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物变化”的辩证法

第二节　“万物变化”的辩证法

贾谊继承了先秦道家的辩证法思想，并以此来观察自然万物、社会诸事的矛盾运动、发展变化，从而提出并论述了“万物变化，固亡休息”的辩证法观点。

贾谊认为，宇宙中的万事万物都是自然运动变化的，而不是外力推动的。他说:

且夫天地为炉兮，造化为工;阴阳为炭兮，万物为铜。合散消息兮，安有常则?千变万化兮，未始有极。忽然为人兮，何足控抟;化为异物兮，又何足患!小智自私兮，贱彼贵我;达人大观兮，物无不可。^[17]

天地如同一个大的熔炉，造化陶铸万物，以阴阳为炭，万物为铜，炼出万物。合而成形，散而无形，消息往来，变化之理，没有常态。千变万化，没有开始，也没有终结。自然为人，关爱人生;人死为鬼，化为异物，何足为患!小智之人，自私爱己，贱于万物，独贵自己;达人大观，万物同己，物无不可。人和万物的生与死的变化，聚与散的消息，这种千变万化都是自然的无始无终的变化，而没有外力主宰、推动，故没有常则、止境。

正因为如此，万物变化，永不休息，往来无穷，发展变化到极致，则向着对立的方面转化。贾谊说:

万物变化兮，固无休息。斡流而迁兮，或推而还。形气转续兮，变化而蟺。沕穆无穷兮，胡可胜言!祸兮福所依，福兮祸所伏;忧喜聚门兮，吉凶同域。……夫祸之与福兮，何异纠缠!命不可说兮，孰知其极?水激则旱兮，矢激则远。万物回薄兮，震荡相转。云蒸雨降兮，纠错相纷。大钧播物兮，坱圠无垠。天不可预虑兮，道不可预谋。迟速有命兮，焉识其时。^[18]

由于自然变化，自己运动，所以“万物变化，固亡休息”，永不停止。事物的这种运动、变化，是对立面矛盾作用的结果。对立面之间的矛盾、斗争，又是相互依存，相互转化的，福与祸、忧与喜、吉与凶等，相倚、相伏、同门、同域，互为表里，相互纠缠，彼此相生，纷错不止。事物的这种发展的必然性，是无穷无尽，永不停止的，“孰知其极?”当然没有穷尽之时了。

既然“命不可说，孰知其极?”不知道命运的变化法则，不知道事物的穷尽之时，当然不要靠命运的安排了，而要“因时变化”，依靠自己的主观努力而积极进取了。贾谊说:

故夫灾与福也，非粹在天也，又在士民也。……行之善也，粹以为福己矣:行之恶也，粹以为灾己矣。故受天之福者，天不攻焉;被天之灾，则亦毋怨天矣，行自为取之也。^[19]

这是说，祸与福、善与恶、胜利与失败，都是由人们自己的行为决定的，不是由天决定的。自古及今，凡是与民为仇者，不论早晚，“而民必胜之”，所以当政的统治者，不可“与民为仇”，而自取灭亡，要与民为善，自取成功。这是为政者必须警戒又警戒的“大政”。

由于事物对立面之间是相互转化的，人的主观行为可以决定胜与败、安与危、治与乱，所以人要充分发挥自己的主观能动性，掌权握机，积极主动，夺取胜利。贾谊说:

黄帝曰:“日中必，操刀必割。”今令此道顺，而全安甚易;弗肯早为，已乃堕骨肉之属而抗刭之，岂有异秦之季世乎!且谓天何?权不甚奇而数别人，岂可得也!夫以天子之位，用天子之力，乘今之时，因天之助，常惮以危为安，以乱为治;假设陛下居齐桓之处，将不合诸侯匡天下乎?至此则陛下误甚矣。时且失矣。……窃为陛下痛之，甚在上幸少留计焉。^[20]

日中必，操刀必割;日中不，是谓失时;操刀不割，失利之期。所以要抓住时机，适时出手，不可坐失良机，招致祸患。贾谊以此告诫汉文帝，要在得位之时，乘时握机，转危为安，以乱为治，制止诸王谋反叛乱，要学齐桓公抓住时机“九合诸侯，一匡天下”。否则，丧失时机，造成大误，悔之莫及。贾谊为文帝失天时、民力而招患之行深感痛心，故要求文帝乘时握机而削去、限制诸侯王的权力。

贾谊进一步指出，社会矛盾是客观存在的，并且是永远存在的，国君与群臣不可为“天下已安矣”，“天下已治矣”，而洋洋得意，忘乎所以。要看到天下的“未安”、“未治”之处。那种无视矛盾、掩盖矛盾的做法，是极为错误和有害的。因为矛盾是客观存在的，人们不可掩盖和抹杀，只有认真正视矛盾，严肃对待矛盾，正确解决矛盾，才可以使天下安、天下治。反之，则是苟安、偷安。当矛盾激化时，则会惊慌失措，追悔莫及了。所以贾谊说:

夫曰“天下安且治”者，非至愚无知，因谀者耳，皆非事实知治乱之体者也。夫抱火措之积薪之下而寝其上，火未及燃，因谓之安，偷安者也。方今之势，何以异此!^[21]

当时天下本来矛盾重重，日益激化，本不安宁，而一些愚昧无知、阿谀奉承的庸臣、佞臣，却向皇帝进言“天下已安矣”，“天下已治矣”。只有贾谊独曰“未安”、“未治”，并作了具体的分析论证，而“陈治安之策”^[22]，以求国家平安、治安。

贾谊认为，智者治国，使国家长治久安，就必须总结吸取历史经验，正视现实社会矛盾，采取相应措施，审时度势，因时变化，适时应对。他说:

鄙谚曰:“前事之不忘，后之师也。”是以君子为国，观之上古，验之当世，参之人事，察盛衰之理，审权势之宜，去就有序，变化应时，故旷日长久而社稷安矣。^[23]

依据历史经验，认识现实社会矛盾，找出解决矛盾的方法，有计划、有步骤、有秩序地解决各种社会矛盾，因时制宜，因势利导，这样才能使国家长治久安，社稷江山永固久存。贾谊的辩证法，既从认识事物发展变化而来，又从总结历史经验教训而来，并为汉朝统治开设治安之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