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这样去爱

可以这样去爱

咬立康

咬立康，男，汉族，甘肃兰州人，1978年1月生。1999年毕业于辽宁税专，曾先后在榆中、安宁、市局机关工作过，曾任皋兰县国税局副局长，现任兰州市国税局离退休干部处处长。喜欢读诗和人物传记，并被这些文字所感动。

读《林徽因传》缘起偶然从杂志的一角看到了陆小曼和徐志摩浪漫而又悲苦的爱情故事，却发现故事中还有一个不可或缺的女人——林徽因。

林徽因，一个我一直想去拜读的女人，这次再不能留有遗憾了。

几番寻觅，得一本我日思夜念的、由张清平撰写的《林徽因传》。一口气读完还不过瘾，又查了很多资料，才将她和她的故事读懂了一些。

林徽因秀外慧中、多才多艺。她曾旅英留美，深得东西方艺术之真谛，英文水平极佳。她兼具中西之美，既有大家闺秀的风度，又具备中国传统女性所缺乏的独立精神和现代气质。她是我国建筑史上卓有建树的学者，参与了国徽和人民英雄纪念碑的设计。她写得一手音韵极美的新诗，是才华横溢的女作家，那首《你是人间的四月天》广为流传。以她为中心，聚集了一大批当时中国的第一流文化学者，而她就是这个高级文化沙龙的女主人。

她还是三个著名的爱情故事的女主角：一个是浪漫诗人徐志摩对她的痴狂；一个是她的丈夫、建筑学家梁思成，视她为不可或缺的事业伴侣和灵感的源泉；另外一个是逻辑学家金岳霖因她不婚，用大半生的时间“逐林而居”，将爱恋持续终生。

古往今来，世间从来就不缺少爱的热情和痴狂，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故事至今还在上演着不同版本，也不乏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爱的归宿，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的爱情佳话今古流传。但由衷让我感叹的是金岳霖先生的那种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将自己的爱藏在心里，终生守护着深爱的女人，直到另外一个世界的执着的爱。读着这种爱，我仿佛也在淡淡的怅惘中突然心动，在一片恬静中获得了暂时的片刻安宁抑或痛彻心扉。是啊，原来可以这样去爱！

金岳霖1914年毕业于清华学校，后留学美国、英国，又游学欧洲诸国，回国后主要执教于清华和北大。他与林徽因、梁思成夫妇毗邻而居，就像一家人。1931年梁思成从外地回来，27岁的妻子很沮丧地告诉他：“我苦恼极了，因为我同时爱上了两个人，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梁思成非常震惊，然而经过一夜无眠的思想斗争后，第二天他告诉林徽因：“你是自由的，如果你选择了老金，我祝愿你们永远幸福。”后来林将这些话转述给金岳霖，金岳霖回答：“看来思成是真正爱你的，我不能伤害一个真正爱你的人，我应该退出。”从此他们再也不提起这件事，三个人仍旧是好朋友，每当梁思成与林徽因夫妇之间发生点龃龉，金岳霖会给他们充当和事佬调停，他终生未娶，待林梁的儿女如己出。这就是那个时代的君子，那个时代的爱情。这样的爱情让我相信，爱不止是海誓山盟，常相厮守，还是一份尊重、冷静的态度，尊重内心性情的源发，却不让情感恣意泛滥。金岳霖最终选择的是发乎情，止乎礼，只要真诚不渝，心灵的芬芳终会超越世俗的占有，他的深情令人动情。

金岳霖爱着林徽因，也爱着林徽因的全家，他后来几乎一直和梁家住在一起。抗战期间，他们曾经一度离散，金岳霖说：“我离开梁家就像丢了魂一样。”以后他们几乎没再分开过，而后来的林徽因在病魔的蹂躏下，经常不得不卧病在床，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风华绝代的女子。金岳霖依然每天下午三点半，雷打不动，出现在林徽因的病榻前，或者端上一杯热茶，或者送去一块蛋糕，或者念上一段文字，然后带两个孩子去玩耍。梁思成一家跟他相处融洽，临死前，他还和林徽因、梁思成的儿子梁从诫生活在一起，他们称他“金爸”，对他行尊父之礼。我想很多时候，他都是站在远处心潮澎湃地望着自己所爱的人和这个家。他从来没对她说过要爱她一辈子，也没说过要等她。他只是沉默地，无言地做这一切。爱她便爱她的一切，他把自己也作为这个家庭的一员，承担起这个家庭的责任和义务。或是在战乱纷争中彼此依恋、牵挂，哪怕万水千山定要回到他所思念的那个家，那个时光带不走的枝头，花开花谢的小院。即使这个小院的女主人生病、离去，他，这个没有名分的“金爸”也要守候在她的身旁，将他藏在心中的爱交汇在眼神中最后一次传递给他所爱的人。

1955年林徽因的追悼会上，金岳霖为她写的挽联格外别致：“一身诗意千寻瀑，万古人间四月天。”她在他心中，始终是最美的人间四月天。那天，他的眼泪没有停过，我想那刻在他的泪光中定是闪现着初次由志摩带领下见到的她，那个穿着白色长裙向他微笑的端庄女子，或是想不出新诗急得团团转的她，或是在沙龙中闪烁着耀眼光环的她，也有可能是抱着再冰和从诫在院里玩耍的她，千辛万苦奔波在考察路途中的她……一切的一切，都在那四月天里（林去世时恰是四月）随她而去。上天啊，没有得到她，他终身不悔，可你却让她的生命如此短暂，来不及让她把诗写完，来不及让她设计新的房舍，来不及让他来好好陪伴她。

林徽因去世多年后，金岳霖忽有一天郑重其事地邀请一些至交好友到北京饭店赴宴，众人大惑不解。开席前，他宣布说：“今天是林徽因的生日！”顿使举座感叹唏嘘。即使在1983年，当他已是88岁高龄，距离林徽因去世已经28年，有人拿来一张他从未见过的林徽因的照片的时候，他仍会凝视良久，像是要哭的样子，喉头微微动着，像有千言万语哽在那里。最后还是一言未发，紧紧捏着照片，生怕影中人飞走似的。许久，才抬起头，像小孩求情似的对别人说：“给我吧！”有人央求他给林徽因的诗集再版写一些话，他想了很久，面容上掠过很多神色，仿佛一时间想起许多事情。但最终，他仍然摇摇头，一字一顿地说：“我所有的话都应当同她自己说，我不能说。”他停一下，又继续说：“我没有机会同她自己说的话，我不愿意说也不愿意有这种话。”他说完，闭上眼睛，垂下头，沉默了。

看到这里，我的眼睛湿润了，一遍遍看着他们的黑白合影，那一刹那的感动，似乎好久都不曾有过。照片中金岳霖的好友志摩、思成，全都离他而去了，岁月已经如同一缕青烟，飘散在时空的浩瀚中。唯独他一生挚爱的女人永远在他心里，不曾远去，他终不能忘记，自己的世外仙姝寂寞林呀。28年生死两茫茫，28年的孤独等候，藏在心里大半生的话只说给自己心里的那个女人，哪怕这种话会随着自己生命的消逝，都只有他一个人知道。林徽因早已作古，对一切都不会感知了。也许，在他的心里坚信，在另一个世界里，他们一定能相遇。此情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我想，林徽因若在天有灵，定当感念涕零，泪洒江天！

也许是天意吧，因为对国家的贡献，金岳霖、林徽因、梁思成都安葬于北京八宝山革命公墓。他们三个，在另一个世界里，又毗邻而居了。金岳霖从人间带去的话，终有机会跟林徽因说了……

我知道，其实在我们每个人心中都藏着一份关于爱的记忆：那个时候，我们总以为会很相爱，以为彼此就是全部，总以为敞开心扉就可以天长地久；那个时候，我们总以为会很依赖，以为形影不离就是所有，总以为两个人就是全世界；那个时候，我们总以为会很幸福，以为相恋就是永远，总以为可以执子之手一生一世。可是，后来我们才知道，原来那个时候我们都还在寻找所谓的爱情，只是我们偶然遇见，只是偶然，然后，彼此陪伴相扶着走过了一程，其后，也许又会出现一段段的偶然，直到爱的终结。可在金岳霖先生那里，这种偶然，一生只有一次，不是没有机会，而是他爱得坚定，他要将爱进行到底。

我不知道，可以这样去爱，爱得简单、纯粹、澄澈，没有沾染世俗的一点尘杂；可以这样去爱，爱得痛彻心扉，但得到的不是痛苦而是幸福与满足；可以这样去爱，爱得那样深刻，深刻到一生都不曾忘怀；可以这样去爱，爱一个人便是长远的，一生一世的，爱得慎重，却恒久；可以这样去爱，为了爱可以终身不娶，一辈子都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默默关注她的尘世沧桑，苦苦相随她的生命悲喜。

今天，我知道了可以这样去爱，就在金岳霖先生那里。

如何能让他们再次相遇，在她最美丽的时刻，为这，我愿意在佛前去求五百年。若，人生只如初见，多好！

作者单位:兰州市皋兰县国家税务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