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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官范县(中)_落拓知己_郑板桥传

时间:2022-05-19 名人故事 版权反馈
【摘要】:为官范县(中)_落拓知己_郑板桥传腐《史》湘《骚》问几更,衙斋风雨见高情。——《二生诗》在执政范县一段日子后,郑板桥的身上又有了新的担子——兼管朝城县。范县还有另外一名传奇人物,也和郑板桥交谊颇深。与郑板桥交往的,多为贫苦低微的下层读书人。在接人待物方面,郑板桥历来都是以平等率真相待的。郑板桥五十二岁时,妾饶氏生下了一男孩。郑板桥的平等观念和自幼出生环境有关。

为官范县(中)_落拓知己_郑板桥传

腐《史》湘《骚》问几更,衙斋风雨见高情。

也知贫病浑无措,不敢分钱恼二生。

——《二生诗》

在执政范县一段日子后,郑板桥的身上又有了新的担子——兼管朝城县。朝城县比范县小很多,历来不设县令,一般由范县县令管辖。上级加附给郑板桥一人驾驭两县的任务,也说明五十多岁的老县令在位置上干得还算不错。(www.guayunfan.com)几年时间下来,老书生也对县令政务颇为熟悉了,事事有条有理。郑板桥的心情也颇为轻松,他在这几年时间里,除了处理好大小杂务之外,主要心思都放在了诗书画的精进和与诗文同好的交往上,其中不乏一些上流权贵,更多的是和当年的板桥类似的落拓书生。现在的郑板桥虽然算不上是什么达官贵人,但最起码也是衣食无忧,手头也宽绰了许多,和这些落拓书生相交,其实也是在和从前的自己重逢。

和全国各地的大城小县没有什么不同,范县不乏有志读书者。如文士宋周星、刘连登等人,宋、刘两人性格耿直,家贫意坚。郑板桥得知两人境遇后,为他们的文采感叹的同时,曾以金相赠,二人均谢而不受,让郑板桥为之感动,特赋本节开篇的《二生诗》以劝进两位后生。

范县还有另外一名传奇人物,也和郑板桥交谊颇深。这是一位特别擅长填词的盲人,名叫陈孟周。郑板桥为他的词赋所倾倒,赞誉之词无以复加。

陈孟周,瞽人也。闻予填词,问其调。予为诵太白《菩萨蛮》、《忆秦娥》二首。不数日,即为其友人填二词,亦用《忆秦娥》调。其词曰:“光阴泻,春风记得花开夜。花开夜,明珠双赠,相逢未嫁。旧时明月如钩挂,只今提起心还怕。心还怕,漏声初定,玉楼人下。”“何时了,有缘不若无缘好。无缘好,怎生禁得,多情自小。重逢那觅回生草,相思未创招魂稿。招魂稿,月虽无恨,天何不老!”予闻而惊叹,逢人便诵。咸曰青莲自不可及,李后主、辛稼轩何多让矣。拙词近数百首,因愧陈作,遂不复存。(《题陈孟周词后》)

郑板桥幼年便在真州跟随陆种园先生学习填词,深得陆先生真传,后人对郑的词作也不乏赞誉,如清李元度在《国朝先正事略》中说板桥“词犹胜于诗,吊古掳怀激昂慷慨,与集中家书数篇皆不可磨灭文字……后人为词,学板桥不已。”但面对盲人词人陈孟周,郑板桥竟然感到自愧不如,竟将自己数百首词作一炬焚之,可见陈孟周文采词情之卓群。在与陈孟周相交唱和之中,深为陈之辞藻所感动,郑板桥对陈之词作备加推崇,惜才、爱才之心如此。

与郑板桥交往的,多为贫苦低微的下层读书人。在接人待物方面,郑板桥历来都是以平等率真相待的。这也是他平民精神的体现,于韬光庵读书时,他曾在给弟弟的家书中如此写道:

谁非黄帝尧舜之子孙,而至于今日,其不幸而为臧获,为婢妾,为舆台、皂隶,窘穷迫逼,无可奈何。非其数十代以前即自臧获、婢妾、舆台、皂隶来也。一旦奋发有为,精勤不倦,有及身而富贵者矣,有及其子孙而富贵者矣,王侯将相岂有种乎!(《雍正十年杭州韬光庵中寄舍弟墨》)

早年为秀才时,他便将家中发现的前代使用家奴所签下的契约,一火焚之,以免被后人发现,留下口实。在为官后,给弟弟的书信中,他曾冒天下之大不韪将农民的地位提升至四民之首。郑板桥向来都是以朴素仁厚平等的态度待人的,在子女的教育上,他更是严格要求自己的孩子如此。

郑板桥五十二岁时,妾饶氏生下了一男孩。一般人家晚年得子,很多都是溺爱,甚至是放纵。郑板桥担心家人如此,因此他特地写信给弟弟,要求绝对不可以搞特殊,必须教育他以礼待人,平等对人。

余五十二岁始得一子,岂有不爱之理!然爱之必以其道,虽嬉戏顽耍,务令忠厚悱恻,毋为刻急也……我不在家,儿子便是你管束。要须长其忠厚之情,驱其残忍之性,不得以为犹子而姑纵惜也。家人儿女,总是天地间一般人,当一般爱惜,不可使吾儿凌虐他。凡鱼飧果饼,宜均分散给,大家欢嬉跳跃。若吾儿坐食好物,令家人子远立而望,不得一沾唇齿,其父母见而怜之,无可如何,呼之使去,岂非割心剜肉乎!夫读书中举、中进士、作官,此是小事,第一要明理作个好人。(《潍县署中寄舍弟墨第二书》)

郑板桥的平等观念和自幼出生环境有关。而他的大半生历程都是不通达的,无论是功名之路还是混迹扬州,就连好不容易中了进士,也曲折辗转了五六年才有幸出仕。因此,他也特别同情那些怀才不遇的文人墨客,他了解这些人,特别是那些出身社会底层的文才之辈,和他们交往,他看到的也是年轻时候的自己。因此,他总是对这些黄钟毁弃的年轻后辈怀有特殊的感情。他总是尽力为他们大加宣传、提携;他深感这些不遇之人,大多身怀绝学,却一直被埋没在滚滚红尘之中。他对此如有感触。

凡大人先生,载之国书,传之左右史。而星散落拓之辈,名位不高,各怀绝艺,深恐失传,故以二十八字标其梗概。峨山先生不应在是列,笔之所至,遂不能自已。

正是因为如此,郑板桥一己之力聚拢这些散落尘世的贤才星宿,在范县为官时期,他写下了著名的《绝句二十三首》。

因其中有些可能触及忌讳,在原版刻好后,又删减了几首,现存仅二十一首。由于郑板桥认为“峨山先生不应在列”,《绝句二十三首》实为二十首。每首各写一人,好似每人的诗作小传。所写人物都是郑板桥的好朋友们,这些人大多如他一般,历经坎坷,穷困潦倒,身怀绝技,在当时未有远名。后来被誉为“扬州八怪”的金农、黄慎等人均在此列。

爱看古庙破苔痕,惯写荒崖乱树根。

画到情神飘没处,更无真相有真魂。

这首诗写的是郑板桥的老朋友黄慎。黄慎初名盛,字恭寿,恭懋,躬懋,菊壮,号瘿瓢子,别号东海布衣等,是福建宁化人。黄慎出生于清康熙二十六年(1687),比郑板桥年长六岁。他师从著名人物画家上官周,同时兼攻书法。后来离家云游,曾多次在扬州卖画,十八九岁时,寄身萧寺,昼为画,夜无所得烛,从佛光明灯下读书。云游四方后,于而立之年重回扬州卖画,最后返回福建终老。

草书入画是黄慎的一大特点。他从张旭狂草中得到启发,将狂草笔法引入绘画之中,所画人物,寥寥几笔,其纹理、毛发如风般狂放披离,盘曲舞动。甚至他的山水、花鸟也融入了狂草意境,狂放飞舞,自成格局,是扬州画派中的顶梁人物之一。清钱湄寿在《浅堂诗集》中高度地评价黄慎的绘画风格:“忽而疏,忽而密,空际烟云指尖出;忽而枯,忽而生,满林风雨皆秋声;笔一枝,墨一斗,兴酣笔跃墨亦走;笔有神,墨无痕,水重水复蛟龙弄;不以规矩非其病,不受束缚乃其性;迂倪无此豪,颠米无此劲;取法疑偏实为正,目之为怪大不敬。天真一片天所付,世间哪得知其故。”

以草书入画尚且如此精妙绝伦,黄慎的狂草书也是极为突出的。他的草书开始学习“二王”,后从怀素、张旭、黄庭坚。黄慎手中的毛笔如渴墨一般,大肆游走在纸面,笔迹之间,似断还连,似连还断。而这似乎狂乱而无章的笔法之间,却露出一种驰骋纵横、犹如黄钟大吕的独特韵律节奏。为他编撰诗集的好友雷钅宏以“如疏影横斜,苍藤盘结”总结黄慎的狂草之法。

黄慎还是一名特别能够求变的画师。在他初到扬州之时,有人对他说:“工笔人物,古人画得好的甚多,人们也看习惯了,你再走这条路子,怎能出人头地呢?当今扬州画坛以写意为主,你为什么不试试写意人物呢?”黄慎得到为师上官周工笔传统画法真传,一直奉此为上。尽管心里不是很舒服,但他觉得别人的建议有理。回乡埋头苦练了三年写意画后,黄慎自觉大有进步,于是二上扬州。果真他的画被大加赞赏。不多时,有人又提出:“你画上的字体写得过于端正、直板,与你画风实在不称。”黄慎领会其意,又回家苦练了三年草书。三年后他带着字画再上扬州时,果然名声大噪。一次,一名读书人来买他的画,看后说:“人物造型大胆夸张、落款笔势生动有力,只是画上只有年号,缺少诗词文章,似乎美中不足。”黄慎虚怀若谷,又重整行囊回归乡里,苦读三年诗文,四上扬州,终成“诗书画”三绝。

黄慎少年丧父,家境贫寒,从小便担负起了奉养母亲,抚育弟妹的生活重担。黄慎的一生大多都在漂泊辗转中度过。生活的磨难,遭遇的凄凉,对生活之残酷,他感受深刻。他的诗作中亦富有沧桑凄怆之情。

人间如蚁磨盘忙,我亦纷拿梦里狂。

觑破世情为冷眼,趁逢花事作欢场。(《扬州元日》)

同样的追求和相似的境遇让郑板桥和黄慎二人惺惺相惜。“爱看古庙破苔痕,惯写荒崖乱树根”写的不仅仅是黄慎的独特品好,更是透出他的狂草笔法、狂草画风。“飘没处”和“有真魂”更是将黄慎的艺术风格提升至出神入化、大象无形的至高境地。

郑板桥和黄慎二人在扬州相识,交往甚密。郑板桥先后为黄慎的画作写下了不少题跋,如《题黄慎钟馗小妹图》、《题黄慎山水册》、《题黄慎画丁有煜像卷》、《题黄慎画黄漱石捧砚图小象轴》等。

另外一位郑板桥的好友金农,也是“扬州八怪”中的传奇人物。

九尺珊瑚照乘珠,紫髯碧眼聚商胡。

银河若问支机石,还让中原老匹夫。(《金司农》)

金农,字寿门,号冬心,又号稽留山民、曲江外史、昔耶居士、百二砚老翁、龙梭仙客、金吉金、心廿六郎、仙坛扫花人等二十余种。金农生于康熙二十六年(1686),经历了康雍乾三个王朝,因此又号三朝老民。他是扬州八怪的核心人物,一生博学多才,工诗词书画,精通古玩,喜好收藏。时人就说他的画作“涉笔即古,脱尽画家之习”。金农的书法造诣被评价为“扬州八怪”中最杰出的一位,他的书法独辟蹊径,从《天发神谶碑》、《禅国山碑》、《谷郎碑》变化而出,其行书和隶书均有着高超而独到的审美价值。他的隶书早年遵照“墨守汉人绳墨”的风格,规整沉着,笔画朴实,笔未送尽而收锋,结构缜密,多内敛之势,而少外拓之姿,朴素简洁,以古朴浑厚见长。他出入汉隶,自创了“漆书体”,这是一种特殊的笔墨方法。自制的“金农墨”浓厚似漆,写出的字凸出于纸面。所用的毛笔,像扁平的刷子,蘸上浓墨,行笔只折不转,如刷子刷漆。写出来的字笔锋与其他书法大有不同,表面上粗俗简单,毫无章法,实际却是从统一的大处着眼,气势磅礴,化为一体。

金农五十岁才开始从事作画。初写竹师石室老人,号稽留山民,继画梅师白玉蟾,号昔邪居士。他所画的人物造型奇古,笔法简练,形象突出;好为画梅,自称“江路野梅”,要求“天大寒时香千里”,画马题道:“今予画马,苍苍凉凉,有顾影酸嘶自怜之态,其悲跋涉之劳乎?世无伯乐,即遇其人,亦去暮矣?吾不欲求知于风尘漠野之间也。”看来也是一位怀才不遇的落拓画师。他的诗作也为时人称道,被称为:“如清液九霄,落鱼山之梵;深雪万嶂,品雷威之琴。”“苦硬清峭,雕琢极精,品与山谷为近。”

金农性情率直随性,一生交友广泛,上至名门公卿、富豪巨贾,下至卖浆引车的贫民百姓,三教九流无所不有。作为“扬州一怪”,他看不起的人,不但不相交谈,甚至报之以白眼,而对好朋友则从不以穷富贵贱取人。

在《金司农》这首诗中,郑板桥用轻松诙谐的口吻,高度称赞了金农的才华。他在诗中交代,金农是一名见识卓群、学问渊博的人物。连那些长期和珊瑚珠宝打交道的经商胡人,想要搞懂银河支机石(传说为天上织女用以支撑织布机的石头,常用来比喻远古遗物)的来龙去脉,都得向金农请教。

金农和郑板桥两人相识于雍正六年的扬州天宁寺。金农所写的《冬心先生画竹题记》中也有一段文字涉及此事:“兴化郑进士板桥,风流雅谑,极有书名。狂草古籀,一字一笔兼众妙之长。十年前予与先后游广陵,相亲相洽,若鸥鹭之在汀渚也。又善画竹,雨梢风箨,不学而能。”两人同时寄居扬州,常常相聚在一起“杯酒言欢,永朝永夕”,除了有共同的人生观、艺术观外,个性脾气特别相投,常常出入秦楼楚馆,酣饮淋漓。郑板桥曾说“杭州只有金农好”,并常常戏称金农为“中原老匹夫”,可见二人关系之亲密。郑板桥诗集中还有一首诗如此写道:

乱发团成字,深山凿出诗。

不须论骨髓,谁得学其皮!(《赠金农》)

称赞金农的书法别具一格,独出机杼;诗作清幽深邃,好似从深山中凿出。世人甚至连金农的皮毛都摸不到,更不用说得到其真髓了。郑板桥也好在艺术创作上开创自己的套路和风格,如他独树一帜的“六分半体”,作为艺术家,他对金农的诗书画的个中意味,也是心有灵犀的。二人是一生的好友,关系数十年来依然如故。金农晚年所写的《自写真题记》追忆了这样一个故事:“十年前卧疾江乡,吾友郑进士板桥宰潍县。闻予捐世,服缌麻设位而哭。沈上舍、房仲道赴东莱,乃云冬心先生虽撄二竖,至今无恙也。板桥始破涕改容,千里致书慰问。予感其生死不渝,赋诗报之。近板桥解组,予复出游,尝相见广陵僧庐。予仿昔人自为写真寄板桥。”

两人即使多年不见,但感情弥深,板桥当时在潍县执政,忽闻金农辞世,虽然只是讹传,也信以为真,竟然亲自设灵位穿丧服痛哭遥祭。后来有人来告诉他金农只是患病,但已经没有事了,板桥这才破涕为笑,写信慰问。这种朋友间的感情实属难得,不仅艺术追求相投,就连性格和脾气也大为一样,这段故事也被传为“扬州八怪”传奇中的一段佳话。

金农年长郑板桥七岁,先板桥一年告别人世。他们自从相识之后,一见如故,互相欣赏,成为至交,直至晚年。

在郑板桥所写的二十人中,尤其值得一提的是高凤翰。他把高凤翰列在二十人之首,可见其推崇之意。

西园左笔寿门书,海内朋交索向余。

短札长笺都去尽,老夫赝作亦无馀。

诗中可看出郑板桥的率直,甚至有些可爱。朋友托他求索高凤翰和金农的书画,短书长信去尽,竟然为了满足朋友的愿望,自己弄了几幅赝品来。在这里又毫不忌讳地全盘托出。也可见他与高凤翰、金农二人的关系非同一般。

郑板桥为高凤翰的画作提笔数篇,其中满是对朋友的推重之辞。如《题高凤翰寒林雅阵图》中写道:

高西园,胶州人,初号南村。此幅是其少作,后病废用左手,书画益奇。人但羡其末年老笔,不知规矩准绳自然秀异绝俗,于少时已压倒一切矣。西园为晚峰先生画,余不及见晚峰,而西园见之;后人不及见西园,而予得友之。由此而上推,何古人之不可见?由此下推,何后人之不可传?即一画有千秋遐想焉!

又如《题高凤翰披褐图卷》云:

岂是人间短褐徒,胸中锦绣要模糊。况经风雨离披后,废尽天吴紫凤图。南阜山人作披褐图,寂寥萧澹。既已蔬食没齿无怨矣。板桥居士为题二十八字,则又怨甚,然居士实不怨也。复录《遣怀》旧作一首,寄于卷内,以与先篇相发明焉:江海飘零窃大名,宫花曾压帽檐轻。樽前更挟韦娘艳,再怨清贫太不情。

从郑板桥的字里行间里,不难读出对朋友艺术技艺的褒奖和仰慕,同时也为能够拥有这样杰出的朋友感到自豪和骄傲。

高凤翰,字西园,号南村,又号南阜。他是山东胶县人,雍正初年,为歙县县丞,在官场派系斗争中,受诬下狱,经历磨难。后虽冤案得昭雪,但使他对仕途失去了兴趣,遂罢官而归。去官为民后,高凤翰侨居扬州,寄宿佛门僧舍。五十五岁时,他右手病残,改用左手舞文弄墨,自号“后尚左手”,刻制“丁巳残人”石章一枚,标志在丁巳年病苦废右手。在扬州时,他与扬州八怪一班文人十分投缘,靠他们资助和自己卖画,漂泊了数年。

高凤翰比郑板桥年长十岁,早十七年去世。高自幼聪颖好学,诗、书、画、篆刻等造诣都颇为精深。十五岁时便与当时已经三十八岁的老乡蒲松龄结为忘年之交,曾为蒲松龄题《聊斋志异》云:“……呜呼,我知先生抱奇才不见用,厮空缕影催心肝,不堪悲愤向人说,呵壁自问灵均天……”二十六岁便编著了自己第一部诗集《击林集》,二十八岁又编撰了《湖海集》,后继续编写了《岫云集》、《归云集》等。五十五岁右手残疾后,独靠左手仍坚持创作,其精神顽强奋发。

高凤翰对郑板桥也是极为推崇的,他曾以诗记友。

澹如我辈成胶漆,狂到狂奴有性情。

便去故乡寻旧迹,断碑犹爱板桥名。(《鸿雪集·忆郑板桥》)

郑板桥调任到山东潍县后,高凤翰晚年回归老家,常常骑驴前往造访。后来高凤翰因病去世,板桥怀着对好友的怀念,亲自为他书写了墓碑文。

除了上述三人外,郑板桥还在《绝句二十三首》中写下了“懒向人间作画师”的图牧山、“年年卖画春风冷”的布衣画家傅凯亭、“年年为恨诗书累”的竹刻大师潘西凤、“笔锋下插九州裂”的书法家音布、“宦情不及闲情热”的诗人杭世骏、“百首新诗号竹枝”的董伟业,“文章无命命无灵”的落魄王孙李梅山、“君屈衙官我簿书”的书法家周西擎、“尽是关山离别情”专攻画雁的画师边维祺等。他们大多都是怀才不遇、际遇平平的人。郑板桥热衷于与这些饱学之士交往,渴望能够被他们的奇才所染,也渴求他们的才能可以被世人所知。郑板桥怀着至诚至热的激情写下这些诗篇,希望能够引起世人的重视,激起世人的同情,期望这些星宿的光芒不要被不公的命运遮蔽。

除了为朋友作诗传名之外,对落拓朋友们的帮助更是身体力行,即便是朋友的朋友,他也竭尽所能相助。云南秀才陈坤,因事前往京都,经老友侯嘉璠介绍,借道范县拜访郑板桥。板桥得知后,亲自相迎,给予了热情接待,并向他介绍了京城的一些情况和自己在京的朋友,希望能对他有所帮助。在范县相处了一段时日后,陈坤告别辞行了,郑板桥亲自送别,并写下了《送陈坤秀才入都》送之,希望他能够学有所成,有志竟成。

天台才子侯嘉璠,与予京师饮酒西华门。开怀吸尽玉泉水,只手拔断西山根。是时长安新晴九陌净,月光烂烂升银盆,长风吹天片云邈,银台万树含烟翻,疏星远火动芳甸,迥沙细浪酷似江南村。是后相逢广陵道,予正肩舁人烟岛。左竿一壶酒,右竿一尾鱼。烹鱼煮酒恣谈谑,道傍便借村人居。饮罢茫茫又分去,君从何处得此侯生书?侯生不妄许与人,滇池洱海宁为亲。怜君书法有古意,历落不顾时贤嗔。赠诗赠字指君路,要窥北阙排勾陈。范州知县亦何幸?回车枉驾来沙尘。荒城古柳夕阳瘦,长堤嗥犬秋坟新。此去京师一千里,十日可到浑河津。薄酒寒茶饭粗粝,对人慎勿羞吾贫。京师有僧介庵子,是尔滇南旧闾里。书法晶莹秀且清,秋兰挺拔春桃紫。君往从之必有倚,况兼古碑旧帖藏最多,纵横观之疑问彼。问君此去胡为乎?功名富贵良难图。惟有文章世公器,石渠天禄开通渠。观君运腕颇有力,柔软妥贴须工夫。莫辞长跪首泥地,只纸片字明月珠。书法巨公二老在,法华庵主梁西湖。法华主张公照,梁西湖讳诗正。

郑板桥二十出头考得秀才,又奋斗了二十多年,才在功名之路上终有所成。来自遥远边疆的年轻人陈坤不正是当年的自己吗?他知道这名年轻人的艰辛和不易,热心率真的郑板桥,怎么能够对过去的自己不倾力相助呢?诗篇开始展现了与老友侯嘉璠的交往,流露出对挚友的深深怀念,谈及好友不是随随便便地推荐人的,特别向板桥求助举荐陈坤,自然非等闲之流。作为前辈,郑板桥把这位年轻后辈当作自己的学生,热心地为他指出“怜君书法有古意,历落不顾时贤嗔”。并希望他到了京城之后,能够向自己的老友介庵子僧人湛福请教书法。又把他当作自己的弟弟,亲切地劝诫他“功名富贵良难图。惟有文章世公器”,对功名要保持一颗清醒的心,不要为利欲所困,只有真才实学才是最值得追求的。最后特别告诉他法华庵主是自己的好友,有事可以前去求助,等等。絮絮叨叨,欲言又止,如老师、又如兄长,对这位年轻书生的关心之深切,溢于辞藻之间,皆为亲身经验,发自肺腑,让人感动。

又有一名狂才名叫余省三,据郑板桥诗中所云:他“披衣散发焦崖顶。半夜狂扪《瘗鹤铭》,五更冷对文王鼎”,是一名恃才狂放的年轻后生。余省三对郑板桥的才情十分仰慕,他漫游姑苏、太湖、焦山、金山,又辗转扬州,寻访郑板桥的足迹。在扬州没有见到偶像,又打道山东,直至范县造访。郑板桥对其来访十分高兴:“椎开俗吏双眉锁”。热情款待自不必说,更是以诗相送,赠金相助,让他能够去拜谒孔陵,观峄山石刻,登泰山极顶,遍游齐鲁,开畅胸怀。

撇杭越,入姑苏。吞震泽,藐西湖。钱塘之潮十里阔,荡以太湖波浪浑如无。惠山买酒醉酩酊,金山脚踢成齑粉。别有寥寥古淡心,披衣散发焦崖顶。半夜狂扪《瘗鹤铭》,五更冷对文王鼎。大索扬州不见我,飘飘千里来山左。袖中力士百斤椎,椎开俗吏双眉锁。俗吏之俗亦可怜,为君贷取百千钱。谒曲阜墓,观峄山刻,登泰山颠。尚有嘶风扫电之骥足,送君云外飞归鞭。君之小游略如此,壮游他日吾从尔。(《赠杭州余省三》)

中国自古便流传了“文人相轻、文人相诋”的说法。有的文人为了争名夺利,各自为派,互相倾轧,闹得不可开交。但与此同时,也有着很好的“文人相携”的传统。那些有着真知灼见、独具慧眼的文士墨客,他们相互砥砺,相濡以沫,同舟共济,共同追求着人世间最永恒的艺术之美,顽强地对抗着命运和生活的不公。这一时期的“扬州八怪”和周遭的朋友们可谓是其典型。他们虽然没有统一的组织或突出的领袖,但他们彼此互助,以诚信,热忱相携,从而自觉地形成了这样一个兼收并蓄、海纳百川的艺术圈环,汇成了一股巨大的艺术创新源流,最终流芳百世,名传至今,至今仍在影响着我国传统艺术发展,成为中国艺术发展史上的耀眼一页。

附1《题陈孟周词后》

陈孟周,瞽人也。闻予填词,问其调。予为诵太白《菩萨蛮》、《忆秦娥》二首。不数日,即为其友人填二词,亦用《忆秦娥》调。其词曰:“光阴泻,春风记得花开夜。花开夜,明珠双赠,相逢未嫁。旧时明月如钩挂,只今提起心还怕。心还怕,漏声初定,玉楼人下。”“何时了,有缘不若无缘好。无缘好,怎生禁得,多情自小。重逢那觅回生草,相思未创招魂稿。招魂稿,月虽无恨,天何不老!”予闻而惊叹,逢人便诵。咸曰青莲自不可及,李后主、辛稼轩何多让矣。拙词近数百首,因愧陈作,遂不复存。

圆峤仙人海上飞,吸风饮露不曾归。偶然唾墨成涓滴,化作灵云入少微。

世间处处可怜情,冷雨凄风作怨声。此调再传黄壤去,痴魂何日出愁城?

附2《雍正十年杭州韬光庵中寄舍弟墨》

谁非黄帝尧舜之子孙,而至于今日,其不幸而为臧获,为婢妾,为舆台、皂隶,窘穷迫逼,无可奈何。非其数十代以前即自臧获、婢妾、舆台、皂隶来也。一旦奋发有为,精勤不倦,有及身而富贵者矣,有及其子孙而富贵者矣,王侯将相岂有种乎!而一二失路名家,落魄贵胄,借祖宗以欺人,述先代而自大。辄曰:彼何人也,反在霄汉;我何人也,反在泥涂。天道不可凭,人事不可问。嗟乎!不知此正所谓天道人事也。天道福善祸淫,彼善而富贵,尔淫而贫贱,理也,庸何伤?天道循环倚伏,彼祖宗贫贱,今当富贵,尔祖宗富贵,今当贫贱,理也,又何伤?天道如此,人事即在其中矣。愚兄为秀才时,检家中旧书簏,得前代家奴契券,即于灯下焚去,并不返诸其人。恐明与之,反多一番形迹,增一番愧恧。自我用人,从不书券,合则留,不合则去。何苦存此一纸,使吾后世子孙,借为口实,以便苛求抑勒乎!如此存心,是为人处,即是为己处。若事事预留把柄,使入其网罗,无能逃脱,其穷愈速,其祸即来,其子孙即有不可问之事、不可测之忧。试看世间会打算的,何曾打算得别人一点,直是算尽自家耳!可哀可叹,吾弟识之。

附3《潍县署中寄舍弟墨第二书》

余五十二岁始得一子,岂有不爱之理!然爱之必以其道,虽嬉戏顽耍,务令忠厚悱恻,毋为刻急也。平生最不喜笼中养鸟,我图娱悦,彼在囚牢,何情何理,而必屈物之性以适吾性乎!至于发系蜻蜓,线缚螃蟹,为小儿顽具,不过一时片刻便摺拉而死。夫天地生物,化育劬劳,一蚁一虫,皆本阴阳五行之气缂絪缊而出。上帝亦心心爱念。而万物之性人为贵,吾辈意不能体天之心以为心,万物将何所托命乎?蛇蚖蜈蚣、豺狼虎豹,虫之最毒者也,然天既生之,我何得而杀之?若必欲尽杀,天地又何必生?亦惟驱之使远,避之使不相害而已。蜘蛛结网,于人何罪,或谓其夜间咒月,令人墙倾壁倒,遂击杀无遗。此等说话,出于何经何典,而遂以此残物之命,可乎哉?可乎哉?我不在家,儿子便是你管束。要须长其忠厚之情,驱其残忍之性,不得以为犹子而姑纵惜也。家人儿女,总是天地间一般人,当一般爱惜,不可使吾儿凌虐他。凡鱼飧果饼,宜均分散给,大家欢嬉跳跃。若吾儿坐食好物,令家人子远立而望,不得一沾唇齿,其父母见而怜之,无可如何,呼之使去,岂非割心剜肉乎!夫读书中举、中进士、作官,此是小事,第一要明理作个好人。可将此书读与郭嫂、饶嫂听,使二妇人知爱子之道在此不在彼也。

附4《绝句二十一首》

高凤翰

号西园,胶州秀才,荐举为海陵督灞长。工诗画,尤善印篆。病废后,用左臂,书画更奇。

西园左笔寿门书,海内朋交索向余。

短札长笺都去尽,老夫赝作亦无馀。

图清格

号牧山,满洲人,部郎。善画,学石涛和尚。

懒向人间作画师,朋游山下牧羊儿。

崖前古庙新泥壁,墨竹临风写一枝。

李鱓

号复堂,兴化人,孝廉。供奉内廷,后为滕县县令。画笔工绝。

两革科名一贬官,萧萧华发镜中寒。

回头痛哭仁皇帝,长把灵和柳色看。

莲峰

杭州诗僧,雍正间赐紫。

铁索三条解上都,君王早为白冤诬。

他年写入高僧传,一段风波好画图。

傅雯

字凯亭,闾阳布衣。工指头画,法且园先生。

长作诸王座上宾,依然委巷一穷民。

年年卖画春风冷,冻手胭脂染不匀。

潘西凤

字桐冈,人呼为老桐,新昌人。精刻竹,濮阳仲谦以后一人。

年年为恨诗书累,处处逢人劝读书。

试看潘郎精刻竹,胸无万卷待何如!

孙峨山前辈

讳勷,德州人,进士,通政司右通。文章满天下,子孙科甲无算,先生泊如也。

屡劝诸儿莫做官,立官难更立身难。

一门自有千秋业,万石高风国史看。

黄慎

字恭懋,号瘿瓢。七闽老画师。

爱看古庙破苔痕,惯写荒崖乱树根。

画到情神飘没处,更无真相有真魂。

边维祺

字颐公,一字寿民,山阳秀才。工画雁。

画雁分明见雁鸣,缣缃飒飒荻芦声。

笔头何限秋风冷,尽是关山离别情。

李锴

字梅山,又号豸青山人,索相子婿也。极博工诗,辽东世胄。

落魄王孙号豸青,文章无命命无灵。

西风吹冷平津阁,何处重寻孔雀屏?

郭沅

字南江,扬州人,孝廉。工制艺。

点染诗书万卷开,丹黄如绣墨如苔。

客来相对无言说,文弱书生小秀才。

音布

字闻远,长白山人。善书。

柳板棺材盖破袪,纸钱萧淡挂辒车。

森罗未是无情地,或恐知人就索书。

沈凤

字凡民,江阴人,盱眙县令,王篛林太史门生。工篆刻。

政绩优游便出奇,不须峭削合时宜。

良苗也怕惊雷电,扇得和风好好吹。

周景柱

字西擎,遂安人,孝廉。由内阁中书为潮州府丞。工书法。

曾约严滩去钓鱼,春风江上草为庐。

如何万里无消耗,君屈衙官我簿书。

董伟业

字耻夫,号爱江,沈阳人。流寓甘泉,作《扬州竹枝词》九十九首。

百首新诗号《竹枝》,前明原有艳妖词。

合来方许称完璧,小楷抄誉枕秘随。

保禄

字雨村,满洲笔帖式。遇于江西无大师家,赠诗云:“西江马大士,南国郑都官。”

曾把都官目板桥,心知诳哄又虚骄。

无方去后西山远,酒店春旗何处招?

伊福纳

字兼五,姓那拉,满洲人。进士,户部郎中。工诗。

红树年年只报秋,西山岁岁想同游。

枯僧去尽沙弥换,谁识当时两黑头!

申甫

号笏山,关中人,孝廉。工诗。

男儿须斗百千期,眼底微名岂足奇。

料得水枯青石烂,天涯满诵笏山诗。

杭世骏

字大宗,号堇浦,杭州人。工诗。举鸿博,授翰林苑编修。

门外青山海上孤,阶前春草梦中癯。

宦情不及闲情热,一夜心飞入鉴湖。

方超然

字苏台,淳安人。工书。为盐场大使。

蝇头小楷太匀停,长恐工书损性灵。

急限采笺三百幅,宫中新制锦围屏。

金司农

字寿门,钱塘人。博物工诗。举鸿博不就。

九尺珊瑚照乘珠,紫髯碧眼聚商胡。

银河若问支机石,还让中原老匹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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