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拯救大师瑞恩》:在优雅中坠落

《拯救大师瑞恩》:在优雅中坠落

英文名:Ryan

中文名:拯救大师瑞恩

制片人:史蒂芬·霍伯(Steven Hoban)、马西·佩吉(Marcy Page)、马克·史密斯(Mark Smith)

故事板:布赖恩·勒迈(Brian Lemay)

导　演:克里斯·兰德斯(Chris Landreth)

剪　辑:艾伦·柯德(Allan Code)

音　乐:弗格斯·马什(Fergus Marsh)、迈克尔·怀特(Michael White)

发行商:加拿大国家电影局

片　长:13分50秒

年　份:2004年

荣　誉:2005年第77届奥斯卡最佳动画短片奖,2004年开普敦世界电影节最佳短片奖,2004年法国昂西动画节评委会特别大奖,2004年渥太华国际动画节金奖,2004年Siggraph评审团大奖

关于导演

克里斯·兰德斯生于1961年,美国人。他从20世纪90年代中期开始已经制作了很多CG动画,其中短片《结束》(The End)在1996年曾获奥斯卡最佳短片奖提名。之后,克里斯在蒙特利尔街头找到瑞恩,并以他的经历制作了动画短片《拯救大师瑞恩》。该片自第一次参加摩纳哥电影节开始,先后囊括了全世界大大小小三十多个动画奖项,导演克里斯也一举成名。当他站在奥斯卡的领奖台上手捧小金人,说出的获奖感言是:“今晚我能站在这里,是因为有一个谦卑而高雅的伙计正在蒙特利尔盯着电视画面。瑞恩,我把这个奖献给你。”

瑞恩·拉金(Ryan Larkin),1943年7月31日生于加拿大蒙特利尔,2007年2月14日于魁北克逝世,是加拿大著名的天才动画师。1969年凭动画短片《行走》(Walking)获奥斯卡奖提名。1972年短片《街头音乐》(Street Musique)亦获好评。后因吸毒,致穷困潦倒流落街头,乞讨为生。

内容介绍

随着马桶的冲水声,一个满脸胡子的年轻人站在洗手间的水池边说他叫克里斯。他指着脑袋上的残缺述说着自己曾经经历过的人生打击:对未来浪漫幻想的破灭、丧失理财能力以及刻骨铭心的对失败的恐惧……克里斯说自己跑题了,这个故事的主角是瑞恩。

克里斯走进一间灰暗简陋的餐厅,随着镜头的移动,画面中出现了一些形色各异的人:白发白须的老头、头戴尖顶帽的青年、浑身瘫软的抽烟者、看报纸的女人、手脚残废的男人。他说他在几年前和一个来自蒙特利尔的人成了朋友,那人叫瑞恩·拉金。克里斯在瑞恩对面坐下,瑞恩的脑袋大部分已经残缺不全,眼睛也只剩一只。他抽着烟,谈话间不时挥动着枯木一般的手,烟雾弥漫在他面前。桌上的蓝色酒壶伸出双臂向他招手,他毫不犹豫地拿起就喝。克里斯把瑞恩35年前的画稿摆在他面前,这是瑞恩在创作后第一次看到自己的作品,他觉得很不可思议。这就是1968年获奥斯卡提名的动画片《行走》。

克里斯问起照片中的年轻女人,瑞恩说那是他曾经的爱人费利西蒂(Felicity)。费利西蒂出现在画面中,开始述说瑞恩的过去:他总是生活在边缘,是个感情很脆弱的人。他父亲脾气暴躁,瑞恩小时候,哥哥死于一次意外,这对他的影响很大。瑞恩轻握费利西蒂的手,满怀爱意地说:我仍然爱着你。

桌上的酒壶再一次召唤瑞恩。画面上开始出现瑞恩的另一部作品《街头音乐》。音乐突然停止,一束灯光从瑞恩头顶照下来,影片也变成了黑白色——瑞恩崩溃了。

德里克(Derek)曾经是瑞恩的执行制片人,他认为瑞恩曾经是一个浑身充满活力的人,拥有源源不断的创作灵感,简直是个奇才。但是他却生活在艺术家最大的恐惧当中——失去创作灵感。

克里斯劝瑞恩戒酒,重新开始。说这些话时他的头顶出现了天使般的光环,而瑞恩却大发雷霆,残缺的脸上伸出很多又长又尖的刺,说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将不再创作。而此刻的克里斯却从瑞恩身上看到了酗酒的母亲芭芭拉(Barbara)的影子。

最后,瑞恩说:“如果我什么都不做,就没有什么可沮丧的了。”阳光明媚的街头,瑞恩背负着克里斯那崇敬的目光,优雅地向路人乞讨。

主题分析:天才的毁灭

导演克里斯·兰德斯在这部片长不足14分钟的短片中,以曾经如日中天而今潦倒街头的加拿大动画艺术家瑞恩的传奇人生为线索,通过创作者与被创作者之间对话的形式,以破碎影像和反常声效贯穿的手法,深刻揭示了艺术家在创作道路上的每一步前行都是无比艰难的,他们往往生活在极大的压力和恐惧之下,面对灵感的缺失,他们苦苦挣扎,甚至通过一些极端的方法来刺激自己,以期找回那可望而不可求的灵光闪现。残酷的是,无论这种刺激是否起作用,他们都将为此付出沉重的代价。

曾几何时,毒品和酒精被冠以“艺术催化剂”头衔,于是艺术家吸毒、酗酒就有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为了激发艺术创作的灵感。文学人物方鸿渐曾戏谑地称:鸦片可以刺激天才。虽然是一句玩笑话,却怂恿了不少搞艺术的“天才”从可卡因中寻找灵感。什么叫灵感?字典上的解释是,文艺、科学创造过程中突然爆发出来的创造能力。其产生虽带有偶然性,但它的获得却离不开创造者大量的实践经验和丰富的知识积累。柴可夫斯基曾说:“灵感全然不是漂亮地挥着手,而是如健牛般地竭尽全力工作时的心理状态”。由此可见,即使是一个天才,他的灵感也是来源于厚积而薄发。如果没有生活和知识的积累,灵感就无从谈起。

在艺术家中,许多人讲究创作来自激情,讲究创作状态。他们认为如果没有状态,那么很可能无法创作出优秀的作品。据调查,许多艺术家就是在感觉自己“江郎才尽”的时候,才转向毒品,他们希望靠毒品的“力量”来延长艺术生命。其实明眼人不难看出,这种所谓的“激发创作灵感”是一种急功近利的“烂招”,且不说毒品和酒精是否真能“催化灵感”,单看其“效用”就可让人心生寒意。可有人就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拿自己的健康甚至身家性命作赌注。他们在欺骗着自己的同时也在蒙蔽着别人,最终失去的将是自己的健康和艺术生命。

从另一方面来讲,艺术家对现实社会的感知力要比常人敏锐得多,常常对现实社会有着更多的不满,甚至愤怒。他们想要改变这种现实状况,而往往经过几番努力和挣扎却发现自己什么都改变不了,精神难免遭到打击。尤其当现实和理想存在巨大反差,又不甘心对现实妥协,在极度的无奈和压抑下,他们也常常借助一些药物来释放自己的情绪。然而,这样的发泄方式只能使他们感到更空虚、更痛苦。

一大杯冰啤酒真的是最能令瑞恩开心的东西吗?显然不是,他只是在欺骗自己,安慰自己仍然能够重新振作,迸发出激情的创作火花。但是,从后面的话语和他的作为来看,他只是在用酒精浇灭自己的梦想……瑞恩悲剧性的人生在令人为这位动画奇才唏嘘不已的同时,也提醒我们能够引以为戒,不要再步入这万劫不复的深渊。

角色分析

以往动画片大多通过角色的面部表情、肢体语言来表达内心情感,而《拯救大师瑞恩》却在这方面进行了新的尝试。片中的角色具有非常奇特的外貌,残缺的头部、脸上的彩色伤痕、脑中的黄色笑脸、缠人的彩条、触角、光环,还有脑中长出的尖角、枯草等,作者正是用这些影像直现痛苦、疯狂、恐惧、仁慈、羞耻等难以用影像表达的心理与情绪。创作者将这些比喻性元素与另一些具有照片级的真实性元素相结合,对人物的心理和性格进行比喻性的描绘,称之为心理现实主义(Psycho-realism)。

1.瑞恩

曾经如日中天而今潦倒街头的加拿大动画艺术家瑞恩,是一个才华横溢的艺术家,但是由于儿时的经历以及吸毒、酗酒,最终沦落为乞丐。片中的他骨瘦如柴,毒品和酒精几乎将他的身体摧垮。脑袋大部分残缺,只剩一只眼睛,带着一副圆形老式眼镜。那件破旧的灰色T恤让人一眼就看出他的穷困潦倒。当他看到自己35年前的画稿时,手指拂过画面,激动的光芒在脑中闪烁不已,难以掩饰那颗热爱动画、渴望创作的心。当提到曾经的爱人时,心中仍充满爱意。轻轻触碰爱人的手,那瞬间闪耀出的粉红色光芒以及残缺的脸上浮现出的那抹笑容就是最好的证明。

然而在爱人和酒精之间,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也许可卡因和酒精的确曾给他带来过灵感,也创作出一些令人惊叹的作品,但失去灵感后便寄希望于可卡因和酒精,不得不说这是一个糟糕的选择。正如费利西蒂所说,瑞恩是个感情脆弱的人。父亲的暴力和哥哥的遭遇也在他心里留下了抹不去的阴影。瑞恩小的时候,他的哥哥死于一次划船的意外,哥哥溺死的时候,他就在场,他有很深的负罪感,因为他无力救自己的哥哥,这对他的影响很大。瑞恩曾说:“我崇拜他,我不会游泳,当时还只是个孩子……所以这影响了我的一生。我想逃离,从那样的记忆和恐惧中逃离。”所以当事业受到挫折的时候,瑞恩更容易走向极端。

当克里斯劝瑞恩不要酗酒,重新发迹时,瑞恩恼羞成怒,那些从脑袋里伸出的长长的尖刺只能扎疼他自己,因为他是在生自己的气,他比谁都清楚现在的自己离梦想越来越远,而此刻的境遇也让他无能为力,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什么都不做。瑞恩有自己的坚持,他不愿听从别人的指令,忍受不了官僚作风,他只想做一个自由的动画大师,这也是他后来没有在其他动画公司任职而选择沿街乞讨的原因。

影片最后,瑞恩背负着被崇敬的目光却不得不在街头乞讨,他优雅地向路人鞠躬,看着那些匆匆而过的脚步,并没有停止对生活的观察和思考,回想三十多年前那部震撼世人的《行走》,也许这是他追求艺术的另一种方式。

2.克里斯

克里斯同样是个动画艺术家,他对瑞恩充满崇敬,他不忍看到一颗杰出的艺术之星就这样陨落。他的生活和事业中同样会遇到问题,他也会为此而恐惧、愤怒。正如他在片中的形象,左边脑袋缺了一大块,脸上带着些许“伤痕”。母亲的酗酒而死也一直深深影响着他,所以他劝瑞恩戒酒,重新振作时,头上生出了一个光环,似乎是引导瑞恩重归艺术道路的守护天使。

场景分析

场景一:洗手间

影片开头克里斯在洗手间的场景,我们首先看到的是陈旧斑驳的门、粗糙的水泥墙、成排的洗手池和镜子,不难看出这是一个公共洗手间。当克里斯开始对着镜子叙述他头部破损的由来时,借助洗手间墙上的镜子,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他向我们所展示的部位。之后影片用一个高角度的推镜头让我们看清了洗手间的全貌:又旧又脏的小便池和洗手池,地板灰暗邋遢,加上灰色水泥墙和灰蓝色的厕所门,所有的一切无不在告诉我们,这是一个既简陋又肮脏的洗手间,而且整个画面都被灰暗的色调所笼罩,为影片做足了铺垫。

场景二:自助餐馆

在克里斯走进餐厅的镜头中,画面前景连续出现垃圾箱、破旧的木制桌椅、水泥柱子,以及依次出现的其他人物:邋遢的长胡子老人、头戴尖顶帽的男孩、烂泥一样瘫在桌上的抽烟者、无聊地翻看报纸的女人、手脚尽失拄着双拐的残疾人……而这一切都笼罩在灰暗的光线中。导演说这些角色都取材于现实生活,他们大多是无业游民或来自贫民窟。我们说动画片场景设计最重要的依据是影片本身的内容和题材,一切场景都是为内容服务的。的确,到目前为止所有的环境交代都是在给接下来要出场的人物做铺垫,它要告诉我们的正是一代杰出动画大师瑞恩目前潦倒的境遇。光顾这样简陋肮脏、社会底层人士聚集的餐厅,我们的主人公瑞恩的处境又能比他们好到哪儿去呢?

场景三:街头

阳光照耀的街道,瑞恩正在向路人乞讨,身旁的行人匆匆而过,马路上车辆来来往往,而谁又知道这个沿街乞讨的老人曾经有过辉煌的过往,克里斯也只能在马路对面投来崇敬的目光。和影片前面部分不同的是,这个场景中光线变得明亮起来,阳光耀眼地照射着街道、路人,还有瑞恩。导演这样的设计又是出于什么样的考虑呢?主人公在片尾的话也许就是最好的回答:“如果我什么都不做,那么就不会沮丧了。”瑞恩总想把事情做好,于是承受了过多的压力,才会身陷毒品和酒精。而现在他选择了逃避,什么都不做当然就不会有失败。这时候也许他真的解脱了,就连乞讨的动作都那么轻松、优雅,阳光洒满街道的这幕场景正是瑞恩内心的象征性表现。

文化分析:关于亚文化的思考

动画大师瑞恩的悲剧人生令人惋惜,逝者已去,在怀念和叹息之余我们不禁心存担忧。还有很多艺术家和瑞恩一样在艰难的创作道路上挣扎、前行,在竞争带来的巨大压力面前,在艺术创作遭遇难以突破的瓶颈之时,在孤独寂寞的创作过程中,他们的精神状态常常处于崩溃边缘。于是一部分人选择吸毒或酗酒等极端的行为来给自己解压,或试图从这些对神经的强烈刺激中寻求创作激情。

其实,吸毒在艺术界已经是一个众所周知的事实了,不管是一般艺人,还是公认的艺术家,都爆过吸毒的丑闻。考察近代以来的艺术家的现状,我们发现,很多艺术家竟然与吸毒有着“不解之缘”。

摇滚艺术从一开始就伴随着吸毒的魅影。强烈的节奏、狂热的情绪、如痴如醉的精神状态、放浪形骸的肢体动作,摇滚音乐都与毒品刺激的效果有着相似之处。在20世纪70年代的摇滚音乐中,吸毒已经成为音乐表现的主题之一,很多音乐直接表现如痴如醉的致幻意境,一些歌手寻求迷幻药物的刺激以进入亢奋的境界,甚至直接以自己吸毒后的扭曲体验来演绎音乐。

在美术领域也存在吸毒的丑闻。著名的表现主义画家莫迪里阿尼可以说是一位艺术天才,他21岁来到巴黎,恣意地酗酒、吸毒,风流韵事连绵不断,过着艺术家特有的反传统、反社会的放荡不羁的生活,结果35岁就死于肺结核。俄国著名画家夏加尔也曾经挣扎在狂躁症、吸毒、自恋之中不可自拔。

在文学界,吸毒、酗酒的现象也不少。作家王朔就曾经自爆吸毒、嫖娼。马克·吐温说“差不多所有作家都是瘾君子”。这话当然有点言过其实,但至少说明作家中酗酒的不在少数。

在倡导多元性、差异性和开放性的后现代文化背景下,在强烈的叛逆精神和对价值的自由选择的驱使下,艺术家常常想要颠覆传统的道德观和价值观,标榜要用自己的方式生活。面对足以将人格式化的主流文化,有些人选择抵制或逃避,他们不想进入社会的既定轨道,他们创造出属于自己的前卫、激进的文化,并为此与主流文化发生激烈冲突,也就是所谓的“亚文化”。甚至有些人觉得只有彻底地反传统、反现实社会才是艺术的先锋,做一般人做不到的事才是真正的时尚,从而出现了一些另类、边缘的群体。正如影片主角瑞恩曾经说过的话:“我们都吸毒,那是我们的角色和洗礼,我们是先锋,只想着动画。”

另外一些人则认为吸毒可以产生灵感,可以刺激自己的创造力,吸毒的理由就这样变得充分起来。我们不禁要怀疑,我们所看到、听到的那些伟大的艺术作品,难道都是源于毒品或酒精的刺激,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是多么可怕的事情。

在人类社会的进化史上,是劳动使猿变成了人,是劳动创造了人本身。从制作出第一把石刀到如今高度发达的人类社会,是劳动创造了这一切,而人类也在劳动中得到了满足和快乐。然而在社会高度发达的现代,劳动却使人们承受着越来越多的压力,人在这种压力下身体、精神、心理都发生了异化。劳动的意义也开始偏离,原本是通过劳动为社会创造美的艺术家们自身却变得丑陋起来,这的确是一个令人困惑的问题。

(秦志燕)