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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天下无贼》:冯小刚访谈

时间:2022-08-18 名人故事 版权反馈
【摘要】:12月9日《天下无贼》在亚洲全面上映,掀起了冯氏电影的又一个浪潮。冯小刚:目前《天下无贼》已经是400个拷贝。《天下无贼》拍摄现场,冯小刚导演和刘德华说戏谭:您还把王薄和王丽两个小贼变成大贼了!

阴冷的雾气笼罩了2004年12月初的北京,但冯小刚“无中生有”线上“天下无贼”的列车承载着一个美妙的梦想,驶向观众的心田,为人们带来融融的暖意。12月9日《天下无贼》在亚洲全面上映,掀起了冯氏电影的又一个浪潮。

谭政(以下简称“谭”):应该说《天下无贼》是您创作道路上的又一部重要作品,较之以往您的作品,无论从剧作角度,还是影像追求、叙事把握,乃至契合人们的心态来讲,都是一个新的高度。

冯小刚(以下简称“冯”):目前《天下无贼》已经是400个拷贝。在我的电影里,过去一般是250个,最多是300个,比如《手机》。但目前宣传方面在北京出了点问题。可能会影响票房,本来是和《功夫》打擂台,但现在宣传方面没法和它相比了。

谭:但相信全国不会影响太大。

冯:现在大家还比较保护这个电影,因为是审委会集体通过的。

谭:小说在您手上好像很久,什么时候买的版权?

冯:大概是5年前。当时葛优的妈妈通过他转给我小说,告诉我这很不错。小说其实很短,就几页,四五千字。

谭:小说最打动您的是那个梦?

冯:最有意思的是小说中两个坏人、两个贼呵护了一个“天下无贼”的梦,这种悖反在创作里很少见。一个淳朴的农民相信天下无贼,恰恰是被两个贼没让这个梦破了,没有让傻根从“天下无贼”的梦里醒过来。

谭:这个梦很可爱,但是两个贼要保护这个梦,不让他破碎,这个动因很关键。关于这个剧本我知道还有两个处理,一个是因为傻根的淳朴打动了贼;还有,我和王学圻聊过,他曾经运作过这个本子,我记得他的原因好像是因为贼是在假释期间,为了不让别的贼影响了自己的假释。

冯:在改编的时候,我也知道王学圻他们想过很多种方法,其实也不错。我们也用了各种方式去改,改到后来我脑子都乱了,以至拍的时候,我突然觉得很多戏怎么没拍?其实前几稿早就删掉了。

谭:相比而言,您的设计,贼去保护傻根的心理动因比较合理,毕竟来自终极领域的力量显得比其他都深厚。剧本的创作,林黎胜改的是第一稿,王刚第二稿,您是最后一稿?

冯:我是一直跟着动,林黎胜写完了之后再改。但是我写的时候,比如我有两种选择或者三种选择,旁边一个人给我点醒,说这种不错,这个人很重要。写剧本跟写别的东西还不太一样,其实两三个人在一起比较合适。影片叙事的其他环节还比较好说,但一开始人们会问——他们为什么要保护傻根?当时我自己心里头也过不去,后来我想还是要找到一点贼自己的原因,个人的原因可能更有说服力。于是就设计了王丽怀孕了,女人一怀了孕就想到各种事情,再加上傻根这么善良淳朴的一个人,下面可能好写一些。

谭:关键还有影片中宗教的力量。

冯:为什么说保护他是一个比较关键性的?我首先就不相信天下无贼,后来我找到了一个说服自己的理由——我不相信天下无贼才拍这个片子,正因为这个世界到处是贼的世界,观众才爱看。否则的话,我们待在非常干净单纯的世界,现实生活中就要拍一个天下有贼的电影了。

再比如说这个寺院里和尚见到蚂蚁不踩,不是因为蚂蚁感动了他。其实这完全是一种自己的觉悟,是一种自觉。所以还不仅仅是傻根的纯朴和善良打动了这两个人,如果因为傻根打动了他们的话,那这种人多了。

谭:所以跟原小说相比,人物动作的出发点、影片的叙事支点做了很大改动,并且是关键性的。那还有哪些关键性的改动?

冯:另一个就是从市场考虑,要从好看、观赏度出发,我们增加了葛优演的黎叔。他们过去面对的是散兵游勇的贼。黎叔变成了一条线,他起的作用给王薄反作用力,是说明一个人要做一件好事是要付出代价的,从哪个方面来说都需要付出代价。

《天下无贼》拍摄现场,冯小刚导演和刘德华说戏

谭:您还把王薄和王丽两个小贼变成大贼了!一开始就敲诈了100多万,这样的人物设置就更有冲击力了。

冯:小贼的话,从剧作角度来说也没有劲。现在影片中,一个人他就干了一件好事,把命搭上了;但是他完成另外一个轮回,王薄死了,但是他的儿子又出生了,这是一个价值观的转换,这是在衡量什么是有价值。他们两个刚开始是失去灵魂家园的人,可以这么说,他们在找回灵魂家园的途中和傻根相遇了。而且还可以这样说,到底是他们两个人成就了傻根,还是傻根成就了他们两个人的灵魂?这本身就很难说谁成就了谁。傻根看起来是一个梦里的人,可能是最弱智,但冥冥中可以把他看为佛的使者、宗教的使者。所以从这个方向看,倒是遇到傻根是他们两个人的幸运。这些理解在写之前是没有想到的,写完了之后要拍之前,我们突然在想到底是谁救了谁。能不能说傻根是大智若愚,他在那儿睡着?

所以影片中那个降魔杵很重要,刚开始王丽戴那个是戴不上去的,因为她觉得她不配,那时她还是贼,影片中傻根刚送给她的时候,她戴不上去,只能在那举着。

谭:但现在那只有一个特写,人们会停留在王丽感动于傻根的淳朴的理解以及做善事与它的联系,甚至宗教的因素。但戴不上去的心理原因似乎难以体现。

冯:原来还有一个正面拍王丽的镜头,但观众可能不会理解,所以就拿掉了,除非用电脑特技做。现在那个东西在那儿举着,没有戴成。后来王丽想帮傻根的时候,傻根帮她戴降魔杵,就给戴上了,当最后王薄要去把傻根的包抢回来的时候,王丽又把降魔杵给王薄戴上,当然这些东西观众完全可以不去顾及。

谭:但这些设计让影片的叙事显得很丰实。

冯:我们刚去拍王丽拜佛的时候,正好下雪了。赶紧拍,用长焦和高速拍的,后景虚虚的,拍完之后一看,特别有韵味。但把王丽拍完再拍寺院的时候雪停了,这怎么办呢?所以王丽第一次拜庙只好重拍,雪景就想着留到结尾用。

谭:这正好形成了一个呼应,更重要的是雪景营造的氛围很契合当时王丽的心境,适合影片当时的情境。

冯:当时很多藏民在那儿围着,没法当群众演员,然后还看到两只羊,羊身上绑满了彩条,他们说那匹羊是神羊,吃百家饭的,不会被杀。这个羊在寺院里头随便走,谁也不能动它,谁有吃的就给它。我们选景的时候这个羊就围着我们转转,大家开玩笑说它认识不认识哪个是导演。这匹羊还真朝我走来,钻到我的军大衣里。当时张黎开始抓拍这些人,其中就抓拍了这只羊,还有两个小孩。

刘淼淼的剪辑对片子贡献非常大,以前电影《孩子王》是他剪的,现在的电视剧《走向共和》等作品都是他剪的。

谭:影片中他们怀上孩子是一个关键动因,宗教氛围的存在也是很重要的原因。所以影片开场的时候,虽然他们在坑蒙拐骗干着坏事,但是您适时切入了空旷辽阔的高原、湖泊、雪景,再加上刘若英舒缓略带点酸涩的歌声,影片不凡的基调一下子就立住了。

现在人们关注您,谈到您,就提到您贺岁片的票房、游戏的叙事因子以及喜剧方面的功力。其实很多人都忽视您另一类的作品。您的作品其实一直是两条平行线,一条是从《甲方乙方》开始的贺岁片的喜剧创作路线,还有就是从《大撒把》(编剧)、《一声叹息》,到这部《天下无贼》一条比较严肃的创作路线。

冯:这条创作路线还包括电视剧《一地鸡毛》《月亮背面》等。

谭:只不过这部《天下无贼》可能综合了两条创作路线上的一些风格和叙事因素。

冯:大家约定俗成地把我以前拍的那些贺岁片都看成是喜剧。贺岁片的创作线,这个体系的根是在《编辑部的故事》。但当时大家想做的其实也并不是冲着情景喜剧,王朔把大家弄齐策划时没说这是喜剧,就想弄一个室内剧,但别像《渴望》似的,想走出另一个路子。当时大家都和编辑部熟,魏人就是《啄木鸟》的编辑。大家说别弄文学类的,观众面太窄,于是我们就弄一个综合性、社会性的《人间指南》,结果出来的是喜剧效果。我一路写来,《大撒把》《遭遇激情》,观众看起来都觉得有点喜剧,尤其是到后来的《甲方乙方》。

关于喜剧,过去有一个概念是表演夸张的,但我拍《甲方乙方》《不见不散》什么的,无外乎是强调语言上的幽默感,是对假话、空话等虚伪东西的一种颠覆、解构,但结果发现这种喜剧效果反而比靠形体的,比如陈佩斯那种喜剧更受人欢迎。

《天下无贼》如果说保留了以往三成的东西,其实这些也不是喜剧方面,实际上是游戏感,这些因子特别重要。过去我的片子里都是现实生活游戏化,现在这种游戏感在《天下无贼》中保留着。

谭:游戏的概念我们在五六年前关于《没完没了》的访谈已经特别突出这个因素,而在这部影片中很大程度体现在以黎叔为首的那群贼身上。

冯:要按说它是紧张对峙的,因为两帮贼在车上斗,尤其还有警察,但我还是把它游戏化了。而且如果太认真地去表现小偷,审查方面可能也会有问题。

谭:当初因为表现贼在立项方面还有点问题?

冯:对,包括后面冯远征、范伟的打劫,虽然我觉得这段处理有点游离整个影片的风格。

谭:没错,确实这段有点突兀,跟影片整体大气、沉重的基调稍有不符。但我觉得,因为葛优那群贼是一条线,您一直在幽默化地处理这条线上叙事,比如刚开始就是,“说多少回了,要团结。这次出来一是锻炼队伍,二是考察新人……”然后是“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了……”“我本将心照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有组织,无纪律”,这些幽默性的话语从头嵌到尾,因为葛优这些话而使这个贼的团体存在特别出彩,再到最后来一个更剧烈的幽默化处理,出现笨贼抢劫,“IC、IP、IQ……”其实这条线渐次推进,有它内在的完整性。

冯:另外从剧作技巧上来说,几个因素正相互交织的时候,这时候需要一个新的因素突如其来,带动新的逆转。关于打劫,局里当时有一个担心,左一拨右一拨的坏人太多了。其实那是不相干的一些人,后来我加入尤勇,把他们变成是一拨人,因为尤勇不服葛优而出现打劫的场面,这也是没办法的。剪辑的时候很多人都说拿掉,我最后还是留住了,如果拿掉的话怎么收拾这些人?

谭:对,如果火车到站顺利地抓这些贼也就太平淡了。而现在的这样处理,在叙事上是一个巧妙的伏笔,还有了一个小高潮,同时非常合理地又把这些贼给收网了。更何况在观赏性方面,这一笔更缺不了。

这部作品跟前几部夸张、喜剧化、讲究观赏性的贺岁片相比,是一个很大变化,这种变化您是有意为之的?还是一个针对具体的作品自然而然的过渡?

冯:这个过程当然是自然而然的,不是说我一开始想分三步走,或怎么着,不是这样的。一开始我是陶醉在《甲方乙方》里面了,因为这可以随意颠覆被大家认为是神圣的东西,严肃的东西都可以被解构,那种颠覆的快感特别大。当然所处的环境不可能让你撒开了。如果真的把颠覆做到极致的话也是有意思的,但在审查的时候就得妥协,老让往正了归,弄来弄去就变成一个怪物了,说它是好人好事也不是,说是黑色幽默也不对,就出了一种不疼不痒的白开水。

《没完没了》就是这局面,事情就没意思了;插科打诨是留着了,但这只是表面的东西,最后骨子里头的东西都不能存在,这条路走下去就没有生命力了。所以就拍《一声叹息》,这个不是编出来,完全是土里生长出来,最真实的。

谭:其实我认为您是中国最坦率的一个导演,因为没有第二个导演敢像您一样在《我把青春献给你》里那么坦率地说出自己对舒淇的感觉了,还有您对专家直言不讳的态度,以及您创作《一声叹息》这样的题材。

冯:比如说电影评论家不断要求导演要深刻,要入木三分,但是它确实是入木三厘的这么一个语境。比如说张艺谋,我觉得他肯定知道怎么做这个电影能更好。

很多人在谈《天下无贼》剧本时说了很多主意,像刘震云,他告诉我这个剧本怎么做会特别有意思。弄来弄去你发现,像傻根农民哪儿有傻的,他说最不傻就是傻根。从小说角度来说,最好的创作方向就是他完全在装傻,这样有意思,但是你真的不能那么做。第一是审查上不好说;第二,重要的是观众不接受。怎么能3000多万拍了这么一部影片,你要和周星驰1.6亿的影片打擂台,不行。《功夫》是花钱做了很多强力的动作场面,《天下无贼》必须有自己动人的东西。

观众对“天下无贼”这样一件事,对傻根这个人宁可信其有,本能接受。范曾跟我聊过,他说普通的人对审美上有本能的接受或者理性的接受,或者叫本能拒绝。观众看电影的时候也是本能接受,对电影里面的人物、故事、画面他有本能接受的东西;还有一种他本能不接受,然后经过一些理性的疏导,他接受。这个电影有意思,我没看明白,但是有意思的电影,那他不是本能接受。我觉得对《天下无贼》这样的电影观众是本能接受。所以还不能给他拧着来。像《一个都不能少》,张艺谋知不知道结尾怎么样最好,他不知道?难道现在找个电视台结尾最好,他当然知道什么样的结尾最好。但我们不能脱离我们的社会语境。

谭:像《一声叹息》,现实社会这样的情感困惑肯定存在,您直率地真情表现了,但与大众的道德评判、社会伦理现实有点冲撞,很多评论家不接受这个东西,我觉得如果换一个土壤,人们会觉得这是很真诚的片子。

冯:原来剧本写的既没有回到家里,也没有跟情人在一起,他是以一个逃避的方式来对待,他如果回到家里影片的味就变了。现在的评论者往往把我们从所处的社会语境中剥离开来,说好电影应该怎么拍,我们真是有口难辩。

谭:这样处理也是一种社会现实,回到家也存在这样一种现实,说它具备纪录片般的社会真实也可以,只不过大家的道德评判、意识形态不接受,但反过来大家能够接受善良的存在,本能接受傻根这样的人存在。当然,因为傻根从小就是孤儿,跟着叔在高原修庙,在那种纯净的有宗教氛围的土壤里生活那么久,也是非常合理的一个人物。

冯:《天下无贼》还是带有很强的假定性。当时我们在讨论的时候,监制陈国富说不用担心,观众在这个事上不会较这个真,宁可信其有,因为符合人们本身那种善良的天性,人物的那些东西和善良的天性有呼应。即便这样,在写剧本的时候我们没有精力把它写得更精彩,更多的是补漏洞,把这个事说圆了,我们费了很大的工夫。

谭:说到善良天性的期待,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就是情感触动观众的冲击力。《甲方乙方》,还有以前的贺岁,观赏效果都不错,但是对观众情感的碰撞方面没有这部片子有冲击力。

冯:很多观众认为《不见不散》好看,实际上是因为它写了在国外两个找到了情感的寄托、相依相靠的人物,那种对情感的依存感动了很多人,所以票房4300多万,大家看到他们爱情终于走到一起,心里接受了。如果拍大众电影的话,大众对电影的审美需求、情感需求,尤其对情感的需求是非常重要的。像《天下无贼》王丽是想保护这个傻根的,王薄如果也是这样一个动机的话就不行了。

谭:叙事就顺拐了。

冯:但是达到的效果都是想保护傻根的,无论如何,王薄的死还是深深触动观众的,他们真的会感到非常遗憾。很多人难受,为什么让他死呢?

谭:这个处理也是您一个很大的改变,《没完没了》尾巴上加了一个吴倩莲回来,《大腕》也是关之琳爱上了葛优,到这里您坚持了自己的创作思想,残酷地让他去死,没有让王薄和王丽高兴地回家。

冯:因为这样一个遗憾要求他死,从技术层面上去掂量,活了是什么结果?没意思。死了对人有触动,也避免了做好人好事这么一个简单的问题。观众就是这样,让人物死了他遗憾,让人物活了他觉得没劲。

谭:这部影片除了剧本扎实,影像以及特技方面也下了不少劲吧,除了高原风貌、宗教氛围的营造外,两方面几个回合的过招——刘德华和李冰冰、刘德华跟葛优的争斗,处理得有张有弛,且非常有冲击力。

冯:动作方面来说,前面暑期档有《十面埋伏》,后面有周星驰的《功夫》,动作场面都是有张有弛的,我们夹在中间,经费也不允许我们在动作方面做太多文章,我们只能采取一种比较虚的、舞蹈式的、配上拉丁音乐的风格动作场面,有特色就够了,也不敢往多了做。

我们2400多个镜头的电影,电脑特技的镜头有600多个,量非常大,但是这600多个镜头里面起码有500多个是火车行进的镜头,在这上面花了很多的钱,但是如果是真的一个火车,也没法拍,没有电,空间也不够,只能在城里拍。所以电脑特技的量就很大,有人说只要加个底就行,其实难度也不小。因为这个镜头在动,透视不断地变化。那个车站完全是三维搭出来的。

谭:火车如果平行前进的还好说,只要轴线一移动,透视改变,电脑特技做的东西就更复杂了,那几匹狼是做的还是拍的?

冯:有真狼,然后又有像狼的狗,把狼和狗互相配合。我们只拍到了一只真狼,然后在像狼的狗的图像上改,来回复制。

谭:那个镜头很漂亮。

冯:在电脑合成的时候,制作人员问什么景,我说夜景,还不能太写实,弄了一朵很红的云彩在天边,电脑人说这算什么,我说你甭管了,这是非常有象征性的东西。

谭:傻根出来吼的时候,我以为是在喊他的伙伴,结果狼出来了,感觉太妙了!原来设计好像是在追火车,但那仅仅是一种奇观的展示。而现在那矗立着几匹狼的空旷幽幽的高原,他那生存的氛围,他那纯净的心灵一下子就凸现出来了,而且他的喊声那么粗犷,充满了泥土气息,真是一个仪式化的场面。

冯:我原来想的是在甘肃敦煌那边拍,后来他们告诉我敦煌都安了铝合金的窗户。张黎说不是我想的那样,春天去拍的时候,杨树都绿了。这怎么办呢?制片推荐说可以去那不楞寺,几十座寺院在一起,到那儿看了之后,一下子就觉得这个电影就“开”了。

谭:可能就像您影片开场后不久那声重音给人的感觉一样。

冯:他们说一开始能不能就在站台上,就上火车,我不满足。如果一开始一件坏事不干,就碰见傻根那就太单了。

谭:人物没有反差。

冯:不干坏事是不行,原来我想一路做坏事。

谭:那样会太满。

冯:后来就15分钟后上火车,有这么一个限定。诈骗一辆车,然后卖掉,上来把景扯得很开,然后再封闭起来。

谭:如果仅停留在火车上,就是一般的公路片,这样效果会很单调。

冯:对。我们拍的时候都是风雪交加,拍到的景、情绪与影片还是很契合,张黎在影调上做得不错。有时候是雨,有时候是雪,西北那种干裂的黄土,在这个影片里不是这种感觉,影片的调子比较冷,比较伤感的,正好符合这两个人物,他们两个人走上这条路之后就决定了这种悲剧的存在,有宿命的感觉。

谭:刚开始有傅彪的时候,虽然是刘若英发嗲的声音,是一个戏剧化的场面,但那音乐的出现,以及辽阔的西北,湖泊、雪景,这段蒙太奇的剪接是一个极大的对位处理,马上给人伤感的氛围,给人宿命的东西。然后到寺院那一段,依然是偷窃的场景,但是仪式化的音乐加上仪式化的场面,极富冲击力,尤其是那音乐、那声重音、那种宗教的神秘色彩以及感召力量得到很好的展现。影片的音乐整体是怎么考虑的?

冯:其实音乐我是想华丽一点,剪辑找了很多替代的音乐都挺合适,但有版权的问题,但我们能不能按着这个路子来?于是就按这种风格写了音乐,浓烈一些,有那种酒的感觉,现在看还行,稍微欠缺就是风格不太统一,但是如果把那个统一起来觉得表现力又不够。在这个时候还得让位于表现力。

寺院里头我一直担心,因为那么多喇嘛,穿着红衣服,色彩非常好看。但是还好,谁都能看明白我们是说宗教是有力量的,它对人心有一种感召。

谭:虽然人们对宗教有很多不同的看法,但毕竟它承载了很多终极的原则,无论是道德方面的还是信仰方面的,正如意大利导演米开朗基罗·安东尼奥尼说,如果这个世界存在某种终极的道德原则,而这些的存在正好就是上帝的话,那么他就信仰上帝(大意)。在这是一样的道理,当一个人和信仰交合之后,那力量更是无穷。

冯:刚开始有人说我们影片出口在这儿是在卖弄一点奇观,其实不是,这段处理对影片的叙事非常重要,只有当她跪在佛面前的时候,她的内心才会有改造的力量。

《天下无贼》拍摄现场,冯小刚导演和刘德华、刘若英说戏

谭:刘若英长跪,跟傻根形成呼应,跟结尾也是呼应。跪拜那段剪辑很不错,因为前面15分钟节奏比较舒缓,在这重音擂响之后,一段快节奏的交叉剪辑,非常漂亮,那个金粉的色彩掉到地上,预示着傻根和刘若英的内心似乎已经在这片净土形成交流,而且每次贼干坏事的时候,影片的音乐或者空镜总给人严肃的感觉,这种反差非常有韵味。但有几个镜头,傻根在那儿看,刘德华在那儿偷,不明白镜头关系意味、不明白镜头是在铺排情绪的人会误认为傻根看着刘德华偷。

冯:前面有几个全景,原来还更花,我又让剪了一点,因为我考虑到观众的接受问题。音乐和剪辑的配合比较好,那个鼓,还有那吹出来的像唢呐似的音乐,冲击力真是不错。

谭:这部影片集合了大陆和港台的知名影星,在表演上会不会有些风格的融合问题?毕竟葛优、刘德华、刘若英表演风格有些差异。

冯:我觉得刘德华还好,与我原来想象的港台化的表演有些出入。刘德华他演了一百多部电影,合作过的导演也非常多,但他还是尽可能在内地接了这么一部影片。其实原来想明确他就是广东那边的一个贼,但是后来也觉得有点多余就拿掉了。刘若英我觉得问题不大,台湾和香港实际上是两种表演体系,台湾更倾向于比较写实的风格,比如郎雄、归亚蕾、寇世勋、张艾嘉等,只不过台湾的国语逻辑重音有时不太一样,我们跟刘若英说了一下她就比较注意。刘德华因为配音,效果还好。刘德华在里面的表演我挺满意的,大家可能看到葛优有出彩的地方,刘若英有情感的转折。其实影片中有两个人物必须站得住脚,傻根不说他演技,就说这个人外形往那儿一坐就得让人觉得他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再一个就是王薄,如果王薄这个人物和刘若英的情感,包括他的死不能够牵动观众,这个票房是很危险的,但现在大家的评价很正面,那就说明他的表演是成功的。

谭:配音的是香港的还是内地的?

冯:就是《十面埋伏》的配音,人艺的孙大川。只不过这个声音出现在古代可能特别奇怪,如果出现在当代就合适。如果找一个特别大陆感觉的配音,也不对。影片中王薄的声音有些是刘德华自己的。

谭:其实葛优和刘德华那些对手戏也很精彩,尤其是刚开始的第一次交锋,在那装瘸,“是这样吗?是这样吗?”

冯:“没错,脚再拖着点地。”那段戏和打劫是林黎胜的戏,其实还可以弄得更好玩一点。当然也不能完全脱离刘德华的表演来处理,还是得顺着刘德华的劲儿来,还得结合着我们想要的东西。葛优也不能太往他那方面靠,其实黎叔是有意思的人,他是用一套政治语汇来领导这些贼。

谭:葛优是另一条线的统领,他时不时地说着幽默的话语,比如“传我的话下去,这趟车不打猎”,但是他的手下一直是钩心斗角,弦绷得很紧,比较严肃,这两方面形成了一个很大的反差。

冯:其实他原来说的是“拒腐蚀,永不沾”;后来我们对口型换成了“这趟车不打猎”。如果完全撇开这些幽默的处理,也没必要,因为观众喜欢。

谭:其实手段只要用得巧妙,只要能传递您的思想,完全没必要拒绝。影片反复在拷问刘德华、刘若英为什么要保护傻根,对“为什么要保护”没有处理成很崇高,而是一步步剥开,这在影片的叙事很关键,因为只要这条心理线弄扎实了,影片也立起来了。从刚开始的“做多少好事也是贼”,“永远翻不了案了”,到知道有了小孩,认为自己不配为人父母……

冯:两个人上了车还问,你看我像贼吗,看她像贼吗?

谭:有一段戏王薄、王丽说了好几分钟?在站台上激烈地交锋。

冯:4分钟吧,我觉得那段是承上启下,而且是片子的核心,就一个镜头。

谭:您用了一个长镜头,为什么不用一组对切呢?这种影片节奏很重要吧。

冯:我也拍了,但是没有必要切。两个人同时在一个画面里,如果表演舒服的话,其实比切了更好。

谭:那段拍了多少遍?

冯:7遍吧,用的是最后一遍,但焦点有点软,焦点好的但是我觉得戏不是特别好。这个时候保这个戏宁可牺牲焦点。

谭:观众后来终于接受了他们发自内心想保护傻根,到最后您还怕观众不服,警察出来也点明了。但警察出来点明这段似乎可以舍去。

冯:因为反复跟我说要加强警察的作用。我真的很难,你说如果警察一有作用这个贼还怎么演呢?可是又不能不加强。

谭:刚开始傻根的老乡们送他上火车,似乎缺少点交代,傻根的喊是否有点突然?

冯:其实原来有一段从山坡上一直到站台,一帮老乡跟傻根说,别把钱带在身上,把他劝烦了,傻根才会喊起来。后来把这一段都舍弃了,其实应该保留那一段。

谭:当时拍的时候你们给铁路线起了一个很怪的名字?但现在好像没用上。

冯:对,是无中生有线。因为拍《手机》,崔永元就非得往他身上靠。所以我们就“无中生有”了。

谭:李冰冰的使用还是比较成功的。

冯:这个人物对李冰冰还是有点难度。小叶是比较风骚的那种人物,范冰冰可能比李冰冰更对路点,李冰冰适合演比较仗义正面的那种人,一开始也考虑过舒淇,后来还是考虑李冰冰了,因为她拍过动作片,同时也因为是公司的平衡考虑。

谭:我觉得结尾特体现您控制节奏的能力。刚开始我还很失望,看见贼都被警察抓了,觉得这儿太一般了。没想这段过去以后又有激烈的场面,而且还用了一个倒叙,一层层递进。

冯:葛优和刘德华那段激烈的争斗,如果去拍的话也没什么意思,如果这个片子就卖动作场面的话,观众也不会太接受,干脆不如只表现以下两个人手插着包,几个短镜头快切。观众主要看的还是情感。

谭:影片整体的结构与节奏您是用心经营了,没有流于一般化。

冯:其实有点难,我又不甘心于片子沦陷于事儿的层出不穷,必须有文戏,出些碰撞,说点话,哪怕是那种眼神的交流。因为本身就在车厢里头,但完全有的话,处理不好就会使整个戏拖沓下来。但如果没有,影片就发飘。反复斟酌后,就在比例上去调整。

剧本出来是一种节奏,拍完了一剪之后又一种节奏,到最后再去剪接的话,又是一种结果。我剪掉了有半个小时的戏,有的真挺有意思,但还是被剪掉了。但是像开着宝马出来对保安发了一通脾气那段戏,如果葛优或姜文来演的话幽默就会出来,刘德华没有把坏劲演出来,我觉得这个应该剪掉。

谭:结尾刘若英走了,她在那儿等待,等来的却是失去爱人的消息。

冯:警察也说我也快有孩子了……等孩子长大了,别瞒着他,他爸是什么人你就告诉他吧。

谭:那句话也很精彩:“我老婆那吃相和你一样,就怕肚里的孩子营养不够。”这句话就让人物很立体。

冯:就想这话要怎么说,别弄得警察都不说人话。

谭:贼没处理成被抓起来也是一个亮色的处理,这可能是新中国影片中第一个没被抓起来的贼,当然因为怀了孕也说得过去。

冯:我觉得不抓起来这样处理比把她抓起来力量要大,况且符合法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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