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对澳门经济增长影响更大

众所周知，长久以来，旅游博彩业是澳门最主要的支柱产业，与经济增长息息相关。澳门回归祖国10年来总体经济焕然一新，GDP以年均近15％的增幅快速增长，2008年达到1718.7亿澳门元，是1999年的3倍：人均GDP3.9万美元，超过新加坡、文莱、日本，跻身亚洲第一位，在世界排名中也高居第20位。澳门经济的这种快速发展主要得益于澳门博彩业的快速增长。回归后澳门博彩业收入逐年增加，尤其是由2002年的234.96亿澳门元上升至2008年的1100亿澳门元，复合年增长达29.3％。2006年的博彩业收入更首次超越美国拉斯维加斯城之金光大道，成为全球最大赌城。值得留意的是：在2008年博彩业的1100亿澳门元收入中，缴税400亿，而澳门政府同年的总开支约260亿，有大量盈余。至2008年底，特区政府的财政滚存加上储备基金的总和，累积将达到约1000亿澳门元。而一般认为，澳门博彩业的快速增长又取决于两大因素：一是特区政府在2000—2002年期间所制定的“赌权开放”政策；二是中央政府从2003年7月28日开始在内地的一些省市陆续实行的“港澳自由行”政策。

但是，在这两大因素（政策）中，究竟是“赌权开放”还是“自由行”政策对澳门博彩业增长的影响起到了更为显著的促进作用？目前在这一方面学术界还缺少相应的研究。笔者认为，进一步深入探讨这方面的问题，对于新一届特区政府制定经济发展规划、产业政策和人力资源政策，以及企业制定战略规划、经营策略等都有积极意义。本文拟从赌权开放与自由行政策对澳门经济增长的影响效果作些比较分析，然后得出基本总论。

回归后的澳门“赌权开放”的内容，从狭义上说，其核心内容是指2002年2月8日特区政府发的赌牌由一家变三家的招标揭盅。从此，澳门博彩专营制度结束，澳门赌业进入多强鼎立时代；从广义上说，“赌权开放”的内容，除了实行赌权多元化改革的核心内容外，还应包括一系列制度建设和政策的调整。一般说来，制度变迁会产生两类效果，一是旧制度变革所产生的新制度本身就是制度成果；二是由新制度新产生的经济收益增量。澳门“赌权开放”作为一个制度变迁也不例外会产生两类效果。

（一）赌权开放至少给澳门博彩业乃至整个澳门经济带来了以下几个方面的制度效果

1．赌权开放改变了澳门博彩业的资本结构，现在外资经营的博彩公司已占了过半。在澳门现有6家博彩公司中，除澳博、银河属于华资外，永利、威尼斯人、超濠等3家具有美资背景，新濠博亚具有澳（洲）资背景。但在法律上6家博彩公司主体地位平等，可开展自由竞争，促进博彩业发展。

2．赌权开放改变了澳门博彩业的市场构造，6家博彩公司各出奇招争夺市场占有率。有市场消息显示：2006年9月统计，澳博、金沙、银河、永利4家公司市场份额分别为58％、20％、15％及70％。后来，威尼斯人、超濠加入竞争，各家博彩公司的市场占有率又发生了新的变化。有专家指出，相信未来各博彩公司的市场占有率会介于一至三成。

3．随着博彩产业的市场化，原来的博彩垄断权并没有消失，只是由原来的博彩专营公司手中转移（转回）到了特区政府手里。赌权开放后的政府，已经不再是靠“转让垄断权”来谋利，而是开始学习经营自己手中的垄断权了。这对政府来说是一个深刻的制度变化。

4．赌牌的分散化（多元化）使得原来政府与博彩公司间一对一的关系大大复杂化（一对六）了。这使一些原来不需要从制度层次上解决的问题，现在必须制度化了。赌权开放前后的一系列立法工作，就是在这样的制度背景下进行的。可见，赌权开放既为澳门博彩业制度的发展和完善提出了新的要求，也同时为博彩业制度化奠定了法律基础。

5．赌权开放为迎接世界赌博爆炸的挑战、参与国际博彩市场的竞争奠定了坚实的制度基础。赌权开放所创造的竞争环境无疑会提高澳门博彩业的服务质量，提高澳门博彩业在世界博彩市场上的竞争力；而赌权开放的澳门博彩业发展引来大量的国际博彩资本，增加多个综合性的豪华娱乐场，也为澳门博彩业的经营方式和服务的花色品种带来新的理念与有益的帮助。[1]

（二）赌权开放为澳门带来了新的经济成效是毋庸置疑的

根据马克思主义关于生产关系和上层建筑的变革会解放生产力的基本原理，赌权开放作为一个制度变迁必然会解放澳门博彩业的生产力，从而促进澳门经济的发展。但是，必须防止简单化的理解或做法。有些人习惯把赌权开放前后的统计数字做比较来说明赌权开放后所取得的经济成效是如何巨大，而不明白在这些巨大的成绩中有多大成分是制度因素，有多大成分是市场因素，难以剥离分析。澳门理工学院王五一教授在《赌权开放的制度反思》专著中说：“常识告诉我们，澳门博彩业的大增长，主要是自由行带来的，而不能全归功于赌权开放。那种简单地把赌权开放前后的统计数字做比较而总结赌权开放经济成效的方法，显然是错误的。”要客观地肯定赌权开放的真正经济成效，应当采取科学的分析方法，从GDP统计、市场扩展、主要客源、国际竞争力和长远生存能力等各个角度来理解。总之，我们既不能把澳门博彩业近八九年的经济增长完全归功于赌权开放，也不能否认赌权开放在这个增长中的重要作用。

同时，必须认识到，赌权开放无论在制度效果还是经济成效方面有多大的正面价值或作用。“但由于澳门博彩业的增长最终需要由博彩业的市场需求所决定，而博彩业的市场需求又主要取决于来澳旅客总人次，所以澳门的赌权开放对博彩业增长的促进作用还需要通过赌权开放对来澳旅客总人次的影响作用表现出来。”[2]

有研究资料表明：在2001—2007年的澳门赌权开放期间，每年香港来澳旅客大约在500万人次左右，其中2006年达到694万人次，2007年增至817万人次，但由于澳门是香港居民的一个传统出游的首选目的地，在澳门赌权开放前的1991—1994年期间，香港每年访澳旅客总人次就已超过了600万人次，后来可能是因为“东南亚金融危机”及香港经济的衰退，才使得香港的来澳旅客总人次减少，只是在2006年和2007年，香港的来澳旅客总人次才超过了600万人次，这很可能主要是因为香港经济复苏的结果，而未必是澳门赌权开放的结果。

研究资料还表明：在2001—2007年澳门赌权开放期间，每年台湾来澳旅客大约在140万人次左右，而在澳门的赌权开放还未正式发挥作用的2001—2002年，台湾每年的来澳旅客就已分别达到145万和153万人次。可见，在澳门赌权开放正式发挥作用的2004—2007年，台湾的每年来澳旅客总人次还低于2001—2002年的水平，因此可以说赌权开放对吸引更多的台湾旅客来澳也未能表现较明显的促进作用。

由上对香港和台湾的来澳旅客总人次的分析比较，人们不难看出，澳门的赌权开放对增加港台两地游客来澳总人次的影响不大，而由于澳门博彩业总收益基本取决于境外来澳旅客总人次，所以可以肯定澳门的赌权开放对澳门博彩业经济效益的增长没有发挥较大的正面影响作用。

时任澳门大学教授杨允中曾指出：“近几年来澳门经济的高速发展，可以说在很大程度上是依靠两个‘引擎’：一个是赌权开放；另一个则是国家的‘自由行’政策，‘自由行’带来的巨大效益，比CEPA、跨境工业区等措施更加显著。”[3]笔者认为，“自由行”政策经过多年的实践，取得了明显的效果，现在可以更准确地说：“自由行”政策是澳门博彩业增长的主要“引擎”。《辞海》解释说，所谓“引擎”，是英文engine的音译，即发动机。下面分为三个问题具体阐述：

（一）“自由行”政策出台的历史背景及其发展过程

“自由行”亦称作“自游行”（Free Independemt Traveler简称FIT），还有称为“个人游”。“港澳自由行”通常又称为“港澳个人游”，这是一种新兴的旅游方式，很受内地居民欢迎。因为“港澳自由行”不仅方便了内地一些计划范围内省市居民来港澳办理签证手续，而且与传统的旅游团（随团旅客）相比，“港澳自由行”使内地来港澳的游客在港澳有了更多的时间和行动自由，其旅游日程、线路、住宿、饮食等均由旅客自己决定，可选择性很强。毫无疑问，这种新的旅游方式对澳门博彩业增长也应该具有正面促进作用。

“港澳自由行”是中央政府从2003年下半年开始在内地的一些省市陆续推出的允许当地居民经过简单的签证手续即可以“个人游”的方式前往港澳地区旅游的政策。这项新政策出台的历史背景是：1997年香港回归祖国后不久，即遭到亚洲金融危机冲击，经济陷入低谷，同时港府施政有些失误，民间产生了不少怨气；再加上2003年4月，亚洲暴发SARS疫情，使港澳两地的旅游业及零售业持续低迷。为了帮助港澳两地经济走出低谷，维持繁荣稳定发展的局面，挽回“民心”，中央政府实施了一系列支持港澳发展经济的优惠措施，其中包括于2003年7月28日率先开放了广东省4个指定城市（东莞、佛山、中山、江门）的居民赴港澳个人游。旨在借内地人力资源及经济力量，为港澳带来大量游客，有效刺激消费，保持发展经济的信心。

表1　内地港澳自由行推行时间与开放城市表

从上述表1可以看出，自内地首次实施“自由行”政策后，广东省率先试办个人赴港澳旅游，居民反应非常踊跃。经过先后9次开放，如今这项“自由行”政策已扩及到49个开放城市。至此，内地省会和副省级城市除哈尔滨、青岛、西安、太原、兰州、西宁等城市外全部开通。这项政策的实施，“立竿见影，实施当年，内地游客便同比增长35％。此后，澳门入境游客总数逐年增加，由2002年的1153万人次，增加到2008年的2290万人次：其中内地游客从424万人次，增至1160万人次。”因此，澳门旅游局局长安栋梁指出：“个人游对澳门游客数量增长起到非常大的作用。”[4]

（二）“自由行”政策对澳门经济增长的巨大推动

在“自由行”政策的积极推动下，赴澳游客人数不仅不断上升，而且其游客构成也发展了深刻变化，从而对澳门博彩业及相关行业产生巨大影响，为澳门整体经济的增长立下汗马功劳。

1．“自由行”为澳门带来了大量的内地旅客及财气

除上述列举的数字外，还有资料显示：澳门接待的内地游客由2003年574万人次，增加到2007年的1460万人次，即4年间增加幅度为2.6倍。另据澳门媒体透露：截至2009年10月，“内地赴港澳自由行游客累计超过7000万人次”，其中50％以上的游客是到澳门自由行的。[5]

俗语说：“有人气才有财气”。内地如此大量的“自由行”游客到澳门旅游，会给作为澳门支柱产业的旅游博彩业提供源源不断的消费大军，从而带动澳门整体经济的繁荣。内地自由行游客的增加，意味着澳门经济总量的增加。有学者研究内地游客与澳门博彩业总收益的关系，得出如下结论：内地来澳游客每增加1000人，博彩总收益便平均提高7990.416千澳门元，换句话说，内地来澳游客每增加1人，本地生产总值便平均提高7990.416澳门元。[6]行政长官何厚铧在《2005财政年度施政报告》指出：“过去一年，由于业界和政府携手合作，更由于‘自由行’效应的增强，访澳旅客人数出现突破性增长，旅客人均消费上升，龙头产业的发展速度明显加快，本地区生产总值和政府税收亦因而出现较大升幅。”

2．“自由行”改变了内地居民的旅游澳门模式

过去内地居民主要参加旅行团访澳，行程受到一定的限制，如今多数内地游客参加自由行，活动范围不再受到旅行社（团）限制，其消费面幅射到全澳范围及相关行业，有利带动更多的零售与消费行业发展。相关学者研究结果表明：内地来澳游客每增加1000人，本澳零售业销售额便平均提高0.748百万澳门元，换句话说，内地来澳游客每增加1人，本澳零售业销售额便平均提高748澳门元；内地来澳游客每增加1000人，本澳酒店入住率便平均提高0.006％（即每增加1000000万旅客，酒店的入住率便增加6％）。

根据澳门统计局资料，澳门零售总额由2003年的62.8亿，增加到2007年141亿，2008年首季度也有45.5亿。酒店业亦迅速发展，2002年第四季到2008年第一季，酒店数量由68家增加到80家，客房供应量由8954间增加到16195间，从业人员由6122人增加到31245人。可见“自由行”政策实施后短短的几年，也促进了与博彩业相关的其他行业的发展。

3．“自由行”使内地成为澳门最大的游客客源地

澳门入境的游客数量与澳门博彩业收益及政府的财政收入有高度的相关关系，这意味着来澳游客数量的多寡直接影响澳门博彩业收入的高低。长期以来，与澳门隔海相望的香港一直是澳门游客的主要客源地，从1985年到1992年，香港游客占澳门游客总数的比重都在80％以上。后来由于内地游客和台湾游客的增加，香港游客的比重才有所下跌，但直到2002年澳门赌权开放尚未正式实施前，香港游客仍然是澳门最大的游客群体。从2003年内地“自由行”政策实施以来，香港游客占澳门入境总游客数量的比重逐渐下降，而内地游客则成为澳门最大的游客客源（见表2）。这意味着内地游客将成为澳门消费群体的生力军，对澳门经济更具推动作用。

表2　2000—2006年内地与港台赴澳游客比重变化趋势

资料来源：曾忠禄等著：《澳门游客：分析与预测》

4．内地赴澳“自由行”客源的潜力仍相当庞大

我们不仅要了解中国大陆游客在澳门总游客中所占的比例，而且应当掌握内地自由行游客在澳门总游客中所占的比例及其发展趋势。这对进一步认识自由行政策是澳门博彩业增长的主要“引擎”这一命题会所有帮助。

表3　访澳游客总数及中国大陆、内地自由行游客人次与比例

资料来源：《2009博彩产业与公益事业国际学术研讨会论文集》

从表3可以看出：从2004年至2008年中国大陆与内地自由行游客平均每年分别约占澳门总游客的55％及26％。考虑到如下一些因素，我们预计中国大陆及内地自由行游客增长的潜力还很大：

1．澳门回归祖国10年多来，面貌焕然一新，小小的莲花宝地对内地多数居民仍能刺激好奇心；

2．内地至今只有49个城市开放自由行，随着更多的城市开放，内地会有更多的居民到澳门旅游休闲；

3．近几年来澳门陆续开业的大型新赌场和以后开业的豪华大赌场都将增加澳门对内地游客的吸引力。

（三）收紧“自由行”政策对澳门经济增长影响轻微

2007年5月至2008年9月，广东省先后4次收紧居民赴澳门自由行签注（见表4）。内地其他省份亦收紧了商务签注，以及更严谨限制内地公务员及一些较敏感行业人士来澳。

表4　自由行政策收紧时间表

资料来源：澳门经济学会学报2008年12月号

当时有些人很担心，内地不断收紧自由行政策，可能对澳门博彩业造成严重打击。但事实上，情况并没有那样严重。2008年9月初，行政长官何厚铧在回应6月开始实施的内地层民“港澳自由行分开签注”会否影响本澳旅游业时表示，新措施主要是调整澳门整个口岸的安排，也是配合“个人游”政策的微调。措施实施初期客流难免会有些影响，但长期相信应该不会有大影响。澳门大学博彩研究所所长冯家超也说：“内地于2007年起逐步收紧‘个人游’政策，相信也与减少因居民到澳门赌博而产生的社会影响有关。‘个人游’的收紧对澳门的博彩收入有负面影响，但情况比预期好。”[7]

《澳门日报》2008年10月7日报道称：经过数月来调控，以及外围环境的恶化，2008年9月博彩收入70亿元，同比去年同期微跌0.8％，出现负增长，但相比2008年8月的96亿元，9月份的赌收大幅回落27％，是自2003年非典以来首次出现同比负增长。这说明收紧自由行政策对澳门经济的整体影响已渐渐浮现。但过了一年左右，《澳门日报》又报道称：据统计局公布，2009年10月入境游客逾194万次，同比增长5.2％，是连续第2个月正增长。自由行客亦由9月的35.44万人跃升至10月的46.15万人。

有本澳旅游业人士指出，自由行政策无论是“放松”或是“收紧”，单纯对旅游市场来说，影响不大。毕竟中国有13亿人口，只要懂得深耕，不愁无客。何况真正的旅客，一年能来6次已经相当足够。

综上所述，2002—2008年澳门博彩业总收益取得了大幅增长，在很大程度上是取决于特区政府制定的“赌权开放”政策和中央政府制定的“港澳自由行”政策的正确实施。前者奠定的制度效应多于经济效果，后者带来的游客效应，刺激消费，直接影响澳门博彩业的收入，在这个意义上说，内地“自由行”政策是澳门经济增长的主要“引擎”。

2010年4月16日

[1]　参阅王五一著：《赌权开放的制度反思》，澳门理工学院2005年8月出版，第21—22页。

[2]　忆卉：“‘自由行’是澳门博彩业增长的主角”，澳门《九鼎》月刊，2008年5月号，第23页。

[3]　转引自：澳门经济学会学报2008年12月第26期第3页。

[4]　孙立极等：“盛世莲花别样红”，北京《人民日报》2009年12月17日第6版。

[5]　《澳门日报》2009年11月29日A10版。

[6]　转引自：澳门经济学会学报2008年12月第26期第6页。

[7]　冯家超、冯学能：“回归十年澳门博彩业回顾与展望”，北京《港澳研究》2009年冬季号，第36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