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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山与转山

时间:2022-02-07 百科知识 版权反馈
【摘要】:为快乐而登山,古往今来都是真正的登山家与登山爱好者的初衷。从1987年到2000年,先后有中国、日本和美国的六支登山队尝试登上卡瓦格博,均以失败告终。2000年以后,当地政府明令禁止一切针对卡瓦格博的登山活动,因此直到今天,卡瓦格博仍然保持着它的圣洁。官方虽明令禁止攀登卡瓦格博,但民间偷登活动一直屡禁不止,当地藏族人与登山爱好者之间登山与反登山的较量,有时甚至会升级为肢体冲突,看
登山与转山_云的南方:从大理、丽江到香格里拉

登山之事,古来有之。外国且不论,中国古代其实是出了不少登山家的,最著名的一位,并不是无山不登的大旅行家徐霞客,而是赤脚大仙一般的游吟诗人李白,翻一翻他那动辄“四万八千丈”的诗集,就知道他多么喜欢登山了。个人最爱那首《独坐敬亭山》:“众鸟高飞尽,孤云独去闲。相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那种难以言表的心境,今天的户外爱好者们登山时多少也有几分同感。现代登山运动发源于欧洲的阿尔卑斯山,至今不过200多年,但这200多年里人类登的山比过去2000多年的总和还要多,很多山,特别是深藏于万山之中的雪山,此前非但没人登过,根本就不为人知。就像“五岳归来不看山,黄山归来不看岳”的徐霞客,尽管晚年游历云南时有幸目睹玉龙雪山的风采,却无可避免地错过了距玉龙雪山不算太远的卡瓦格博,对于一生“问奇于名山大川”的徐霞客,这不能不说是巨大的遗憾,想一想约瑟夫·洛克初见卡瓦格博时的震撼吧。现代登山运动的飞速发展,得益于观念的普及、商业化的推动,也离不开技术与装备的进步,今天的登山家固然会由衷地钦佩徐霞客凭一双布鞋、一根竹杖游荡于荒山野岭,但徐霞客想必也会羡慕现代人借助冰镐、冰爪攀过陡峭的冰壁直抵雪山之巅。

关于登山,流传最广的一句名言莫过于“因为山在那里”,简单而充满了哲学意味。1920年,被问及“为什么要登山”的著名登山家马洛里指着身后的珠穆朗玛峰回答说:“因为山在那里。”彼时的珠峰,还是从未被人唤醒过的“Everrest”。1924年,38岁的英国教书匠马洛里在冲顶珠峰途中失踪,为世人留下了一个千古之谜:他成功登顶了吗?75年后的1999年,一支美国登山队在珠峰北坡发现了马洛里的遗体,因高处不胜寒而几近完好地保存着。种种迹象表明,马洛里很有可能在受伤而得不到救援的情况下,经历了等待死亡慢慢降临的过程,在这世间最残酷的等待中,他都想了些什么?是否依然记得他说过的一段话:“我们吃饭和工作,是为了让生活继续下去,而非生活的目的。快乐才是生活的目的。我们冒种种险,就是为了快乐。”再说回李白。“天子呼来不上船,一生好入名山游”,何也?诗仙梦游天姥,游到末尾说:“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一语道破天机,还是为了快乐。为快乐而登山,古往今来都是真正的登山家与登山爱好者的初衷。

为快乐而登山,登着登着,就变成了为创造和改写记录、为征服者的荣誉而登山,变成了资历和装备的炫耀与比拼。1953年,新西兰登山家希拉里与尼泊尔向导丹增成功登上珠峰,全世界为之欢呼雀跃。之后的半个多世纪,珠峰每年都要接受数以百计的各国登山者的挑战,迄今已有上千人成功登顶。1964年,随着中国登山队登顶希夏邦马,地球上海拔超过8000米的14座山峰全部被人类征服。“人往高处走”,可是走到顶了也只好下来,几十座海拔7000~8000米的山峰纷纷被踩在脚下,一些海拔7000米以下的山峰也成了新的目标,包括位列藏区八大神山的卡瓦格博。从1987年到2000年,先后有中国、日本和美国的六支登山队尝试登上卡瓦格博,均以失败告终。2000年以后,当地政府明令禁止一切针对卡瓦格博的登山活动,因此直到今天,卡瓦格博仍然保持着它的圣洁。这是登山界的遗憾,也是卡瓦格博和许多人的幸运,但这莫大的幸运,牵系着人类登山史上最惨烈的一次山难:1991年初,中日联合登山队攀登卡瓦格博时,17名登山队员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推测是因遭遇大型雪崩而集体遇难,数年后,一些队员的遗体才陆续被发现。

登山不是请客吃饭,永远伴随着风险。此刻在我窗外云雾缭绕、最高峰只有4122米的苍山,也会把一些人永远留下,何况那些高耸于云端之上的雪山呢。就拿珠峰来说,有上千人成功登顶,也有数百人命丧黄泉,而攀登蜀山之王贡嘎山、守卫喀喇昆仑的“K2”乔戈里峰、喜马拉雅山南麓的安纳普尔那峰,就更是勇敢者的死亡游戏,最优秀的登山家来玩,也时常玩得魂飞魄散。人世本无常,在登山运动中,“托体同山阿”更是近乎家常便饭,不值得大惊小怪,但1991年的“梅里山难”,中日两国17名登山队员集体魂断卡瓦格博,着实震惊了世界。它来得过于沉重、过于激烈,也过于复杂、过于诡异了。据说当时冲顶的队员已到达海拔6470米的高度,离成功只有200多米,因天气突变无奈下撤,紧随而来的暴风雪不分昼夜地肆虐了好几天,直至成千上万吨积雪从天而降,将睡梦中的17名队员全部埋葬。此前,当地的藏族人竭力反对登山,寺院的喇嘛聚集在飞来寺念经祷告,村子里的老人们捶胸顿足、哭天喊地,随着登山队步步为营地接近峰顶,被失望和愤怒冲昏了头的人们甚至转而向卡瓦格博发泄不满:“你要是让这些人爬到你头上,我们以后再也不敬你了!”然而当惨剧终于发生,或许是它过于惨重了,或许是佛教徒们原本慈悲为怀,没有哪个藏族人真的感到高兴。白雪漫天飞舞,天地一片苍茫,巨大的静穆里,登山的,旁观的,反对登山的,所有人都望着望不到的卡瓦格博,想:它,果真是神啊;抑或是,它,果真是神吗?

登山是前赴后继的运动,哪怕以死亡为代价,失败也总是激起更多的挑战,1991年的山难发生之后,又有几支职业登山队试图登上卡瓦格博,无一成功。为何世界最高的珠峰有上千人成功登顶,包括不少业余登山爱好者,比珠峰矮了2000多米的卡瓦格博却让顶尖的好手们无可奈何?怪力乱神之外,登山界的答案是:其一,珠峰虽高,但从大本营到峰顶只有3000多米,路线已经很成熟,大部分路段山势平缓,因此业余爱好者也可能登顶;而卡瓦格博从河谷到峰顶的高差更大,山势陡峭,对职业登山队员来说难度也很大;其二,卡瓦格博是低纬度雪山冰川,冰雪很不稳定,极易发生雪崩和冰裂,横断山区复杂的地质构造,也给登山造成了很大的障碍;其三,当地的气候变幻莫测,不合常理,带来的心理压力有时更甚于实际的影响。所以说,攀登卡瓦格博之困难,远非登顶珠峰所能比拟。不过,登山家们相信,若非登山活动被禁止,只要不懈努力和不断尝试,登顶卡瓦格博是迟早的事,不管它到底是不是神。

官方虽明令禁止攀登卡瓦格博,但民间偷登活动一直屡禁不止,当地藏族人与登山爱好者之间登山与反登山的较量,有时甚至会升级为肢体冲突,看来只要山在那里,这个名副其实的“人民内部矛盾”就解决不了。总有人无视法令、也不顾藏族人的感受,企图登上从未有人染指的卡瓦格博峰顶,这种妄想与执着,与卡瓦格博的神圣并无太大关系,而在很大程度上缘于它的险不可攀。6740米这个高度,很容易令人联想到海拔6656米的另一座神山冈仁波齐。在宗教意义上,冈仁波齐较卡瓦格博更具神性,为佛教、苯教和印度教所共同尊崇。在海拔超过4600米的巴噶平原上,冈仁波齐并不显得高大,看上去甚至有点像一只大白蘑菇,任何人都可以走到距峰顶咫尺之遥的“天梯”下,登上它几乎毫无难度。但迄今为止,从未听说过有人试图登上冈仁波齐,估计以后也不可能发生这种事,除了忌惮它的神圣不可侵犯,没有难度、缺乏挑战性恐怕也是个重要原因,就算哪个无神论者凌驾于冈仁波齐之上,也只能向全世界证明他有多愚蠢而已。换言之,宁可人神共愤也要攀登卡瓦格博,无非是要证明自己——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证明自己有能耐、了不起,这个看似高远的目标,实则缘于内心的虚弱。

登山之事,古来有之;转山之俗,亦古来有之。登山与转山,是两种不同的行为方式,折射出迥异的文化和截然不同的价值观。曾有学者一针见血地指出:“我们登山,是垂直超越;人家藏族人转山,是平地绕着山走。他们与自然是达成一种平等共存的关系,我们却是在其中显示自我的力量。”

关于转山,六世达赖喇嘛仓央嘉措的诗句颇为流行:“那一世转山,不为修来世,只为途中与你相遇。”这几年,六世达赖喇嘛俨然是文艺界一颗冉冉升起的明星,其人其诗倍受关注,也饱受争议,有人当他是西藏版的才子柳永外加风流皇帝宋徽宗,有人却从他的诗中读出了观世音菩萨的“觉有情”。不管怎样,这几句诗都欲盖弥彰地回答了“藏族人为什么转山”的问题:为修来世。没有轮回,哪儿来的来世。自公元7~8世纪藏族全体皈依佛教以来,因果报应、生死流转、六道轮回等佛教基本观念在藏区深入人心。藏族人深信,生命并不会“人死如灯灭”,而是在生生不息的轮回之中,此生皆因前世,此生皆为来世,故而藏族人普遍善良、平和、乐观、开放。虽说离得这么近,乃至经常掺和着,藏区与内地、藏族人与汉族人、藏文化与汉文化都存有巨大差异,根源就在这里,正应了前国足主教练米卢的那句话:态度决定一切。

观世音菩萨教化的藏族人,远不及文殊师利教化的汉族人那般聪明伶俐,普通的藏族民众,面对浩如烟海的佛法往往束手无策,在藏区随时随地会遇到手里摇着转经筒、嘴里念着大明咒的老人,虔诚与恭敬不容置疑,对佛法却所知甚少。不过,佛所说的修行是身心的修行,身与心都要投入,“心”不足就“身”来补吧,身体力行,相对可行。在家磕头是修行,转佛塔、转寺院是修行,刻玛尼石、制作“擦擦”是修行,朝拜神山也是修行,特别是朝拜公认的神山。藏区的神山多如牛毛,一个几十户人家的小村庄也可能有自己的神山,但公认的神山很少——有四大神山之说,有八大神山之说,有二十四圣地之说,总之就那么多。卡瓦格博就是一座全藏区景仰的神山,但在松赞干布时代以前,它是一座无恶不作的妖山,密宗祖师莲花生大士历经八大劫难、驱除百般痛苦,最终将它收复,从此受居士戒,成为藏传佛教极为得力的护法神。

藏族人家门口通常就有神山,公认的神山却通常不在家门口,那就只好千里迢迢去朝圣了。朝拜神山主要是转山——顺时针徒步绕转神山,一圈又一圈。就像磕长头去拉萨,转山也有磕长头的,更为不易,功德也更大。藏族人深信,转山可以消减罪业、积累功德,尤其是西藏阿里的冈仁波齐,神奇得令人将信将疑:转一圈可洗尽一生罪孽,转十圈可免去500年轮回之苦,转一百圈可当世成佛,因此每年都有成千上万的藏族人、尼泊尔人和印度人前往冈仁波齐转山。我至今记得冈仁波齐转山途中的一幕:在海拔近5700米的卓玛拉山口,斜阳残照、朔风呜咽,一队藏族老太太因极度疲倦而说不出话来,相互搀扶着三步一停地前进。实际上,每年都有朝圣者因劳累或疾病死在冈仁波齐转山路上,听上去好像很凄惨,对于死者来说却是一种巨大的福报。以转山的功德而言,卡瓦格博不能与冈仁波齐相提并论,但自有它的功德,一年四季,特别是秋去冬来之际,到卡瓦博格转山的藏族人络绎不绝。藏区的神山像人一样也有生肖属相,冈仁波齐属马,卡瓦格博则属羊,羊年转卡瓦格博,转一圈相当于平时的13圈,而60年一遇的水羊年转卡瓦格博,转一圈抵得上平时的60圈,最近的水羊年是2003年,那一年,到卡瓦格博转山的藏族人达10万之众。

卡瓦格博有内转和外转两条转山路:内转仅围绕主峰转山,耗时约两三天;外转则围绕整个太子十三峰转山,耗时达六七天。这两条转山路,相传由二世大宝法王噶玛巴希亲自开辟,有很大的加持力,可使有缘之人身心俱得清净。与全程50多公里、途中只需翻越卓玛拉山的冈仁波齐转山路相比,卡瓦格博的外转山路可谓“路漫漫其修远”。这条横亘于怒江澜沧江之间,跨越云南和西藏两地,串起德钦、察隅和左贡三县的茫茫转山路到底有多长,至今也没个确切的说法,但从六七天才能转完一圈推断,当在200公里以上,途中需翻越多座高山,不断从山口下到谷底、又从谷底爬上山口,其艰苦程度不言而喻。可见修行这件事,修身也好,修心也好,以身来修也好,以心来修也好,都必然充满了艰辛和坎坷。

· 藏区随处可见的玛尼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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