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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离情徊徨

时间:2022-07-13 百科知识 版权反馈
【摘要】:孟庆辉在机场候机大厅里心神不定地徘徊,他透过玻璃长窗能看到停着的飞机,可无法确认卢静娜是在哪架飞机里。但是他不知道娜姐所乘的飞机起飞没有。巴士车很快到了市中心,然后孟庆辉换上23路电车回家。孟庆辉想,过了这个月,信箱里边报纸也不会有了。孟庆辉把信读了几遍,他没想到情况原来这样,这太令人吃惊了!他只怨为什么娜姐会离开他,怎么不顾他的感受!他上阁楼,神情彷徨。莫管他岁月,静辉如梦,心贯神矢!

二十三 分离情徊徨

孟庆辉在机场候机大厅里心神不定地徘徊,他透过玻璃长窗能看到停着的飞机,可无法确认卢静娜是在哪架飞机里。远处的跑道上时而有飞机降下滑行,时而有飞机向上仰起一飞冲天。透过跑道边萋萋蓑草,能看到接机车来回驶过。但是他不知道娜姐所乘的飞机起飞没有。确定起飞的时间到了,可是总有误差。孟庆辉抬头看着一架架飞机飞走,最后才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出大厅。

巴士车很快到了市中心,然后孟庆辉换上23路电车回家。家里父母都在,孟父戴着老花镜读着纳兰性德的词,念念有词。孟母放下手中的针线活,对庆辉说:“她走了?”孟庆辉点头。“是个好女人!”孟母感叹着说,若有所思。孟庆辉没有好心绪,就上楼翻他的书做他的功课。可是又不上心。思绪老是东想西想。干脆睡会儿。可是一上床,头脑更活了。翻来覆去的,忽地自己也不知道怎么的,他一下子坐了起来。还是起来吧……

三天后,孟庆辉决定到娜姐家去:或许有什么事要他做。弄堂里的白玉兰,如今只有翠绿的细叶。想到它春天的美轮美奂,孟庆辉不由多看了几眼。一边的梧桐树青蓝色的树干闪着光亮。人们都把马路上的悬铃木称梧桐,却不知真的梧桐在一边冷眼看世界。门边信箱怎么塞得满满的,会不会有信?孟庆辉掏出娜姐给他的钥匙,把信箱打开,有几份报纸,没有信。孟庆辉想,过了这个月,信箱里边报纸也不会有了。他开了门,先把窗打开,让空气流通,然后找到抹布把蒙在家具上的尘灰拭去。在搬动桌上书的时候,他发现有一封开口的信,信封上写着:“孟庆辉亲启”。他急忙把手擦干净,把信纸从信封里抽出,他奇怪为什么娜姐在离开时没有对他说起这件事,是以前写的,还是临走时特地留给他的?

庆辉:

我走了,也许要好长一段时间见不到你。我之所以离开,不仅是要探望舅舅的病,作为亲人我有这个义务,更因为我不能不离开你。我相信你我之间的爱,但我不能拒绝你母亲对我的请求。她特地跟我谈过一次,我明白你在母亲心中的地位。本来我想随着时间的过去,我会慢慢让你母亲认可我。可是这我办不到,我无法面对你、你我的感情。既然我已经答应了你母亲,我只有选择到美国省亲,我想这样也许是唯一正确的路。

我知道你会责怪我,甚至责怪你妈。我只能低首面对。可是我不能让深爱你的母亲伤心、失望!我年龄比你大五岁!在你我看来也许算不了什么,可是在常人眼里,却往往是一条鸿沟。你千万不要责怪你母亲,她有这样的想法是天经地义的,而我又无计可施,只能采取逃避了!

也许你母亲的看法是对的呢!你也应该娶一个比你年轻的姑娘,而且我知道你肯定能找到,有许多姑娘过去或现在在默默地喜欢你。在你成家以后,我可以回来了,作为一位真正的朋友,我知道我一定是够格的,除非你不把我当成这样的朋友。

有些事只能拜托你了,因为你至少目前是我唯一可以依托的朋友。来的信请代收,不必回信,随它去。房钱、电费等请代我付掉。在我抽屉里的小包里还留着三千元,以后如果不够,麻烦你代垫,我以后还你。家里不必费神收拾,偶尔通通风即可。

暂时不必通信,因为我还不知详细的地址,以后我会告诉你的。

祝你

幸福!

卢静娜

孟庆辉把信读了几遍,他没想到情况原来这样,这太令人吃惊了!他一下子怒气冲冲,想大声嚎叫,可是不能,不能惊动邻居。他使劲想平复自己,平复不了。他沉着脸关上门骑着自行车,骑得飞快。车沿愚园路到静安寺,然后沿南京路直朝东。他什么也看不见,可是什么都看见。风从身边呼呼而过,他两眼流泪,呜呜地哭,止也止不住。他能恨谁?他可以恨娜姐,可是又能怎么恨?他只怨为什么娜姐会离开他,怎么不顾他的感受!他似乎头一次从心底在抱怨命运!下意识地他想到了什么,是汤华吗?他不愿这样想,也不该这样想。他知道娜姐不是这样的人。“莫非是我害了娜姐?……不会吧,不会吧……”他到了外滩,把车推上堤岸,在黄浦江边靠着墙。泪水仍然不停地流,只要想到他与娜姐的爱毁于一旦,眼泪就流。“怎么抛弃我了呢?抛弃我!”他也想过可以恨母亲,可是怎么能恨呢?这位含辛茹苦的母亲,她纵使有错,也无可指责,孟庆辉从来也没有怨恨过母亲。那么只能恨自己,恨自己麻木,他一下子好像明白了许多:怪不得娜姐曾经神情漠然地对待他,怪不得看《魂断蓝桥》后娜姐有那么多的话,神情天真得像小妹妹一样,怪不得……他于是觉得什么都有先兆,于是更怨自己糊涂。泪水渐渐停了,海关的钟声在敲着,当当当的,和着眼前的黄浦江水涛的哗哗声。他朝东北角黄浦江水的尽头望去,江面上罩着一阵雾气。他又想到这些日子娜姐心里一定痛苦难挨,“这种痛苦也许比我更甚!”可是他又无法想象娜姐心里到底是怎样的痛苦……暮霭降临,眼前一下子暗了。接着是灯光,是车水马龙的车流。外滩堤岸边开始走来了依偎着的情侣,不时传来娇嗔的笑声,孟庆辉慢慢地踱着,推着车走开。

他回到家,妈妈说:“快吃饭。”孟庆辉低声说:“吃过了。”他上阁楼,神情彷徨。妈妈上楼:“孩子你不舒服?”孟庆辉把书推开,也低声说:“没什么。”他能跟母亲说什么呢?

也许过了一个星期,他才恢复了原来的样子,不过话说得少了,对谁都少言寡语的。他再一次走进娜姐房里,眼前的色彩仿佛都变得黯淡了。他坐在桌前,翻着那几本书,其中一本是《稼轩长短句》,蓦地,一张纸飞了出来,拿过一看,原来是一首词,是娜姐填的:

水龙吟·蓝桥

晚来寒月流光,鹊桥何在空欢喜。怀怨踯蹰,进犹还退,星驰如丝。织女喟叹,牛郎徒盼,两情依依,悲来恁阻隔。哪堪注目,挨不近,河难济。

休说尾生痴迷,要多磨,赚人涕泗。人间男女,几多蓝桥,难得重觅!看秋深中,晃晃腾腾,惟清光溢。莫管他岁月,静辉如梦,心贯神矢!

孟庆辉读了又读,心想:“写的不就是我此时的心情!”再看纸上修改的痕迹,料想写的时候就在娜姐出国前几天。读到“哪堪注目,挨不近,河难济”,他又伤了心,眼泪夺眶而出。这真应了“要多磨,赚人涕泗”了。最后几句,他反复回味。“莫管他岁月,静辉如梦,心贯神矢!”似乎有两种理解。他把词收好,又觉得不妥,于是找张纸,拿起笔重新抄了一遍。把原稿仍然夹在稼轩词中,他不想改变这里的一 切。

孟庆辉这次刻骨铭心的伤痛很难平复。他只有钻进书里才能把身边事暂时忘却。于是他开始看一些自己本来不欢喜看的书了。读中文系的也许都得读《红楼梦》,而过去他几次下决心看,都不能卒读。他实在品味不出男女之间耳鬓厮磨有什么丰富的感受,也不习惯在下意识里像贾宝玉那样多愁善感,甚至对他的“不务正业”也没有什么好感。这一次他真的沉进去了,他对黛玉葬花有些同情了,他对为什么黛玉如此多疑也有所感觉了。看到在贾宝玉结婚的喜庆中黛玉孤单地死去的情节,他也不由一掬伤心泪。本来只能背出些专家的评论,此时才觉得果然如此!

孟庆辉也总算更深地体会到李煜的“闲愁最苦”的含义了。他只要一停下来便会浮现卢静娜的影子,自然会越想越伤心。这跟李煜这位亡国之君、亡国之愁虽然风马牛不相及,却也有几分可以类比之处。为了怕自己闲下来,胡思乱想,他主动要求到图书馆当义务服务员,而且也得到了同意。在书库里进出穿梭,另有一番情趣,仿佛无数的古代贤人在看着你,时刻要跟你交谈什么似的。一个学期过去了,孟庆辉对书库已经很熟很熟。有一次在书库按书单找书的时候,突然发现有一处自己几乎没有翻动过。他不由好奇地翻了翻,看了看书目,原来是民国时代的书。他第一次发现原来民国时候的书好多好多,小说不知有多少!那么为什么没有人借呢?他细细一想也明白了,原来上课使用的文学史课本中几乎没有提到过民国小说。教材中没有,老师没有说过的,自然鲜有人来问津。孟庆辉自己以为看过的书不少,此时才知道看过的不过是外面能够看到的或者允许看的书。这些民国书虽然不是禁书,但外面没有或者越来越少,所以自己也看不到。他借了几部回家看了起来,这一下他可发现了一个新的世界,一个被人家遗忘的角落!

每隔一个星期,他仍然上卢静娜家去一次,信箱总是空的,虽然他每次都有期待:希望能收到娜姐的信。可是没有。一些必要的账单处理起来并不难,也不费什么事。有一次他好奇地看看书柜里的书籍,他发现有几本还是民国时代的,顺便翻翻,也有学校图书馆没有的书,比如关于滇缅战役的,不是小说,他拿回家读完,发现有许多是自己不知道的。滇缅战役中国军的表现、英军的表现,还有日军的。他好奇地从图书馆里找来英国、新加坡、香港、还有印度的同类书对照起来看,头脑中依稀有了大概的轮廓。他发现,不能老是从现代的角度来评判,还必须了解或尽可能了解当时人民、社会的一般想法。印度人居然曾经认可日本的侵略,原来是日本打着要把印度从西方殖民者手中解放出来的旗号,颇能迷惑人。缅甸人居然痛恨英军,甚至不惜帮助日军,原来是缅甸因为反对英国殖民而迁怒于英军……孟庆辉不很清楚为什么娜姐家有这些书,不过他隐隐觉得跟她的父亲、姐夫、叔父、舅父有关。

时间过得真快,孟庆辉已经快毕业了。这一天突然有人来访,腾腾腾地一直朝孟庆辉的阁楼跑来。孟庆辉正在写他的毕业论文,回头一看:是单丰!两人开心地拥抱,然后是问长问短。单丰说他早已经离婚了,这让孟庆辉大吃一惊。“因为什么原因?”“没什么理由,白人跟我们黄种人文化不一样,渐渐地合不来了就离婚了。”“哦……”“你这么着急干什么?在我看来,离婚是正常的事。反正我们是AA制,谁都不欠谁的。”“那么你们的孩子呢?”“什么孩子?当时我不想要,她也不想要,所以离婚就简单得很。”“那么你现在呢?”“什么意思?你要劝我结婚?我才不干呢!”“那么你……”“哈哈,有合适的就同居,不合适的就分手。”孟庆辉听得目瞪口呆。正在这时单丰又说:“你的那个娜姐不也是这样!”“怎么一回事?”“不知道,我只见她带着个女儿,受拖累啊……”孟庆辉心里一沉,如万箭钻心,也不说话了。原来单丰是被受雇公司派到中国来开拓业务的,所以他现在在上海工作。“那么你不回美国?”“把联系的业务做完,我就回美国。因为我会中文、英文,还有我本来就是上海人,他们用我划得来。”“我看你还是留下算了,上海现在也不错。”“当然,可是我的家人都在美国,我总要回去的。”

孟庆辉此时的伤心是难以用语言表明得了的。他越是要在单丰面前装得像没事人一样,他的心里就越是像倒海翻江般,难过得脸色铁青。他把单丰送出门,回到楼上,蓦地一咳,用手绢堵嘴,却是一口鲜血。他知道不好,赶紧躺下歇着。一夜过来,渐渐平复。他笑自己自私得可怕,竟如缠人的凡夫俗子一样。他不想像阿Q似的自己骗自己式的解脱,他想到自己本来希望娜姐能过得自在、轻松,又为什么要缠住人家不放?这岂不玷污了自己,玷污了纯真的爱?吃过早饭,脸色平静,看了会书,想想该有什么了结,于是写了首词:

蝶恋花·放鹞

飞鹞冲天长空舞,自在多姿,起伏迎风步。还将展羽高云处,有绳一根牵绊住。

从未有情多羁足,爱得深深,缠牵休行路。既是至情须放赴,鹞能潇洒自当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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