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科书式耍赖”的化解之道

记者／吴如加

判几年也中，咋地都中，反正判我几年，最起码这点钱我不用还了。”2017年10月，当赵勇找到肇事司机黄淑芬，再一次替车祸中重伤的父亲索要法院判决的赔偿时，得到了对方的如此答复。

近日，这起发生在两年前的交通事故，重新引发了网络舆论的关注。面对法律判决拒不执行的肇事司机，为父治疗已深陷窘境的赵勇忍无可忍公开了对方“教科书式耍赖”的音频，引发网友热议和舆论反思。

坚持“不垫付，不探望，不调解，没有钱”的“三不一没有”原则的“老赖”交通肇事者，往往令赔偿陷入困境，受害者境遇雪上加霜。如何令其主动履行判决和赔偿，并获得惩戒，考验社会征信体系和司法机关的执行能力。

交通肇事者拒绝赔付、耍赖行径被曝光

2015年，建筑专业硕士毕业的赵勇已签约了一家大型设计院，他憧憬着待工作安顿好后，便和女友买房结婚，过好自己的小日子。

然而，由于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人生蓝图还未在他面前展开，便匆匆合上。

那年10月，赵勇的父亲在骑行路上，被一辆小汽车撞飞，经诊断为特重型颅脑损伤，经历4次开颅手术后，头骨摘除80%，以人工钛合金替换，目前仍呈植物人状态。经鉴定为一级伤残，需要长期医疗护理。

目前，赵父身体极为虚弱，骨瘦如柴。每日只能靠食道的开孔喂食，每24小时需要用一次吸痰器，抽出肺部积液才能呼吸。任何一种并发症都可能置他于死地。

由于医疗费一天数千元，家中积蓄很快被掏空。赵勇四处为父亲筹措治疗费和护理费，奔波在医院与法院之间。他不得不从自己的人生清单中，划去曾经的建筑师梦想。为了不拖累女友，他与对方和平分手。

在经历了人生的悲剧性转折之后，最令赵勇无法释怀的，便是肇事司机一家的态度。据赵先生所述，就在事发当日，肇事司机的女儿在电话里对司机笑着说：“妈你放心，我刚打听好了，老头就算死了赔不了多少钱，最多五十万，车还有保险呢，听我的，咱一分钱都别掏，你就说咱们得借钱去，‘耗死他’！”

即便2017年上半年，法院已经判决对方承担事故主要责任，赔偿赵家85万余元，但时隔近半年，对方仍未履行。

更令人心寒的是，10月，当赵勇找到肇事司机当面索要赔偿款时，对方的态度十分冷漠，先是推托说自己没钱；随后，承认自己收入不低，但自己的钱要用于还房贷；最后，干脆直接耍起了无赖。

据赵先生所述，医院里类似的情况并非个例。“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三个交通事故的伤者，情况类似，肇事司机不管，高昂的医药费难以承受，伤者危在旦夕……”

“三不一没有”已成为部分肇事者面对索赔的态度

在许多论坛上，所谓“不垫付，不探望，不调解，没有钱”的“三不一没有”原则，已经成为了部分司机对待伤人交通事故的态度。

这一“原则”最初起源于一个流传多年的热门网帖——《一位退休交警的微信，有车的朋友一定要存》。文中观点影响了不少司机。

“三不一没有”之所以能引起车主们的共鸣，主要并非由于车主们为富不仁（很多肇事者自身并不富裕）或缺乏道德，他们大多数人初衷不过是为了“保护自己”。

由于一部分路人和骑行者对交通法规的漠视，少数无赖针对私家车的故意碰瓷、讹诈，以及一些伤者家属狮子大开口，索要明显不合理的过高赔偿，不配合责任认定，使得许多车主对伤者家庭充满不信任，对事故的后续处理心生恐惧，担心掉进一个无底洞。

车主们常见的担心在于，如果积极垫付医疗费，恐怕会提高伤者家庭的心理预期，在责任认定之前开口索要更多钱，而不管这些钱是否真的合理（例如本就失业或退休的伤者索要误工费）。垫付之后，如果伤者不配合进行责任认定或拒绝提供保险公司所需的票据材料，那么车主们也难以从保险公司处获得偿付，之前所垫付的费用，就无法弥补。

于是一些车主索性采取消极的应对态度，不探望伤者、也不垫付医疗费，等待责任认定后，再由保险公司出面进行赔付。自己则在此过程中，尽量不与伤者及其家属接触。虽然无情冷酷，但确实大大降低了自己的风险。同时，考虑到伤者家属可能采取的过激行为，也有人认为，不去探望伤者，虽不合情，但确实合理。

一些保险从业者也对“三不一没有”表示认可。在一些交通事故中，“三不一没有”或许能保障车主的部分利益，而且也不违背法律。

“三不一没有”固然是对车主有利的处事准则，但对于伤者及其家庭，有时则堪称残酷。

在赵勇的案例中，因为父亲的一场车祸，家庭突然陷入了困境。仅父亲的医疗费和护理费就将近80万，这对一个普通家庭而言无疑是一笔巨款。至于赵勇为挽救父亲生命和打官司，放弃了事业和未来，则更是无法估量的损失。在这种情况下，“三不一没有”只能加剧这个家庭的困境。

面对这场困局双方都不想受伤害，都想尽最大可能地保护自己。伤者害怕肇事方日后逃避责任，一心希望为自己争取更多补偿；而车主们则被各种狮子大开口的传闻所惊吓，时刻畏惧自己被坑，因此索性甩手，把一切都交给保险公司，却不考虑伤者可能面临的困境。双方都将彼此视为地狱。

“教科书式耍赖”考验社会征信体系和司法机关执行力

赵勇一家的遭遇通过网络获得关注后，索偿终于有所进展。目前，唐山市中级人民法院已冻结黄淑芬的佣金及查封其名下相关资产，并对黄淑芬拘留15日。同时，由于她“有履行能力而拒不履行生效法律文书确定义务”，已被列入全国法院失信被执行人名单。

据媒体报道，肇事司机黄淑芬供职于中国平安人寿保险股份有限公司唐山支公司。赵勇发布“教科书式耍赖”的讨债视频后，该公司回应称，已经配合唐山市中院执行“冻结该代理人的佣金及查封其名下相关资产”的要求。赵勇还向媒体表示，已经向法院申请了强制执行，法院近日回复称“已经在执行中”。

截至本文截稿，赵勇一家仍然在等待判决执行中，赔偿款还没有到位。

黄淑芬的“老赖”行为被认为严重挑战人与人之间的信任。该事件也引发了舆论对于“老赖”为何可以逍遥法外的反思。有专家表示，若要及时有效的惩戒“老赖”，必须要日益完善社会征信体系，通过更多的行为限制，对其施加压力。

也有评论称：以“老赖”为代表的判决执行难问题，客观上存在一个普遍而根本的原因：司法资源有限，执行成本太高。任何国家的司法资源都有其限度，司法机关在案件审理中已经下了大功夫，想要积极介入每一起案件的执行，并不现实。这就给“老赖”留下可乘之机。再加上有些“老赖”运用财产转移等手段，更进一步提高了判决执行的成本。

故还应通过社交网络曝光、限制网上消费等新技术、新方式，令司法机关执行判决的成本进一步降低，效率进一步提高。

□  编辑 孙杨  □ 美编  盖奕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