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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迂回表达”

时间:2022-10-01 百科知识 版权反馈
【摘要】:在《霸权与社会主义战略:走向激进民主政治》导论的末尾,拉克劳与莫菲严厉指责斯大林时代以及后斯大林时期对第二国际马克思主义的同质化理解和贫乏的大一统印象属于“斯大林主义的幻觉”,这种表面的“马列主义”形象无非是“反马克思主义”形式的当代重现。[42]在拉克劳与莫菲看来,对马克思主义的种种教条式“维护”已经变成了对马克思主义真精神的最大亵渎,要使马克思主义的“真精神”从蒙难状态解脱出来,必须诉诸解构实践。

第四节 在遮蔽与解蔽之间:“迂回表达”

从对危机的三种不同反应中,拉克劳与莫菲刻意向我们展示出偶然性逻辑如何在有意无意的抑制和挤压之下露出它弯弯曲曲的苗芽。三种不同的反应表现了偶然性的逐渐扩张,但是偶然性逻辑仍然受到程度不同的外在限制,因些,它仅仅以必然性逻辑之增补的形式出现。三种反应的共同困境是:“经济基础现在不能保证阶级的统一,而政治可以作为构成统一的唯一领域,但这一领域却不能令人满意地保证统一主体的阶级性质。”[35]不管阶级的统一是由理论的科学性来担保,还是诉之于伦理决定,抑或是求助于意志的干预,基础结构的软弱无力总是尴尬地表现出来。

探察这三种反应,就是拉克劳与莫菲所说的“谱系学”分析,整个过程让人感到沉闷、压抑,因为拉克劳与莫菲让我们看到的是一个个断层、褶皱、裂缝、脱落,而阶级统一问题的提出与思考,本来就是对破碎化经验控制与分散的立场的消极回应。必然性的链条脱裂了,偶然性的作用得不到理论化,即使阶级统一达成了,阶级性也得不到合理说明,这一切使人感到“危机”已经陷得很深。这确实像拉克劳与莫菲所说的,概念的谱系学“不会一开始就具有积极的”意义,它“暗示一个不在场的总体,并暗示重新组合及重新接合的种种不同尝试,这些重新组合与重新接合在克服原本的不在场当中,有可能赋予斗争一种意义,并使历史力量有可能具有充分的肯定性”。[36]一个不在场的总体,人们或者以为它还在场,或者以别的总体代替它出场,因此,“不在”的是这一总体,“在”的是这一总体的逻辑,只要这一逻辑的幽灵不散,界定新型关系的霸权概念就不会出现,所以,偶然性逻辑在这种情景下只能以受损害的面目出现,它去填补空场,然而它得不到合理的命名,或者它辛苦取得成绩却不能记在自己的名下。

但是,这一“沉默的考古”并不是真正没有“言说”,它在无声地讲述,无声地诉说。正如拉克劳与莫菲指出的:“正是在历史必然性这一破碎的镜子的多种多样的复杂折射中,社会的新逻辑开始迂回地表达自己(insinuate itself),这一新逻辑将设法通过质疑与其相连接的那一术语的真实性思考它自身。”[37]新的逻辑,即偶然性逻辑,它在种种抑制下面迂回曲折地表现自己!其实,只要我们明白,拉克劳与莫菲此时是站在超出葛兰西霸权概念的立场上,反过来测评第二国际的马克思主义内部偶然性的“渐进史”,从而为自己的新霸权概念的出场确定根本的逻辑原则,那么,我们就可以体悟到,是拉克劳与莫菲自己在“迂回表达”他们对新霸权概念的理解。

在“考古”勘探中,拉克劳与莫菲一次次“迂回”(insinuate)地表达了自己的看法:如果卢森堡不用历史的必然规律去限制自发性,让自发性的意义充分展示,从而多元主体在斗争中建构起一种超出了阶级限制的统一体,那么,“新型的、彻底穿透社会与经济结构范畴的政治主体性就会出现”;[38]在伯恩施坦那里,“假如工人不再只是无产者,而且也是公民、消费者、国家文化和制度机构内部多元立场的分享者,再假如,所有这些立场不再被‘进步规律’统一起来,那么他们之间的关系就会成为一种开放的接合,这种接合不提供既定形式的先验担保。也有这样的一种可能性,即矛盾的和相互中立的主体立场将会形成”[39]。而在索列尔的理论设计中,如果不是用总罢工的神话来巩固无产阶级的孤立身份,如果他不拒绝民主,而是引入政治中介,使超阶级的“混合体”在各种政治活动之中动态地达成统一性,那么,索列尔就最有条件达到霸权接合的境地。

这些“如果”、“假如”所描绘的东西,实质上,就是拉克劳与莫菲新霸权概念的理论蕴含所在。通过谱系学的分析,拉克劳与莫菲进一步确证:新霸权概念不能建立在任何形式的“在场形而上学”之上,它不仅要同一切形式的经济主义、一切形式的还原论告别,而且它必须同本质主义彻底划清界线。这充分表明,拉克劳与莫菲开篇对第二国际马克思主义的阐述并不是单单为了下文引入葛兰西的霸权概念提供一种思想背景,它更多地是一种独特的“解构运作”——此一运作的效果就是为了展示霸权逻辑的“潜在”方式。理解这一点的最好途径莫过于将《霸权与社会主义战略:走向激进民主政治》关于第二国际马克思主义的论述与莫菲早期论文《葛兰西的意识形态与霸权概念》对第二国际的论述作一比较阅读。在《葛兰西的意识形态与霸权概念》(写于1977年)一文中[40],莫菲对第二国际马克思主义的论述用墨不多(仅仅作为一小节,且整个篇幅尚不及《霸权与社会主义战略:走向激进民主政治》中对其中一个人物的论述),因此,单从数量的角度,把《霸权与社会主义战略:走向激进民主政治》的第一章看作是对该文这一节的扩展是没有什么问题的。但是,如果仔细比较两者的内容,就很容易看出它们之间存在的巨大差异:《葛兰西的意识形态与霸权概念》一文对第二国际的论述纯粹是作为论述葛兰西的霸权理论的思想背景而设置的——即第二国际的经济主义和还原论构成了葛兰西霸权概念的问题性,仅此而已!在此,我们既看不到第二国际话语的“多样性和丰富性”,也看不到许多言说的“异质性和矛盾性”[41],更遑论所谓偶然性逻辑与必然性逻辑的纠葛。当然,这并不是说《霸权与社会主义战略:走向激进民主政治》对第二国际马克思主义的阐述完全没有背景预设的意义,毕竟,《霸权与社会主义战略:走向激进民主政治》在文理脉络上是按霸权的“潜伏”——霸权的“浮出”——霸权的新“超越”——霸权的“政治”这样一个路数布展开来的。但是,不容疏忽是,之所以第二国际被作为霸权的“潜伏期”,这并不是一个纯粹的事实的举证,其本身是解构运作的结果。在《霸权与社会主义战略:走向激进民主政治》导论的末尾,拉克劳与莫菲严厉指责斯大林时代以及后斯大林时期对第二国际马克思主义的同质化理解和贫乏的大一统印象属于“斯大林主义的幻觉”(Stalinist imaginary),这种表面的“马列主义”形象无非是“反马克思主义”(anti-Marxism)形式的当代重现。[42]在拉克劳与莫菲看来,对马克思主义的种种教条式“维护”已经变成了对马克思主义真精神的最大亵渎,要使马克思主义的“真精神”从蒙难状态解脱出来,必须诉诸解构实践。就此看来,拉克劳与莫菲对第二国际马克思主义话语多样性的重新发现根本关涉到他们所秉持的基本立场:如果捍卫“光荣的、同质的、无懈可击的‘历史唯物主义’”,则无异于“反马克思主义”,而如果把传统马克思主义的一些概念加以解构式处理(有些要保留,有些要改变,有些则要废弃)[43],并把它们融入当代种种新式解放话语之中,使之与适合于新的激进政治诉求与文化氛围,它才能够成为新左派政治分析的参照点。所以,《霸权与社会主义战略:走向激进民主政治》开篇对第二国际马克思主义的“处置”方式具有一种方法论意义:在长期以来被斯大林主义版本的“马列主义”和现代反马克思主义专家极尽贬损的第二国际马克思主义话语序列中,那些通常被宣判为偏离马克思主义、甚至违背马克思主义的东西,而且通常也被它的发现者有意无意加以掩饰、修补或涂抹的东西,竟然就是马克思主义真精神的原初冲动与萌芽!于是,解构就担当起让不可见的“霸权”从隐形到现身的重任。但是,这俨然是一种沉重的担负和奇异的现身,毕竟,那原初的萌动早已被历史的厚土所深埋,并且在它当初将要萌生之际就由于不幸变故而被抑制,因此,解构不仅是“考古”发掘,也是一种复元、拯救和激活。质言之,拉克劳与莫菲对第二国际马克思主义的解构同时蕴含着建构维度,或者说它一开始就有由建构所统率的有限解构策略。一如斯图亚特·西姆所言:“拉克劳与莫菲深入分析了霸权概念的谱系,使它在经典马克思主义的意义上飘忽不定,然后为了他们自己激进的目的对之进行再阐发,从霸权已被经典马克思主义理论家调动并利用的方式上,这两方面颇具共谋意味。”[44]

霸权并没有真正“出场”,但其运作逻辑业已若隐若显;霸权尚处在传统马克思主义理论的地平线之外,然而它已把自己的光束折射成微微晨曦。也许是出于太过急切的期望,也许是由于“恨铁不成钢”的哀惋,在一开篇沉郁消极的解构之中,拉克劳与莫菲几乎动用了他们所有的理论资源,将他们新发现的各种招术倾而用之,似乎只有这样,解构才有望招回迷失已久的批判良心,才有可能重新释放激进解放的潜能,才能在麻木甚至僵硬的左翼政治肌体上找到重生的希望!因此,霸权的隐形出场竟演变成了解构主义操作的前置性的展示和密集爆发。就此而言,对于《霸权与社会主义战略:走向激进民主政治》,最好的阅读策略是一种颠倒式阅读:从后往前读。因为拉克劳与莫菲对第二国际马克思主义内部霸权逻辑的虚拟式刻划,是带着后马克思主义眼光的“事后”的回望,是他们超越葛兰西之后从必然性与偶然性的关系的角度评定霸权概念“浮出”的历史际遇和语境条件,是借用第二国际的理论话语空间来迂回表达他们自己对超出葛兰西意义上的新霸权概念的设计的初步构想,是他们在该书后半部分对后马克思主义霸权概念全面建构的强劲势量的回流倒旋。对于拉克劳与莫菲的“迂回表达”,我们最好的对策就是“颠倒阅读”,也许这种“逆读”能够使人们不至于像兰德利和麦克莱恩那样一开始就产生严重的误解,也不至于使人一经进入就满腹孤疑,或者一头雾水,甚至因此打消了读下去的念头!但是,对于一个真正想读懂拉克劳与莫菲后马克思主义理论真谛的人来说,拉克劳与莫菲本人馈赠的“入场券”又不能不收,这个难入之“门”又不能不进。在这个入口处,暗藏了一些机巧,拉克劳与莫菲将他们的后马克思主义的精要预先“撒播”在了这里。

【注释】

[1]A.M.Wood:The Retreat from Class,Verso,1986,p.47.

[2]Ernesto Laclau,Chantal Mouffe:Hegemony and Socialist Strategy:Towards a Radical Democratic Politics,Verso,1985,p.4.

[3]Dona Landry and Gerald MacLean:Rereading Laclau and Mouffe,in Rethinking Marxism,Vol.4,No.4 (Winter 1991),pp.41 -42.

[4]Ibid.,p.45.

[5]Ernesto Laclau,Chantal Mouffe:Hegemony and Socialist Strategy:Towards a Radical Democratic Politics,Verso,1985,p.3.

[6]Jacques Derrida,Specters of Marx (London:Routledge,1994),p.180,note 31.

[7]Ernesto Laclau,Chantal Mouffe:Hegemony and Socialist Strategy:Towards a Radical Democratic Politics,Verso,1985,p.8.

[8]Ibid.,p.7.

[9]Saul Newman:On the Future of Radical Politics,http:/ /www.infoshop.org/forum,p.2.

[10]Ernesto Laclau,Chantal Mouffe:Hegemony and Socialist Strategy:Towards a Radical Democratic Politics,Verso,1985,p.7.

[11]Ibid.,p.11.

[12]Ernesto Laclau,Chantal Mouffe:Hegemony and Socialist Strategy:Towards a Radical Democratic Politics,Verso,1985,p.10.

[13]Ernesto Laclau,Chantal Mouffe:Hegemony and Socialist Strategy:Towards a Radical Democratic Politics,Verso,1985,p.12.

[14]Ibid.,p.12.

[15]Stuart Sim:Post-Marxism:An Intellectual History,Routledge,2000,pp.14 -15.

[16]Ernesto Laclau:New Reflections on The Revolution of Our Time,Verso,London,New York,p.205,p.13.

[17]Ernesto Laclau,Chantal Mouffe:Hegemony and Socialist Strategy:Towards a Radical Democratic Politics,Verso,1985,p.8.

[18]Slavoj Zizek (ed.):Mapping Ideology,Verso,1994,p.246.

[19]Essentialism and the Economy in the Post-Marxist Imaginary:Reopening the Sutures,in Rethinking Marxism,Vol.6,No.3 (Fall 1993),p.31.

[20]Ernesto Laclau,Chantal Mouffe:Hegemony and Socialist Strategy:Towards a Radical Democratic Politics,Verso,1985,p.18.

[21]Ernesto Laclau:Hegemony and Politics,in Post-Marxism and the Middle East,Saqi Books,1997,p.200.

[22]Ernesto Laclau,Chantal Mouffe:Hegemony and Socialist Strategy:Towards a Radical Democratic Politics,Verso,1985,p.18.

[23]Ernesto Laclau,Chantal Mouffe:Hegemony and Socialist Strategy:Towards a Radical Democratic Politics,Verso,1985,p.21.

[24]Ernesto Laclau,Chantal Mouffe:Hegemony and Socialist Strategy:Towards a Radical Democratic Politics,Verso,1985,p.25.

[25]Ibid.,p.30.

[26]Ernesto Laclau,Chantal Mouffe:Hegemony and Socialist Strategy:Towards a Radical Democratic Politics,Verso,1985,p.32.

[27]Ibid.,p.33.

[28]Ibid.,p.34.

[29]Ernesto Laclau,Chantal Mouffe:Hegemony and Socialist Strategy:Towards a Radical Democratic Politics,Verso,1985,p.34.

[30]宁跃:《后资本主义是现实存在的马克思主义的课题》,载《国外社会科学》1996年第3期,第12页。

[31]Ernesto Laclau,Chantal Mouffe:Hegemony and Socialist Strategy:Towards a Radical Democratic Politics,Verso,1985,p.33.

[32]Ibid.,p.39.

[33]Judith Butler,Ernesto Laclau,and Slavoj Zizek:Contingency,Hegemony,Universality,Verso,2000,p.52.

[34]Ernesto Laclau:Political and the Limits of Modernity,in Universal Abandon? the Politics of Post-Modernism,edited by Andrew Ross,Edinburgh University Press,1989,p.75.

[35]Ernesto Laclau,Chantal Mouffe:Hegemony and Socialist Strategy:Towards a Radical Democratic Politics,Verso,1985,p.36.

[36]Ernesto Laclau,Chantal Mouffe:Hegemony and Socialist Strategy:Towards a Radical Democratic Politics,Verso,1985,p.7.

[37]Ibid.,p.8.

[38]Ernesto Laclau,Chantal Mouffe:Hegemony and Socialist Strategy:Towards a Radical Democratic Politics,Verso,1985,p.13.

[39]Ibid.,p.36.

[40]Chantal Mouffe:Hegemony and Ideology in Gramsci,in Gramsci and Marxist Theory,Chantal Mouffe (ed.),Routledge & Kegan Paul,London,Boston and Henley,pp.168 -204.

[41]Ernesto Laclau,Chantal Mouffe:Hegemony and Socialist Strategy:Towards a Radical Democratic Politics,Verso,1985,p.4.

[42]Ibid.,p.4.

[43]Ibid.,p.5.

[44]Stuart Sim:Post-Marxism:An Intellectual History:Routledge,2000,pp.14 -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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