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年代的怨愤情绪

◎文/摩　罗

从新浪微博上读到一则文字，全文如下:“一个民族，一个国家，大部分成员无基本是非心，无最起码思考能力，无最低限度的教养，无普遍的求新知、求正义、求上进的奋斗精神，要谈什么对外竞争，自立于世界民族之林，那是自欺欺人，这样的民族和国家只有一种命运，那就是悲惨地沉沦。”博文作者是一位杂志主编，算是中国文化界的精英和中坚。

我知道博文作者批评中国堕落时，心里是有崇高榜样的，榜样当然就是西方国家。将中国看作地狱，将西方看作天堂，在天堂与地狱的对比中诅咒中国，这是百余年来几代中国知识分子的基本言语方式。此风肇始于五四新文化运动时期，那时一批精英人物为了促使中国向西方学习，一方面尽情表达对于西方种族的极度赞扬、对于西方文化的极度崇拜，另一面尽情发泄对于中国传统文化的极度鄙视、对于中国国民性格的极度批判。

当这种话语凝固为基本的话语模式和思维模式时，“逆向种族主义”的思潮在中国就登上了历史舞台，而且连绵百年。逆向种族主义思潮疯狂否定中国历史的正当性(说它吃人)，否定中国社会的正当性(说它是酱缸)，否定中国文化的正当性(说它野蛮)，否定中国国家实体的正当性(说它不配有地球“球籍”)。

20世纪80年代的精英人物，带着对毛泽东时代的怨愤之情，充分继承了五四时贤对于中国传统文化和中国国民性的深刻批判，进而发展为对中国国家和社会正当性的否定。与此相对应，他们把五四时贤对西方文化的崇拜，升级为对西方国家的崇拜，甚至升级为对西方国家的暴力与霸权的崇拜。有的极端分子甚至曾经遗憾当初英国人和日本人对于中国的殖民侵略为什么没有获得全面成功，进而为中国没有完全沦为西方列强的殖民地而痛苦得仰天长啸。

这种愚蠢的思潮，把一种深刻的自卑心理和自我否定意志牢牢地种植在民族的神经元上，让中华民族一度沉溺在自轻自贱的精神泥淖里，其创造力、信心、智慧和尊严，都受到严酷的否定和伤害。这是五四时期和80年代带给我们的负面遗产。时至今日，这种极端病态的思想还被一些知识混混挂在嘴上。

平心而论，这种丧失基本理性和良知的自卑思潮和洋奴思潮，其出发点依然是爱国主义的。他们之所以如此强烈地批判自己的民族和国家，如此痴迷地崇拜西方殖民国家及其文化，就因为我们百余年来在政治制度、社会模式、产业结构、文化目标的调整和改造上，没有达到理想的状态。

但是，20世纪80年代以来，中国社会产生了深刻的变化。经济发展、财富增长的速度出乎所有人意料，绝大多数国民都多多少少成为社会发展的受益者。民主意识正在日渐发育，网络论坛和博客的飞速发展让公民拥有了一定的言论空间，网民对恶性社会事件的举报、围观、呼吁正在演变为一种独特的民主监督方式。中国人民的百年奋斗，已经改变了整个世界的政治格局和经济版图，中国由备受殖民践踏的弱国，变成了唯一一个可以与西方强国并驾齐驱的东方国家。超越西方、成为世界领导者的热望，在民族意志中顽强地涌动，而且已经凝聚成不可阻挡的发展态势。

可是，一部分80年代成长起来的知识分子，依然深陷在逆向种族主义的牢笼里不可自拔。

时移世易，中国已经不是百年前奄奄一息的东亚病夫，整个世界的格局都因为中国的崛起而变化。在新的历史语境中，知识分子应该重新认识我们的民族历史，重新评价我们的民族文化，重新肯定我们发展道路的正当性，重新理解我们的国民精神和民族性格，重新构建中西方的民族关系和文化关系。除此之外，知识分子尤其应该为中国的未来发展创造出崭新的精神文化，使自己成为引导民族发展、促进世界进步的正面力量。如果我们不能从80年代的逆向种族主义思潮和怨愤情绪中走出来，我们就不可能完成上述使命，而且必将被时代所淘汰。

就像每个人都是带病生存、每台电脑都是带病运行一样，每个国家和社会也是带着问题前进的。中国自然也有中国的病患，这些病患无疑需要我们的洞察和疗救。但是如果我们的目的不是割除病灶而是杀死病人，那就堕落为民族逆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