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轨迹从来是曲折的

每个人都会有一些磨难，或大或小，或苦或痛，或因思想，或因经历，一段情，一种痛，一种幽思，就像皮鞭抽打你一样，而生命也一样，在痛苦的挣扎中，在反复的思辨中，才能磨炼自己的意志，生命才能得到升华和历练。化蝶成蛹，是生命的蜕变，在这个过程中，生命的轨迹从来是痛苦和曲折的。

十多年以前的某个上午，一个年轻人在S城的酒店附近焦急地走来走去，他停在十字路口，神情显得落寞而又忧郁，初冬的风飒飒响起，吹撩起他单薄的衣衫……

这个年轻人就是我，孤单，寂寥，缺乏归属感，在那个灰色空荡的小城里，没有一个人可以倾诉，四周令人窒息的空气无时无刻不在重压着我。后来，我在酒店对面的公用电话亭里打电话，认识了一个名叫王强的年轻人，电脑技术很好，在他的帮助下，我开始学习上网，从简单的“注册”“复制”“粘贴”和发邮件开始了我的网络生涯。那天下午，我十分兴奋，王强还帮我从网上下载了《读书》杂志十年的电子版，那种惊奇激动的心情，对于一个正处于苦闷渴望交流的青年人来说，可想而知。

以后的日子里，我光顾了很多网站，认识了一批网友，和一批民间的思想者有幸交流，如果不是网络时代，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多年网络生涯，一批优秀的学者和民间思想者进入我的精神视野。当然，我在这里也认识了好几位北大毕业的朋友，深刻影响了我以后的人生道路。网络改变了我的思想，网络为我战胜苦难提供了精神上的动力。在长篇自传随笔《暗夜里的过客》中，我把自己称为“奴隶”。对于一个失败的“奴隶”而言，为了生活下去，除了拼命地消耗自己的体力之外，必须产生精神上的自觉，还得被迫捍卫自己在现实中的具体生存权利。在年复一年生存的煎熬之中，为了缓解生存的压力所带来的精神绝望，于无边的夜色之中，写下一行行充满疼痛感的文字，算是冷硬的生命在荒寒大地上的足迹。

鲁迅曾说：“一要温饱，二要生存，三要发展。”对于自由知识分子而言，思想的独立很大程度上取决于生存的独立性，生存的独立性依赖于经济的独立，离开了这种独立，很难做到不投靠权贵和政治不依赖体制。自由思想之路，对于我而言，的确艰难，注定曲折。

前不久收到一封读者的来信，他是1987年出生的，大学本科、研究生学医，目前是“北漂”一族，生存之余，选择孤独地思考、读书和生活。谈及阅读《问道北大》一书，感受颇多，为了研究人生和社会问题，他也曾花大量精力读书，读近现代心理学书籍、哲学书籍、经典文学名著等，又读《鲁迅全集》和《胡适文存》……他曾不断地思考当今社会的现状该如何改变，曾长久地被尼采和鲁迅的深刻的反省和揭露的现实所折磨，以至于有时他真有一死的决心和妄想。然而为什么又不呢？他说，大致有几种东西无形中支撑着他活下去：

其一，就是他的父母和爱人。

其二，就是他的本能地要生存的意志（这也是他为什么如此着迷于尼采和鲁迅的原因吧）。

其三，如果说得广大一点，那也许是叫作基督徒式或者菩萨心的慈悲和博爱之心吧。

其实，只要耐心观察，便不难发现，类似上述这类爱思考和追求真理的青年很多。我把这样的青年称为“民间思想者”，也是王小波所说的“沉默的大多数”。他们也许无法通过考学改变卑微的命运，异乡谋生的困境和资源匮乏导致打工致富的梦想离他们很远，在剧烈转变的社会中，伴随他们的只有惨淡的人生。在这样剧烈动荡又希望渺茫的现实中，越是心有梦想而存慧根，想守护着什么的人，越是自绝于这个环境，所谓“越有梦越痛苦”。他们或许忙碌得没有时间也没有条件做学问，或者是说，他们根本无力用这样的话语方式去构筑自己的精神生活，他们没有条件上网，他们没有时间写作，也或者，我们常常以为，他们没有自己的精神生活。但是，他们仍然在思考和奋斗，因为生命的轨迹从来是曲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