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派哲学在当时共同的反封建进步作用及其局限性

欧洲近代的经验主义和理性主义哲学，虽然就认识论的角度看，是两种对立的思潮，形成了两个对立的学派，但就其作为社会上层建筑中的意识形态来看，则同是西欧文艺复兴时期以来新兴资产阶级的思想，是为资本主义的发展，壮大服务，为资本主义代替封建主义的革命变革作舆论准备或理论论证的。两者都是新兴资产阶级反封建的思想武器，在当时有巨大的反封建的进步意义。它们的反封建进步作用，主要表现在下列几个方面:

第一，经验主义和理性主义作为认识论的理论，都是在近代自然科学产生和发展的基础上，总结自然科学实践过程和所运用的方法而产生、发展起来的，同时也反过来给科学研究的实践以理论指导并提供较有系统的、自觉的科学方法论，从而促进了自然科学的发展。自然科学本身就是重要的生产力。自然科学的发展就意味着资本主义生产的空前的蓬勃发展，也意味着新兴资产阶级力量的壮大，这是反封建的革命斗争之所以能够产生和取得胜利的必要前提和根本保证。

第二，经验主义和理性主义哲学，作为一种意识形态，是和作为封建意识形态核心的宗教神学和经院哲学直接对立的，是新兴资产阶级直接用来反对和打击封建意识形态的锐利武器。经验主义着重对现实事物的经验知识，就是要否定神学和经院哲学根本无视客观实际，单以《圣经》和教义为依归的教条主义和空洞的抽象思辨;理性主义的崇尚理性和理性知识，也是对神学和经院哲学所宣扬的盲目信仰和蒙昧主义的直接否定。正是对这种盲目信仰教义和教会权威的教条主义和经院习气的破坏和摧毁，使人们的思想从封建意识形态的禁锢和束缚下解放出来，才为以新的较进步的资本主义制度代替旧的腐朽没落的封建制度的革命变革开辟了道路。

第三，经验主义和理性主义，作为哲学，也为资产阶级的各种社会、政治、法律、道德等方面的学说提供了理论基础，在这种哲学理论基础上建立起来的政治、法律、道德等学说，例如各种形式的社会契约论、自然法学说、人道主义、功利主义的伦理学说等，都直接打击了相应各个领域的封建理论，为新兴资产阶级所从事的反封建政治革命和社会变革提供了理论根据。当时经验派和理性派的许多哲学家，也都同时是历史上著名的政治思想家、伦理学家等等，有些本身也是政治活动家，正如其中许多人也同时是那个时代伟大的数学家和自然科学家一样。他们的社会契约论、人道主义等学说，都是标榜从人的经验或人的理性出发，而不是从神意的安排或《圣经》、教义的权威出发，也就是自觉或不自觉地从他们的经验主义或理性主义哲学出发的。这也就表现出这两种哲学理论反封建的进步作用的又一方面。

当然，这两派哲学的反封建进步作用，在不同的国度、不同的历史阶段、不同的代表人物那里，具体的表现和进步的程度是不同的。例如在革命前的英国和革命刚取得胜利的荷兰，资产阶级力量较强大，两派哲学也都取唯物主义的形态，其进步作用较强烈;而革命形势未成熟，资产阶级力量较软弱的法国，尤其是德国，其哲学就采取二元论或唯心主义的形态，表现出更多的妥协性，进步作用也较弱。英国资产阶级革命完成后的唯心经验主义，其社会历史作用也与革命完成前的唯物经验主义有所不同。但即使是两派中的唯心主义，包括革命前的和革命完成后的资产阶级在不同国度、不同历史条件下所出现的不同形态的唯心主义，也都不能与代表封建旧势力的神学、经院哲学的唯心主义混为一谈，而都有其不同程度的反封建进步意义。

就社会历史作用来说，这种反封建的进步作用的程度不同，也就意味着两派哲学在不同历史条件下各有其不同的局限性。这两派哲学，作为资产阶级的意识形态，总具有资产阶级作为剥削阶级难以摆脱的两面性。即使是当时代表革命资产阶级的唯物主义哲学，在实质上与宗教神学，经院哲学的唯心主义对立，具有较强烈的反封建意义之外，也还往往采取泛神论、自然神论等形式，未能如18世纪法国唯物主义一样采取公开的战斗的无神论形式，这本身就是一种反封建的不彻底性和妥协性的表现。其实即使是资产阶级的无神论者，其革命性也受阶级本性的局限，不能彻底否定剥削制度，也就不能把唯物主义彻底贯穿于社会历史领域。至于两派中的唯心主义，则或者表现为因本身力量的软弱而与代表封建旧势力的宗教唯心主义妥协，或者表现为要维护已登上统治地位后的资产阶级利益，企图重新利用宗教作为统治工具的保守作用，自然更有不同性质不同程度的各种局限性。这种种局限性是历史的、阶级的状况所造成的，不是哲学家的个人意志所能任意摆脱的。我们不能苛求前人，但也不必为前人隐藏或讳言，更不能否认确实存在的历史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