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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词赋:李忠文妇传

时间:2022-07-29 百科知识 版权反馈
【摘要】:故为传,示其子。塞于命,不获一第显,庸于时。在建几九载,偶疾辄弃官家居,绝迹城市,卒年六十有七。及归,破屋仅庇,不问有无,年八十三而卒。乡先正若复轩、逸老、方石诸公,余祖司空,咸称期清标雅德,实光前人。今年七十有九,无嗣。二徐无后,二张亦无后,此天道之不可晓者,悲夫!事姑愈谨,数岁姑殁,尽鬻其产以葬。年六十,清苦之操愈坚。甥姓黄,名某,绾之再从叔父也,请为之传。

林节妇传

古贵节妇,贤于烈妇,何也?岂不以巨痛一时之易毕,而持循岁月之为难也!想夫寒灯孤幌,春雨秋虫,人情不堪,金石或变,而能秉心一致,之死不易。守其炊汲,不沉其家,卒俟其儿之归,而付之以酬初心,世有如林节妇者乎?於乎,此盖苏武、洪浩之流与,可不谓之尤难也哉!

王翁传

王翁,良画者也,以轻墨浅彩作禽虫蓏果,华草间出,山石林薮,莽苍幽岑,或音或扬,或憩或嬉,或色或馨,往往极妙。尤妙寒塘野水、拍泳朝暮之态。又间作茅屋竹树,云气点逗,人物洒洒,益可玩。於乎,技耶臻斯也!予每见翁作,人甚珍,翁不惜,不问其值多少受之,否者亦受之,可与辄不吝,贫不顾,耽耽若有事,嗒焉似忘。挥而迅,注而留,众妙翕,而翁之精神犹尘表也。於乎,此翁所为妙也可观哉!故为传,示其子。翁讳干,字一清,初号藏春,更号天峰。吾郡临海人。翁既死,尺幅人罕之。

论曰:昔庖丁解牛进惠文君以养生,予初不知其说。既而观王翁操觚染素,始信有之。天下事物多矣,天机之动渊微矣,故曰“百姓日用而不知”,独翁画哉!

林府君传

林府君讳珵,字士辉,号五峰,台之临海人也。以气自雄,不妄与人,非衣冠不行里巷,好义喜施,与人谋无疏戚必尽诚。自为诸生,能执义,其俦范每为师长郡守所重。塞于命,不获一第显,庸于时。晚始以贡为建州司训。尝摄建安县事。兴作工役,不扰于民。当道有索,谢之不应。适白水洞盗发,防御有方,急调兵粮,旦日而具,上下皆爱之。在建几九载,偶疾辄弃官家居,绝迹城市,卒年六十有七。子四,元叙、元秩、元伦联发解,元显未第。元叙尝游阳明王子之门,方勖志圣学,以帅诸弟云。

论曰:元秩常语余:“先君孝友出于天性,先祖将终,召诸父析产,先君退然慰以母苦,后竟以其居让诸伯。”於乎,昔晋王祥以孝友起家,其后江左衣冠盛于天下!林氏其昌兴,矧今元叙有志圣学者乎!

二张先生传

先生讳玑,字士璇,号存心。少孤,力学嗜古,性至孝,容肃气和,言必忠正,接后生必教所以立身。尝游静学王公之门,公与正学方公不幸同死国难。亲知,不复敢稍引,惟先生能不失故步。以岁贡入太学,尝持部檄督宣、歙等州筀竹,谢绝赂遗。杨文贞公在内阁,以静学故,询知召见,以语祭酒李忠文公,忠文岁割俸赡之。授定州同知,居如僧舍,诚爱入于民心而其严正莫敢犯。内艰去,再起移涿州。其治涿如定,有地数百顷,以税重而废,奏减其税,使耕之,至今怀其利。善政累累,不传者多矣。秩满遂老,行李惟故简敝裘,百姓拥哭不得行。同官怜之,醵金赆,追候数百里,竟谢不受,呼为“干张”。故有田八十余亩,易为官资。及归,破屋仅庇,不问有无,年八十三而卒。子七人,六皆夭,惟末子乡人称曰木庵先生者在。

木庵名尺,字守度,年十四而孤,时故居以易,益不自存。族人使为释童,木庵曰:“我固儒子,饮水读书,奉先志毙足矣。”为人录文字,躬樵苏以给。浙江布政使秦公敬,涿州所遇士也,行部至台,奠其墓,召木庵为掾吏,固辞,厚遗之亦弗受。问所欲,曰:“读书。”秦深赏叹,俾与其子同学,后归隐不仕。涿州垂没时,求一绵袄弗得,感痛,遂终身不衣绢帛。结数椽,复鬻之,镌父墓碑。慎交游,接物以诚。乡先正若复轩、逸老、方石诸公,余祖司空,咸称期清标雅德,实光前人。前后郡守山阳叶公贽、姑苏顾公璘皆礼之。顾又榜列,以风六邑。今年七十有九,无嗣。

论曰:吾乡自徐八行父子一德,至今复有二张相继廉白,信自力继志者难也。余读诗至枟伐檀枠,未尝不抚卷哀其志焉。二徐无后,二张亦无后,此天道之不可晓者,悲夫!

高节妇陈氏传

节妇泉溪高端表妻,长沙陈氏女也。五世祖某为四明同知。少嫁于高,姑老家贫,养常不给,必求其奉,虽菽水亦致其诚。越七年,夫死,一女甚幼,遗脉方五月,哀痛不欲生。既而生子,曰:“慰吾恨者在此乎?可不死矣。”事姑愈谨,数岁姑殁,尽鬻其产以葬。居丧,茕戚人益不堪,有讽他适者,遂以死誓。自此缟衣素食,不茹荤,不被色服,不为庆事,治家循理有法,户内无叱咤声,昼夜绩纴以植家业,教子与女皆成立。年六十,清苦之操愈坚。一甥幼失父母,抚之成人,不异己之。甥姓黄,名某,绾之再从叔父也,请为之传。

论曰:吾乡端女之操,获昭管彤虽不无,然幽沉沟壑、抱志以殁身者岂少哉!若绾姨母鲍氏、族母二陈氏、花坞赵氏婢阿桃及节妇,而世典咸漏,真可慨也!故类著之,以俟夫君子。

静学先生传

先生姓王氏,讳元彩,字叔英,号静学。黄岩人。少孤,随母嫁陈氏,故亦称陈氏。居亭岭,今属太平。洪武中为仙居教谕,升汉阳知县,革除。初以荐升翰林修撰,与正学先后被召,或云正学荐之。上枟资治八策枠,曰务学问,曰谨好恶,曰辨邪正,曰纳谏诤,曰审才否,曰慎刑赏,曰明利害,曰定法制。又曰,太祖皇帝除奸剔秽、抑锄强梗,若医之去疾、农之去草,急于去疾或伤其体肤,严于去草、或损于禾稼。体肤疾去、宜变其血气;禾稼草去、宜培其根苗。又论行限田法。初在汉阳,闻正学被召,贻书曰:“子房于高帝,察可行而言,故高帝用之,时受其利,虽亲如樊、吕,信如陵、勃,任如萧、何,不得间此,子房能用其才也。贾生于文帝,不察而易言,且言之太过,故绛灌之属得短之,此贾生不能用其才也。”入朝。与正学期致身三代。未几,太宗皇帝入继大统,先生与正学死之。先生募兵广德,将进,遇尚书齐泰来奔,知事不可为,遂退,馆于祠山,作绝命辞,曰:“尝闻夷与齐,饿死首阳巅,周粟岂不佳!所见良独偏。”又书其案,曰:“生既久矣,愧无补于当时。死亦徒然,庶无惭于后世。”以辞裹金,置道士棺中。夜沐浴、冠带,经于庭柏。月出犬吠,皂隶启户视之,则先生死矣。道士以其棺敛之,葬于横山。道士姓盛,名希年,黄岩人。皂隶上其状。妻某氏,捕死于狱。二女,死于井。

余闻诸父老云,杨文贞公士奇为布衣,主塾汉阳村落。先生行部偶至,闻读书声,曰:“兵革之后,久不闻此声。”乃入其塾视之,文贞避去,见案上诗文,题曰“此公辅器也”。乃邀致荐之,及读文贞他文,曰:“予素与先生相知。”审理之除,实其所荐。又与人手简,曰:“昨得王大尹文字读之,说理甚精,且有法度,愈读益有味,羁旅中何幸遇也!”又枟东里小传枠曰:“文贞少游湖湘,汉阳府学聘为训导,不就。”则乡老所传及简所云,乃汉阳时事。府学之聘盖亦先生荐之,至入朝而又荐之。又云乡有张玑者尝游其门,正统间岁贡为国子生,文贞询其后,乡吏引见,待之甚厚,后为定、涿二州同知。

先生有幼子名某,谪戍大同。因玑语,知文贞以百金与乡人孟范访得之。又以金若干遗州教谕某人,使教之,久而无成、返诸文贞。又益金若干,再使教之,卒无成。文贞抱之痛哭,以金若干与而遣之,不知所终。孟范后为治中,亦云文贞荐之。弟元默,变姓名,匿于京城商旅中,乡有金宽者识之,告太宗,捕斩之,剉其尸。

先生所著有枟静学集枠传于世。

论曰:先生与正学当兴运,怀经纶之志,卒皆无成,殉义以死。及太孙聪明好古,笃信儒术,志欲以周官致治,竟失天下而遁死,果天命然乎?人事然乎?余于是益感君臣相遇之难,又益信祖法之未可以轻议也。读先生枟贻正学书枠,为之三复,流涕者久之。呜呼,识虑深远矣!〔一〕

校勘记

〔一〕枟文渊阁四库全书·静学文集枠所附黄绾撰枟静学先生传枠,文尾有“太史氏黄绾撰”六字。

黄节妇传

节妇陈氏,彦道黄府君妻也。节妇年十二,招彦道为赘婿,时未可婚,勒之事田,不堪辛苦,潜去吴松酒肆为佣。声影不闻,或谓饲于虎,或谓葬于鱼腹,人皆谓已死。父母欲嫁之,有同里张姓者请再委贽。节妇闻之,泣不肯。父母欲强之,乃自缢,垂绝,叔母李氏觉而抱救之,曰:“女待黄诚是,谁可强哉?”乃剪发,誓曰:“生不为黄妇,死必为黄鬼。”众知其志不可夺,遂听之。居十二年,彦道忽自吴松归,遂归我黄氏。又七年,而彦道死。生二子,家贫无所赖,犹有他言者,詈曰:“若非人耶,今可有是哉!”众不敢语。织纴衣食,长其子以立其家。天性温良,尤克勤俭,又能周人之急。有田家夫妇俱死,只遗一女,始抱将为子息,既而思曰:“我鞠即若己出,岂宜为妇!”遂以奁妆嫁之。

彦道于绾为从曾叔祖,世居太平之洞黄,孝友都公之十五世孙。节妇族在车路,祖、父皆田舍翁。节妇卒年七十有四。

赞曰:枟易枠云“恒其德贞”,妇人贞吉,从一而终,节妇之道,盖有得哉!虽然,初要以言,未及恩义,凡人孰不为可嫁?而即断死以守,始终不易。且父祖田翁略无前闻,处己揆物,悉合矩镬,其质美何如哉!然而厉俗不及。噫,可慨也!

古迂先生传

生事萧然,闭户读书,不入公府。祠墓之外,不问他事。构亭清江之上,曰“鸥沙”,日坐其中,若将终身。尚书张公悦特荐于朝,先君时典选部,屡荐于冢宰,欲为宪使,不可。补福建佥事,上疏辞谢。而公檄及门,乃出,梳涤宿弊,禁止暴征,按指挥陈镐等七人赃罪,舆情甚快。会赦疏免屯税,民咸惠之。分巡漳南,遇旱,祷雨辄应,民拥谢之,先生曰:“天也,吾何与!”乞致仕,不报。升河南副使。唐王府诬奏民占钦赐庄田,遣大臣与中使勘其事。下先生讯详,曰:“若为钦赐,当有玺券,若无即民田也,恶可夺?”竟归诸民。王雠之,不顾。河南奏饥,孝庙特出宫羡金数万,遣大理丞吴公一贯往济,属先生讲民利害,别官淑慝,先及无告,招集流亡,给牛散穜,缓刑弭盗,庶不尽心,全活殆数百万。吴公上其功,孝庙劳以金帛。赵王薨,先生入临,至门,阍者奉币请服,曰:“朝制,诸王无服。”临毕,长史请宴,曰:“今非宴日。”世子降阶曳留,曰:“世子丧主,请无失礼。”既出,长史以世子馔币来馈,先生以礼责而归之。都御史林公俊荐以自代冢宰,倪公岳举为大理少卿,俱不报。尝署提学,帅先古道,考校有方,士习为变。累疏乞老,巡抚孙公需与巡按交章论留之。又请加褒职,俱不报。

先生无素积,俸余不及百金,悉均宗族。先生平生狷介特立,忠孝自尽,教子弟必先孝弟。为人交,久而益笃。信古好学,老而不倦。没二十年,浙江提学刘公瑞举祠乡贤。

绾久知先生于过庭,恨不及识面。故为论曰:世有色庄取仁,垄断希世,矫利于人,咸称为贤。以视孔子所谓幸而免者,相去几何?若先生正道直行,邦之有道、无道,己之穷通、得丧,始终一致,其处心可辨矣。然其清不为激,谅不为讦,斯为粹德君子,而世何难能也?

曾翁传

曾翁,江西吉水人也,讳德,字伯崇,号钝朴。其先南丰人,后徙泰和,居五世而徙吉水。其六世族曰申伯者生省堂,省堂生竹隐,竹隐生如心,如心生礼元,礼元生梅隐。美丰仪好学问,蚤涉艰危,备尝世味,生子五人,以和敬称于乡而同爨者三世。翁父绍庵为梅隐长子,翁则其适孙也。

承其世德,敦庞雅重,度越流俗,遁身畎亩,祗服耕稼,间出贾于荆汉之间,克敏作劳,尽其子职。诸叔皆为私蓄,独绍庵不介意。至儿女婚嫁或不给,翁则悉力管办以慰其心。诸弟或以地讼,翁即割己地使相易以释其讼。他日祖父既逝,兄弟析居,而荆汉之贾为人所逋贷。其地水旱,民多饥馁,即投券弃之,徒手而归。家适废落,亦晏然不为尤怨。其子存仁为主事,言事被谪,及其复官,并不为欣戚,曰:“命也,惟正斯吾子也。”及受封诰,获如子官,人多以此荣之,翁翛然不失布衣之旧。存仁今为主客郎中,远到未可量也,请为传,故为之传。

论曰:君子之道广大而不可以器量也,然世降道漓,人鲜完德,苟能以义为质、约以为守,则亦寡过也矣。若曾翁者,不尤诸叔之私而身营婚嫁以终厥父之让,又能轻割己地以释昆弟之争,捐其资券以恤他人之困,甘居贫匮,正以望子,不以冠冕,自多荣枯,婴情以视,知义守约,岂不优哉!而犹不为君子者乎?

少谷子传

少谷子者,闽人也,姓郑氏,讳善夫,字继之。

少负才名,不遇师友,学凡五变而始志于道。就其所履考之,可谓今之豪杰,非耶?盖少谷子初业举子,欲从今世成功名,乃自悱曰:“举业足尽此生乎?”遂刻意为诗文,将追先秦庄屈、唐杜诸人之作,研求步骤,既得之,又自悱曰:“文辞足尽此生乎?”遂慕东汉以来至于南宋、高人逸士孤风远韵之可激者而追踪之,又自悱曰:“风节足尽此生乎?”遂慕西汉以来至于盛宋将相名公鸿勋盛烈之可垂休者而从事之,又自悱曰:“功业足尽此生乎?”遂慕尧舜以来至于孔孟、修己经世之可参立者而尚友之,曰:“道在是矣,吾将没身于是乎!”

昔者岁在壬申,予官后军,知未足于道,将隐故山求其志。少谷子为户部主事,督税吴江之浒墅。予过而遇之,握予手与语,竟日而别,别犹眷恋,曰:“吾亦自此遯矣,子不我弃,其将访子于天台、雁荡间乎!”予归六载,岁在丁丑,而少谷子果来,遂与坐凌峰、步石梁、倚天柱、面龙湫,倦则归紫霄,卧予所居谓之石龙书院者。时天晦大雪,浃旬不止,人踪尽灭,予昼伐松枝,夜烧榾柮,与少谷子对坐,剧谈尧舜以来所传之道,六经百家、礼乐刑政、天文地理、律历之源流及二氏之所以同异,极于天地之间,无一不究。少谷子亦尽出其平日所著述者以质予。又贻书其友孙太初、高宗吕、傅汝舟诸子,使之逊志而同归。故太初之逃老归儒,皆少谷子启之也。少谷子又自谓平生知己莫予若者,但恨相遇之晚,遂忘形而不忍去。予兄芝谷主人因为少谷亭以居之。南洲应子亦来会,凡数月而出,至台城,台守金陵顾公欲重胜会,乃作玉辉之堂以延之。少谷子时以起疾将趋朝,予乃与南洲子送之渡钱塘而还。少谷子又与予期,曰:“吾为父母赠典未获有此行,行当不远,再访子于兹山以共老焉。”少谷子入朝为礼部主事,升员外郎,三载考绩,乃推封厥父母。武皇自称威武大将军镇国公,欲东幸泰山,遂从南狩廷臣莫敢议者,少谷子特为疏论其非礼,并指斥权奸之所以逢迎及狩游意外之虞,词极剀切,率群僚共上之。武皇怒杖之阙下,或死或窜、或削籍为民者,而少谷子濒于死者亦几矣。既而告归,果再来山中,又同入雁荡、登天台,卧于龙湫、华顶之间,粮绝殽尽,则掇山花、乞僧糜以食者,各旬月而去。

既而武皇晏驾,今上入继大统。予与少谷子先后各被荐召,少谷子则贻书于予曰:“今上冲年百无玩好,一味恭默,诚尧舜之资也。今日所急者,知学之臣以讲明古帝王执中之传,使圣德日新月盛,然后可以责成唐虞之治。今日四方征召多是丘林冲养君子,今日所阙又非寻常,百执事如先生者直宜处以论思之地,勿泥常格。更得一二元臣,鼓动其间。使举朝皆相信附,使有道君子得安其位、行其志,积之岁年,不患先王至治不见于今日也。”既而闻朱御史白浦之卒,则为诗哭之,即继一诗,题曰枟忧枠,其诗曰:“柱下朱郎成永别,江东黄尉竟何求。”黄尉指予也,以白浦尝荐予,故于其卒而云云。其于斯世吾人之情之责,望何如哉!

予出升南京都察院经历,携家过越,闻少谷子升南京刑部郎中,未几改南京吏部郎中。有书期将至越访阳明先生,先生闻之喜,留予候之,月余不至。予至金陵而少谷子讣至,讣者曰:“少谷子出,经武夷,陟绝巘,闯阴洞,不知其疲且袭寒,医误用药,遂病革。速舆归,至家二日而卒,卒年三十有九,乃岁癸未腊月晦前二日也。发其藏,萧然无所有,敛而葬之者皆福州守汪君文盛、别驾陈君镧之为也。”

少谷子器度温厚而刚果、超迈而渊密,清介不为激抗、贞信不为谅执,皆天资之近道者也。视其貌,潇洒清旷、碧须莲目,若神仙中人。至其自励实足,茹粗粝、耐烦劳、驰风尘。其与取可以谢万钟而不顾,挥千金而若芥。其与人交,小而一语诺之间,大而死生患难之际,未尝或爽,又每有千里命驾而不失鸡黍之期之风。其处家,弟妹七人少孤,抚之成人,而竭力为之婚嫁。又以其田赡族母及姑夫之孀居者,又举母党之不能葬者二十二丧。其居官许墅,则宽商船之税而不亏国赋,治强猾之罪以惠于良善。礼部则每执典秩以赞其长,如论历元岁差之未定、日月薄蚀南北分秒之难齐,皆凿凿有见,足发古人之秘,诚可谓超绝古往、出乎风气而不可一世一方之士目之。若使天假以年,充之学问,其于枟中庸枠之由、礼乐之文,进于圣门,诚有可观者矣。惜其寿不永龄,未见其止而止于斯已也。所著诗文有枟少谷集枠者,人以郑诗、郑文称之,刻行于世,又有某集、某集者,则录而未行。

配袁氏,子男二,长曰鸣梧,次曰某,夭。女二,长曰某,适进士林应亮;次曰某,适某人。应亮以予与少谷子相知最深,请为传。乃述而论曰:

古之圣贤所以济非常之业、立万世之极者,固其天资之绝人,亦其有志,而又有师友之成、学问之功有以致之。然则天资也、立志也、师友也、学问也,于人可缺一哉!世有如马迁、贾谊、陶潜、杜甫、李白、韩愈、柳宗元、欧阳修、苏轼,皆天资绝人,惜皆无志于道,又皆不遇师友之真,讲明圣人学问之功,故其所成仅止于事功、风节、词章而已。又如慧可、慧能、马道一、吕岩、张平叔、白长庚,亦皆天资绝人、生不逢时、厌世溷浊而逃于释老而已。他有有志者,又皆天资有所不及,所以斯道之未大光、至治之未大明也,岂非世运气数使然乎!今以少谷子天资之美,而又有其志,蹉跎于世,五变始有所闻,而又遽止于斯,其为斯世斯道之慨之憾又何如也,噫!

萝石翁传

萝石翁者,不知为何人也。姓董氏,讳沄,字复宗,萝石其别号也。其先汴人,始祖曰健,为宋武功大夫,扈从南渡,家于澉浦。其后曰仲真者,迁海宁之钱山。澉浦世隶戎籍,其兄源长当往戍,萝石请代之,遂复家澉浦。

初学为诗,不解随俗营生业,独好吟咏,遇时序之更、风物之变、古迹奇踪、幽岑远壑,及夫人情世态之可欢、可哀、可骇、可愕、可慨、可庆,一于诗以寓之。家徒四壁,一毫不入于心。时名能诗者吴下沈周、关西孙一元、闽中郑善夫皆与游,往来赓倡。遇佳辰,辄携亲知,荡舟江湖,拖屐云山,凌危履险,吟啸忘返,放浪于形骸之外。凡所欲之,或冲风雪、或冒零雨、或乘夜月,虽豺虎交前、鬼魅伺途、众不能从,亦独行孤往不顾。吴越好事家每悬榻伺之,乃纪为枟五馆记枠。

平居乐义好施,不计囊橐有无,兄贫则捐己产,粥以给之。海宁卫指挥某人因贫不能赴京袭职,竭所有与之,以速其行。所知邬鲁者以田易值,易毕,鲁疾革,出劵毁焉。卒,复纪其葬。每闻当世之贤人君子所在,不计寒暑远近,辄投贽纳交。见后生工一辞、励一行,亟称屡叹不能已。晚闻阳明先生讲良知之说,趋听数日,乃悔曰:“不尔,可称人乎?”遂幡然就子弟列,时年六十七矣。旧所与游闻,皆笑之,但曰:“吾从吾所好而已。”遂更号“从吾道人”。

且读内典,遂究心释老,忽若有悟,乃喟然曰:“今日客得归矣。”于是援庐山故事,与海门僧法聚者,集诸缁俗,结社寺之丈室,又号“白塔山人”。澉浦废寺,有钟卧地,俗传其灵异,乃募资树楼以登之,甫讫工而疾,不起。属纩之日,视日早晚,曰:“吾其归与!”又口占一诗,曰:“我非污世中者俦,偶来七十七春秋。自知此去无污染,一道天泉月自流。”遂瞑目。

其子举人谷以予与萝石尝有一日之雅,乃以九杞山人许台仲所为枟志枠寄王宗范,请予为传。乃叙而论曰:

人各有志,品各不同,其事每不相为,然论世而考德者必归一之,其志、其为、其品始定。若萝石翁者,始嗜吟诗,习之垂老;晚乃执弟子礼于阳明先生之门,欲为儒学;既而又逃释老,遂以没世。吾诚不知其何志、何为、何品者也?虽然,就其所志而言,则萝石者实可谓超然斯世,锱铢不入,乐善无求,其贤于人何如哉!

李节妇鲍氏传

节妇姓鲍氏,讳允勤,温之乐清杨川里人。家母太淑人姊也。父讳恩,号简庵,厚德博学,举正统丁卯乡荐,授夷陵、颖二州知州,皆有遗爱。母赵氏,有慈德。节妇生而静淑,年十九,归太平庠生李嵩,嵩性轻鸷骄惼,少不如意,辄恣骂击,节妇辞色自若,事之愈谨。嵩溺爱一婢,因恶节妇,乃欲其死,用巫蛊术,以破釜铁若干片,朱书节妇庚命,择煞方钉埋之,以诅节妇。或告之节妇,弗信,曰:“恶有是哉?”越数岁,嵩病,躬事汤药,手掬粪溺不怠。又祷诸上下神祗,请以身代。嵩病危,见鬼物日来扑执,恐惧,自锄出所埋朱书铁片,畚置墙阴。节妇见而知其情,乃持告其母丘氏,乃大怒,呼诸子妇告之,曰:“轻薄子如此绝行,命必不长,且待媳妇如此之薄,若死,媳妇必不俟七七之终而嫁矣。”既而嵩死,节妇时年二十四,乃断发自矢曰:“吾夫薄行乃其自失,一蘸之恩乃人大伦,恶可因此而有二心?”遂守志终身。丘氏以嵩死无子,只留节妇田八亩,岁食或不足,则躬织纴以自给。事丘氏,克尽孝敬无违。年七十九而终。乡闾远近咸知其节,屡举旌表,竟以寡力沉没。噫,可慨也!

论曰:世衰俗偷,民彝日丧。其于父子、兄弟、夫妇、君臣、朋友之间,顺之而合则无不厚,逆之而离则倾陷相贼,无所不至。于此而不失常,非至仁君子,其孰能之?节妇遇薄幸之夫、处茕匮之极,犹励志守节,不负一醮之恩,之死靡他。视枟绿衣枠、枟谷风枠所咏叹者,诚异世同轨。若原其情其处,岂不为尤难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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