道本诸身，修身所以教人，成己者所以成物。今君逊志时敏以求其道，则所以为教以明宗法者至矣。予亦何云？”故书以为记。

空明小隐记

空明小隐者，余弟宗博藏修之所也。吾邑北山有洞曰“小有空明洞天”，在紫霄之下，杜村之上，石壁拔地数千余尺，洞在壁间，磴道而入，飞跨木杪，仅如一线，鸣瀑悬其左、澄潭映其下。近视则灵、岩两山拱列如门墙，杜村平畴铺展如庭院；远视则吾邑诸山翠峦丹巇，与海上之晴岚雪浪常若揖让而环顾者，其中则澄江九曲，晶渺如练，洄沿旋折，犹兰亭曲水，可坐玩而流畅也。宗博结屋洞上绝壑，时往来洞中，若可忘世而超然者也，且宗博善书、能为歌诗。余故友郑继之过而止宿，题曰“空明小隐”。宗博遂以“空明”自号，为卷付其子承道持至京师，请予记之。

余别故山久矣，念行道无期、放怀远去，展卷思山中风景，如在目前，但恨未能插翼而飞。宗博当洒扫苍藓，拂拭烟霞以俟余归而共老焉，乃为记。

天真书院田记〔一〕

书院之兴，始必由人，仕或于斯，游或于斯，生或于斯，或功德被于斯，必其人表，表有足重者，思之不见，而后立书院以祀之。树之风声，聚四方有志以讲其道、崇其化。

浙江之上、龙山之麓，有曰天真书院者，立祀阳明先生者也。盖先生尝游于斯，既没，故于斯创书院以讲先生之学，夫人皆知之，奚俟予言？先是正德己卯，宁濠之变，起事江右，将窥神器，四方岌岌，日危于死。浙为江右下游，通衢八道，财赋称甲。濠意欲先得之，故阴置内使腹心毕真镇浙，计为之应。因先生据其上游，奋身独当之，濠既速败，浙赖以宁，卒免锋刃荼毒之苦，皆先生之功也。则今日书院之创，非徒讲学，又以明先生之功也。

予尝登兹坐幽岩，步危磴，俯江流之洄折、引沧渤之冥蒙，北揽西湖，南望禹穴，云树苍茫，晴岚窅霭，于是怆然而悲、悄然而感，恍见先生之如在而能不忘也。乃知学校之设既远，远则常，常则玩，玩则怠，怠则学之道其废乎？书院之作既近，近则新，新则惕，惕则励，励则学之道其修乎？

张子兹举也，为益于浙多矣。且张子按浙，清扬浊激，善劝恶惩，允得其体。徐子督学，正己率物，先本后末，亦允其体。矧兹又立政立教之先务者乎！张子，名景，河南汝宁人。徐子，名阶，直隶上海人。主书院举人刘候请记之，乃为记。

校勘记

〔一〕“田记”，枟王阳明年谱·附录一枠节文称“碑记”。见吴光、钱明等编校：枟王阳明全集枠（新编本），浙江古籍出版社2011年版，第1345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