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神话终被戳穿

安然公司管理层弄虚作假,华尔街分析师推波助澜,安达信会计师助纣为虐,再加上美国新闻媒体摇旗呐喊,共同编造了一个美丽的神话。但是,他们忘记了一句老话:纸是包不住火的。最终,玩火者自焚于火。

虽然安然公司玩弄财务游戏的技巧高超,虽然有华尔街分析师信誓旦旦的大力推荐,聘用文人充当吹鼓手,但随着安然公司的泡沫越吹越大,一些有良知的新闻记者和一些有主见的投资者,开始对安然公司非正常的超高速增长表示怀疑,一个美丽的神话逐渐被戳穿。

早在2000年9月,31岁的《德克萨斯新闻》记者威尔接到一个电话,对方告诉他:你应该去调查一下安然的财务问题。威尔这样做了。经过两个月的调查,他掌握了一些有关安然公司的疑点,并把这些疑点发表在《德克萨斯新闻》上,但他的文章并没有引起足够重视。后来威尔后悔地说:“我应该坚持调查下去,并把文章发表在全国性的媒体上。”

尽管这篇文章没有引起各大财经媒体的足够重视,但文章被一位短期基金经理詹姆斯·查诺斯看到了。此时他正在悄悄地对安然的财务状况进行分析。威尔的文章给了他很大的帮助。

2000年10月,詹姆斯·查诺斯公开对安然的盈利模式表示了怀疑。他细察安然公司的财务状况并深为震惊:虚报盈余、财务合伙及政党派系深入公司高层。他研究安然的相关文件并在有问题的地方画满了惊叹号。2000年11月,他抛出安然公司的股票,当时股价刚刚出现下跌的迹象,而他和他的客户则因此发了一笔横财。

2001年2月,查诺斯将这一内幕透露给《财富》杂志记者贝萨尼·迈克林。迈克林在详细地分析了安然公司的财务数据后,写出了《安然股票价格过高?》一文,发表在2001年3月5日的《财富》杂志上。这篇文章公开指出安然的财务有“黑箱”。该文指出,安然2000年度股价上升了89%,收入翻倍,利润增长25%,18位跟踪安然公司的卖方分析师中有13位将其推荐为“强力买进”,它的市盈率为竞争对手杜克能源公司的2.5倍,也是S&P500指数市盈率的2.5倍。《财富》质疑道:“为安然欢呼的人也不得不承认:没有人能搞得清安然的钱到底是怎么挣的!原因是安然历来以‘防范竞争对手’为由拒绝提供任何收入或利润细节,把这些细节以商业秘密名义保护起来。而其提供的财务数据又通常过于繁琐和混乱不清,连标准普尔公司负责财务分析的专业人员都无法弄清数据的来由。不管是极力推荐安然的卖方分析师,还是想证明安然不值得投资的买方分析师,都无法打开安然这只黑箱。”

文章进而质疑:在安然的年报中,“资产与投资”项目的利润数总是一个谜。年报对该部门的注释是“在世界各地兴建发电厂项目,完工后投入运营,最终卖出获利;此部门也参加能源与通信企业的股权和债券买卖等业务”。该部门1999年第二季度的利润为3.25亿美元,2000年第二季度跌至5500万美元。如此大的变化从何而来?作者相信,安然在通过“资产与投资”项目的资产出售金额来操纵其利润。这样,当任何季度的利润达不到华尔街分析师的预期时,安然总可以通过增减项目资产的出售来达到或超过预期利润额。

这篇公开质疑安然公司的财务状况是否健康的文章发表前,作者曾经向安然求证其中一些疑问,结果引起安然警觉。安然CEO肯尼思·莱亲自致电《财富》的责任编辑里克·可可兰德,并暗示他阻止迈克林的报道,但被里克·可可兰德拒绝了。

而文章公开发表后,安然财务总监法斯托针对《财富》的质疑进行了反击:“安然共有有关不同商品的1212本交易账本,我们不希望任何人知道这些账本上的任何东西,也不希望任何人知道我们在每个地方赚多少钱。”事实证明,这完全是狡辩。

“如果查诺斯不将问题透露给我,我绝不会想到这些。我没有任何理由去怀疑安然。”迈克林回忆说。正是这个小经理对安然公司财务的研究,使他本人声名鹊起并使整个美国新闻界蒙羞。因为,是他而不是新闻界真正揭开了安然的真面目。

不过,这篇文章虽然揭露了安然的一些真面目,但受资料的限制,还没有完全暴露安然弄虚作假的内幕。真正揭起安然丑闻盖子的,是一位名叫谢伦·沃特金斯的女人,如今,她的知名度也随着安然案的扩大化而扶摇直上。

2001年8月22日上午,安然公司副总裁谢伦·沃特金斯走出自己位于休斯敦郊区的寓所时,便已经下定了决心。从安然公司的总部回来之后,她平静地坐下来,开始给她的老板肯尼思·莱写备忘录。这件事已经在她心头纠缠一周了,现在她终于决定采取行动。沃特金斯在备忘录里写道:“说出来你也许不会相信,但我确实非常担心,我们公司将引曝一系列审计丑闻!”

然而,她的信如石沉大海,没有任何回应。在她向老板递交这份长达6页的备忘录之前,沃特金斯是公司的一位女经理,她的惟一梦想便是成为世界上最成功的女企业家。她的事业从得克萨斯一个小城托姆巴尔起步,一路跻身安然这个得克萨斯州最有实力的公司的董事会。她住在休斯敦郊区安然公司的高级住宅区,深受老板的器重和尊重。

但沃特金斯写的那份备忘录彻底改变了她的生活。她之所以给公司总裁写这份备忘录,是出于一名雇员对公司的忠诚,对公司前途的忧虑。可她万万没有想到,正是这份备忘录使她在一夜之间成为美国当时这起最大企业丑闻的揭发者,使她从一名红透商界的女强人一跃成为将腐败踩在脚下的女英雄!

那些贪婪的公司要员们利用手中的权力大把大把地往自己腰包里塞钞票,而那些蒙在鼓里的低层雇员们却身陷股票“套牢”陷阱,连自己的养老储备金都搭了进去。正是沃特金斯的那份备忘录,揭开了安然公司的黑幕一角,沃特金斯成为员工们心目中的女英雄也就是很自然的事情了。

在安然公司的员工网页上,沃特金斯被称为“我们的英雄”,她的头像被印在T恤衫上出售。许多母亲写信称,她们都以她为榜样来教育自己的女儿。

令人不可思议的是,2001年8月22日那天早晨,沃特金斯以为那份备忘录肯定会打碎自己在公司的饭碗,她是怀着这样一种心情前去上班的,但最后的结果却是,她发现自己的办公室被转移到一个更大、更豪华的房间!但公司的丑事让她坐立不安。

不久后,沃特金斯出于正义与良知写下的这份备忘录,成为揭开安然公司内幕的导火索。

2001年10月16日,安然终于第一次露出了败相,公司报告第三季度赢利亏损6.38亿美元,同时首次透露因首席金融官安德鲁·法斯托与合作伙伴经营不当,公司股东资产缩水12亿美元。一向以成功和信誉而著称的“安然大厦”忽然间出了个“大窟窿”,不能不引起广泛的怀疑。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于10月底立即介入调查。结果是“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安然在过去5年内虚报利润数字5.86亿美元。

此时,虽然安然手中还握有为数众多的交易契约,交易标的从石油衍生性商品、利率交换契约到宽带服务等不一而足,但这些商品合约除了安然交易人员外,连债权银行都搞不清楚这些合约到底有没有价值,或者值多少钱。安然成功时,人们不存在疑问,但当暴露出问题时,就会受到投资者的无情抛弃。于是,在一系列问题被揭出之后,安然公司的股价出现大幅度跳水,从2000年底的最高价90.75美元一直跌到10美元以下。

近年来,随着生意越做越大,安然似乎被“胜利冲昏了头脑”,为了大发展而不顾后果四处举债。安然自已的资产负债表上只列了130亿美元,而其负债总额实际高达400亿美元,有270亿美元的债务一直不为外界所知,其中30亿美元是银行借款,70亿美元为公司债,170亿美元属能源衍生性商品、信用状以及其他种种复杂的举债工具。由于接二连三的内幕被纷纷抖了出来,安然的信誉、股价、日常生意都是在直线下滑。为挽救公司业务,董事长兼首席执行官赖伊不得不屈尊请求“小兄弟”迪奈基电力公司兼并。11月9日,双方达成协议,迪奈基以价值90亿美元兼并安然,并承担130亿美元的债务。迪奈基电力公司是一家规模比安然小很多的本地能源交易商,也是安然的竞争对手。迪奈基电力公司将以每0.2685股本公司股票换取1股安然股票,并立即向安然注入15亿美元的资产担保股东权益。当时安然的股票在纽约证交所的价格是9.05美元。而就在不久以前,该公司的股价还在80美元的高价,市值达700亿美元。

可是出人意料的是,双方在谈执行协议时,对安然旗下的北方天然气管道控制权问题发生了分歧,结果交易谈崩。11月28日,迪奈基宣布退出交易。

真是祸不单行,也就在11月28日这一天,安然不得不宣布一周内将有6亿美元的欠款到期。当天上午,标准普尔公司将安然债券连降六级为“垃圾债”。为此,安然必须解散“马林二号”和“鱼鹰”信托基金,偿还共34亿美元债务。而眼看30亿美元的债务就要到期,安然手中却拿不出现金担保,无法得到美国联邦存款保险制度的金援,安然公司可以说是面临绝境,投资者对其更是信心全无,开始不计成本地抛售股票。当天开市后几小时内,安然的股价便下跌28%。中午,另一家主要的债信评级机构穆迪投资服务公司也把安然债券列入垃圾债券行列,安然股价立即向下重挫85%,股价跌破1美元,成交量高达1.6亿股,最后股价跌到了可怜巴巴的每股36美分,连最高峰时的一个零头都不到,成了“垃圾股中的垃圾股”。一年多的时间内,安然市值从700亿美元骤降到3.4亿美元。而对成千上万投资者而言,可以说是血本无归,损失惨重。

2001年12月2日,安然公司不得不根据《美国破产法》第十一章规定,向纽约破产法院申请破产保护。公司在其破产前的资产规模为498亿美元,并有312亿的沉重债务,在当时是美国历史上最大的一起破产案,安然公司因这一“创举”被美国《时代》周刊评选为“2001年绝对最差的公司”,墨西哥《标志》周刊则给安然公司戴上了全球企业“十丑”的“桂冠”。

2002年1月23日,安然公司宣布,其董事长兼首席执行官肯尼思·莱辞职。

2002年1月25日,安然公司前副董事长克利福德·巴克斯特在汽车里开枪自杀身亡。据美国得克萨斯州警方发言人说,巴克斯特的尸体是在离得州休斯敦不远的舒格兰居民区的一辆奔驰轿车中被发现的。巴克斯特头部中了一枪,尸体旁有一把左轮手枪和一纸遗书。

巴克斯特现年43岁,1991年加入安然公司,后被任命为安然北美公司董事长兼首席执行官,2000年10月被提升为安然副董事长,2001年5月因家庭原因辞去这一职务。据报道,他在2001年曾对安然公司利用合伙人掩盖巨额债务的做法提出不同意见,并因此与安然前首席执行官杰夫·斯基林不和。在安然公司破产前,该公司29名高级主管在禁止公司员工出售股票的同时,却利用内线消息在股票崩跌前抛出了自己手头的股票,获得了11亿美元的巨额利润。巴克斯特从中获得了大约3520万美元。安然申请破产保护后,公司股东对安然公司和这29人提出集体起诉,巴克斯特是其中的被告之一。

安然公司申请破产后,美国司法部、美国国会的4个委员会、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劳工部分别对安然公司进行调查。司法部的调查重点之一是安然公司是否从事了欺诈活动。在该公司股价高峰期出售股票,从股市套现超过10亿美元(约82亿人民币)。因安然股价暴跌而蒙受了惨重损失的公司员工、投资者和退休人员也已对公司现任和前任主管人员、董事以及负责安然公司审计工作的阿瑟·安德森公司提起了一系列民事诉讼。

据报道,安然公司在2001年公司股票一路狂跌期间曾阻止其公司员工出售公司股票,并还放出消息说股票将止跌回升。但就在2001年年初,安然最高层人士自己却大量抛售手中持股,直接获利超过10亿美元。安然的破产不仅使股民损失了其投资到该公司的近99%的财产,更使安然老雇员一贫如洗,养老金丧失殆尽。这是因为,按照公司的建议,他们将其养老金保险中个人所付出的钱款都变为公司的股票,而安然公司付出的部分也全部以股票形式支付。一个本来在该公司工作了18年的雇员,本来在账面上有70万美元的养老金,但现在却只有2万出头了。而且,在2001年10月已经发现安然公司问题之后,他们又被禁止将股票脱手,眼睁睁看着金钱流失。股价暴跌使这些人的退休生活储蓄化成了泡影。

2002年7月7日,美国参议院调查委员会发布的调查报告声称,是安然公司董事会对公司人员监管不力并弄虚作假,最终导致了安然公司的破产。

该调查报告认为,董事会批准公司从事高风险的商业活动,但对有关人员疏于管理,对财务人员和行政人员的造假行为不闻不问。由于缺乏完善的监督和控制,安然公司董事会的做法最终导致了公司的破产。

安然公司董事会特别委员会也在纽约联邦破产法院公布了一份长达218页的报告,称安然公司之所以倒闭,是因为管理层经营不善,以及部分员工利用职权之便为自己聚敛财富。

据该报告揭露,安然公司从20世纪90年代末期到2001年夏天的金融成功都是虚幻的泡沫。一些高级经理不但隐瞒上一个财政年度(2000年9月到2001年9月)安然公司高达10亿美元的亏损,并且出售价值数百万美元的安然股票。安然的高层经理们成立了不少复杂的机构和公司外部人员合作,操纵安然的财务报表,从中赚取了数千万美元的黑心钱。

报告指出,公司破产的主要原因是董事会决策错误。1999年,董事会不顾职业道德,听从当时的董事会主席肯尼思·莱和首席执行官杰夫·斯基林的建议,允许当时的首席财务官安德鲁·法斯托暗地里建立私人合作机构,非法转移公司财产。董事会和公司高层完全忽视了对安德鲁·法斯托的行为监控,甚至根本对他的盈利情况不闻不问。

安德鲁·法斯托2000年在一笔合作交易中投入2.5万美元,在短短两个月中就轻而易举地赚取450万美元的个人巨额利润。另外,他唆使安然公司的另两名员工参与交易,每人投资5800美元,各赚取了100万美元。

该报告明确指出,凡是与此次事件有关的安然公司的管理人员都犯有严重的错误。仅就涂改财务报表、虚报利润这一点,他们就已经严重地违反了财务会计制度。而董事会主席肯尼思·莱则更是犯有明显的疏忽过失。

2002年8月21日,安然公司前财务主管迈克尔·科帕承认自己犯有诈骗及洗钱罪,并愿成为控方污点证人。这是安然公司申请破产保护后第一个认罪的安然公司当事人。

现年37岁的科帕曾是安然公司前首席财务官安德鲁·法斯托的主要助手,并担任过安然公司1997年为转移债务成立的一个合伙公司的负责人。这个合伙公司成立时的注册资金仅为12.5万美元,但是2001年安然公司却出价1260万美元将其买下。在另外一项投资中,这家合伙公司还帮助安然公司隐藏了7亿多美元的债务。

作为认罪协议的一部分,科帕同意在对安然公司财务欺诈的调查中与联邦检查官进行合作,并在非法所得中退赔1200万美元。科帕在认罪书中说,他在安然公司中的掩盖债务行为都是在法斯托的指使下作出的,他还两次向法斯托提供了回扣。

几度辉煌转眼空,安然从成功到失败,演出了一曲令人不得不惊叹的悲剧,可供世界企业界殷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